蓝白胶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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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对吃药可感兴趣?”
  她对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副正经的神情,看样子并不是在与我开玩笑。
  “反正长这么大没少吃过。”
  “哦?”
  “不过,吃来吃去也无非是那几种感冒药、退烧药罢了,像是氨咖黄敏什么的,治治感冒罢了,没尝过什么新的。”
  “那正好,我这里倒是有一种新的药,正好可以满足你对药品的乏味感。”她直截了当地对我说道。
  “什么药?”
  “不知道啊,因此想让你来试试会怎么样嘛。”她的语气颇带一丝无所谓的成分。
  “这药从哪弄来的?”
  “不能告诉你。”
  “给我吃?那我要是出事了该怎么办?”
  “我想还不至于到这地步。”
  说罢她从兜里掏出一瓶没有任何标签的药,很自然地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望着这瓶药,思绪就像一片洁白的卫生纸在桌面展开。
  作为一个勉勉强强的《名侦探柯南》的粉丝,我不由地想到了黑衣人给工藤新一灌下的那一颗胶囊,也就是APTX4869。说不定正是这样呢。那样的话,按照剧情发展我吃下药以后身体会变成小孩子的形态。紧接着我可以重新回到小学上课,但因为我的大脑并未有所改变,所以我在每次考试中都能轻而易举地拿下全年级第一名,老师为此也会在课堂上当众表扬我。
  “大家伙儿可要好好向他学习。”
  而我呢,却漫不经心地低着头,在桌子下面玩着手机,对于讲台上面传出的声音充耳不闻。
  就这样子,我读完了初中,高中,再考上大学……
  “怎么,这药想吃不?”
  她这话又把我拉回了现实,我意识到刚刚的想法是很不负责任的。重返过去看上去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但事实上未必如此。
  “嗯,我觉得可以试试。”
  “真的,不怕?”她用一种试探的语气问道。但我觉着她拿出这种语气无非是走个流程罢了,她还是乐意我吃下去的。
  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服下这种来历不明的药应该会感到不安,但此刻于我来讲却并非如此。不明白为什么我对这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也许是刚刚在动漫世界里沉浸得太深了,以至于唤醒了一种想要去追逐某种久违刺激的欲望,并驱使着我的大脑作出如此选择。总而言之,我现在就是很想吃,就像是一个吃货正面对着一道精致的甜品那般。
  “不怕的。”
  我拧开瓶盖,瓶里只有三颗蓝白相间的胶囊。
  “全吃掉?”我问道。
  “随你,一颗也罢,全部也罢,不勉强。”
  “那就全部吧。”我把三颗胶囊全倒在了手心。
  她默默注視着我不说话。
  “有没有水啊,难道还得干咽下去?”
  “我看看啊。”她一边说着一边取下了身后的背包,拉开拉链在里头翻来翻去,我看见了里面的数据线、浅黄色的防晒外套、充电宝……还有一把大到不知道被制造出来是做什么的剪刀。每次她跟我出来包里都要带上这样一把剪刀,我也问过她是不是对我有所顾忌。
  “放心吧,对你倒没有什么顾忌,不过还是有必要做好自卫的预备。”
  “觉得我不能好好保护你?”
  “也不是啦。毕竟你也并不能确保每分每秒都会陪在我左右的嘛。”
  “行吧。其实何必呢,我觉得你这样估计连地铁的安检都过不了。”
  “那就不坐了呗,反正我也不想去那么多人的地方,挤得要死。”
  确实如此,每次我跟她出去约会都只能坐公交,然而公交车上面的人也没见得比地铁少。
  “哎,好像找不到什么可以喝的了,要不要我到旁边的便利商店给你买瓶可乐?”
  “算了,无所谓啦。”
  我把三颗胶囊直接塞进了嘴里,很干脆地咽下去了。
  谈不上有什么特殊的味道,世上所有的胶囊都是一样无味,倘若市面上能够推出一种水果口味的胶囊,我想销量必然不会差。说实话,干咽胶囊的感觉真不是那么好,虽说没有那种尖锐的刀刃在玻璃上摩擦的、撕心裂肺般的感觉,然而在一段时间内总感觉胸腔内有一种不大令人喜欢的梗塞感。
  “怎么样?身体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
  “喂,距离我吃下可还没有超过半分钟耶,就算我吃下去的是氰化钠也不会这么快见效吧。”
  “啊?不好意思啊,可能我有点儿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这么想看我药效发作的样子吗?”
  “不是呐,不是说想看你药效发作的样子,我得把你给剥开,就像吃橘子得把皮给剥开时一样。我是单纯地想看看药效是什么样。”
  “那么,我只是橘子皮?”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不过何苦表现得那么伤感呢?”
  “也许吧,我太敏感了。”
  “当然了。你可是药效发作的载体,如果没有你,这三颗胶囊的意义也不复存在,但你毕竟只是一个载体,不能同这三颗胶囊的存在一概而论,所以说到底,无论是胶囊还是药效本身,都同你没有任何关系。”
  “如同电影院的银幕,只负责呈现影像?”
  “正是。”
  她这么一说确实很有道理。但我也开始为自己的存在不知道曾多少次被载体的意义所占据过而落寞。
  “喂,我们去看电影吧?”她如此提议道。
  “刚吃完药就得去看电影,这两者之间似乎并不存在连贯的逻辑线嘛。”
  “可我就是想去啊,怎么说呢,就是非常地想去嘛。”
  “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别顾忌太多了哦,不就是吃了几颗胶囊吗,何必那么认真呢。吃完胶囊再去看场电影,从常理来讲并无什么不妥嘛。吃完饭可以去看电影,上完课可以去看电影,打完架可以去看电影,那我想,吃完药去看电影也行。”
  如此一来,我们便去看电影了。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我整个人依旧完好。事实上,自打吃完药后我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紧张起来过,正如她所说的:“不就是吃了几颗胶囊吗,又何必那么认真呢?”我仍旧对她说的这句话念念不忘。仿佛她说这句话另有深意似的。不见得是她本人刻意想要传达出来的,而是借了一个载体罢了。对了,载体,就是载体。可承载的这层意思究竟又是什么呢?我闭上眼睛,仿佛看见了一座正沉入海底的冰山,说不清楚地理位置是在南半球还是北半球。出人意料的是这座冰山上竟然有一座瀑布,也许不是瀑布而只是某种近似瀑布形态的景觀,因为其在我的眼里表现得十分模糊抽象。这倒并不重要,更荒谬的是“瀑布”一泻而下的并不是水,而是淡橘色却又近似透明的香槟。没错,就是能让人产生些许醉意的香槟酒。多么不可思议,一座载着香槟瀑布的神秘冰山正在缓缓沉入海底。
  我看我是有点醉了吧,看完电影后跟她去吃了饭,顺便小酌了几杯。虽说不是香槟而是度数不高也没喝太多的冰镇鸡尾酒,但也不代表没有达到促使我的大脑胡思乱想的地步。哎,胡思乱想为什么就不能想些别的东西呢?比如刚才我可以跟她提议别那么早回家,两个人还可以去别的地方再溜达,又或者我把她送到家以后别那么着急离开。算了算了,为时已晚,不想了。
  我今天跟她问了一个问题,即吃药与看电影之间究竟有什么逻辑线贯穿着。我现在倒有点怀疑这个问题的合理性了。我在家里翻出了一支中性笔,一根火腿肠,用得只剩一半的肥皂,还有一把锤子。我把它们放在地板上面,跟随着我的想法将其用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位置进行摆放。试图从中找到某种连贯性。
  可我还没有等到答案揭示出来,便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我梦见自己来到了一个布满暗红色灯光的房间,是那种能够让人昏昏欲睡的暗红色,比起有些地方门口挂起的灯所呈现的粉红色要更加凝重。里面可以瞥见一堆披着长发且赤身裸体的男人无所事事地走动着,但我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因为他们在我的视线中呈现出来的样子都被自动打上了马赛克。
  “你们在干什么?”我鼓起勇气问道。
  他们转过头来,这时我才发现他们的表情竟然都是一致地在狞笑,那样子我真是怕他们一张嘴便把我给吃了。
  “哟呵,你来了。”一个看着像是他们头头的人似乎对我的到来很高兴,但表情依旧狰狞着,我有充分理由怀疑他们的这个表情只是一副戴在他们脸上的高仿人脸面具。至于真容,不见得会比这面具好看。
  “怎么,你认识我吗?”
  “怎么不认识呢?我问你,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吃了三颗胶囊?”
  “嗯。”我诚实地回答道。
  “看吧,这就是我认识你的证据。”
  “容我问下,那药究竟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你的这个问题可真是不好回答哦,它在千万个方面可以有千万种存在的理由。”
  “不要紧,就告诉我这药是用来治什么病的也行。”
  “哦,这很简单,告诉我,你有什么病?”
  “我没有病,健康得不得了。”
  “No,no,”他摇摇头,“如果没有病那你吃什么药呢,这是显而易见的。”
  “容我解释一下,是有人要我尝试一下吃这个药的。”
  “这并不重要,我并不在意你是出于什么理由吃下这药的。总之,结果是你出于主观意愿把药吃下去了,这就说明你的身上必然存在着某种需要通过这种药去解决的问题。”
  “你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能够回答。”
  我对他这个俨然是在嘲弄我的回答感到极为恼火,于是想要通过语言或者具备攻击性的动作来表达我的情绪。就在此时,这个人挥动他的左手,其余的裸男便都开始由狞笑转变为了仰天咆哮,就像是远古时期的人举行祭天仪式一样。房间上方降下数不清的胶囊,正是我今天吃的那种。一颗颗胶囊落入一张张嘴里就像雨水滴入土壤。我在这番场景中理所当然地陷入了恐慌当中,实在不知道自己在此情此景中应该做些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有一种和他们做出同样举动的想法,我不知道是大脑哪个部件出了故障,竟会产生这种指令,但是理智最终还是制止了我。而且他们的这副样子也太难看了。好在在这一状态里我没有再待多久便清醒了过来。
  当我醒来的时候房间一片漆黑,额头和后背都沾满了令人不适的汗液。一时间,我都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在这个空间里的摆放位置了。不过,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在我的面前不是太远处有个人站着。
  打开灯,很意外,她赫然站在我的面前。
  “看来做了个噩梦嘛。”她像是打趣似的说道。
  “你是怎么进来我的家里的,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给过你钥匙。”
  “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这都是次要的。怎么的,没有什么异常?”
  “并没有,除了做了一个与其有关的噩梦以外,身体一切正常。”
  “这我知道。”
  “知道?你知道什么?”
  “很多啊,包括你的梦境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知道?”
  “怎么,难道不相信?”
  “相信。不过我倒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为什么要在这时突然来访?”
  “不需要理由啊,我就是很想嘛,因为想到就做,这个逻辑说得通吧。”
  “说得通。”这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她来的时候还特意换了衣服,现在穿的是一身紫色吊带裙,鞋子也换成了黑色高跟鞋。而今天跟她出去的时候她穿的还只是一套休闲风格的运动装。
  “单纯就是因为想,所以顺便换了一身衣服?”
  “没错。”
  “高跟鞋走着不累吗?我记得这儿到你家距离可不远哦。”
  “打车来的。”
  “我的天,你这么做都让我有点后怕。”
  “那你就别担心了,你忘记了?”她从地板上拿出了那把巨型剪刀。   想象着一个穿着裙子,脚底踩着高跟鞋,手上拿着剪刀的女孩子在夜色里,我不由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我还有话说呢。”她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什么话?”
  “藥。”
  “怎么了?”
  “你可知道你自打吃下药以后,经过了一番怎样的历程吗?”
  “不知道。”
  “我想是时候来跟你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了。其实这药很不简单,它含有的成分其实我也不清楚。但是一旦服下,便会在一段时间内变成你体内的一个定时炸弹,也就是说它能在它觉得必要的时候瞬间结果你的性命。但我也说了,这个炸弹只会在体内存在一段时间,也就是说炸弹倘若不能在这段时间内被引爆,你本人则可以躲过一劫,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心里可能会想,怎么会有这么扯淡的医学原理,不过这并不重要。总而言之,你刚才的处境几乎就是在一条钢索上面行走,安全通过或者粉身碎骨。”
  “所以,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事吗?”
  “只是顺便跟你说说。”
  “那么,我是通过了?”
  “没错,梦境结束那一刻,正是药效失效之时。恭喜你了,你是赢家,而不是披着长发的马赛克裸男。”
  “为什么要把这么危险的东西让我服下去?”不知怎的,说这话的时候我并没有生气,甚至是以一种平淡的语气在同她交流。
  “不,这药对你来讲并不危险。因为我知道你可以通过这层考验才会有底气让你服下,而我本人不过只是想亲眼看看这一历程罢了。就跟我们今天在电影院里看着银幕上别人的故事一样。”
  “似乎你很自信。”
  “没错,因为我足够了解你。”
  她说的这话让我瞬间变得有点蒙,我站在原地像块木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为此感到高兴。
  这时她走上来搂住我,将头倚在我的肩膀和脖子之间的凹陷处。我的意识也渐渐地被唤醒,于是也自然地把双手绕到了她的背后。这一刻我的心窝就像通了电一般涌入温暖的热流。
  “欢迎回来。”她低声在我耳边说。
  作者简介:吴松,武昌理工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写作班学生。(指导老师:钱鹏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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