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手记(长篇散文)

来源 :昆嵛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amys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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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童年梦想
  我的老家在青岛郊区,离胶州湾有一公里。老家是一个盛产咸盐的地方,也就是工业用盐。现在人们餐桌上用的加碘盐就是用它来提炼加工的。那时候陆上交通很不发达,大型运输车也很少,于是就人工开挖了一条内河,连接到胶州湾,然后把咸盐输送到青岛。用来输送咸盐的是一条条没有动力的铁皮驳船,把各条驳船用钢丝绳连接起来后,用一艘大马力的拖船来拖着驳船前进。那时候我和小伙伴们称拖船为小火轮,每当看到小火轮拖着那一条条的驳船,鸣着汽笛,烟筒里冒出滚滚的浓烟时,感觉就像是一条海里蛟龙在飞舞,在嬉戏。我和小伙伴们都会被这一景观给深深吸引,然后高兴地手舞足蹈着并一直追逐着小火轮远去才会余兴未尽地返回。我那时候特羡慕那个小火轮,心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开上比这个还要大的火轮。于是,开大火轮就成了我童年的梦想。
  父亲是在母亲快要生我的时候就去了河北的秦皇岛渔船上当水手,那是一项比较繁重的体力活。我也不知道父亲为何会选在母亲快要生我的时候离开家,我想这也许是当初家里穷,就业机会难得,才迫使父亲离开将要分娩的母亲吧?要不哪有这样不尽丈夫义务在妻子快要分娩的时候选择出去打工的呢?
  父亲临走前就对母亲说如果是个男孩,就给他起名叫小船,如果是个丫头就随便叫吧。大家来听听,这是个多别扭的名字啊!哪有用物件来给孩子起小名的?比如叫火车、飞机、大炮、高楼之类的。还不如那些叫狗剩、二蛋、三丫、大龙之类的要好听一些。我也因这个小名被小伙伴们嘲笑了很久,他们把我当成了一个物件来叫,以至于上小学期间,很多同学都忘了我的大名而直呼我的小名了。也许当初父亲给我取名的意思是想等我长大后也和他一样去船上工作吧!没有多少文化的父亲,能给我起出这么一个小名来,也真是难为他老人家了。当时我上面已经有了两个哥哥,父亲却单单喜欢我去船上继承他的事业,单单给我起名叫船,这也许不是巧合吧?
  在渔船上工作,站在现在的角度来看,不是一个很好的职业,可在当时来说,那就算是一个比较好的职业了。那时候当个工人,比当农民要吃香好多倍,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愿的,看来我以后的生涯中肯定要和船结下不解之缘了。回过头来想想,当初父亲给我起的这个名字,还真把我小时候的梦想给关联了起来,我因此应该感谢父亲才对。
  一九七五年四月初,就在我快高中毕业的时候,父亲单位因照顾内部职工,我被招到了烟台海洋渔业公司来工作。父亲是在前几年才从秦皇岛转到烟台渔业公司工作的,因此我才能被招工来烟台。
  我的梦想比预期要来得早一些,随即我和招工人员一起告别了故乡,告别了母亲和兄弟姐妹,背起行囊,踏上了实现我童年梦想的北上列车。
  列车下午到达烟台站后,父亲去车站接我。尽管有一年多没有看到父亲了,但我还是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他。岁月的沧桑,已经深深地印记在他的脸上,父亲那满头的白发、一脸的褶子、驼背严重的脊梁,已过早地承受了岁月的坎坷。这还是我当年那英俊挺拔的父亲吗?怎么会苍老成这样啊?一时间,竟让我有了一些想落泪的酸楚。
  父子相见分外高兴,那是一种亲人重逢后的喜悦。晚上父亲领我去一个小饭店大吃了一顿,虽然吃的不是山珍野味,但那也是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在老家吃到的好饭。父亲破例地让我喝了一些白酒,这也是我第一次喝白酒,以前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让喝一点点红酒。尽管辛辣的白酒呛得我有些咳嗽,但我却感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沁人肺腑。我和父亲把酒推盏时,看到了父亲脸上有了一丝醉意和眼神里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目光。也许是我这个他最小的儿子已经继承了他的意志,让他有了一种完成了历史使命才能有的百感交集吧!
  父亲看到我吃得狼吞虎咽,连忙笑着说不急,别噎着!不够再要。吃完饭后,我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随父亲回到了他的单身宿舍。就在去年,父亲因年事已高,再加上身体有病,已经卸下了在船上工作的那副重担,转陆到公司下属一个工厂里做了一名保安,说白了就是个看大门的工作。
  第二天,父亲陪我去公司劳资科报到。经过填表、查体等一系列手续后,我被安排到了渔轮一大队所属的二中队232号渔轮上工作,工种是水手。当时船上的工种也就是两个,要么去机舱里当加油工,要么就去甲板上当水手。因为不了解啥工种好,父亲也没去托熟人,都是听从劳资科的人事安排。现在想起来却有些后悔,要是当初去机舱里当加油工就好了,起码这是一个技术活,比当水手好多了。这是从以后的实践中才体会到的,因为水手的工作最累,也最没技术含量。
  公司办公大楼就在码头边上。办完手续后,父亲领我去了码头,找到了我要工作的那条232号船。我们的船是一条动力为250匹马力的铁壳渔轮,属于底网对拖船,就是必须由两条船同时一起来拖网捕鱼,头船是231号。
  当我登上渔船时,简直有些惊呆了,哇塞,这么大的一个“大火轮”啊!比起我老家的那个小火轮要大很多呢。从外表看,船的长度32米,宽8米左右,从船的吃水线以上看,船的高度也在7-8米之间。
  船体共分三层,底层后半部分是货舱,装鱼货用的。前半部分是机舱,是船上一切动力的心脏。平层后半部分是放网、起网和理货的地方。中间是厨房和机舱人员、炊事员、报务员住的地方。最前头是我们这些水手住的地方,分上下10个铺位,呈三角状。由此可以看出水手这个工种是船上最危险的工作,因为前舱是渔船行驶中起伏和颠簸最厉害的地方,睡在那里无异于荡秋千,就像是挨在了火山口邊上随时会有危险发生一样。上层中间部分是驾驶室,也就是船上一切行动的指挥中心,也是船长和大副、二副住的地方。
  和我同时来报到的有两个伙伴,一个是安丘人叫吴永志,一个是胶州人叫徐怀亮。我们大家互相做了自我介绍后就算是认识了,虽然是第一次认识,但感觉彼此有些很投缘,也许这和我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有关联吧。
  父亲把我送到船上后,嘱咐我说你慢慢和同事就熟悉了,工作中要脚踏实地,多长点眼神,和同事要搞好团结,少说话多干活等等。父亲语重心长的谆谆教导,为我以后和同事们的和平共处打上了深深的烙印,让我对父亲产生了一种肃然的敬意感。父亲嘱咐完了后说他就要回单位上班了,让我安心地工作不要去牵挂他。   父亲弓着腰,步态缓慢地下了船。我也连忙下船去送父亲,望着父亲弓腰远去的背影,我眼里不由有些湿润了起来。为了一大家人的生计,父亲背井离乡远去河北打工,繁重的海上生涯,让才五十岁出头的他,就过早地腰弯了。看到父亲走远后,我才收起眼泪,回到童年梦想的大火轮上。
  二出海前的准备工作
  我和徐怀亮住上下床,我在下他在上,是在船头最尖的那个部位。其实在船上这不叫床,只能叫铺,因为这床连一张单人床的大小都没有,只是一米宽、两米长的一个窄铺罢了,如果不是有拉门给固定住,那很容易睡着睡着就会掉出来,因为铺沿只有20公分高。在膝盖以下的上方横空隔出来一个小脚柜,用来放一些临时替换的内衣内裤和零星小食品之类的。因而这个小柜有把腿给囚固起来的感觉,想出铺的时候必须小心翼翼慢慢地先挪出一条腿才行。即便是这样的条件,也比那些木壳小马力船铺要宽敞许多,我还是感到很满足的。
  从上船的第一天起,渔船只在岸上停留了四天的时间。据水手长邓九科说这是停留时间比较长的一次,一般回港卸货、上供给只有两天的时间。这期间渔船要补充足所有的供给,包括水、油、冰、渔网以及蔬菜、肉、面、点心之类的。
  这期间我被安排随司务长去公司对面的公利市场买点心和其它副食品。因为船上的工作白天黑夜都是连轴转,因此买一些点心好让船员们半夜饿了时临时垫垫肚子。那时候很多副食品都要凭票供应,而司务长就是专管船上伙食的,所有票证都归他保管。
  司务长在渔船上不是啥职务,也就是找一个心细或能说会道之人来兼职采购这块。人选也不固定,调离本船时就自动解除职务,在以后的时间里我也做过司务长。如果在远洋货船或客船上,司务长那可是个专职并有油水的角色。
  船上的司务长叫董浩,荣成人,比我大五岁。他在船上的职务是二副。司务长个子中等,皮肤黝黑,左眼稍微有点缺陷,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菠萝花眼。他的脾气有些暴躁,遇事不冷静,就像是啥也不怕的愣头青一样,因此人们给他起了“董二愣”的绰号。
  当时的公利市场在烟台属于一个较大的副食品商店,经营蔬菜、粮油、肉食、禽蛋、糕点、油盐酱醋等。进了店后,我被店里眼花缭乱的商品给吸引住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有这么多商品的副食品店,和我们村里的小商店那少得可怜的商品比,那真有着天上地下之别。
  进店后司务长就直接去了一个胖胖的、个子不高、长相很普通但皮肤很白皙的售货员那里。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胖胖的姑娘姓马,30岁,刚离婚不久。司务长找了个理由把我给支开了,让我先去卖肉的那里等他。看来他和这位马姑娘很熟悉,也许他俩是业务关系,也许他俩是情人关系,但对于我这个从没接触过感情方面的农村小伙来说,在这方面单纯得就像是一张白纸,就是他们俩有暧昧关系我也看不出来,还以为他俩是正常业务关系呢。
  那时候买点心必须用粮票,而船上的粮票、油票一般都用不完,因此个别司务长还是有点小权力给自己留点余地的。我远远地瞄着他和那个姑娘聊得热火朝天,还带些打情骂俏的举动,反正是有些暧昧。我也没去在意这些,等他辦好了事情后喊我过去搬货时我才走过去。司务长指着我对那胖姑娘说,这是我们船刚来的新手小韩,以后如果我有事不能前来,就让他代替我来进货,你要像对待我那样对他,明白吗?胖姑娘朝我妩媚一笑,说,董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吧小韩弟弟,以后有事随时来找我就行。看到她那雪白的肌肤和一脸的风骚,我的心有些怦怦直跳,有些害羞似的竟说不出话来,只是结结巴巴地答应着,好。然后就连忙去搬点心了。看到我这么害羞,胖姑娘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是我报到以后第一次去大街上逛商店,也是司务长第一次从我们这些小伙伴中选中我来和他去采购。也许是他看到我是新来的,人单纯也不会多嘴多舌还比较勤快的原因吧。后来我听其他工友说,副食品店的那个胖姑娘就是他的相好的,他们俩要好有一年多了。我当时很不以为然,他长得那么丑,还有菠萝花眼,那个胖姑娘怎么会看上他呢?虽然那个胖姑娘长得不算漂亮,但她那雪白的肌肤、少妇的丰满和妩媚,再加上人家是城里人,从哪方面讲都不会看上司务长的。有个工友一语道破天机:这都是那些票证起的作用,和长相没有半毛钱关系。
  船上的供给准备就绪后,我们的渔船终于要远航去南海捕鱼了。当最后一根缆绳松开后,渔船鸣了一声长笛,缓缓地离开了码头。那闷长的笛声,就像是出征前的战马在做最后的嘶鸣那般威武激昂。
  走的时候,父亲因在班上,所以就没过来送我。看到码头上前来欢送的工友家属,那些恋恋不舍的惜别和温情,这让我多少有了一些失落感。
  三第一次出海
  渔船驶出渔港后,就算正式进入海区了,驶出渔港的挡浪坝后,渔船开始缓慢提速前行。同事们除了值班的以外,大部分都已经进船舱休息了,毕竟在停港的这几天都是忙忙碌碌。我和几个刚来的伙伴们舍不得过早地进去休息,都有些恋恋不舍地站在甲板上遥望港口的风景。最醒目的是烟台山顶那红白相间的灯塔,给人以倍感亲切的感觉。不舍得进去的原因也许是感觉这一走,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母港,何时再能见到父亲,有种远征前上战场时生死离别的悲壮。
  也许是船速还没太快的缘故,成群的海鸥一直追逐在船尾。它们一会儿垂直扎入水中,像是去海底捞宝;一会儿又拍水展翅而上,像是去九天揽月,并大声地叫着,嬉闹着。听师傅们说,有些漂游在水里上层的小鱼小虾,被水底中的螺旋桨冲击后,小鱼虾就会漂浮上来,所以才引起海鸥争相追逐前来觅食。我想也许这些海鸥是为我们的出航前来送行的吧?因为它们知道我们就要远航了。远看船的尾部,被螺旋桨激起的滚滚浪花,就像是一条海底蛟龙在翻滚和飞舞,场面颇为壮观。
  季节已经进入到五月上旬。今天的天气不错,五月的春风吹拂到海面上,荡漾起层层波澜。温暖和煦的金色阳光,照耀在蓝色的海面上,就像是蓝色的宝石那样晶莹剔透;看天空云卷云舒,晴空万里,空中的朵朵白云,就像是万马奔腾,显得极其壮观。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浩瀚的海洋,以前在老家看到的胶州湾和现在的大海相比,那胶州湾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湖泊而已;而现在我所看到的大海,这才是真正的大海,它宽阔无边,碧波荡漾,深不可测,给人一种神秘感和豪气感。当我登上驾驶室顶楼时,放眼远望,隐约可见远处的山峰此起彼伏,就像是卧伏在海面上的蛟龙,气势宏伟。我被大海的空旷和美色给陶醉了,因为今天终于圆了我童年的梦想。
  能看见远处的山脉,这说明还在近海之中,因为深海宽阔是看不见山的。航行了一个小时后,海上的风浪逐渐有些大了起来。船也比刚出港时摇摆得厉害。人在船上走步时,就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汉一样,有些跌跌撞撞。那些刚来的同事们都开始有些晕船了,有的甚至呕吐了起来,于是纷纷回到船舱里躺下。尤其是从来就没看过海的安丘人吴永志,因晕船反应厉害,不但把苦胆水给吐出来了,还因反应迟钝给吐在了舱铺里,而且还殃及池鱼吐到了我的铺位门前,弄得船舱里到处都是一股腥臭味。
  别看他是乡村人,但他却有着一副白里透红的漂亮脸蛋,他的红脸腮,就像是少女搽了胭脂一样好看,因此我们都称他是大姑娘。这时的他,脸上的红晕已经不见了,满脸都蜡黄蜡黄的,就像是一个黄脸婆,晕船的难受,让他的五官都有些扭曲变形。而那个胶州人徐怀亮,虽然他隔海不远,身体也很强壮,他的脸和吴永志却正好相反,脸上长了不少的雀斑麻点,坑坑洼洼的有些疹人。他晕船的程度比吴永志能轻一些,虽然没有呕吐得厉害,但脸上的雀斑却被晕船给弄得闪闪发亮。
  奇怪的是,我却没有晕船的反应,只是有一点点眩晕的感觉。这对于一个从来就没有干过船员的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听老师傅说,几乎刚上船的新人都要过晕船这一关。我不晕船是否要归功于父亲的遗传和给我起的那个乳名呢?我想也许是吧,要不其它的原因也解释不出来啊,也许我天生就是个弄海人的命吧。
  因为晕船的原因,对刚来的新手在头两天一般是不安排值班的,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大副看到我不晕船,就提议让我去值班,说是越早适应越好。因而我是第一个被安排去值班的新手。
  大副姓彭,叫彭永涛,福山人,四十多岁。因他体型高大,又有两颗门牙外凸的大板牙,因此人们叫他彭大牙。大副性格开朗,也很有幽默感,给人以和蔼可亲的感觉。忘了介绍船上的一号人物,也就是我们的船长了。船长姓于,叫于守智,四十五岁,牟平人,中等个子。因他平日表情比较严肃,能摆摆一些八卦新闻,因此都叫他于大摆子。看到船上的人都有绰号,我感到有些好奇,据老师傅说,弄海的人都喜欢起绰号,谁也不能独善其身。我想这也许是船上的生活太单调,人们用叫绰号来打发寂寞的一种乐趣吧!
  船上值班可不像陆地上值班那么悠闲,而是要去给轮船当操舵手。操舵手就是要掌握着船的航行方向,因此舵手在航行时是掌握渔船命运的关键人物。当然了舵手要在船长或大副、二副的指导下去操作。很多人都记得《大海航行靠舵手》这首歌吧?歌里把毛主席比做舵手,就说明了舵手的重要性。
  一般值班时要一老一新两个人来操舵,两个人间隔一个小时轮换一次,当然了新手总是要多干一些,以此来体现尊重师傅的重要性。第一次和我值班的是水手长邓九科,三十多岁,个子不高,有些胖胖的,乳山人。因他说话办事都有些大咧咧的,也不经过大脑思考张嘴就说,再就是他在家排行第三,所以船上都叫他邓三子,意思是有点潮的意思,也就是二百五的意思。虽然他快人快语,但他心地却很善良,也乐于助人,尤其是对新来的伙伴,他都熱情传授技术,因此很多新来的伙伴都比较喜欢他。
  带班的二副是和我一起去买点心的司务长,也就是人称董二愣的董浩。第一次我就和二副、水手长一起值班,而且这两个人一个姓董一个姓邓,一个叫董二愣,一个叫邓三子,感到怪有意思的,也让我对他们两个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第一次接触舵轮时,感觉跟操纵汽车上的方向盘性质一样,只不过这个方向盘很大,几乎有一米多高,是用硬木头做成的,转动起来有些笨重。当我用手握住舵轮时,心里有些紧张,眼睛几乎不够用,既要随时盯紧罗盘仪,双手又要来回转动舵轮,以便随时控制方向。第一次操舵就让我有些手忙脚乱几乎不能把持自己,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我想这是太紧张的原因吧。
  一般航行时都是按船长提前定好的航向来操作,操舵时左右允许偏离航向5度或10度,超过15度时要赶紧修正方向,以防偏离过大而发生意外。因为我是第一次操舵,尽管二副告诉了我操作要领,但我还是掌握不好,有时候左右偏离超过了20度以上,我自己都能感觉出来船头左右来回摆动尽走S形。二副大声呵斥我说你咋这么笨呢?不能来回转动方向盘,要轻、稳、缓才行,只有转动角度过大时才能快速回舵。
  尽管我急得满头大汗,可还是掌握不住要领,船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不听我的号令。后来水手长过来手把手地教我说,如果往左偏离了20度,那你得把方向盘往右回20度,快要到了时就赶紧回到左10度,然后赶紧再回到0度的位置上就行了。我试着按他所教的操作了几次,感觉很好用,我这才慢慢掌握了操作规律,心里有种如释重负般的舒畅。还是水手长有耐心,不像那个董二愣就知道发二愣脾气,越发我就越心慌,越心慌就越记不住要领。
  水手长嘱咐我说遇上打满舵时,在回舵的时候必须要小心,头部必须直立不能歪斜在舵轮位置上,手不要突然松开舵轮,以防被急速回转的舵轮给打伤。他说以前有一个新手就发生过一次事故,急打满舵后,因用力过猛再加上打滑失手松开了舵轮,头部没及时闪开就被回转的舵轮给打破了头。为此事,当班的二副还受到了处分。他说的还真不是空穴来风,我实验了一次,打满舵后,回转的速度和力度确实很大,就像是拉紧的弹簧只要一松手就会立马回到原点。别说是打破头了,就是打碎脑壳也不在话下,因此必须高度注意才是。
  操作了两个小时后,我就慢慢地找到操舵的窍门,操作起来就有些驾轻就熟的感觉了。这时候我可以不需紧紧地盯着罗盘和来回搬动舵轮了,而可以一手把住舵轮,把头抬起来去仔细地观察前面的海面,也可以偶尔和二副、水手长说个玩笑话,感觉有股轻松的惬意。   这是我第一次出海,第一次面对浩瀚的大海,也是我第一次驾驶着这么大的火轮。这美妙的第一次,竟然融入到蓝蓝的大海里和蔚蓝的天空中了,试想,这是多么让人高兴和激动啊!
  值班结束后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了。这是我第一次在船上吃饭。在船上吃饭时,那种感觉和在家吃饭绝对不一样。船上的主食也是由馒头、米饭、面条、包子和饺子组成,只不过包饺子时要大家一起来包。船上人员配备约在16人左右,一般配备一个炊事员,是全职的。而我们船上新来了一个炊事员,所以就配备了两个炊事员。两个炊事员都姓王,老王和小王。老王五十多岁了,市里人,个子不高,但体形却特胖,将近一百公斤。因他太胖,又有些像电影里的叛徒王连菊,因此我们给他起的绰号叫王连菊。老王的徒弟小王是和我一起上船的新手,个子1.78米,很瘦,一头自来卷发,就像是一个洋娃娃那样可爱,因此我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卷毛狗。后来我和他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一直持续到如今,他出徒后就被调到其它船上去独立掌灶了,因此我们后期见面的次数不是太多。他们两个搭配得确实有些很滑稽,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成了船上的一道风景。
  吃饭时,心随着船的起伏在忽起忽落中跳动,吃下去的饭也在肚子里上下翻滚着,就好像是锅里煮开的饺子那样不安分。厨房紧邻机舱进出口,下面的柴油味夹杂着热烘烘的铁器味,随时往厨房里飘来,让很多晕船的人一闻到就想吐,更不用说想再继续吃下去了。但也不能把机舱门给关闭,因为里边的温度过高要通过出口往外排泄,另外值班人员必须通过出口来辨别机器的轰鸣声中是否会出现问题,以便及时下去查看。
  为了减少呕吐,晕船的人只吃块馒头就点咸菜不敢去吃油腻的东西,否则吃下去不久就会马上吐出来。因为是刚出海,所以还没吃到新鲜的鱼虾,只吃了一些蔬菜炒肉之类的。虽然我不晕船,但这顿饭吃得也是没滋没味的,也许是值班三个小时有些累的缘故吧。
  吃完饭后,我就赶紧去船舱休息了。虽然自己不晕船,但这毕竟是第一次随船在海上漂泊,因此有些不太适应,再加上操舵值班有些累,感到浑身有被掏空了的感觉。总的来说,第一次出海的感觉还不错,让我亲自开上了这么一个大火轮,圆了自己童年的梦想。
  四南方渔场
  海里捕鱼也是随海域和分季节而定,也就是什么季节去哪个海域捕什么品种的鱼,就像农民什么季节种什么粮食和蔬菜一样。比如春季去黄海捕鲅鱼(学名马鲛鱼),夏季去南海捕带鱼(也叫刀鱼),秋季去渤海捕对虾,冬季去东海捕马面鱼(也叫扒皮狼)。当然了这里所指的季节鱼并不是单一品种,其中还夹杂着其它的鱼类,只不过是这个品种占主流罢了。
  从母港航行了一天多后,半夜时分就到达了南海渔场。当头船船长用船用对讲机对我们船下达了下网指令后,船上顿时警铃大作起来。这警铃是为下网和起网而设置的,用来通知在前舱和中舱里休息的水手赶快起来工作了。就像电影里消防队员遇到火情时警铃大作,消防官兵第一时间冲出来的镜头那样刺激和威严。第一次听这警铃声时,听起来有些刺耳和兴奋,如果是在晚上你正甜睡的时候听到这警铃声,那会让你有一种毛骨悚然的疹人感。而我们的第一网就是在这半夜時分开始的,因此听到警铃声心里难免有些发毛的感觉。
  由于我和新来的同事都是第一次操作,因此显得既好奇又紧张而又有些慌乱。等全体人员都来到了甲板尾部后(甲板的尾部我们都称为后腚)就准备往海里放渔网了。渔网都是提前整理好了后堆在船尾后部的甲板上,尾部末端有个带轴承的圆筒铁棍子,将渔网的尾部(我们叫网腚)也就是用来装鱼的那部分,四个人合力抬起来,然后一起使劲丢到海里去。网腚部分网线很粗,还带着很多铁环,因此分量比较重。下水后,在滚子的作用下,那渔网就像是下饺子那样,突突地往下直滚。也像是织布机,在快速地编制着五彩锦缎。最后就到了网腿那部分,两条网腿上边绑着一根缠着麻绳的钢丝,在钢丝上隔一米绑一个塑料浮子,用浮子的浮力将网口张开。网腿下去后,就开始放堆放在网机(现在叫网机,以前都叫稳车)上的网梗和钢丝绳了。放网时间一般在半个小时左右。
  第一次放网的时候,让我有些紧张和神秘感,水手长反复叮咛我们一定要注意脚下,千万别踩着网,以免被快速下沉的网给带下去。他说以前曾发生过好几次这样的事故,大多数是新手疏忽所造成的,好在有惊无险,大都被别人给拽住了,只是虚惊一场。也有一次,有个新手因疏忽大意忘了脚还踩在网腿上,而网腿的部分正好是大眼扣网,巧的是这个地方还破了一个小洞没被及时修补,因此这个位置的网扣有其它网扣的好几个大。因此在渔网往下快速滑动的时候,正好把他的水靴给套住了,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那个新手就被带到了海里。幸亏那个掉下去的新手是掉在网的上面,如果掉在网的下面,那船尾高速运转的螺旋桨非让这个人没命不可。
  正常情况下渔船需拖着渔网前行三个小时才能起网,不过也得因地制宜,比如说气候、鱼的品种和海底情况。有的时候也许不到一个小时就得起网。放下网后,因为是黑夜,大部分人都去休息了。因为接下来就要干繁重的体力劳动了,也不知道这一网下去能拉多少鱼上来,不休息充足哪行呢!也许有人问了,现在那么大的船出去十天半月的只拉了很少鱼,有的仅够费用和油钱,怎么你们的船一网就会拉那么多,有些夸张了吧?这话也不假,现在海里资源确实太少了,但那个时候海里的资源相当丰富,鱼多得不得了,一网下去拉个几千斤很平常,最多一次一网就能让渔船满载而归。也许很多人都不相信,都认为是天方夜谭,其实确实是真实的事,是我以后亲身经历过的。
  当我迷迷糊糊正在甜睡的时候,又被一阵急促的警铃声给惊醒了,这次警铃是提示我们好起网了。白天工作还能一会就适应,可晚上起来后,感觉除了船上那点灯光外,四周都是漆黑一片,就连天上的星星也都不知躲到哪去了,给人一种阴森可怕的感觉。特别是两眼蒙蒙眬眬的,再加上船在左摇右摆,一时半会还真有些不适应和害怕呢。
  由于是第一次起网,因此我们显得有些手慌脚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随后想起要赶快穿工作服,于是各自连忙去共用挂衣柜里寻找自己的工作服。好在之前各人都把各自的工作服做了记号,要不就会穿乱的。船上的工作服和陆地工厂里的棉布工作服不一样,船上是天天和海水打交道,因此工作服都是防水和加厚的,有高筒水鞋、皮裤、雨衣、油袖等,只有线手套不是防水的。这确实有些不相匹配,因为戴防水的手套工作起来不方便,对于灵敏度要求较高的船上捕鱼工作,也不适应戴一些不透水和厚重的胶皮手套,另外船上处处都有铁丝、钢丝头外露的地方,再厚的手套都会被穿透。因此我们的手只能是一年到头地被海水给侵蚀着,尤其是到了寒冷的冬天,起一次网,几乎都把手给冻掉了。好多新手刚来的时候还没经验,手冻肿了和麻木后就赶紧用热水去暖和一下,结果手就给冻坏了,一到冬天就犯又痒又痛的毛病。   起网前,对船必须靠近我们的船,把另外一根拖网用的钢丝绳给送过来,我们对这个举动叫“靠绑”。说起送过来,很多人会认为是件很容易的事,其实不然,那也是要有技巧的。两条船不能靠得太近,一般要在十米开外,太近了就容易撞到一起而发生事故,太远了就很费力气而传不过来,尤其是有风浪的天气,难度更大。那怎样才能把钢丝绳给传过来呢?我们都是用一个像秤砣那样的铁榔头,然后拴上一根几十米长、手指头粗细的细绳,另一头绑在钢丝绳上的铁扣里。然后由一个经验丰富的水手,用左手拿着理顺好了的细绳,用右手在铁榔头往上一米左右的细绳子处给攥住了,然后在手里使劲转圈甩动起来,当甩动到一定力度时,右手突然朝对船方向一松,那铁榔头像是一只飞镖,突然快速地飞了出去,而左手同时要松开紧握的细绳,让绳子随着铁榔头一起飞出去,如果握得紧了就会让绳子飞出不畅,会把铁榔头给拽了回来,这样就达不到送过去的目的了。我们船上把这个叫做“打来头”,具体为何这么叫,是哪几个字,我也没搞明白。如果操作得当,一般打一次来头就可以将钢丝绳给送过去。如果赶上风浪大或风向不对,或是一些新手操作时,有时候都要连续操作七八次才能成功。夏天还好说,绳子掉海里沾上水也无所谓,如果是冬天,绳子一次次从海水里拿上来,手里就会被冻得难受,那是一种刺骨的难受。当然了还不能盲目打,必须看准方向,一般朝对船甲板上打,要不然打在船舱玻璃上或打在人的身上,那就会发生伤害事故的。虽然那铁榔头不至于让人毙命,但打个头破血流、鼻青眼肿是绰绰有余的。有些新手第一次“打来头”时,那铁榔头不但没飞到对船上去反而朝自己的船飞了回来。这是双手配合不默契的原因,为此,我们平常没事的时候,要经常去练习“打来头”,一直到练熟练了才能单独操作。
  当头船把另一根钢丝绳打过来后,然后和我们船上的这根钢丝绳一起放进网机里(我们叫稳车,内有两个卷扬机,外有两个旋转的滚子,我们称稳车头)进行卷绞。卷扬机在稳车外壳内,稳车头在“稳车”前后各一处上端,用来起吊网用。先用卷扬机把钢丝绳绞上来,等网腿上来后,卷扬机就停止了工作。然后由二副和一名老水手,两个人在最后抬,用一根一米多长的钢丝扣,钢丝外边缠上网衣,以防钢丝把网勒破。吊杆上有两根带双滑轮的钢丝绳,每根头上有个大铁钩子,将网捆绑两道后,将铁钩挂上后,二副一吹哨子,用人工在稳车头上往上提,提到顶后,再捆绑下一段,然后挂上另外一个铁钩,上一个铁钩往下放,后一个铁钩往上提,一直重复这样的操作。
  我和新来的负责将放下来的那段网用手抱着往后拖,然后平放到甲板上。这样来回循环后,就到了最后网腚那部分,也就是拉的鱼都集中在这个大网兜。一般看到网兜里的鱼货不多时,就直接将网兜从船的后腚上吊了上来。如果看到网兜里的鱼很多,那就不能从后腚往上吊了,因为后腚上都堆放着鱼网,太重的鱼上来就把网给全搅乱了。所以必须将网兜移到船的左舷甲板处,先将网兜处的一些鱼吊上来,然后把网兜里的鱼倒出来。网兜的设计一般是在網腚一米半处用铁环做一圈腰扣,然后用钢丝给串联起来,一般这一兜鱼有半吨到一吨重。然后再把网腚开口处用钢丝串好,再由几个人抬起网腚给丢到海里。网腚在海里经过风浪、激流的推动,一般需十分钟左右就能将网筒里的鱼传到网兜里。如果是一些带有勾刺和鱼皮发涩的鱼,再加上风平浪静的天气不作美,那就得等半个小时才能吊上下一包上来。起网如果顺利的话,一般有一个小时就能结束,如果不顺利的话,那就没法说了,也许是两个小时,也许时间更长。在以后去东海拉扒皮狼的时候,有一次起网时竟然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你信吗?这是后话,以后再详细描述。
  当连接网腚开口的钢丝绳抽出来后,很多活蹦乱跳的鱼哗啦一声落到了甲板上。我和伙伴们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鱼,那种激动和高兴劲就别提了。拉上来的鱼货中,大多以刀鱼为主(因鱼浑身银白,形状和长短像一把剑,剑亦是刀,因此都叫刀鱼,也有的叫带鱼),其它鱼有黄花鱼、白米鱼、比目鱼、狼牙鳝,其中也有不少梭子蟹。一网兜刀鱼刚倒出来时,让我有些眩晕,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让我有些目不暇接,感觉这里是雪的海洋,是灿烂的银白色舞台。
  整个甲板后舱部分,中间凸起来一米高、两米宽的五个用铁皮做的舱盖将甲板平面一分为二,鱼货上来时用来理货和分拣归类。其中前面四个是货舱,也就是存放鱼的地方,后一个是网舱,用来存储网具用的。
  鱼货上来后,将鱼放在甲板的左侧,两头用木闸板封住,以防船来回晃动将鱼冲跑和损坏鱼的表皮。右侧工作人员理货,就是将不同的鱼分装在木头箱子里,暂时堆放在后侧等待下舱。那个时候都是用木头箱,吃水后有些笨重,后来才改用塑料箱,每个箱子能装40斤左右。
  在左侧往舱盖上抓鱼和在右侧在舱盖上理货是截然不同的,往甲板上抓鱼很累,必须不闲着地弯腰,理货只有一个站着的姿势,当然理货比较轻松一些。甲板上的鱼要用双手去抓起来放在舱盖上,好让另一面的人来理货。也有用带网兜的捞子,虽然用捞子方便省事,但不是啥鱼都能用捞子的,大多数的时候还是用人的双手来抓起。一般这个活都是由新来的人去担任,毕竟这是个弯腰吃力的活,总不能让老同志去干吧?论资排辈,这也是船上的规矩,因此刚来的新人就充当了这个角色。
  当网兜里的鱼倒出来后,我和徐怀亮都同时争先恐后地跳到鱼池里,准备用手往舱盖上抓鱼。随后吴永志看到我们俩已经进鱼池了,他也有些不情愿地走了进来。吴永志心眼多,也有些娇气,干重活不如我和徐怀亮。由于我往鱼池里跳得太急,刚跳下去就感到脚上被啥利器给穿透了,痛得我呲牙咧嘴。我拿出那只脚一看,我的脚背被一只有半斤多重的大螃蟹尖刺给扎透了。于是我连忙抓住螃蟹就往外拔,螃蟹刚拔出来,我的手又被螃蟹的大钳给夹住了,而且是死活不松开,外皮已经给夹破出血了,钻心的疼痛让我一时不知所措。
  水手长看到后,让我别乱动,先把螃蟹放入鱼池中,让它自己慢慢松开。我照着去做了,可螃蟹还是不松手,并且越夹越厉害。想不到我一个大活人被一个小小的螃蟹给欺负到这程度了,我顿时火冒三丈。我把螃蟹提到甲板上,找了根短铁棍,照着螃蟹就使劲打了下去,把那个螃蟹打得粉身碎骨。尽管螃蟹已经四分五裂了,但它夹我的那个大钳还是不松开。虽然没松开,但已经没有力度了,因为螃蟹已经死了。后来徐怀亮过来用手给我扳开了,并让我赶紧去药箱抹些碘酒消毒。那个时候还没普及创可贴,只能是先消毒,然后抹紫药水。   本来想第一次好好表现一下,给老师傅们留个好印象,结果却出师不利把手脚给弄伤了,这让我心里有些窝火和沮丧。徐怀亮的情况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他用手往上抓鱼的时候,被一条好几斤重的狼牙鳝给咬住了,而且也是死不松口。狼牙鳝长得像鳗鱼,远看也有些像水蛇,只是粗短,无毒,但牙齿却锋利无比。一般上来后半个小时左右就会死掉,不像螃蟹好几个小时都不死。
  看到徐怀亮被狼牙鳝给咬到了,吴永志找来两个铁扁钉,放进狼牙鳝的嘴里使劲撬动,终于让它送了口。它的牙齿再硬也硬不过铁扁钉,因此只能是乖乖投降,看来还是吴永志脑瓜聪明。
  去用手抓魚的时候,双手经常让鱼的牙齿和鱼刺给划破了。这是因为那线手套根本不顶用,戴了一二天后手指头就都露出来了,试想刀鱼的牙齿也非常锋利,没有手套保护的手指能不被刮破吗?穿在脚上的高筒水靴,也经常被螃蟹尖盖给扎破了,并将靴子灌了不少海水。好在一些老师傅都是随船带着胶油和锉刀,以便过后及时修补。因为我们每人半年就发一双水靴,如果不及时修补,那非得天天都把脚给泡肿了不可。
  第一网打上来的鱼有二千多斤。我们一直干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把鱼货理顺完毕,累得我是腰酸背痛,毕竟这是第一次干这么多的活。这时候天已经放亮了,早晨的太阳已经从海平面升起来了,红彤彤的,给刚经过黑夜的我们带来一片光明。见到太阳让我倍感亲切和温暖,也好想以后都是在白天有太阳的时候工作,因为漆黑的夜,工作起来太让人不舒服了。
  将货物理顺好了后,我们几个新来的在水手长的带领下,都跳到舱里去冰货了。我们分工很明确,有用镢头刨冰的(将冰刨成细碎状),有搬鱼箱码垛的,有随后加冰的,一般是码一层鱼加一层冰。
  虽说炎热的夏天下冰舱里能凉快一些,可在鱼舱里码鱼也是个很累的活。尤其是刚刚在上边抓鱼给累了一身汗,又马上跳下温度很低的鱼舱,让身体经历了一热、一冷两个反差,当时感觉到很舒服很凉爽,其实这样对身体是有伤害的。因此很多船员在船上干久了,下来后都会落下关节痛的毛病,一般是十有八九。
  将鱼货都装到鱼舱里后,整个起网工作就结束了,用了两个多小时。第一次捕鱼给我的印象是新奇的,虽然累一些,但我感到累中有乐。干完了以后,炊事员小王给我们煮了一大盆螃蟹招呼我们过来解馋。对于守在海边的人,对吃螃蟹并不陌生,但大多是一些赤甲红、花盖之类的小螃蟹,很少能吃上这么多又肥又大又鲜的梭子蟹。也许是干了很长时间的体力活,我的肚子早就给提抗议了,因此我足足吃了五只半斤以上的大螃蟹。吃了后还感觉有些意犹未尽想再吃两个,却被厨师小王给劝住了,他说你一次吃那么多,别撑坏了胃或吃得伤食了就不好了。后来小王给我拿来一根大葱,说如果感觉吃得腻歪了,咬口大葱,这样大葱的辛辣就会冲淡蟹黄的香味,让食欲再增。我试了一下,咬一口螃蟹的大腿肉,再咬一口大葱,顿觉美味可口。感觉这是神仙过的日子,心里美极了,把刚才螃蟹夹我时的伤痛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对那个安丘人吴永志来说,吃螃蟹简直就是一道难题。他老家不靠海,以前也未出过远门,螃蟹他倒是吃过,但却只吃过一些小个头的花盖而已。他拿起一个大螃蟹左看右看,就是无从下口。后来他看到我吃得正欢,就过来问我怎么个吃法。我拿着一个螃蟹对他说,先把螃蟹中间的脐给拿掉,然后一只手把住螃蟹,另外一只手使劲起螃蟹的尖盖处就行。他试了一下后,果然就把螃蟹盖给打开了。打开后他问我再怎么吃,我笑他土老帽,连个螃蟹都不会吃。最后我又给他示范了一遍,他才明白怎么个吃法了。看他吃得小心翼翼那个笨劲,让我有些好笑了起来,以我的速度,我吃四个他也吃不完一个,如果是在战场上用螃蟹来充饥,那他只有饿肚子的份了,不被打死也会被饿死了。
  我很喜欢吃海鲜,尤其钟情螃蟹和大虾。我之所以吃了那么多螃蟹,一是我的肚子有些饿了,二是看到这么多鲜美的螃蟹让我有些垂涎欲滴。另外也许因刚才螃蟹夹痛我,我对它采取报复吧?虽然它们已经被蒸熟了,但我还是要去多吃,只有多吃它们才能让我解气,吃,也是消灭它们的意思。呵呵,这是开玩笑罢了!不过吃着这些美味的螃蟹,让我把刚才的疲劳都给忘记了。
  五第一次返航
  去南海、东海作业时,因离母港有些远,因此都是就近找港口卸货,以减少运输成本。我们公司在就近的港口都设有工作组,由工作组联系各方面的事宜。常去卸货的港口有:上海、舟山、宁波和无锡。
  在南海渔场捕刀鱼十多天后,装货的鱼舱渐渐满了起来,这就预示着离回港卸货的日期越来越近了。这是我们都期盼已久的事,因为我们这些新来的还从没去过外地港口呢。这几天当中,我和徐怀亮、吴永志三个都是急不可耐地盼着早日回港。毕竟在海水飘荡了好半个月了,这种单调、枯燥的海上生活让我们都有些适应不了,而刚上船时的新鲜感早已不复存在了。
  船上的生活的确太乏味了,唯一的娱乐就是收网前没事的时候,几个人凑在一起打打扑克,下下象棋、军旗罢了。即使是这样还得赶上风平浪静的好天气才行,要是赶上风浪天气,象棋和军棋刚放到桌上就滚得满地都是了。船上也不允许赌博,打扑克都是以脸上贴纸条多少来作为输赢。由于没有刺激感,因此经常打就会感到乏味和无聊。
  另外还有一个解决枯燥的方式,那就是喝酒。当然不是那种一醉解千愁式的醉酒。因为在船上醉酒那是相当危险的。那个时候船上对喝酒没有限制,只要你能正常值班,只要你不怕掉到海里去,那你愿意喝多少就喝多少,没人去拦着你,当然了前提是在保证安全和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在很多人的眼里,当船员的最能喝酒了,哪个拉出来遛遛也不低于一斤白酒。其实人们说得有些夸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船员好喝酒这是事实,但不一定都是大酒量,我们船上有好几个都是不能喝白酒的,只能喝一二瓶啤酒,还有一个滴酒不沾的,一喝酒就过敏。船员好喝酒一是为了驱逐孤单和枯燥,偶尔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梦幻感;二是因为天天和海水、海风打交道,在海边居住的人都知道海风是潮湿的,如果长时间侵入五脏六腑和关节中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因此弄船人都以喝点白酒来抵御风寒和潮气。   我们船上喝酒最厉害的有两个人。一个叫苗培新,职务是轮机长(船上叫大车),四十七八岁,本市人。苗大车块头大,体形较胖,头顶有些秃,因此给他起的绰号叫——苗秃子。苗大车的酒量有多大呢?据能喝一斤白酒的水手长说他也不是苗大车的对手。苗大车为人快言快语,说话粗声大气的,也许是天天在机舱里被机器的轰鸣声给震的。我对苗大车的印象很好,也经常和他下个象棋、军旗什么的。我那个时候只是一个十八岁的毛小子,在我眼里他就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因此我和他很投缘。
  另外一个能喝酒的叫曹光辉。曹光辉大我几岁,本市人,个子在1.78米。可能是小时候营养不良的原因,显得瘦瘦的,看上去像一根麻杆。有人说是他经常喝酒不吃菜的原因造成的。因他平日好摆谱,又是个酒鬼,因此人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曹二爷。
  终于等来了返航卸货的指令,而且是收上海港。我们三个听到收上海的消息后,都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因为收上海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于是我们就连忙去抢占洗澡的地方,争取早日洗得干干净净去迎接美丽的上海港。
  我们船上一个航次只允许在返航的时候洗一次澡,因为所载的淡水有限,平常日都是节约着用才能用到最后。有时候还没轮到全船人都去洗一次就没淡水了,没有了就只能顶着浑身的汗臭味和鱼腥味去逛街了。因此让很多城市人在公交车上都捏着鼻子隔我们远远的,还有的向我们投来厌恶的目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时渔船上的条件就是这样,因此我们大家在洗澡的时候都是节约用水,尽量让其他人都能洗上澡,这就是我们的船员精神和全局观念。
  当我们的船驶入黄浦江后,原本天蓝色的海水忽然变得浑浊起來,就像是淘米后的米汤那样浑浊。这让我有些好奇,连忙问水手长为何进入黄浦江就变成这样了。水手长告诉我说,黄浦江的水是淡水和海水的混合体,越靠近上海时,水质越发黄,就完全变成了淡水了,可以烧开饮用,那些在黄浦江上讨生活的小篷船都是喝黄浦江水的。这确实让人感到神奇,这里的水既然通往大海,怎么这里就变成淡水了呢,海水和淡水怎么会不搅在一起呢?
  黄浦江面很宽阔,浦西和浦东被这条宽广的黄浦江给当中隔开了。上海最繁华的地方都在浦西,我们卸鱼的港口也在浦西。江面上来来往往的客轮、货船、渔船、驳船、小篷船都在穿梭不止地忙碌着。汽笛声、小篷船的突突声和船尾的滚滚浪花声,相互交织成一片,像一幅美丽的图画。这些繁忙而喧闹的景象,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黄浦江风景线。
  我们卸货的港口是上海杨浦码头。这个码头离上海市区最近,比有些偏远如十六铺码头近了不少,这为我们下去逛街提供了方便。按照平常的进港惯例,一般最多能待三天,也就是用一天的时间卸货,用一天的时间上供给,再用一天或半天的时间处理一些突发和未尽事宜,然后就得赶紧出航捕鱼。除非机器发生重大问题才可以拖延时间。那时候我们有时候会突发奇想,希望机舱里的某个机器零件坏了,最好是重要零件,比如说滑瓦、传动轴断了,要换这些零件最少需要三五天以上,这样我们就能多去逛街了。看看这是多么自私的想法啊,我们是方便了,可机舱里的工作人员就要遭罪了,他们不但不能出去,还得连续抢修设备。虽然这些想法很自私,但对于我们这些渴望好好看看大上海的农村人来说,这些自私是可以原谅的。
  六逛上海
  第一次下去逛上海是在水手长的带领下。毕竟他来过好几次上海了,对上海的道路交通比我们熟悉,而我们几个农村上来的生瓜蛋子,哪敢单独去逛这全国有名的花花世界?
  水手长说,想逛上海要提前作出安排,如果是想去买东西,那就去逛上海著名的十大百货商场;想看光景就去逛上海的南京路和外滩,因为南京路代表着上海的繁华。以前有个电影《霓虹灯下的新哨兵》《南京路上好八连》,给我们的印象很深,电影里说的就是驻城战士在繁华的南京路上拒绝各种诱惑,拒腐蚀,克己奉公地维护着南京路上的公共秩序。可见南京路是上海十里洋场的繁华中心。水手长说想去买服装就去淮海路上,那里就是上海最全的服装批发零售中心。
  我们首先最想去逛南京路。因为我们第一次来,没有购买商品和服装的计划,再加上当时采用布票和粮票,我们手里也没现成的,因此要求水手长带我们去南京路看看。其实水手长是想去淮海路和第一百货给他爱人买件衣服和买食品,但考虑到我们是第一次来,因此就先满足我们的要求。但他卖乖对我们说,我带你们来逛南京路,耽误了我去给老婆买衣服,你们三个中午要请我吃饭来表示一下。我们一致表示同意,因为人家耽误了自己的事而为我们着想,意思一下也是应该的。其实我们都被他给耍了,后来才知道南京路隔淮海路很近,从南京路逛到西头就是淮海路,第一百货也在南京路上,只是我们不熟悉罢了。
  当我们走下船进入到市区后,被眼前这个繁华的大上海给迷住了,眼睛都直勾勾地看不过来了,感觉看啥都是新鲜的。当一辆顶上拖着一根粗电缆、下边还有铁轨、很大很长的客车过来时,我们都有些惊讶,这是一辆啥车啊,怎么这么大呢?我们也看过烟台的那些公交车,和这个相比小了很多很多,而且也不带轨道。水手长告诉说,这叫有轨电车,你们从来没见过吧?然后他自豪地对我们说,还有无轨电车呢,等一会我们就去坐着体验一下。我们三个都高兴地期盼着快点坐上,也期盼着快点到达南京路。
  上了无轨电车后,车厢里的人很多,女售票员朝我们哇啦哇啦地说着上海话,我们三个也听不懂,都有些尴尬地看着她。还是水手长替我们解了围,他拿出四毛钱,买了四张车票,售票员这才不哇啦了。但她的脸上明显带有一种轻蔑的表情,肯定是怪我们是外地来的乡下人听不懂上海话。其实这也不能怪我们,公共场所服务员就应该说普通话才是。当然了也有不少服务员说带有上海腔的普通话,我们大部分都能听懂。后来我们收过上海很多次,但我还是没学会和没听懂上海话。只听懂为数不多的几句上海话:一句“阿拉”,代表我们的意思;一句“小娘逼”,代表小姑娘的意思;一句侬好,代表你好的意思;一句贼卫,代表再见的意思;一句桑嘿,代表上海的意思;一句霞霞浓,代表谢谢你;一句嘚伐起,代表对不起的意思。反正上海话是太难记太难学了,再加上我们也不是经常来,一个月两个月来一次,来了只下去逛一天,所以就感觉没有去学的必要。   这南京路确实让我们大开眼界,两侧商厦鳞次栉比,繁华异常。老介福商厦、华联商厦、广电大厦、轻工大厦、上海商城、锦沧文华大酒店等,现代化的大型、高层建筑使南京路更加绮丽繁华。
  正是这些繁华,把我们三个贪恋的目光给吸引住了,因此逛的速度极慢,这让水手长很不满意,并多次督促我们跟上他的步伐。来逛南京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几乎都是人碰人,人挤人,好像是农村赶大集那般喧闹。我们被人挤来挤去,在不知不觉中,我们逛着逛着就跟水手长走失了。
  找不到水手长,我们三个都有些惊慌失措起来,因为我们不熟悉路,没了他这个向导,这让我们如何是好呢?我们决定留一个人在原地等,其余两个人一个顺时针方向一个逆时针方向分头去找水手长,不管找到没找到,最后都到这个地点来汇合。那个时候不像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人人都有手机,那个时候就连传呼机都很少,因此失去联系后,除非能亲自找到,要不就是鞭长莫及了。
  好在有惊无险,水手长终于让我们给找到了。我们看到水手长的脸上冒出了很多汗珠,并带有不满和如释重负的表情,估计他是看到我们不见后,也很着急并连忙去找我们的原因。水手长也没过多地埋怨我们,只是嘱咐我们要跟紧他,别再走丢了。从南京东路一直逛到南京西路时,日头已经翘得老高了,六月的骄阳把我们晒得汗流浃背了,这该死的南方怎么这么热呢,和我们北方的凉快相比,简直是差了两个季节。这时肚子也咕咕叫了,是在提醒我们好吃中午饭了,于是我对水手长提议说找个地方吃点饭吧,他们两个也异口同声地附和着我。
  上海的消费水平在全国是最高的,为了能省一点,水手长带我们钻了好几个胡同后,才找到了一家简易的小吃店。为了感谢水手长带我们出来逛街,我们三个决定掏钱请水手长吃一顿,我们让水手长自己点菜,让他点一些好些的。其实我们三个巴不得他点最便宜的呢,这样我们就能省一点,毕竟我们是刚来的,身上的钱也不宽裕,那时候的工资一个月才18块钱。
  其实水手长早就看透了我们的心思,他是啥人啊,毕竟比我们早喝了几年的海水。水手长点了四个菜,一个汤,要了六碗米饭。最贵的一个菜是白斩鸡,其它的都是些很便宜的蔬菜。我一看水手长替我们省了不少钱,我有些不过意,就去吧台要了一瓶洋河大曲,因为我知道水手长好喝白酒,洋河大曲是他的最爱。水手长说下午还得继续逛街,因此不能喝得太多,他一个人倒了半斤,其余半斤给我们三个人匀开了。
  这顿饭吃得有些不习惯,那最贵的白斩鸡是凉的,吃起来还带有一丝甜甜的。那米饭也不好吃,太硬了,没有米香味,上海人叫糟米,就是最差的一种米。真不如吃我们北方的馒头就大葱蘸面酱过瘾。好在喝了一点小酒,有了一种晕乎乎和解乏的舒畅。
  下午我们随水手长去逛了淮海路。淮海路几乎是清一色的服装店,以批发居多,当然也包括零售。水手长想给他老婆买件春秋穿的衣服。那个时候时兴中长纤维面料,因为这种面料比较挺直,不起皱。他说他老婆三十多了,中等个头,不胖不瘦,皮肤白净,让我们给参谋一下看看买啥款式和颜色的好。他们两个也许是逛累了,所以也没心思去关心这个,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倒是我去认真思考了一番,我感觉水手长平常对我们挺关照的,尽心尽力地教我们一些船上的知识,因此我有必要去给他当好这个参谋。
  水手长看好了一款大开领、大方格,颜色为粉红色的中长纤维长款上衣,问我们咋样,好不好看?我给他提了一个意见,我说依照嫂子的身材和年龄,我感觉买一款小开领,短款,小方格,颜色为墨绿色的比较好,墨绿色和嫂子的肤色搭配起来,更能显得典雅和娇艳。水手长采纳了我的意见,很痛快地掏钱买了下来。后来水手长说我给参考的那件衣服他老婆很满意,老婆的闺蜜们都夸他有眼光,以后也让他给捎衣服。为此事水手长还专门请我喝了一次酒,这是后话。
  我们逛了一整天的大上海,虽然我们三个只买了几盒上海产的飞马牌香烟和两瓶洋河大曲,但我们依然感到没逛够。晚上吃饭后,我和水手长提议出去逛逛上海的外滩。因为我们逛南京路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上海滩的繁华,而且人们都说上海滩的夜景最美,不逛上海滩就等于没来过大上海。可水手长说他逛了一天太累了,再加上他以前也逛过几次,因此不想再去了。
  吴永志和徐怀亮也极力恳求水手长带我们一起去看外滩,可水手长就是不为所动,因此让他们两个也感到好失望。我对他们两个提议说,要不我们三个一起去逛吧,毕竟我们已经知道坐几路车到南京路了,我想我们三个大活人,而且都是堂堂的高中生还能走丢了不成?我的提议得到了他们两个的极力拥护和赞成,于是我们决定结伴去逛外滩了。
  在我们等无轨电车的时候,有些小聪明的吴永志对我俩说,我看电车上那么多人乘车就一个售票员,我们何不趁车上人多混乱的时候省点车票钱呢?言外之意就是逃票的意思。他说售票员都是在车辆的中部,我们上车后就赶紧去后部找座,然后低头装作打盹的样子就行。有些胆小的徐怀亮说这样不好吧?如果被人给识破那多丢人啊!吴永志有些不服气地说,就是被人识破那也没关系,就说我们忘记买票了,也可以说我们听不懂上海话,大不了补票不就得了吗?再说了逃票也不是犯罪和丢人的事,何况外人也都不认识我们。我是处在他们俩中间摇摆,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吴永志看到我在犹豫,知道我是不太反对的,于是他拍板说,那就看我的,你们俩听我的指挥就行。
  当无轨电车过来的时候,在吴永志的带领下,趁着上车下车人多的机会快速走到后部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电车开动后,只听售票员用带上海方言很浓的普通话喊道:上车的乘客请买票,下一站到提篮桥,请下车的人提前做好下车的准备。并连喊了三遍。我這时候心里就像是打着小鼓似的很是紧张,低头不敢看其他乘客,尤其是不敢朝售票员那里看,生怕被售票员一眼认出。这心情就像是做贼似的难受和不安。为了逃这区区的一角钱,我第一次做了违心的事情,尽管当时的一角钱也很值钱。
  当无轨电车到达外滩时,我们三个连忙低头快速地往车下冲出,就好像是小偷急于逃跑那样慌张和心虚。走出电车后,我们三个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并为逃票的成功而欢欣鼓舞起来,心里竟没有一点羞耻感,我想这与年少不懂事有关吧。   当我们三个人怀着喜悦的心情走到外滩时,立即被外滩的夜景给迷住了。“呜……”远处江面上传来阵阵轮船的汽笛声,那声音显得那么悠扬和美妙,仿佛正在演奏一曲美妙的乐曲。这汽笛声咋就和我们在海上捕鱼时听的汽笛声不一样了呢?后来想想,这是环境的变化才让心情也随之变化的原因。此时外滩海关大楼的钟声敲响了:“当……”这钟声听起来显得那么悠远、沧桑,仿佛在叙说着百年上海外滩的历史和兴衰。外滩,一直是世人心目中最美的风景,繁华的象征。夜幕下的外滩,在那五颜六色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宽阔的黄浦江面上,湖光交映,千姿百态,色彩斑斓,简直是美轮美奂。
  我们三个被夜上海的外滩给彻底迷失了。尤其是看到衣着暴露的苗条淑女时,让我们都有些害羞似的不敢去正视,生怕盯着人家看会被委以流氓罪来定论。上海女人的时尚和超前,在全国享有盛名,我们老家包括公司所在地——小城烟台,是无法比拟的。尤其是我们三个农村来的从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感觉像是进入了桃源仙境那般。
  后来我们遇上了对船上的王永贵和江风兴,他们两人也是前来逛外滩的。于是我们由三人帮变成了五人帮,比“四人帮”还多了一帮。对于他们两个人,我们不是很熟悉,后来据一些老师傅讲这两个人有个共同特点:都有点好色,臭味相投。具体好色在哪个地方,我们也是朦朦胧胧的一头雾水,只是感觉多了一些同事陪伴,胆子更有些壮了起来。
  古语说和尚多了好念经,可用在我们这里却正好相反。原本我们三个人不管去哪里都能达成一致,而他们俩加入后就有些不统一了。我们说想去看看海关大楼,他们俩说去看看外滩的旧领事馆,后来我们只得采取用“拳拳抱”的方式来确定去向。意见达成一致后,走得也是步调不一致,因为他们两个的眼神老是不够用,总是在那些穿着暴露的女士胸前飘来飘去,以至于让行动迟缓了许多。
  对于上海,我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也许是上海夜里那绚丽灿烂的灯火,让我迷恋;也许是上海迅猛的发展,那些各具特色的高楼大厦,令我震撼。尤其是上海的外滩。
  这次收上海港,因各方面衔接顺利,第二天上完供给后,在傍晚的时候就驶离了上海。本来应该三天的日程,结果我们两天多点就完成了。船上的机器、设备,一切正常运转,没能如我们所愿,也就找不到理由滞留上海了。那个年代提倡“多快好省和大干快上”,因此我们都是尽职尽责,克己奉公,不能找一丝一毫的理由来停留和懈怠。
  吃晚饭的时间,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夕阳的余晖照耀在黄浦江上,让整个黄浦江沐浴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中。由于逛上海给我们带来了兴奋和刺激,因此我和吴永志、徐怀亮、苗大车(轮机长)、水手长五个人,决定喝点小酒来庆贺一下。因为天热的原因,我们把酒菜都拿到甲板上去吃,我也拿出了我买的那两瓶洋河大曲白酒。我们五个人下身穿着大裤衩,上身光着膀子,一副逍遥快活的样子。我们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看着黄浦江两岸的风景,此时此景,真是别有一番韵味在心头。
  这美景加美酒,不一会两瓶就见了底,于是水手长又去拿了两瓶。喝到最后我们五个都喝醉了。过后为此事,我们四个人受到船长的严厉批评,并上报中队领导,给予我们扣除当月奖金的惩罚。只有苗大车免于处罚,因为他是船上的元老,又没因喝酒让机车出现问题。
  当我躺在舱铺的时候,虽然有些醉意了,但耳边却久久回响着歌星周璇所唱的那首《夜上海》: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七八号台风
  一九七六年的八月份,是我剛到船上的第二个年头。这个时间我们正在南海附近捕刀鱼。一年多的海上生涯已经让我逐渐适应了海上的生活环境,虽然单调却也快乐着。再加上在船上能天天吃到新鲜的鱼虾,所以也冲淡了船上生活的乏味,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天天吃到海鲜的。
  有一天,刚下网不久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了。因厨房里比较闷热,我们就端起饭碗到甲板上吃饭。这天海上风平浪静,天空万里无云,海面上平静得像一面镜子,一丝不动,闪着蓝光;太阳就像是一个大烤炉,把我们个个都烤得汗流浃背。
  饭吃到一半时,大副彭大牙过来告诉说你们快点吃饭,吃完饭马上就起网,因为要来台风了。看到天气这么阳光明媚,他的话让我们都当作耳旁风,感觉他是在小题大做,是在逗我们,这么晴朗的天会来台风吗?
  大副一看我们不相信他,就把露在外边的两颗大门牙给封闭了起来,拉下脸说道:就十分钟的时间,吃完饭就马上起网。我们一看他这么严肃,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了,于是大家急三火四地胡乱吃了一些就赶紧去穿工作服。这时,起网的铃声也大作了起来。
  对船和我们“靠帮”后,把那一根钢丝绳给打了过来,我们放入起网机里开始搅动起网了。当网腿上来了以后,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就有些昏暗起来,海面上也泛起一层闪亮的浪花——这浪花其实是海里的鱼,预感到要变天了,都跃出水面来深呼吸,然后赶紧下潜躲避灾难。坏了,要变天了,水手长大声地说着。
  自我工作以后还从来就没遇见过台风,所以对水手长的紧张还不以为然,认为不就是一场台风吗,我们的船那么大,能把我们的船给卷翻了不成?所以心里一点都不紧张,还在心里讥笑水手长太胆小了。
  水手长的工作一般是在稳车前起吊网,也就是在甲板的中间位置,比我们在后台上要安全多了。我们在后台上都不怕,他又有何担心的呢?因此我感觉他也有些小题大做。
  正在起网的时候,海浪突然就大了起来,比平常大了许多,船也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以前也遇见过七级的大风天气,虽然浪大,但都是随风向而来,这次却和以前不一样,是四面都有大浪。水手长告诉说,这是龙卷风来了。水手长这么一说,让我原本很放松的心也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忽然一个巨浪打到甲板上,这个大浪带着铺天盖地般的凶猛,整个甲板都是白花花的一片汪洋。凶猛的巨浪,把毫无防备的水手长给卷到了海里,并迅速没了踪影。这一幕让我们都始料未及,当我们正在惊呼和悲痛的时候,奇迹却突然又发生了。忽见又一个巨浪打了上来,因不间断的巨浪作用,又把水手长给送了上来。这惊险的一幕,只有在电影里才能出现,却在我们船上上演了。龙卷风的威力,把我们都给惊呆了,也赶紧喊水手长抓住船舱把手,以免被再次打人海里。水手长毫发无损,只是被大浪卷上来的时候,胳膊碰在舱盖上磕破了一点皮。有惊无险后,大副让我们都加倍小心,加快速度起网。   这时头船船长通过对讲机,发来了弃网的命令。可大副却不舍得把这么好的网给丢了,可以说这网就是他的命,丢了网,我们就无法继续捕鱼了,就必须回母港换网,因为备用网也是刚换下来不久的碎网,这样会耽误很多时间。这时候渔网已经起上来一大半了,大副让我们站稳了,每个人手拉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操作,以防被突然的大浪给卷走。
  这时候海面上的风逐渐大了起来,估计有七级以上。我们也在艰难地起着网,整个船摇摆得厉害,这给上网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在大副的指挥下,网腚终于被拖了上来。因下网时间短,只捕到了为数不多的鱼,大副吩咐我们不要管鱼了,赶紧把网固定好,以防被打进海里。意思是说打上来的鱼不如网值钱,更不如我们的命值钱,让大家赶紧回船舱避险。
  当我们把网固定好后,更大的风就来了,估计在九级以上。这时大多数人都开始晕船呕吐了,包括久经沙场的水手长。整个船上除了船长、大副、二副没有晕船外,另外一个就是我了。这个时候的不晕船就是指还能继续操舵,其实我心里的五脏六腑也都是在急剧地翻滚着,只不过比其他人能坚持下来罢了。
  我们船当时所处的位置离青岛不远,正常情况下需航行一个多小时,因此去青岛避风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虽然是龙卷风,但刮了一阵后就开始有了固定的东北风向。而这个风向对我们去青岛避风却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我们要去避风的地方是在西南偏西方向,和台风方向既不是顺风顺水,也不是顶浪而行,而是偏跨而行。这是最危险的航行,顺风顺水,是最好的操作,顶风而上,虽然有些颠簸让船速很慢,但却能保证安全。最怕的就是偏跨而行,因为一旦操作不好,整个船就会失去重心而被打侧翻了,那样的话,整条船上的生命都将不复存在了。
  船长启动了紧急预案,全船人员进入高度戒备,时刻提防发生意外。其实这个时候全船人员除了我们几个,其他人都晕船晕得厉害,几乎都丧失了战斗力,哪来的总动员呢?他让我和他一个班,大副和二副一个班。好在机舱苗大车还能坚持下来,如果他也不能上岗的话,那我们就是彻底完蛋了。
  尽管平常我很少晕船,但这么大的台风让船剧烈颠簸,因此我也有些晕船了,也有想吐的感觉。好在还能坚持住,要不光靠船长一个人操舵,那非得把这个小老头给折腾趴下不可,没了船长的指挥,那我们这条船就成了群龙无首了,那会比遭遇台风还可怕。
  艰难的避风航行开始了,这是一段危险的航行,能不能顺利到达避风港,一切都是未知数。一般来说台风都会伴随着狂风暴雨,那场面就是一场可怕的灾难片在重演。狂风暴雨让航行视线模糊不清,硕大的雨点打在驾驶室的玻璃上,就像是下着冰雹那样可怕,给正常的操作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再加上海里的巨浪涌上来的浪花和雨点形成了交汇,那剧烈的碰撞声,似乎要把整个驾驶室给生吞活剥了才肯罢休。
  远望前面的海面上,到处都是滚滚的大浪,就像是一座座高高的山脉,正以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朝我们船涌来,那场面真是可怕至极。船长果断命令我朝浪来的地方打正方向,不许偏离。我就赶紧调整方向,快速回舵迎着大浪。这时我们的船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那样,一会给冲到了山顶,一会又被抛入了谷底,那巨浪就像是一个猛兽,随时要把我们的船给撕裂吞下,其场面惊险无比。大浪过后,船长命令赶紧右舵20度,朝避风航线做“腰跨航行”。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机器熄火了,机舱里主机出了故障。这下可让船长慌了神,在这个节骨眼上失去动力,那就是要命的事,沒有动力,船随时都会被打翻,一场灾难就难以避免了。
  船长急出了一身冷汗,他马上叫大副去问间苗大车到底出了啥故障,多长时间能修复。大副连忙去机舱间苗大车是咋回事,苗大车说是油泵堵了,并叫起了正在晕船的二车,估计得半个小时后才能修复。
  半个小时,在平常的时候不觉得多,但在这关键的时刻那怕是几分钟也会要了船的命。由于失去了动力,用船舵来控制方向已经是不行了,这个时候又不能让船随波逐流,那样就有颠覆的危险了。于是船长让大副和二副赶紧去船头准备下锚,并嘱咐不能一次性把锚链都放出,必须分时间段依次放出。如果一次性放出,那就等于没了回旋余地,如果巨浪多次打过来时,船头不能随浪灵活上翘,那就很容易让巨浪将整个船给打沉下去。所以说铁锚是这个时候船上唯一的救命利器。
  大副和二副穿上雨衣和救生衣,跌跌撞撞地朝船头艰难地摸过去,因为狂风暴雨和巨浪的叠加,让这段最短的距离变得如此艰难和遥远。船长让我尽量用舵来调整方向,以便让大副二副随时下锚。这时候我已经顾不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滋味了,在这船上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啥都得豁出去,并要高度打起精神来盯紧前方的巨浪。这时候我在想,假如发生不测,那我们的工友们都在船舱里出不来咋办?那不是要被一锅烩了吗?现在是否应该提醒船长派我下去叫醒他们?可看到船长那张难看扭曲的脸,我就把这个想法给打消了,感觉船长是久经沙场的老手,如果真到了危险的时候,他会采取措施并叫醒他们逃命的。
  大副和二副好不容易摸上船头,他们两个都得猫着腰前进,还得用手随时抓着栏杆,以防让巨浪给打飞出去。大副他们摸到锚机前,回头给船长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说可以随时下锚了。船长用手势比划可以先下一半钢丝绳,意思是留着一些预防更大的巨浪。两个人把铁锚放下去之后,还得在原地待命,以便等船长的再次命令。
  看到把铁锚抛下去之后,我高度紧张的心才放松了一些,毕竟下锚后能比没有动力的船随风飘摇要好很多。正在我暗自高兴的时候,突然前面出现了一排更大的巨浪,那巨浪所发出的声响,可以用雷霆万钧来形容。那卷起的巨浪,起码有二十多米高,如果落在船上,那非得将船给砸沉不可。从没看到如此可怕的场面,把我的脸都吓得煞白起来。
  眼看着巨浪就要打过来,船长用手势对大副下达了放钢丝绳的命令。虽然大副以前也遇见过多次大风大浪,但这么大的巨浪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他的脸色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大副和二副赶紧松开手刹柄,让钢丝绳突突地滚了下去,船头立马就抬高了许多,这才让船躲过了这一劫。但让他又马上担心起来,钢丝绳都放完了,如果再来这样的巨浪,那将如何是好呢?那不得听天由命等死吗?大副的担心也是船长所担心的,他的额头都皱成地瓜岭了,可见他是多么的担心啊!   正当船长焦头烂额的时候,机舱里突然传来了突突的马达轰鸣声。经过二十多分钟的抢修,苗大车终于将机器修好了,主机又发出了轰鸣的欢叫声。船长一看机器修好了,马上示意大副赶紧起锚,以防再来巨浪没缆绳可放造成危险。
  由于风浪太大,大副和二副已经被雨水和海浪给打得晕头转向,两个人把头部都藏进雨衣里躲避着风浪,却没看到船长的手势。船长一看他们没看见,就冒险把窗玻璃给放了下来,他探出头对大副大声地喊着,彭大牙,赶紧起锚!并连喊了好几声,大副这才听到了。当船长刚想把窗玻璃提上去的时候,忽然一个大浪打了进来。这凶猛的大浪就像是脱缰的野马,把船长给狠狠地踩翻在地。这时整个驾驶室里已经是汪洋一片,海水漫到船长室里把大副、二副的舱铺给灌了个正着。
  我一看船长还没爬起来,赶紧放下舵盘就去提窗玻璃。这时船长大声喊我别去管了,赶快将舵顶着大浪方向要紧。我也管不了许多了,我不想让驾驶室再次变成汪洋,又使劲提了一下才將窗玻璃给提上了。然后我赶紧去操舵,虽然船偏离了一些方向,但让我很快就给纠正过来,好在没酿成大错。大副和二副及时起锚后,就连滚带爬地回到了驾驶室,浑身上下就像落汤鸡那样狼狈不堪。
  有了动力后,操作起来就灵活多了,让刚才失去动力的担心化为乌有了。我们船艰难地朝着青岛方向航行,原本只需一个多小时的航程,经过五个多小时的艰难拼搏,终于到达青岛避风锚地。当大副、二副把锚机放下去后,我的双腿也软绵绵地站不住了,随后扑哧一声倒在地上。毕竟连续坚持了五个小时,已经将体力透支殆尽。
  当我回到舱铺时,我被眼前的乱象惊呆了:整个前舱被翻了个底朝天,衣服鞋帽乱飞,暖瓶都摔在地上,暖瓶胆都破碎了,喝水杯也滚得满地都是,更不能忍受的是呕吐物遍地横流,那难闻的气味,恶臭无比,简直就是一个垃圾场。我连忙打开房间大门透气,然后逐个叫醒他们起来换风透气。这个时候的他们,简直像囚犯差不多,个个面黄肌瘦,好像在监狱里没吃饱,受到严刑拷打那样弱不禁风。
  尽管船舱里气味难闻,但我也顾不了许多,因为太累了,连衣服也没脱,一头钻进去睡觉了。
  八成山头奇缘
  有一年从南方渔场返回母港途中,经过成山头海域附近时,船上的推进器被一些漂浮渔网给缠住了。推进器是船舶前进的动力,它被缠住了,那船就失去动力不能前进和后退了。没办法只能让头船拖着去附近的龙须岛港进行应急处理。
  去龙须岛的当务之急是给推进器松绑,找了潜水员下去看了后,潜水员也有些束手无策,因为缠住推进器的不但有渔网,也有一些细钢丝绳,由于缠得很紧想割除很难,而且纤细的钢丝绳有些已经深深缠进推进器传动轴的缝隙里,就是能费力割除,恐怕传动轴也要维修或更换了。后来船长和公司联系后,决定将船拉上船坞进行割除,顺便检修传动轴。
  船上所装的鱼货必须卸掉,然后才能将船拉上船坞,这样就不是三天两天就能完成的,弄不好最少得一个礼拜。停港这么长时间,我们当然很高兴了,终于可以轻松地玩几天了。可龙须岛这个地方地处沿海地带,附近延绵二十里除了海滩就是村庄,根本就没啥可逛的地方,这让我们有些失望,如果是在收上海港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故就好了,那就可以把大上海给逛个遍。其实如果走得远一些,可以去石岛镇看看,听说这个沿海小镇比较繁华,据他们说那里还有一些红灯区,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嫖娼的地方。另外也可以去成山头看灯塔,灯塔附近也有一些景点可逛。
  对那些红灯区我却没啥兴趣,因为我们还小也不需要这个,倒是对成山头灯塔我很感兴趣。我们途经黄海、东海和南海时,成山头海域是必经之路,远处遥望着雄伟的灯塔,给人一种神秘感,因此我早就想有机会去看看这个神秘的灯塔了。
  当我和吴永志、徐怀亮说了想去看灯塔的想法后,吴永志却表现出对此不感兴趣的神态,他说他要和对船的王永贵和姜风兴他们去石岛镇逛逛。我知道他是个头脑活络和不安分的人,喜欢看热闹和刺激,毕竟有刺激的地方才有吸引力。最后只有徐怀亮同意和我一起去看灯塔。
  成山头,又名“天尽头”,位于山东省荣成市成山镇,因地处成山山脉最东头而得名。成山头三面环海一面接陆,与韩国隔海相望,仅距94海里,是中国陆海交汇处最东端,最早看见海上日出的地方,自古就被誉为“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中国好望角之称。这里群峰苍翠连绵,大海浩瀚碧蓝,峭壁巍然,巨浪飞雪,气势恢宏,是理想的避暑胜地。
  由我国海事部门编写的“成山头灯塔大事记”记载,在成山头上建置的灯塔,最早出现于道光元年即1821年,当时的形制已无从可考。清同治二年(1864年),成山头上建置了一座花岗岩石灯台,宽约4米,高约7米,顶上是四根花岗岩石柱,上挂木横梁,放一铁制火盆,夜则举火,昼则放烟,用以导航。
  现在成山头灯塔大部分塔身是在1874年由英国人把持的大清海关出资修筑的。塔身完全是用长方形花岗岩块石砌成。当时的塔高11.51米,一直用到1946年解放战争爆发前夕。解放战争爆发后,灯塔被破坏,1950年经过重修,由原来的11.51米增高到现在的17.12米。一般的灯塔只有主灯、备灯,而成山头灯塔却还有一个附灯,可见成山头灯塔的重要性。另外成山头灯塔上面或附近还建有雾号、雾炮、无线电指向标、卫星导航等声、电子导航系统。
  关于成山头灯塔的起源,附近大、小西庄的老百姓中却流传着这样一个版本:清嘉庆二十三年,一艘江南货船北上,在成山头海域沉没,只有账房先生徐福昌一人被救;劫后余生的徐福昌在附近的始皇庙出家,法号本初,为帮助过往船只安全航行,他回江南化缘三年多,回到成山头,在紧靠海边的山崖上建成了一座方形木质钟楼,上下两层,高约一丈,钟楼内悬挂一个铁钟,雾天由僧人击钟导航。1959年,一上海人在附近遭遇海难,他的遗孀给钟楼捐一座高两米、重一吨的铜钟,据说,钟声30余里可闻。
  成山头灯塔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国、隋、唐、明、清都时有战事。震惊中外的甲午战争黄海之战,就发生在成山头以东的海面上,爱国将领邓世昌在此战中殉国。为表彰他誓与战舰共存亡的英雄气概和爱国精神,光绪皇帝御赐碑文,谥号“壮节”,邓碑至今保存在始皇庙内。   看到成山头有这么多的典故,我和徐怀亮怀着崇敬的心情去观看了始皇庙。古时成山头被认为是日神所居之地。据《史记:记载:姜太公助周武王定天下之后,曾在此拜日神迎日出,修日主祠;公元前219年、210年秦始皇曾两次驾临此地,拜神日主,寻求长生不老药,留下了秦桥遗迹、秦代立石、射鲛台、始皇庙以及李斯手书“天尽头秦东门”等古迹;公元前94年,汉武帝刘彻东巡海上,拜成山日主祠,观日出,还做了《赤雁歌》。占地300亩的始皇庙有正殿三幢,配殿房屋不计其数,曾内住道士200多人。此庙后被烧毁。现在的庙内存有始皇塑像、双银杏树、御赐邓世昌碑、海神娘娘庙等。
  想不到从远处看成山头灯塔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来了后却有很多景点值得去看。我和徐怀亮来到海神娘娘庙前想烧香许愿。那时候在庙宇烧香许愿也不用去花钱购买,不像现在去个庙宇烧香就得花不菲的钱才行。不知道徐怀亮是许的啥愿,反正我许的愿是让海神娘娘保佑我们船上的所有人平平安安,不要發生海难事故。估计徐怀亮肯定许的不是这个,也许他会许愿自己娶个漂亮老婆吧?嘻嘻,这只是我乱猜的罢了,可后面发生的故事却证实了我的猜疑。
  看完始皇庙出来,沿着园中的林荫小路走了约10多分钟,便来到了刻有“天无尽头”之处。首先跃入眼帘的是几根高大的石柱,边上就是观海长廊。站上观海长廊,举目望去,面前是一望无际、波澜壮阔的大海。海风习习,浪花飞溅,浩瀚的大海就像一幅动感画卷,让人流连忘返。
  已经是傍晌午了,我们俩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于是就找了一个小吃店来解决一下温饱问题。这个小吃店是父女俩开的,以卖馄饨和小菜为主。男老板有五十岁,女孩看样在十七八岁左右。女孩个头不高,有些清瘦,虽然肤色有些黝黑,但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特别明亮。尤其是女孩一笑起来露出的一颗小虎牙,给人以亲切和甜美之感。女孩显得落落大方,一点也没有乡村少女害羞的样子。也许她是在景区里见多识广的原因吧。见到我们俩进来,就眉开眼笑地招呼说,两位大哥,请里边坐,两位看看需要吃点啥?我们俩找了一个靠里边的位置坐下来后,她就给我们介绍了本店的特色小菜。
  我们两个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瓶荣成小烧,要了两大碗馄饨。小菜端上来后,我们俩就开始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那个时候人们对旅游的概念是朦胧的,几乎很少想到出去旅游,我想这主要是人们手里缺钱造成的,如果手里有了钱,衣食无忧后谁不想出去逛逛名山大川呢?虽然这里有很多好看的景点,但却在全国没啥名气,因此前来旅游观光的人寥寥无几。没有很多人前来,因此这父女俩的小吃店显得有些冷冷清清,给人以门可罗雀的感觉。
  我们俩兴高采烈地吃着。女孩也不时过来和我们插个话,她问我们是哪里的,来成山头旅游还是有公干。我刚想回答,徐怀亮就抢先一步说,我们是烟台的,我们船到龙须岛码头,因此才想过来看看灯塔。别看我们是弄海的,但在那个年代特别受人羡慕,因为想当个工人是很不容易的。女孩知道我们是船员后,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并显出一脸的羡慕表情,然后笑嘻嘻地对徐怀亮说,大哥老家就是烟台的吗?徐怀亮连忙满脸春风地告诉她,他老家是胶州的,离青岛近。
  想不到一向以老实著称的徐怀亮,今天却破例地活跃了起来,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漂亮女孩的作用,他容光焕发,就连他脸上那几个麻子坑都显得铮明瓦亮了起来。我一看女孩对他也很有好感,而对我却有些冷淡,竟让我一时有些失落起来。于是我找了个想解决内急的借口走了出去,想以这个理由来给徐怀亮腾出空间,让他和女孩好好聊聊。
  等我解手回来时,看到徐怀亮和那女孩正谈得热火朝天,听到那女孩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看到脸上有麻子坑的徐怀亮竟然博得了女孩的青睐,这让我心里产生了酸酸的感觉,我竞有些嫉妒徐怀亮了。
  看到我回来了,女孩有些脸红地连忙起来说,大哥去哪里了,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苦笑了一下说刚才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就时间长了些。其实我肚子根本就没事,我是想把时间让给徐怀亮而已,尽管我是有些嫉妒,但人家女孩喜欢徐怀亮所以我也是替他高兴,再加上我和他是要好的伙伴。
  这时店里除了我们俩也就没其他客人了。我对徐怀亮说,咱赶紧吃饭走吧,别影响人家收拾和休息了。女孩听我这么说,连忙回答说不要紧,大哥想在这里坐多久都行,反正也没客人来。嘿,看来这女孩真的喜欢上徐怀亮了,这让我心里很是不舒服。我心里有些愤愤地想,就是女孩真的喜欢我,那我也不会来这么远找一个农村女孩,那就让给徐怀亮好了。当然了我不否认这女孩确实很不错,阳光又甜美,长相也不错。
  当我和徐怀亮走出小店时,女孩显得有些恋恋不舍,她一再嘱咐我们:以后来成山头时一定过来做客。我和徐怀亮连忙答应着,然后我们就朝车站走去。因为这里有些偏僻,公交车很不方便,一下午就一趟班车。我看到徐怀亮走着走着就回头张望一下,心里暗暗笑道:这个乡巴佬,看来是和公猫一样开始发情了。我打趣他说你是否看上那个女孩了?他脸上马上就红了起来并连忙掩饰说没有啊,人家怎么会看上我呢?然后他和我说那个女孩叫阿花,今年正好十八岁。我连忙取笑他说,人家都告诉你名字了,你还不承认?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啊,你赶紧趁热打铁去追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呀。他嘿嘿地笑了起来,也不说话,脸上多了些淡淡的红光。
  我们回到船上后,吴永志他们也已经逛石岛回来了。我问他石岛镇好玩吗?他回答说也没啥好玩的,跟着他们两个跑了很多地方,也没看到有“红灯区”,所以他们两个对这个地方有些失望,因此就早早地回来了。我打趣他说,该不会你也很失望吧?说完后我就哈哈地笑了起来。可他却毫不避讳地说,我倒是也想见识一下,这有什么好笑的,他们两个大男人很久没和老婆在一起了,出来找个乐子也是情有可原的。嘿,他还替他们两个给圆上了,真有他的,人家已经结婚成家了,可他和我一样才20岁,根本就不到谈婚论嫁的年龄,更不用说懂生理这方面的事了。那个年代提倡晚婚晚育,因此很少有20岁就开始谈恋爱的。再加上那时候的男孩成熟得都比较晚,也许是生活困难和营养不良给造成的吧?哪像现在的女孩过12岁就性早熟发育起来,男孩过15岁也会有了男子汉的冲动。   在很多人的眼里都会认为当船员的常年漂泊在外,因此都会忍不住寂寞而经常去拈花惹草,其实这都是误解。一是我们回港卸货的时间都很紧凑,根本就没时间去闲逛和调情,当然了有人会说搞那种事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这是在给自己开脱洗白。其实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种去嫖娼的想法,我知道我干了十年之久的船员,从没动过一次想去嫖娼的念头,这不是说我有多纯正,我也不是“柳下惠”,主要是那个年代也不敢去这么做,因为那个年代的人们,思想和觉悟都很正很红。当然了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和事,毕竟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只是这样的事很少。
  第二天我想去看看石岛镇,当然了我不是去找红灯区的,而是想看看这个小镇都有啥繁华的地方,顺便买些生活用品。我问徐怀亮去不去?他支支吾吾地说他肚子有些不舒服,也许是昨天吃的不合适,因此今天就不想下去逛了。我看他一副不情愿去的样子也就不去勉强他了,我就和船上的炊事员小王一起做伴去了石岛镇。
  我和小王去石岛镇逛了一天回来后,我问吴永志,徐怀亮今天出去了没有?他说你走后不久他就一个人出去了,说是去药店买点消炎药吃,去了好半天才回来,我看他根本就没啥病啊。根据吴永志的说法,这说明徐怀亮对我撒了谎,他肯定是去成山头找那个小阿花了。好个徐怀亮,自己知道去吃独食了,竟把我这个打井人都给忘了。本来我想去责问他一下,但我又想,人家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喜欢的女孩,我去干涉人家干嘛?自己这是在吃他的醋吗还是有不平衡感?想到这里,感到自己有些可笑,既然徐怀亮不想和我说,那我就替他保守这个秘密好了,成人之美胜造七级浮屠。
  多年以后,徐怀亮真的和成山头小吃店的那个阿花结婚了。他是倒插门过去的,因为阿花家里三个孩子都是女孩,因此就将徐怀亮给招了上门女婿。转陆地以后,我很多年都没见到徐怀亮,据其他同事说他们俩过得很幸福。我听后很为他感到欣慰。只因成山头初见,成就了一段姻缘佳话,真是可喜可贺!
  我想等以后有機会再来成山头看看,看看与我们航行息息相关的成山头灯塔。
  九对马海峡惊魂
  这里所说的对马海峡,其实是东海区域的一个渔场。位于日本对马岛与臺岐岛之间,也处于朝鲜海峡(即大韩海峡)中部地带的中间水道,宽约46千米。每年春节前后的几个月,我们公司的渔船都要到对马海峡渔场去捕捞马面鱼,很多年都是如此作业。
  那个年代,对马海峡渔场里的马面鱼资源非常丰富,海里的马面鱼多得数不清,给人的感觉是海底的鱼几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网下去总能捕捞到三五千斤。也许人们不信,这不要紧,看看我们渔场下网时间的频率就会知道了。在其它渔场拖网作业时,一般需要三个小时为一个时间段;而在对马海峡这里,最多一个小时就够了,这足以说明这里的渔场资源非常丰富。而我们船经历过拖网时间最短的一次为十五分钟,可以说是史无前例。
  十五分钟是个啥概念?当我们把渔网放海里后,船员们脱去工作服,再去洗洗手、洗下脸,然后刚躺舱铺里想休息一会,就听到起网的警铃响了起来。开始我们都有些愣住了,刚下去网就让起网,莫非发生大的事情或要转移渔场?或者是值班员误按了警铃?就在我们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大副彭大牙就过来催我们赶快起床,说鱼已经满网了。他的话让我们都有些好笑起来,刚刚下去网就满了?这不是天方夜谭吗?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难不成我们的渔网会是魔力神网,将所有的鱼都吸进去了吗?
  大副看我们不信他的话,说刚才他在舵楼值班,看到船速已经行驶很慢了,几乎到了走不动的地步,这就说明是鱼满网了。心眼多的吴永志打趣说,说不定是渔网拖到海底石硼了也不一定啊。他的话引起了我们的共鸣,都说有这种可能,哪能这么快就满网了?除非海底下鱼堆成了山。我们看到大副脸色有些发青,而且平常经常外露的大门牙这次却没有露出,就知道他说的肯定是真的了,于是就赶紧收住说笑,连忙去穿工作服准备起网。
  不知道我们船今天是交了啥狗屎运,让海里的马面鱼都争先恐后地钻到我们的网里来了。一般来说鱼进网里后,都会集中到网腚那部分,最多到网的中下部分,所以前半部分起网时间都在二十分钟左右。可今天我们不到五分钟就起不动了,看来鱼真是满网了,都满到网筒的中央偏上部分了。今天的天气晴空万里,无风无浪,远远看去,被马面鱼支撑起来的渔网就像是一条巨蟒吞噬了大它好几倍的猎物后将整个身体都给撑得浑圆起来动弹不得。这一景观是我们从来没看到过的,因为以前都是快到网腚部分了才能看到网腚里漂起来的鱼。
  很多人都吃过马面鱼,知道马面鱼外皮是一层厚厚的就像是砂纸那样涩的皮,如果不小心蹭到脸上,能把你的脸皮给蹭破。我就吃过这样的亏,有一次因起网时风浪很大,当我把吊起的渔网抱住往前拖的时候,因网随风摇摆不定,让挂在网上的一个大马面鱼给蹭到了脸上,随后我的脸上就被蹭破了皮,有手掌心那么大,并且渗出了一些细细的血珠。由于没有及时消毒处理,让我的脸上留下了一块巴掌大的乌青,一直到来年的伏天过后才慢慢消除了。这期间我下陆地去逛街的时候,不管是春夏秋冬,都要带着口罩,你说这大热天的带个口罩难受不难受啊?可也没办法,因为那个时候年轻爱美,不想让人看到我脸上那块像胎记似的乌青。
  在渔场里作业时都希望有风平浪静的天气,因为这样能减轻很多劳动强度,也能让很多晕船的人们提高工作效率。可在捕捞马面鱼起网的时候,最好海面上能有个四五级的风,因为风能将网里的马面鱼快速地传递到网腚部分,这样有利于我们及时地将马面鱼一包一包地吊到船上来。
  这次满网的这天,海面上却是风平浪静,海面上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平静得像是一面镜子,一面能看清整个海底的镜子。大副一看这满网的马面鱼就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这是一场持久战的开始,因为马面鱼不仅皮肤发涩,而且在头部还有一根五厘米长的针刺,这根针刺不但有毒而且很容易卡到渔网的网眼里,造成将鱼传进网腚里的难度,因为过多的马面鱼卡在网筒里在没有风的作用下是很难往下传递的,不能传递到网腚部分,那就不会把鱼顺利地吊上来。   大副的担心果然成了现实,以前每吊一包鱼上来的时候,重量在一千斤左右,可现在都吊不满一包,只吊上来小半包,有三四百斤左右,有时候竟然才吊上来一二百斤。没有办法,我们只能忙着赶紧将鱼倒出来然后再将网腚绳穿好,赶紧将网腚丢海里去,好让其它的鱼赶紧往网腚里传。顺便说一句,马面鱼只要进入渔网后就会立马死掉,很多人不相信这种鱼生命怎么会这么脆弱,怎么鱼一成堆就会死掉?这个我也不懂,估计是心脏和肺活量太小了的缘故吧。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正是由于马面鱼进网后死掉,这才造成了不能顺利传递到网腚部分,试想,如果这些鱼活蹦乱跳的话,那就很容易被挤进网腚,也就不会造成我们把鱼吊上来的困难了。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马面鱼表皮发涩和那根针刺的作用,也是造成这种困难的一个主要原因。
  由于无风无浪,让我们将鱼吊上来的难度加大了不少。一般情况下马面鱼起网的时候最多在五个小时左右,这五个小时能起网的马面鱼有五吨之多。而我们这次起网的时间竟然用了很长时间,大家猜一下有多长?猜不出来吧?那我来告诉你,我们这网起获的时间为两天两夜,你可能惊呆了吧?网里有多少鱼让你们干了两天两夜?网里的鱼确实很多,多到就这一网就让我们的鱼舱满载装不下了,最后剩下的只能堆在甲板上了。
  按说即使这么多的鱼也不用干两天两夜,如果是带鱼的话,有几个小时就干完了。只因为这两天无风无浪,所以才让起网进度拖得这么久。久久不能将网里的鱼吊上来,大副的眼里有些冒火,再加上已经干了两天一夜没有睡觉,他的眼睛红肿起来。大副是主管起网工作的总管,久久不能将鱼起上来的焦虑,能让他不上火吗?以前喜欢嘻嘻哈哈开玩笑的他,现在就像是一具被困的猛兽,干着急却发泄不出来。
  对我们这些刚入行不久的新人来说,也在经历着一场严峻的考验。两天一夜没休息,对我们这些正处贪睡年龄的年轻人来说,已经把体力透支到极限了,眼睛几乎是睁不开了,头昏沉沉的只想赶紧倒下睡觉。
  大副没看到徐怀亮,以为他是去偷懒耍滑了,就问我徐怀亮去哪里了?我说他先头说去厨房喝水,不知道这水喝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大副让我去厨房看看。当我走进厨房时,看到徐怀亮已经躺在厨房的地上呼呼大睡呢。原来他迷迷瞪瞪地去厨房时,因腿脚无力,再加上厨房门槛过高,他被门槛给绊了一跤,然后他就一个踉跄扑在地上睡着了,可见他困到了极限。
  大副一看人员已经疲劳得有些人仰马翻,就决定趁把网腚放海里传鱼的空档,让一部分人去厨房的案桌上趴着迷瞪一会,等好起网时再叫起来,估计能睡半个小时左右。然后趁第二次往海里放网腚的时候,让另外一部分人去厨房睡一会。尽管只能睡区区半小时,但总比大家一起都靠渔网上要好很多,要不恐怕都要倒在鱼堆上睡着了。
  我们是拖网渔船,就是有两条船一起拖网,一般是一条船起网后,另外一条船下网。由于我们船拉的鱼迟迟吊不上来,这样就得对船连续下网、起网,这让对船的工作量也大了起来,几乎和我们船一样不能闲着,也就没法休息和睡觉了。
  我们船经过两天两夜的苦战,终于将网里的马面鱼全部吊上来了。当最后一网腚鱼被吊上来后,大家紧张、疲惫的身体这才完全垮了下来,浑身软绵绵的好想马上倒头便睡。这时对船船长下达了返航的命令。我们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家都有些开心起来,经历两天两夜疲惫,我们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虽然说返航就不需要再干活了,就可以去美美地睡一觉了,但渔船航行时还需要有人轮换去舵楼值班驾驶。在起网时都是由船长一个人在值班,或偶尔二副会替换一下,因此值班和干活显得同样重要。因为值班也是关乎到船上所有人安危的大事,不能老是让船长一个人不休息,否则就会出大事的。当大家收拾完鱼货后,都兴高采烈地去准备休息了,毕竟两天两夜没有好好睡个囫囵觉,这下可是解放了。
  可不凑巧的是,返航第一个值班的是我和水手长。因为我们值班是按名单轮换的,正常情况值一次班在三个小时左右,运气好就值得少一些,运气不好就值得长一些,这要根据具体情况而定。比如说一班值班时,航行了一个半小时后就开始下网了,这为一个班的结束。二班值班时也许航行了三个小时还没到渔场,因此就要叫下一班上来接班。而下一班上来后航行了一个小时就下网了,这也算是值了一个班,就是点赶得好。
  本来想干完活后能去美美地睡一觉,但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了,必须值班三个小时后才能换岗。可一想到熬这漫长的三个小时,心里就有些憋屈和难受,我咋这么倒霉呢?怎么偏偏赶上第一个班的是我呢?
  当我和水手长走进驾驶室的时候,船长瞪着有些红肿的眼睛告诉我们说,今天有雾,要多注意观察,千万不能睡着了。说完了让我去厨房跟大师傅要一些干干的红辣椒上来。我说拿那些上来干嘛?船长说预防你们困得睁不开眼的时候用,就是说当困得不行了时就咬一口干辣椒,立马就会辣得你咳嗽难受,这时你的困意就会消失了。嘿,还真是的,把过去红军长征时用来对付瞌睡的办法都用上了,亏船长能想得出,我心里不由地偷笑起来。因为我不喜欢吃干辣椒,我给水手长拿了一些,我拿了一些大葱上来,我感觉困了咬口大葱同样能打退睡意。
  船长进屋里睡觉后,水手长说他先操舵,让我坐凳子上迷糊一会,毕竟他大我几岁,比我能抗造一些。尽管我很想马上坐凳子上迷糊一会,可我是小字辈,再说了水手长大小也是个官,我哪好意思让他先操舵呢,于是坚持我先来。其实我也是留有私心,我想趁我现在还不是困得不行了就先操舵,等我实在困得睁不开眼时正好叫水手长来替换。
  对马海峡浩瀚宽阔,除了一些渔船在拖网之外,几乎看不到其它的大船。航行路线是船长提前预定好的,只要看着罗盘指针不偏离左右十度就行。这天虽然稍微有些轻雾,但是海面上几乎是风平浪静,因此只要紧紧把住船舵,基本上不用来回转动就可以了。
  刚开始的时候,水手长还能和我聊些家常话或聊一些荤段子,我还没感觉困得要命。后来水手长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在空旷寂静的舵楼里操舵,再加上也没人和我说话,这时我的困意就马上袭上来,不一会我就抱着舵盘迷糊起来。毕竟是站着,再加上也有心事和责任感,肯定是不能沉睡的。也许我迷糊了几分钟,当我睁开眼时,一看罗盘偏离了航向30多度,我一惊,又连忙把舵盘给调整过来。这样我就不敢再迷糊了,万一发生意外,那我的责任就大了。可困得实在是睁不开眼了,正在无奈的时候,我想起了船长说过吃辣椒的事,于是拿起一根大葱就吃了起来。刚开始还有点作用,也不怎么瞌睡了。可不一會困意又袭了上来,我一看吃大葱是不行了,于是就按船长说的那样,把几个干辣椒放嘴里狠劲地嚼起来。这下可起到作用了,我被那干辣椒给辣得眼睛里都流泪了,当然睡意也就马上消失了,看来这干辣椒还真管用。   一看时间有一个多小时了,于是我喊水手长过来替换我。一般我们两个人值班,空闲的时候是一个小时一换,情况特殊的时候是半个小时轮换一次。当水手长替换我的时候,我坐在凳子上就迷瞪起来,也不去管操舵守则里说的要注意观察的那些规矩了,毕竟是太困了。
  当我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船用对讲机响起了紧急呼叫声,声音大得刺耳,把我给惊醒了。水手长让我去里屋把船长叫起来,因为是对船船长呼叫我们船长的。对船船长告诉我们船长说,同在一个渔场作业的一条返航渔船被一艘外籍货轮给撞沉了,船上人员生死不明,让我们船加紧搜索落水失踪人员。
  我一听到这个消息,瞌睡立马就给惊得全没了,毕竟这个消息太可怕了,现在就是让你去睡觉你也不敢睡了。于是船长按响了警铃,让全体人员都到甲板上瞭望,发现可疑漂浮物马上报告。大家睡得正香,也都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心想不是返航了吗怎么还要给叫起来?后来大副下来说了沉船的消息后,大家的睡意马上就全无了,都赶紧跑到甲板上瞭望起来,毕竟那关乎到很多条鲜活的生命,也许还有我们都熟悉的同事呢。同时大家都睁大眼睛,不肯放过每一个细微的可疑物。
  尽管我们眼睛睁大得有些生疼,但没有发现一个大活人,就连一具尸首都没看到,只看到一些零散的船用舱板、鱼箱、衣服和被子等漂在海面上。我们一直搜寻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发现任何落水人员。因为这条被撞沉的船也和我们船一样是返航回港,大家分析说恐怕是当时都在睡觉,被撞后船体变形没能及时跑出来,都被憋死在船舱里。大家分析得没错,据后来的可靠消息,这条船上一共17人,只有船长一人在渔船被撞沉后跳水被救活下来,其余的都被闷在船舱死亡。我们怀着沉重的心情为死难的同事们默哀,也为失去这些同事而沉痛不已。
  沉船情况解除后,我们的船继续返航,这时我和水手长已经下班了。尽管是两天两夜没休息好,本来下班后应该能美美地大睡一觉,但被这沉船事件给闹的,我的睡意也全无了,害怕万一睡着了再发生意外咋办?可毕竟是两天两夜没睡了,在我坚持了一个小时后,还是困意袭上来,于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头睡起来,心想管它沉船不沉船呢,睡觉大于天。
  直到现在,每当我回想起当年在对马海峡拉马面鱼的艰辛以及发生的沉船事件,都会让我感到触目惊心。同时也让我感到很庆幸,假如我们船返航而我在值班时这么疏忽大意发生了这个事件,那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吗?也许我早就不在了呢!不过那个时候谁也不会想到那么宽阔的海面会发生碰撞事件,要怪就怪那个时候环境太艰苦和马面鱼太多了,如果不是那么多的马面鱼,我们也不用那么辛苦和劳累,也就不会瞌睡到打不起精神来导致事故。当然了这是在强词夺理,鱼多是好事,能多为国家创造财富,鱼多工作量肯定很大、很累,但只要调整好休息时间,应该是不会发生事故的,当然了这也和船长的决策有很大关系。
  十受伤的候鸟
  有一年春季,我们去长江海域捕捞带鱼的时候,有一只受伤的大鸟飞到我们船上。当时是徐怀亮在凌晨时首先发现这只大鸟的。也不知道为何落在我们船上,而这天凌晨正是刚经过了风雨交加的天气。当徐怀亮把这只大鸟从舵楼顶面圈有栏杆的一个晒鱼干的小平台上抱下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围上来,都睁大好奇的眼睛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仔细观察后发现这只鸟的个头很大,大约有五六斤重,黑嘴,背部和羽毛暗褐色而镶有浅色羽缘。颈的腹面和胸部几乎全为白色,尾羽褐色。脚、趾为橙黄色或肉红色。这只大鸟的翅膀处有血迹,说明这只鸟受伤不轻,要不然不会落在我们船上。大家都叫不出这只大鸟的名字,一时间众说纷纭,有的说这是只天鹅,也有的说这是只野鸭,还有的说这是一只大雁。就在大家议论纷纷说法不一的时候,胖胖的大厨王师傅却发表了惊人的见解。他说根据他的判断,这是一只黑嘴雁,是大雁的一个种类,也叫鸿雁。大家都知道天鹅、大雁是人们心中的天堂鸟,也是人们餐桌上珍奇的野味,它同时也属于保护动物,但我们不知道是属于几级保护动物。
  王师傅说根据现在的季节,正是鸿雁由南方往北方迁徙的时候,估计这只鸿雁是在迁徙过程中被人类或大型猛禽给弄伤了,再加上恶劣天气的原因,让这只鸿雁掉了队,所以才碰巧落在我们船上。看来这只鸿雁还算幸运,茫茫大海里如果遇不到我们的船,只有落水而死,因为它已经没有力气飞过大海。总之,大雁、天鹅和野鸭也都属于候鸟范畴。王师傅的话,让我们长了不少见识,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王师傅说他以前也很喜欢养鸟,休假的时候经常去花鸟市转转,也偶尔买几只画眉、鹦鹉和鹩哥养着,因此他对鸟类也多少懂一些,但不是很精通。
  对于这只鸿雁的去留,我们又开始争论起来。有的说这大雁受伤这么重看来是养不活了干脆吃了算了,正好让大家尝尝大雁的味道,也不枉白活一遭。赞成吃掉的这类中最为坚决的是绰号叫曹二爷的曹传辉,因为他平常就是个又馋又懒的吃货。可徐怀亮却坚决不同意,也许是因为是他先发现了鸿雁,也是他把鸿雁给救下来的,所以他对这只鸿雁有了怜悯之心,不想让人们把它吃掉。我也举双手赞成徐怀亮的想法,也不同意吃掉这可爱的鸿雁。曹二爷对徐怀亮嚷嚷说,鸟翅膀的伤我们也治不好,还不如趁现在还活着吃掉好。虽然大家争论不休,多数人主张吃掉,但徐怀亮就是不同意吃掉,看来他平日的倔脾气又上来了。毕竟是他先发现和救助的鸿雁,因此大家也不能强他所难,也就只好放弃吃掉的念头了。
  下一步是如何给鸿雁疗伤这个难题了。一般渔船都有随船的赤脚医生,但大都安排在头船上,我们船只是配备一些临时的感冒、发烧、腹泻的急救药,另外还有一些红药水、紫药水和碘酒之类的。后来我提议说头船赵大夫那里有止血药,我们土法叫长药,是一种白色的粉末,一般破了皮的伤口抹上一些后不用几天伤口就痊愈了。大家一听感到这个办法可行,于是在两船靠帮的时候,提前通过对讲机和赵大夫说好了,用塑料袋包装后绑在“来头”上打过来就行。
  赵大夫告诉我们说先用碘酒给消消毒,抹上药面后用纱布包好就行。我们按赵大夫的指导给大鸟抹上药后,用纱布给包好了,为了防止脱落,我们给多缠了好几道。抹上药后,我们看到大鸟的精神頭比刚救下时好了许多,并且“嘎嘎”地叫了起来。也许是它看到我们在真心救助它,嘎嘎声是表示感谢的鸟语吧?看到大鸟又有精神头了,我和徐怀亮都很高兴,我们俩给大鸟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小白”。   给小白治伤以后,下一步是如果喂养的问题了,因为不知道它吃什么,这让我们有些犯难起来。吴永志去甲板上找了一些小鱼过来,当他送到大鸟的嘴边时,大鸟连看都不看一眼,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态。我们知道它肯定是不吃鱼一类的食物。徐怀亮去饭厨里拿了一块馒头,将馒头掐成碎末给它吃,但它看了一眼后还是没有吃的意思。我又去拿了一些饼干之类的点心喂它,可它还是不为所动。我们以为它可能是看到人多有些害羞而不好意思吃的缘故吧,于是提议大家先都撤离,让大鸟自己单独呆着,也许就会吃了,并放了一些新鲜的蔬菜叶、豆芽和水,然后我们都离开了大鸟。
  为了给小白安个家,水手长找了两个装鱼用的木头箱子,上下对齐后用铁丝给绑好了,然后固定在舵楼的顶部。木头箱子是有缝隙的,因此空气流通没有問题,晚上用塑料纸将顶部蒙上,也就能起到挡风遮雨的目的了。
  过了几个小时后,我和徐怀亮一起去看看小白吃了没有。当我们凑近眼前一看,馒头和点心竟然一点都没吃,菜叶子和豆芽稍微吃了一些,也喝了一些水,这让我们有些放心下来,毕竟它能多少吃一些了不至于饿死。小白看到我们后,伸着它长长的脖子,对着我们上下活动起来,就像是高兴地点头的样子。我用手去抚摸了它一下,看到它对我一点敌意都没有,反而还“嘎嘎”地叫了几声,估计是它听到我和徐怀亮都支持救治它、养着它而不让别人吃它,所以它才朝我们俩感恩地表示友好吧?
  看到小白吃得很少,我们又去请教了王师傅,让他给出个主意看看如何能让大鸟多吃一些。王师傅说这类候鸟应该吃草本植物的叶、芽,包括陆生植物和水生植物,如芦苇、藻类等植物性食物,也吃少量甲壳类和软体动物,就是我们所说的土里的小面包虫,特别是繁殖季节。冬季也常到偏远的农田、麦地、豆地觅食农作物。
  由于我们船上没有像王师傅说的那些适合鸿雁的生存条件,因此也只能用船上为数不多的蔬菜来喂养小白了。王师傅将一些蔬菜根茎剁碎,然后蒸了一些鸡蛋糕,放在一起搅拌均匀后给小白吃。尽管小白吃得并不香甜,而且还挑三拣四,但总比没有吃的让它饿死要好很多。自给它抹了创伤药后,它的伤口基本上痊愈了,这让我们都放心下来。我和徐怀亮合计说等再过几天就将它放出来,如果它自己能飞走就说明它已经痊愈了,只是不知道它能不能追赶上它的那些同伴,毕竟已经过了候鸟的迁徙期,不会再有成群的候鸟路过这里了。
  有一天晚上十点左右,我刚刚迷迷糊糊入睡,隐隐约约听到小白的惊叫声。我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不好,是不是小白遇到危险了?于是我叫醒徐怀亮说我听到小白的惊叫声了,让他起来和我一起上舵楼上去看看。徐怀亮睁着迷瞪的睡眼说不会吧?小白的箱子用铁丝捆得很牢固,外边的天地是不会伤到它的。后来我对徐怀亮说,今晚上是曹二爷值班,该不会是他想对小白下毒手吧?徐怀亮立马警觉起来说有这个可能,这家伙以前就吵着要吃掉它,那我们赶紧上去看看。
  当我们走近舵楼的时候,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正在装小白的箱子跟前活动,看背影很像是曹二爷。于是我俩大呼一声,是谁?对方听到我们的喊声后一惊,马上慌慌张张站起来说,是我。我们一看果然正是曹二爷。于是问他说你在这里干嘛?他有些尴尬地嘿嘿一笑说,我在看看绑大鸟的箱子牢靠不牢靠。他的话让我们更加怀疑,那绑小白的箱子是用铁丝捆绑的,结实得很,怎么会不牢靠呢?于是我们走到箱子跟前查看起来。
  我们看到小白在箱子里来回不安地走动着,好像刚才发生了让它很惊恐的事情,要不不会有几根羽毛掉落在箱子的周围。我们再仔细一看,捆绑的铁丝有几根被钳子给掐断了,这不是曹二爷干的又会是谁呢?于是我们大声质问他,你为何要把铁丝掐断,是不是想趁你值夜班的时机把大鸟给吃掉?他一看也赖不了了,于是就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我就是想吃,你们能把我咋样?
  这曹二爷长得像麻杆一样弱不禁风,外表给人以瘦弱的感觉,我和徐怀亮想对付他是很容易的,再加上我们正年轻,就是真打起来,他也不会占到啥便宜。于是我朝徐怀亮一使眼神,说了句揍他狗日的。我和徐怀亮两个人上前就和他对打起来。打斗声惊动了船长和大副,他俩住舵楼驾驶室里,因此最先听到打斗声。
  当船长和大副弄明白我们是为啥打斗后,就把我们给劝开了,并批评曹二爷说,这就是你做的不对,大鸟是保护动物,你干嘛想吃了它呢,你这是在犯法知不知道?曹二爷也自知理亏,就嘿嘿地干笑了几声说是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有这个想法了。看到他已经表态,我们俩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好在我们俩身上也没有受伤,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也就不再和他去计较了。然后我们走到箱子跟前去看小白。小白看到我俩到来,伸出长长的脖子在我们的手上和胳膊上来回蹭磨着,这是它表示友好和亲呢的举动。看来小白很通人性,它也知道谁对它好与坏,这让我们俩更加喜欢小白了。
  通过这次事件,我和徐怀亮合计说,再过几天就把小白给放飞吧,万一哪一天说不定又会被其他人给惦记上了。徐怀亮也同意我的观点,只是他有些舍不得,毕竟和小白相处了这些日子,已经对它有感情了。他的这个想法我能理解,人和动物一样,都带有原始的善良,都是有感情的动物,都可能彼此成为好朋友,都可能和谐共处一个地球。
  过了几天后,我们的船就要返航了,卸鱼港是上海。我和徐怀亮商量说把小白给放了吧,我们船是往南走,越走离北方越远,为了能让它早日追赶上它的部落,必须在这里将它给放了。要不就得到上海后交给有关动物保护单位,可我们俩对上海人生地不熟的去哪里找呢,再说了我们收港的时间很紧,恐怕也没时间去送。徐怀亮也说那就现在把小白给放了吧,于是我们俩一起来到了舵楼上。
  当我们掐断绑箱子的铁丝后,把小白从箱子里抱了出来,然后就把它放在甲板上。得到自由的小白,伸展着它的一对大翅膀,欢快地在甲板上走动起来,但它就是不飞。我想这也许是它被困在箱子里好多天了,因此它一时不适应吧?也许它已经把人类当成它的朋友或把船上当成它的家了的缘故吧?我走上前去抚摸着它的羽毛对它说,小白,你自由了,去找你的同伴吧,以后如果有缘,你就飞到我们船上来看看我们。小白好像听懂了我的话,它伸出长长的脖子,对着我们“嘎、嘎”地叫了几声,然后就拍打着它那有力的翅膀,朝天空飞翔起来。小白飞起来后,并没有马上飞走,而是绕着我们转了几个圈,“嘎、嘎”地长啸了几声后,然后就直冲云霄飞走了。   放飞小白后,我和徐怀亮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有些如释重负般地放松下来。因为我们知道我们不可能一直把它养在船上,因为船上不是它的家,它必须飞快地回到它的家族中去,回到大自然中去,只有这样,它才能活得快乐和长久。
  不知道以后是否还会见到我们的小白?我想应该会的,只要人类的生态环境不被破坏,只要人人都去保护鸟类,那我们会和鸟类和平共处的,当然了也会见到小白的。
  十一渔轮三中队
  我们公司捕捞船队编制为三个大队,每个大队又分为六七个中队,一个中队有4-6条船。我们船属于一大队七中队,渔轮三中队也属于我们一大队。那个时候正赶上全国掀起提倡勤俭节约、反对铺张浪费的热潮,因此我们也不能独善其身,也都积极地投入到这个热潮中去。
  抓典型、树标兵是那个时代的特征之一。因此渔轮三中队就被树为全公司的先进单位,轮机长雷锋山被树为典型标兵。当时的渔轮三中队在全国水产行业都是响当当的,也是我们公司的一面耀眼的旗帜。因此公司号召都去学习渔轮三中队,都去学习雷锋山。
  船上搞勤俭节约无非就是做一些对网具修修补补的事情,搞一些废旧物资利用罢了,而最具代表性的事情就是织手套。那个时候我们戴的手套都是线手套,一个航次发两副,不管你够不够用,没得用就得戴露着手指头的手套干活。手套破了得用针线给补一下,但缝补的手套很不顶用,因为天天不时地沾海水,再加上一些带钩刺的鱼很容易将手套给抽丝或刮破,用个一天两天就露出手指头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参照渔轮三中队的经验,决定自己织手套。
  按说缝补和编织是女人干的事情,和我们这些大男人是不沾边的,试想哪有男人去织手套、织毛衣的?当然了不是说男人不能去织手套、织毛衣,而是根据分工不同平常不去学罢了。虽说我们船上都是清一色的男人,可人家雷锋山都能织出手套来,人家不也是个男人吗?因此我们必须向雷锋山去看齐,必须织出手套来。
  我们织的手套可不是用棉纱线来织的,而是用一些废旧尼龙绳织的。这些尼龙绳必须在废旧的尼龙网扣中取得,也就是说必须把尼龙网扣给解开,然后破开成绒绒状才行。可那些尼龙网扣是机织的很结实,再加上常年在水里拖网使用,因此要想用手解开根本就不可能。于是我们想到了一个工具,就是把大钢钉的一头磨细,然后弯个锋利的小尖钩,钢钉的另一头插入一个木头把里。然后把尼龙网挂紧,用左手指托住网扣,右手用小尖钩逐个解开尼龙网扣,这样就把尼龙绳给解出来了。不过有时候小尖钩会挂漏了,也就是没挂住网扣,本来就用力不少,结果没挂住网扣后就把小尖钩挂自己的手指上了,经常把手给挂得血糊淋的。手指头破了就用胶布缠上继续勾,有时候手指头感染了都肿成小馒头状了也不叫苦,可见我们当初的顽强拼搏精神是多么感人。
  我们船上织手套织得最好的是吴师傅。吴师傅四十岁出头,个子不高,有些矮矮胖胖的,老家是文登人。吴师傅为人老实忠厚,说话慢声细语,很有一股女人的味道。好像他继承了女人的传统,缝补编织样样在行,是我们船上的编织能手。
  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都很正统,积极向上,有一股不服输的拼搏精神。本来船上的工作很繁重,每当渔船下网以后,大家都要及时去休息养精蓄锐。可自从学习三中队后,大家可是闲不住了,因为必须要学会织手套来完成任务,如果光顾着去睡觉,那就成为船上的落后分子,因此我们船掀起了比、学、帮竞赛活动,对优胜者在以后晋职加薪时给予参考。
  吴师傅创造了一套快速破线法,这套方法不用三个人一起干,只要一个人干就可以了。这套方法就是在自己床铺的头顶天花板上,选一个二十厘米见方的三角形,选出三个点后,用铁钉钉上去一半,然后把铁钉给弯曲成圆弧形就行。先把待解的尼龙线缠成一个大团后,伸出一米长短然后固定住。然后找出那三小股,先用手破出一米多长,然后缠在硬纸球或小木棍上,然后就把每一股吊在那三个圆弧铁钉上,这样就形成了三点一线,就是三小股线把原始尼龙线球围在中央,让中央的尼龙线球按顺时针打转转,这样那三小股线就破出来了并往下坠,然后用手把每小股线缠团球上就行。破解好后的小股尼龙线,变成毛绒状,软软的像棉花团。
  风平浪静的时候破线还很顺利,但如果遇上有风有浪的时候就不好操作了。因为船左右、前后摇摆不停,那几股细线很容易就交叉缠在一起了,往往费了半天的时间才能破好一个球的线。尽管是遇上恶劣的天气,但我们还是抽机会破线,要不就会落后于别人。
  小股线破好后,就要开始学着织手套了。织手套的工具可以用织毛衣的毛衣针,铁的和竹子的都行。刚开始起头的时候还比较好学,当开始分叉时就有些难度了,我经常也是半途而废,织着织着就忘了套路,没办法只好拆了重新起头。经过吴师傅多次手把手地教我后,我很快就掌握了织手套的技巧。当我第一次织出来完整的手套时,那种激动和兴奋简直是妙不可言。誰说只有女子才能织毛衣?我们这些大男子照样能织得更好,虽然是织手套,但和织毛衣的套路一样,只要会了就不难。
  用尼龙线织出来的手套,不但结实而且保暖f生好,一副这样的手套能顶好几副线手套用,仅此一项能为公司节约不少的成本。后来我又用尼龙线学着织袜子,当然了这是干私活,按理是不提倡给个人织袜子的,尽管当时也发袜子,但那些袜子都是大头袜子,脚指头不能独立是连在一起的,穿着干活有些不得劲,而我们用尼龙线织出来的袜子抗磨耐用,而且五个脚指头是独立的。
  除了织手套以外,还要把一些废旧网衣片加以修补。总之凡是能修复的东西,如网梗、浮漂、铁耙、铁锨之类的都要去修复,劳动强度之大,是超乎人们想象的。尽管很累,但大家都干得很起劲,我想这就是学习渔轮三中队所带来的劳动成果吧。
  其实织手套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织,这与个人的悟性和心灵手巧有很大关系。为何女人在编织这方面都很有天赋?主要是她们心细和有耐性,再加上心灵手巧。我们船上的曹传辉就是一个很笨的人,再加上他的懒惰,别人一个月能织5副手套他却只能织1副。那个时候织手套也是有任务的,每个人一个月必须完成3.5副。而5副手套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轻而易举的,而对于我们这些大男人来说却是很难的,毕竟我们还有繁重的工作要做,再加上海上三天两头来风来浪,船晃得厉害而没法去织手套。当然了船上的织手套高手吴师傅一个月织10副也不在话下。   为了完成任务,曹传辉竟然趁吴师傅不在的时候去偷了他的3副手套。刚开始的时候吴师傅并没有发觉,他只是怀疑自己数错了。后来他发现自己织的手套怎么老是少呢?于是就开始怀疑有人偷了他的手套。有一次曹传辉偷吴师傅手套的时候正好被徐怀亮给发现了,于是徐怀亮就偷偷地告诉了吴师傅。为此,吴师傅去质问曹传辉为何偷他的手套,曹传辉却死活不承认,说你看到我偷了吗?吴师傅说有人看见了。曹传辉说那你说出来是谁我和他去对质。于是,老实巴交的吴师傅就把徐怀亮给出卖了。为此事,曹传辉把徐怀亮给狠狠地揍了一顿。你说这个吴师傅,把人家徐怀亮给出卖了干嘛啊,就不会把自己织好的手套放柜子里好好锁起来嘛!
  学习渔轮三中队并不是一阵风就搞完的,而是学了很多年,每每想起那个时候的艰辛和劳累,都会让我深深地感慨不止。那个时候挣的工资也不多,本身天天捕鱼就够辛苦的了,还要天天去搞节约,甚至在风浪较大或晕船的时候还想着去织手套,如果没有高风亮节是完不成的。我有时候想,那时候的我们怎么这么忠诚啊,只知道埋头苦干,从来就没有去抱怨过什么,也从来就没有去争取福利待遇,倒是心甘情愿地去接受这繁重的体力劳动而无怨无悔。过后想想,这正是我们广大的海上捕捞人员憨厚、淳朴、勤劳和任劳任怨的大无畏精神所致。
  十二生活作风问题
  大家可能要有疑问了,船员常年生活在海上,而且船上都是光棍汉,怎么会和生活作风扯上关系呢?其实不然,船员也不能一年四季都在海上飘荡,也有回港卸鱼、回港避风和船舶上坞修理的时候,而且也有轮换休假的时间。因此正如毛主席所说的:凡是有人群的地方都有左中右。这说明了我们船员也不能例外,都有犯错误的可能。正因为我们长期生活在海上,很少和女同志打交道,因此对女同志的渴望是有增无减的,尤其是到了青春期和快结婚的年龄段,那更是渴望女人,因此犯一些错误也是在所难免的。
  船上的生活是单调和枯燥的,因此船员们讲个荤段子来逗大家开心是经常的事。因为船上没有女人,因此大家穿戴都很暴露,尤其是在炎热的夏天,睡觉时光着屁股也是经常有的。因此有一些好事的工友会经常去窥测别人的私处,对别人说某某某下边大,某某某下边小,以此来引起人们的兴趣和哄笑。
  有人好说了,你们船员真是流氓,怎么能随便看人家的隐私?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在海上很少见到女人,因此也只能拿一些恶作剧来娱乐和意淫一下了,谁叫船上的生活太单调呢。
  我们中队最具有作风问题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我们船上的王传贵,一个是对船上的江风兴。他们两个是我们中队里犯生活错误的典型人物,因此经常受到中队领导的点名批评。
  我们船上的王传贵是荣成人,大我们几岁,说来也是我们的师傅级的了。王传贵个子不高,胖墩墩的,显得结实和强壮。也许是身上的荷尔蒙旺盛的原因,再加上他已经到了婚姻的年龄段了,因此他的脸上起了不少的疙瘩,也就是人们说的青春美丽痘。他非常喜欢摆弄自己的头,喜欢随时带着梳子和小镜子,经常照着镜子把他的小分头梳理得铮明瓦亮。虽然他的名声不好,其实他也没做那些强奸猥亵的大事,只是犯了一些意淫上的错误。据说他走在大街上看见漂亮丰满的大姑娘小媳妇后就拉不动腿了,下边就马上膨胀起来,都不能直着腰走路了,只好蹲下身来。同伴问他怎么不走了,他脸色红红地找个理由说他肚子有些不舒服,蹲一会就好了。可见他的荷尔蒙有多强。当然了这与他正处在青春期和没尝到女人滋味也有一定的关系。
  江风兴的问题比较严重一些,他是调戏人家大肚子少妇被以耍流氓罪抓进派出所。江风兴中等个子,胖胖的,平常说话时有些流里流气的,在我们中队口碑不好。有一次在我们船回港后,他下去找老乡喝酒,一直喝到晚上十点多。因为喝得有些多,当他摇摇晃晃回船上路过后海岸街的时候,正好发现对面来了个挺着大肚子的漂亮少妇。在昏暗的灯光下,见到漂亮的少妇后,让他顿生色胆。他看到就少妇一个人,就走上去抱住少妇并在她的乳房上摸索起来。少妇突然受惊,大声喊道,抓流氓啊!他一看情况不妙就赶紧松了手,摇摇晃晃地往码头西大门跑去。而后面出来好几个人朝他追了过来。他边跑边回头张望,心里有些害怕起来,毕竟耍流氓是要坐牢的。
  当时我们公司码头有三个大门,东门、南门和西门,北边就是码头和大海。当时码头大门有规定,船员下陆地晚上不准超过十点,过了九点大铁门就关门了,有时候只留一个便门到十点多一点。有时候便门是虚掩上的,可以随时进出,有时候便门是上锁的,要想进去就喊门卫给开门。
  当他跑到西大门时,已经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了。他一看大门给关了,也忘了去看便门是否是虚掩的了,于是就使劲砸门喊门卫。这时后边追赶他的人越来越近了,这把他给急得不行了,就更加使劲地砸门。当门卫迷瞪着睡眼起来时,对他不高兴地嘟囔着,小门开着你不走砸门干嘛啊?他这才发现便门是虚掩的,可他后悔也晚了,因為后边的人已经到了眼前把他给抓住了。当时如果他头脑清醒的话从小门进去,赶紧跑到船上躺下,就是后边的人赶来也没有办法,因为码头上停了很多的船,根本就找不到当事人,总不能每一条船都去辨认吧,谁叫他的运气不好而慌不择路呢?结果就是这个小失误让他被人给抓个正着。那些人抓到他后,先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然后就把他给扭送到派出所。
  后来因没造成严重后果,派出所把他批评教育了一顿并罚款二百元给那个孕妇当作精神补偿,然后通知公司保卫处派人把他给领了回去。那个时候工资低,一个月才42块钱,二百元就是他五个月的工资啊,罚的力度还不小呢。他是活该,谁让他去调戏人家呢,这是自作自受。后来他调戏人家孕妇的事在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感到抬不起头来。其实他就是被抓进去也是他罪有应得,谁叫他去调戏人家呢,没判他猥亵罪让他坐牢就不错了。
  这个江风兴真是色胆包天,你说你有本事就和董二愣那样去找个副食品店的女售货员包养着多好啊,你想怎么弄没人会去干涉你。当然了前提是不能去破坏人家的家庭幸福,因为那个年代人们对婚外情是很不齿的,是人人喊打的。但对于离异或单身的倒是例外和宽容一些。据说董二愣和那个白白胖胖的售货员已经分手,原因是人家已经另外找到意中人结婚了。为此事董二愣苦恼了好多日子,因为他知道他挣的那点工资是养活不了人家的,仅凭送点粮票和油票是拢不住少妇的心,人家和他分手是早晚的事情。   江风兴的事在社会上对船员的声誉造成很不利的影响,也让不少人对船员产生了误解和偏见,认为船员大都是行为不端,耍流氓的多。其实这是误解了,作风问题在我们船员身上虽然有一些,但却占极少数,犯罪率远比陆地上要少很多。船员发生的作风问题虽然是个例,但是一颗老鼠屎能坏了一锅汤,其影响力还是不小的。
  发生了这些事情后,公司对全体船员开展了道德品质方面的思想教育,并让各中队层层落实,以杜绝以后类似事件的发生。从那以后,我们就很少听见船员下陆地时有行为不轨和耍流氓的举动了。其实这些青春期的骚动是可以理解的,尤其是对常年见不到女人、生活在海上的大男人来说难免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来,但比起陆地上那些流氓犯罪,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在这里我不是为船员呐喊,而是呼吁人们不必为船员这一些小小的骚动而上纲上线来迁怒于他们,而是应该去理解他们。当然了我在这里不是说船员的一些流氓习气是对的。
  十三书信
  在船上工作了几年之后,我们中队里这些当初一起就业的大小伙子都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那个时候当船员的找对象并不是很好找,原因是常年生活在海上,不能顾家、不能照顾老婆孩子,结婚就是让妻子常年在家守活寡,因此当时船员找对象就很不容易。再加上当时常年生活在海上,也没有时间来谈情说爱,唯一能谈情说爱的方式就是书信了。这让我想起了李春波的成名歌曲《一封家书》,那歌里委婉深沉地唱出了对父母及亲人道不尽的思念之情。书信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通讯联系方式之一,不像现在发达的网络可以用邮箱、QQ和微信能随时和朋友联系,而且快捷方便,不管相隔多远,也就是分分秒秒就能联系上的事。而那个年代必须通过邮局书信往来,少则三四天多则十天半个月才能到达。
  那个时候我们常年收港南方,半年多也不回母港一次,因此书信来往就成了我们和亲人联系以及谈情说爱唯一的桥梁了。
  后来我和徐怀亮、吴永志都有了对象。当然了都是通过介绍人给介绍的,因为船上没有女人,也不能偶尔下陆地时能碰上奇遇,因此就不能去搞自由恋爱。徐怀亮的对象是在龙须岛船舶上坞修理时我和他去逛成山头景区的时候认识的那个小吃店老板的女儿。我和吴永志找的对象是烟台市里的女孩,也是通过老乡熟人给介绍的。
  为找对象的事,吴永志还讥笑过徐怀亮,意思是看看你找了个农村姑娘而我们两个却找了个城市姑娘,大有在徐怀亮面前高他一等的优越感。其实在我的感觉中,找个农村和城市姑娘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双方能彼此喜欢就行,当然了论安家还是找城市姑娘能方便一些。
  一年當中在南方能呆大半年,因此我们都没有时间去谈恋爱。每到渔船要返航收港之前,我们三个人都趴在舱铺里偷偷地写起情书来,这也是我们最激动和憧憬的时刻,因为没有比给意中人写情书再重要的事情了。
  情书的内容写多少为宜,这要根据个人的学历和文学水平来定。我一般写情书最多的时候能写六张信纸。徐怀亮一般写一到二张。吴永志一般写三张左右。因此,我的情书就被他们两个当作典范来研究和追捧。他们俩经常偷看我的情书,并让我给他们出谋划策来编一些好听的词汇去哄对象开心。好在他们两个也不对其他人张扬,因此我也经常去指点他们,好像我是个爱情专家似的。
  我对他们俩说,情书开头部分和称谓很重要,可根据对象全名里的某个字来定位,比如说对象叫王桂兰,那就应该开头写:亲爱的兰,你好!这样叫起来有亲切感,会让对象很开心的。当然了这要根据两个人的发展程度来定,一般刚开始谈恋爱就不要直接称呼亲爱的,可以称呼尊敬的,如,尊敬的王桂兰,您好!不能用那个太随意的你,这个尊敬的称呼也符合那个年代的特征。其实我也是现学现卖,我也是从一些书中看到应该怎样写书信然后就记了下来。尽管是现学现卖,他们俩还是很崇拜我,因为他们平常很少去看一些书籍,他们把我当成了他们的爱情顾问。
  每当船到码头后,我们就把书信交给我们公司驻上海或舟山的工作组里的信访人员,让他们去帮我们邮寄。有时候我们也自己买了邮票贴上去后,亲自下陆地找到邮局去投递,但大部分是通过工作组来完成,因为我们收港的时间很紧,要办的事情太多也没有工夫去跑邮局。除非是特别重要的信件要自己亲自去邮局投递,因为通过工作组的邮件也有丢失的案例,毕竟那些信访人员不会拿这些普通的书信当一回事的。
  当下一次收港时,就是我们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因为我们要收到对象或亲人的来信了。这期间我们在海上忍受了半个多月的相思之苦和感情煎熬,天天都会在脑海里想象着对象收到寄去的信了吗?收到上次我寄出去的信后她会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呢?她心里会很高兴吗?会给我们及时回信吗?这些问题时常缭绕在我们的脑际和心头,让我们日夜难安;因为我们正处在热恋阶段,这是每个热恋中的人必须要承受的第一个煎熬,虽然煎熬让人有些难受,但却是苦中有乐。
  盼望收港的日子终于来了,我们几个高兴得像过年似的,赶紧去洗澡换洗衣服,就像是要身临其境去和恋人见面约会一样,尽管只是一封书信。我们的船靠上码头后,工作组的人员就上船来了,我们第一时间就去找信访的人员看看有没有我们的书信。如果有我们对象来的书信,那我们就会激动起来,如果没有或是一些亲戚来的书信,就会感到有一落千丈和万分沮丧般的失落感。
  拿到书信后,我们也不顾其他的了,就赶紧跑到船铺里打开信看了起来。往往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水手长叫我们去工作了才会把书信赶紧放好,然后才恋恋不舍地出去工作。如果我们三个人当中有哪一个没收到对象的来信,看到对方很失落,我们就会上去安慰他说也许是耽误在路上了,让他不要灰心,下个航次一定能来。其实这不过是有些同情心罢了,也带有一丝偷偷自喜的不厚道。
  有一段时间,徐怀亮连续两次回港没收到对象的来信,这让他有些沮丧和不安。没了对象给予的甜蜜动力,工作也没有心思去干,天天吊儿郎当,像丢了魂似的。于是我和吴永志都去安慰他,让他不要伤心,要振作起来,查查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了。徐怀亮说他前几次和对象的书信往来中没有发现有啥不对劲的地方,而且对象还盼望他早日休假去看望她呢,怎么会突然就不来信了呢?我们给他分析说,也许是他对象生病住院了,也许是有一些不得已的苦衷吧,让他再耐心等待。   可徐怀亮却等待不了了,他决定马上休假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当时在南方作业,又是工作繁忙和人员正紧张的时候,因此船长不同意他回家休假。这可急坏了他,他问我应该怎么办才能让船长同意他休假。看来他是把我看成他的主心骨和军师了。
  既然人家这么信任我,那我怎么也得给他出个主意不是?我对他说中队的林副队长在头船随船出海,你何不去和他说说,也许就能同意你休假呢。我把我的一个秘密告诉了徐怀亮,这个秘密就是让他找一个充分恰当的理由,谎称说家里父亲病了住院了,捎信来说让你回家看看。这个主意有点损,人家的父亲好好的干嘛要咒人家得病呢,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唯有拿这个理由才能请假顺利一些。
  其实我以前也经常用这个方法请假,而且屡试不爽,也没让我父母得过重病和遭到诅咒,看来诅咒并不能起到啥作用。但我平常不去请假,大都是好到年关了才这样做,因为我喜欢在过年的时候和家人一起团圆。为此他俩都很羡慕我,说我每到过年时中队领导都会给我假期,问我是怎么和领导搞好关系的,是不是给领导送礼了?其实我哪能告诉他们这个诀窍呢,要不是看徐怀亮为对象的事郁闷得一塌糊涂,我才不去告诉他这个秘密呢,万一以后让他和吴永志也学会了,那我再想等年底请假时就有些麻烦了。试想我们三个都在年关来临时说家里父母病重了,那中队领导该照顾谁好呢?总不能年年春节都照顾我吧?
  徐怀亮按我说的这个办法去和林副队长一说果然凑效。林队长和我们船长求了个情,船长终于让徐怀亮休假了。徐怀亮休假回来后,给我带了花生、地瓜干和火烧,他说亏我这个办法让他能回去见到对象,因此他特意给我捎这些特产算是答谢。我问他说你把对象的事搞定了吗?徐怀亮说他对象没给他回信主要是被她父亲给看管了起来。因为她父亲不同意这门婚事,嫌徐怀亮老家是胶州的,是一个穷地方,家里父母兄妹也都是农民。她父亲另外给她找了一个家庭条件不错的当兵的,因此就不让她和徐怀亮来往,并扣留了他们之间的往来书信。后来通过他对象的抗争,以及他准丈母娘的说和,终于让对象的父亲软了下来,同意让他们俩先交往着,看看徐怀亮以后的表现再说。看到徐怀亮那发光的眼神,我有些感慨起来,看来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能让一个浑浑噩噩的男人起死回生。
  有一次吴永志也没有收到他对象的来信,当他去信询问对象为何上次没给他回信时对象说给他回信了啊,并让他去查收。这让他有些怀疑起来,既然回信了怎么他会收不到呢?于是他去问工作组的信访人员。信访人员说好像隐隐约约记得上次有他的來信,好像是被谁给他领走了,因为当时没看到吴永志来取信,具体被谁给领走了他也忘了。吴永志这才想起来,当时靠港后,大副让他去岸上供水的地方联系给船上水的事,因此他才错过了领信的时机。可到底信被谁给拿走了呢?
  后来吴永志想起他在船上最近和酒鬼曹传辉有些不对付,并发生过一些小摩擦,莫非是他把信给拿走了来报复?曹传辉是市里人,我们把市里人都称为“小地包”,也就是小混混和不好惹的意思。吴永志把这个怀疑告诉了我,我说你们不就是为了喝酒的事和拿错了工作服而吵过架吗,不至于他这么小心眼来报复你吧?吴永志说除了他我再也不会想到有其他人了。我说要不你侧面问问曹传辉,当然了要问得委婉一些,另外给他一些小恩小惠,看看他是啥样的举动。
  后来吴永志按我说的去买了一瓶酒,在吃饭的时候拿出来要和曹传辉一起喝酒。嗜酒如命的曹传辉见到酒就眼里发光,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喝到差不多时,吴永志问他说,上次回港我没去拿信,是不是你把我的信给领回来忘了交给我呢?他这巧妙的一问,果然打消了曹传辉的顾虑,他痛痛快快地承认是他拿走了信,他说本来想报复他一下把信给他撕掉,后来就给保留了下来。说完后他去舱铺里拿出来那封书信交给了吴永志。看到失而复得的信,吴永志也没有去和他计较太多,也就原谅了他,毕竟他也是一个不好惹的角色。
  我们三个人中就数我的恋爱经历最为顺畅,几乎是没有一点波折。我和对象相处有三年左右,这期间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也就是三个月吧,毕竟海上漂泊是我们的主旋律。这三年当中我们就是靠鸿雁传书来逐步增加我们的感情,再加上爱人在单位也是在办公室搞数字工作的,因此对书信传递也是情有独钟。我们虽然不经常见面,但看到那些使人脸红的情书时,心里就会激起层层波浪,就会感到爱情的甜蜜和幸福。
  我们结婚以后,爱人私下对我说,其实她父母并不同意她找一个船员,原因是老家不在烟台,婚后又不能过来帮着照看孩子,因此父母是不赞同她和我交往的。我问她那你怎么就和我结婚了呢?她回答说就是你那些情书让我着迷,看了后就心跳,因此就爱上你了,可以说是你书信里的花言巧语把我给俘虏了。听完她的话,让我很是开心,看来文字的力量是无敌的,如果像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说不定我还找不到现在的爱人呢。这要感谢那个年代的书信,因为是书信,让我收获了爱情。
  十四民兵队长
  也许人们好问了你们打鱼的怎么和民兵组织能扯上呢?其实不然,我们船上还真有民兵组织,不光有民兵队长而且还有武器弹药呢。那个时候正赶上世界动乱的年代,海上海盗猖獗,因此给我们所有的鱼船都配备了武器。这些武器中,有重武器高射机枪、轻机枪、步枪和手榴弹等。高射机枪安装在船头上,遇到敌船或海盗时可以进行全方位扫射,没有敌情时用枪套包裹起来,两个月擦油一次就行。其它武器都放在一个专用的武器柜里,由民兵队长保管钥匙。
  民兵队长都是由一些精明强干的中青年人来担任,如果前任休假了就再找个人来接替。当时我们船上的民兵队长姓孙,叫孙国明,不到三十岁,老家是牟平人。那时候的民兵队长不是什么官衔,也不是专职的,纯粹是尽义务的,因此大都是选一些思想作风正派的人来担任,如果是党员、团员什么的那就更好了。那个时候除了民兵队长,其余的船员都是民兵,真可谓是全民皆兵,这很符合那个时代的特征。
  孙队长个子不高,脸膛黝黑,平常少言寡语,给人以很严肃的表情,这还真符合他民兵队长这个角色。如果你以前看到过一些战争片,那里边的民兵队长个个都是这样的表情。民兵队长不但要管武器,而且还管船上的生活纪律问题,虽然不是个啥官但管得还不少呢。   船上的武器弹药维护一般是一个月维护一次。擦拭武器的时候都会选择风平浪静和阳光明媚的时候,因为那样容易让擦上去的枪油保持干燥和渗透。我第一次摸到枪的时候感到很好奇也很神秘,这些只有在电影里看到的真实武器竟然呈现在我面前,让我有了自豪感和安全感。因为有这些武器的存在,就不怕海上任何猖狂的盗匪了,如果盗匪来了就让他尝尝我们武器的厉害,不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才怪呢。
  擦拭武器的时候首先要学会拆卸武器零件,熟悉这些零件的作用和用处,然后记住拆卸程序,以便擦完后再装回去。擦拭的时候先找一块干净的抹布把零件擦去上边的灰尘,再拿一块干净的抹布沾上枪油,然后再把每一个部件擦拭一遍。如果零部件因潮湿生锈了,就要反复多擦几次,直到把铁锈擦去为止。擦完油后等十几分钟,再用干净的抹布把那些枪油擦去,然后就将零部件还原回去。经过擦拭后的枪械,显得铮明瓦亮,好像是重新活了一次,尤其是擦拭后的刺刀,亮得都能照到人影,可见擦拭时是多么用心了。
  枪械的维护是一个细心活,来不得半点马虎。就像是人一样,如果不维护好身体的每个部位,那身体就会出毛病的。枪械也是一样,如果枪栓生锈了你不去擦好,那到真的与海盗发生打斗的时候,关键时刻枪栓拉不开了,那只有挨打的份了。因此在擦拭武器的时候,孙队长要求很严格,擦拭不合格必须重新返工,直到合格为止。
  当时的轻机枪和步枪都有编号,谁负责哪支枪都要记录在案,这样就很容易看到是谁擦的枪不合格了。公司武装部的检查员都要定期来船上检查,如果发现武器丢了或有不合适的就会给予通报批评或将当事人拘留处罚。
  有一次孙队长发现有一只步枪擦拭得不合格,刺刀有些锈迹斑斑。他一看编号是曹传辉负责的,于是要求他重新擦拭。可又懒又馋的曹传辉耍起了无赖,他说他已经擦好了,坚决不肯再去碰那油渍渍的步枪。孙队长是个爱较真的人,他坚决要他重新擦拭,可曹传辉又是个无赖,不但不去擦还对孙队长破口大骂起来。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于是从推搡到动手打起来。后来还是船长下来调解并把曹传辉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这才让事态平息下来。因为曹传辉在船上谁也不怕唯独怕船长,他知道船长也是个狠角色,得罪了船长没他的好果子吃。
  我们虽然是民兵,但我们很少打过枪,因为那个年代经济匮乏,弹药很紧张,一般是不让真枪实弹搞演习的。可我们又很想尝尝打枪是啥滋味啥感觉,因此多次向孙队长提议让他去公司武装部申请一次实弹演习,可几乎都是被驳了回来。在我工作的第三个年头,我们船去南方捕捞刀鱼时,终于等来了一次真枪实弹的机会,公司终于同意让我们搞一次实弹演习了。
  实弹演习前,孙队长说原则上谁保管的哪支枪就用哪只打,这样也不乱套,也能熟悉自己的枪支。每个人规定只能打三发子弹,轻机枪可打半梭子(一梭子是20发子弹)。这可让我高兴了,因为我保管的是一只俄罗斯产的转盘式轻机枪。那个时候实弹演习也没有和陆地上那样有靶子,有目标,因为我们在海上设置靶子也不现实,而且船还是在拖网前进当中。
  没有办法也要创造办法。聪明的孙队长找了几个残损的塑料浮子,用一根绳子穿上,下边绑一块铁块,然后放水里就成了靶子。打枪时,把枪端在手上,把枪托抵在右肩上,人趴在鱼舱盖上,然后瞄准靶子开火就行。其他人轮流依次开始射击,但几乎没人能打到靶子,要不就打高了飞到天上,要不就是打低了打到水里,气得孙队长直骂娘。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不是专业的民兵,也没搞过实弹演习,打不中是情有可原的。
  轮到我打的时候,很多人都在一旁羨慕我,因为我打的是俄式轻机枪,而且可以连发十颗子弹。也许是我第一次真枪实弹,心里有些发慌,手也抖个不停。孙队长看我有些紧张于是就鼓励我别害怕,左手握住机枪,通过准星对准靶子就行。可我的手还是不争气,在扣动扳机的时候,居然把枪口往下压了一下,结果发出的一颗子弹就打到船舷上了,并把船舷给打了一个窟窿眼。气得孙队长骂我是笨蛋,说那么宽阔的海面你不打却打到船舷上。随后我用手把枪托子抬高一些,瞄准靶子后眼一闭就扣动扳机,只听“突突突”就把剩下的七颗子弹一骨碌射了出去,结果却一枪也没打中。虽然是过了一把瘾,但却紧张得大汗淋漓,好像是犯了错误似的,心里有些慌慌。
  这次搞实弹演习的结果是:其他人都没有命中目标,就孙队长一个人打中了一环,算是没打零蛋,要不那会多丢人啊。这次实弹演习是我海上生涯十多年中的唯一一次。后来中国逐渐强大起来,国际形势也一片大好,再加上渔船更新换代,也就逐步把武器从船上撤了下来,因而民兵队长这个称呼也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那时候的民兵队长虽然不是啥官衔,但在船上还是比较受尊重的,毕竟它是一个不是官的官。孙队长不但抓民兵队伍建设出力不少,抓船上的生活纪律也是一包劲,对一些小偷小摸行为也敢大胆地去制止和批评教育。大家都知道渔船回港卸货时,那满船的鱼虾很诱人,很多人都想偷偷带一些出去送亲朋好友,虽然那时候出大门检查得很严,但好几个大门总有空隙可钻。那时候船上有人经常晒一些鱼干和虾干,这都是为了偷偷带出去做准备的,因为船上天天都有新鲜的鱼虾吃,谁还愿意吃晒干的呢,再加上这些干货也便于携带,也容易保存,因此成了少数人谋取私利的一种手段。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也晒过鱼干和虾干,也偷偷带出去过,但次数却很少,只是偶尔而已。在这里不是在表白自己,确实是偶尔,不是经常,这也许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的原因吧。其实这也不能算是小偷行为,那个时候鱼货很多,在陆地上也不值多少钱,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所以说是可以原谅的。
  孙队长虽然说在船上干得有声有色,但他也发生过一件丑闻,让他的形象大打折扣。起因是他在老家谈过的一个对象。他那个对象是邻村的,在家务农,是经过媒人介绍的。那姑娘长得还水灵,就是脾气暴躁,再加上只有小学文化程度,因此开始他没有看中。但姑娘却看中了他,因为他是吃国家粮的,那时候当工人确实很吃香。后来他在一次休假时,去姑娘家看她。中午他和丈人、小舅子喝了不少酒,喝醉了就留宿于姑娘家。晚上当他一觉醒来时,看到姑娘光溜溜地躺在他的旁边睡得正香呢,于是他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这让他有些后悔莫及,心里直骂自己贪杯和没有出息。   后来在他与姑娘相处的过程中,他发现他们之间几乎没有共同语言,有些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觉,于是就产生了想和她分手的念头。休假回来后,他通过书信的方式和姑娘委婉地提出分手。这下姑娘可不干了,因为这个时候她已经发现自己怀了孕。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被人耻笑的事,因此姑娘坚决不同意分手,并告诉他已经怀孕了,让他赶快回来结婚,要不等鼓着大肚子再结婚,那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呢。
  可孙队长根本就不相信她会怀孕,就那么一次就能给她种上这也太巧了吧?肯定是她故意编造的借口来威胁他。于是他又去信坚决地提出分手,他想他这么坚持分手,姑娘肯定是没戏了,到最后肯定会同意分手。
  谁料想那姑娘竟然找到公司里来了。她找到中队长和书记,把她和孙国明的关系和已经怀孕的事统统讲了出来,让中队领导给她做主,要不她就不回去了。这下可难为了中队领导,他们把孙国明叫到办公室,让他自己表态看怎么处理。他一听对象来公司找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怎么会这么做呢,难道是想讹诈吗?我不能给她服软,必须打消她想结婚这个念头。
  当他怒气冲冲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他看到了她在那里抹眼泪,并大声诉说着他的种种不是。他正要朝她发火的时候,中队长把一张医院的化验单交到他手上。他一看是她去医院检查时的化验单,上面注明她已有身孕。他立馬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坐在凳子上说不出话来。铁的事实摆在眼前,他还能有啥好说的呢,既然把人家搞大了肚子,那只能是自吞苦果娶她了。那个时候生活作风问题是个大问题,弄不好会影响一生的前途,因此他别无选择,只能和她结婚了。
  本来当时中队领导挺器重他的,准备把他提升为二副,可被他对象这一闹,也就对他有了看法,因此也没有对他进行提拔,这也是他人生迈过的第一个坎。过了一年后他才被提拔为二副。他和对象的关系也逐渐好起来,对象给他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看到可爱的儿子,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很感恩也很知足了。可见婚姻并不是只有自由恋爱才能得到完美的爱情,媒人介绍的也能得到完美的爱情,不是也有先结婚后恋爱之说吗?
  十五曹传辉其人
  前文里也提起过曹传辉。那个时候的他,是一个嗜酒如命的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一个酒鬼。曹传辉家是市里的。在他十几岁的时候,父母因感情不和离婚了,他跟父亲一起生活。过了不久父亲又给他找了一个后妈,是一个小父亲十几岁的年轻后妈。虽然这后妈长得不是很漂亮,但也颇有几分姿色,再加上年轻,因此后妈在这个家里也就有了分量很重的话语权。
  刚开始的时候后妈对他还能说得过去,虽然没有打骂过他,但他心里还是感觉很别扭,也很不喜欢这个后妈。他的这个举动也属正常,试问天下有几个孩子会喜欢后妈的呢?不和后妈作对就不错了。因此让很多女人直喊后妈难当,这主要是当妈的都喜欢自己亲生的孩子,有些当后妈的只是迫于许多无奈才对不是亲生的孩子好一些罢了。当然了也有当后妈的对非亲生的孩子视如己出,可是这样的并不多见。不知道他这个后妈以前就和父亲认识还是以后认识的,如果是以前就认识的,那父亲和母亲离婚肯定和这个后妈脱不了干系,因此他心里对后妈是有些怨恨的。后来后妈又给他生了一个小妹妹。自打有了这个妹妹后,后妈就开始对他不好起来。不但经常对他指桑骂槐,有好吃的好穿的都是先尽他的这个妹妹,所以说他在年轻的时候因家庭的不和睦才经常出去找一些以前的同学和哥们一起喝酒,这也是他染上酒瘾的一个主要原因。
  后来他父亲给他找了这个船上的工作。父亲的用意是:正好船上的工作常年在海上很少回家,也就少了他和后妈之间的摩擦和后顾之忧。他到船上工作后,也是吊儿郎当不正经干,天天和船上一些本市的杨希和徐一民三个人拉帮结派欺负我们这些从农村来的乡下人。
  喝酒闹事是曹传辉的一贯作风,他这个人酒量不大,一喝酒就醉,一醉就闹事。如果船上哪位工友得罪了他,都会没好果子吃,他都要去找茬报复一番。有一次船上聚餐时,他和吴永志在一个桌上喝酒,船上的酒每个桌上都是有数的,不能单独享受例外。比如说一个桌上放一瓶白酒和两瓶红酒,喝完就没有了。因为船上出海的伙食费是有数的,不能无限度,要根据伙食费的多少来上供给。喝酒时曹传辉喝了一杯又一杯,吴永志就看不下去了,说他好几个人的酒都让你给喝了,请自觉一些。就是这一句话惹恼了他,他当场耍起酒疯,并将一盆菜汤倒在吴永志身上。后来船回港时他又趁吴永志不在的时候,把吴永志对象的来信偷偷藏了起来,害得吴永志还埋怨他对象不回信。后来吴永志根据我的提醒,买了一瓶好酒给他喝,他这才把信拿出来给了吴永志,可见他是一个多么霸道的人。
  曹传辉虽然是一个酒鬼和一个很霸道的人,但他的心地却不坏,也有他善良勇敢的一面。有一次收上海港的时候,我们和他一起下去逛街。在一处偏僻的地方,我们发现一个流氓正在调戏一个年轻女孩。那个女孩遭到侮辱后激烈反抗并呼喊救命啊,抓流氓啊!当时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无动于衷和不知所措,因为我们这些外地的乡巴佬,是不敢去多管闲事的。
  就在这时候,只见曹传辉大喝一声,住手!然后就朝那个歹徒冲了过去。歹徒一看一个瘦干干的麻杆过来了,并没有重视他,反而还穷凶极恶地拔出匕首朝着曹传辉就是一刀。曹传辉用手连忙一挡,结果胳膊被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但他并不害怕还是伸出他那有力的拳头,凶猛地朝歹徒打了过去,并把歹徒的匕首给打掉在地上。
  这时我们一看曹传辉要吃亏,也被他的见义勇为精神所感动,于是都一起上去协助他。歹徒一看我们人多,于是就没了以前的凶狠,连忙松开手仓皇逃跑了。虽然没有抓住歹徒让我们心有不甘,但那姑娘的举动更让我们心痛,她趁歹徒逃走的机会连和我们说声道谢的话语都没有也偷偷地溜走了,让曹传辉白白为她挨了一刀。通过这个事情,也能看出曹传辉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只是让酒精把他给害成这样。
  一般能喝酒的人都是酒量大,能一天喝两场还不醉。而曹传辉如果在陆地上,一天喝个四五场酒都可以,但他大都是一多就醉。也就是说他好咧咧酒,他走着走着看到一个小铺就拉不动腿了,非得走进去喝一杯白酒不可。那个时候一些小铺都卖散白酒,你想喝三两也行,一两也卖。曹传辉每喝完一个地方都会带着醉醺醺的酒意摇摇晃晃地往家走,有时候走着走着就醉倒了直接趴地上睡起来。   我们公司的邵总经理也喜欢喝小酒。邵总是公司里的一把手,公司里平常人来客去的应酬肯定不少,自然是少不了他的酒喝。可他还是喜欢下班回家时去小铺要一两散酒,然后就一仰脖喝下,也不吃菜,喝完后就回家了。邵总去小铺喝酒就好像是一种回家走路时歇息和加油的中转站,人家邵总喝酒那只是一种嗜好,况且他是大公司里的一把手,从来家里就不会缺酒。有时候邵总这一路回家能进出小铺两三次,他和曹传辉虽然都喜欢喝酒,但人家邵总从来就没喝醉过,只是纯粹喜欢喝小酒溜溜罢了,不像曹传辉一喝就多,一多就醉。
  在船上工作很少限制酒量,只要是你自己的酒,只要不耽误工作,只要你不怕掉进海里给淹死那你就喝吧,没人会拦着你。有一次曹传辉因喝多了,下网的时候还蒙咙着醉眼半睡半醒的,他一脚踩在往下翻滚的网腿上,差点就被带进海里。好在大副眼疾手快把他拉了回来,要不这个人早就不在了。为此事船长和大副都批评过他,让他以后少喝酒别耽误工作,要不万一失足掉海里淹死了,那当船长的自然就得担责任。可曹传辉只是能稍微克制几天,酒瘾一上来就又管不住自己了还是照喝不误。
  为了能让曹传辉少喝酒,他的父亲托人给他找了个对象,并让他早早结了婚。他父亲以为以后有老婆拴住他就能改好了。结婚后的曹传辉确实戒酒了一个时期,但本性难移的他过了不久就又染上了喝酒的坏习惯,结果可想而知,他的酒瘾比以前反而还大了。
  有一次他在船上不小心手被起网机给挤坏了,没办法他只好回家养病调养。他在家休养这段时间,并没有因手坏了而少喝酒,还是天天醉醺醺的,为此他爱人经常和他吵吵闹闹不停。有一天晚上他喝多了,睡到半夜后起来喝水抽烟。拿烟的时候把放在桌子上的半瓶他用来擦手消毒的酒精给弄洒了,他也没在意,结果他点火抽烟的时候突然就引起了大火。等把大火扑灭后,家里几乎都给烧得精光。为此事,他老婆要和他离婚,尽管他多次求他老婆原谅他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结果老婆就是不肯原谅他,也许是她受到的伤害太多了,因此坚决要和他离婚。后来他一看老婆坚决要和他离婚,他也没辙了,只能是去离婚了。
  离婚后的他更加颓废了,这下也没人管他喝酒了,因此就更加嗜酒如命。这个时候他已经因喝酒身体垮了下来,肝脏、胃、脾都有严重的问题。本来个子高高的他,现在浑身瘦成一根麻杆了,三天两头有病住院。中队领导一看他已经不适应船上的工作,于是就和上级反映了这个情况后把他转到陆地上给他找了一个看大门的工作。
  自他转陆地后,我们就很少联系,也很少能看见他。后来就听人说,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他因喝酒酒醉后躺在路边大半夜,被人发现后送去医院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不到四十岁的他就这样离开了人世,真是太年轻了,让人很是替他惋惜和悲伤。
  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童年的时候显得尤为重要。如果他的童年是生活在一个和睦的家庭中,那对他以后的成长肯定是十分有利的,可惜他自幼父母离婚给他的童年造成很大的伤害和困惑。这些原是大人们的过错,却强加在还是孩子的他身上,作为他的父母,应该反省自己才是,不要让孩子来为他们的错误买单。
  十六生猛海鲜
  生活在沿海的人们对吃生猛海鲜是再熟悉不过了,也可以说生猛海鲜是他们的最爱。我刚上船工作的年代海上资源非常丰富,几乎不用出远海就能捕捞到新鲜的鱼虾。虽然新鲜的鱼虾很多,但那个年代大型的冷库很少,居民家庭用冰箱也很少,几乎只有很富裕的家庭才能拥有冰箱。因此人们除了现吃现买之外,其余的都是被腌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大家都知道吃新鲜的鱼虾含蛋白质很高,营养价值非常丰富;腌制起来的鱼虾虽然吃起来可口但营养物质却遭到破坏,不如吃新鲜的营养价值高。而唯一能天天吃上海鲜的就是我们这些船员了,所以说当船员一直是我的骄傲,因为能天天吃到新鲜的鱼虾——天天都在海上捕鱼具备了这个有利的条件。当然了,不能说是“天天”,可以用几乎“天天”来形容。我们和陆地上的吃法正好反过来了,我们天天吃海鲜都吃腻了,因此有时候就把一些鱼虾腌制起来吃,以此来改改口味。
  那个时代陆地上买的新鲜鱼虾都是冰鲜或刚死不久的。因为那时候没有现在的加氧设备,鱼虾不能加氧,那只能用冰块给保鲜起来。因此居民吃到的海鲜那不叫真正意义上的海鲜,真正的海鲜应该是拉上来后活蹦乱跳的,那才叫真正的海鲜。
  我们春节到夏季去南方长江流域作业捕捞时,大都是以带鱼为主,以黄花鱼、鲳鱼为辅。那时候黄花鱼真多,个头也很大,都有一条一斤以上的呢。如果现在捕捞一条一斤以上的野生黄花鱼,那起码要卖五百块以上的价格,而那个时候也只有块儿八角一斤,和现在相比价格差了上百倍,这就是物以稀为贵。现在近海产的黄花鱼个头大都在二三两左右,大的几乎都绝种了,因为还没等它长大就给全部捕捞上来——渔船太多了,渔船过后片甲不留。
  刚上来的黄花鱼还活蹦乱跳,那金黄色的鱼鳞发出耀眼的金光。我们一般都会采用清蒸和红烧两种做法,另外就是用黄花鱼包饺子吃,那用黄花鱼肉包的饺子真叫鲜美。黄花鱼肉嫩鲜美,营养价值极高,那时候我们不喜欢吃带鱼,都喜欢吃黄花鱼。鲳鱼也叫镜鱼,是因其表皮无鳞光滑如镜,才被叫做镜鱼。鲳鱼的肉质鲜嫩和黄花鱼具有同等的价值,清蒸鲳鱼为最佳吃法。现在市面上很少能看到半斤以上的鲳鱼了,偶尔能看到那也是价格贵得吓人,一般工薪层是很难承受的。
  拉刀鱼的季节带上来最多的是螃蟹。那时候的螃蟹都是野生的,个头很大,最重的螃蟹一个有一斤以上。不像现在的螃蟹都是养殖的,大多是用添加剂和激素来喂养,因此吃起来并不鲜美。现在市场上野生的大螃蟹一斤要二百块钱以上,而那個时候因为没有加氧设备,大多是倒掉了,只在最后几网中留一部分用冰保鲜起来回港后大家带回家吃。如果是收南方港那就一点也不留,因为人家上海人也不稀罕吃死螃蟹。再说了就是喜欢吃也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也不会去送给他们,因为螃蟹不能当作一种鱼的品种来销售,只能是当作一种附带品,也就是说白送人的那种。
  如果那个时候的螃蟹像现在这么值钱,那我们就不会白白地倒掉了,那个时候一网拉上来的鱼当中最多的时候有几百斤螃蟹。那些张牙舞爪的大螃蟹可让我们犯了难,想内部消化吃掉是不可能的,我们最多也就是吃个几十斤罢了,而且还都是吃螃蟹里的大腿肉部分,其它费时拆解的部分都丢掉了,只有个别喜欢吃螃蟹肉松的才会把肉剔出来晒干,等回港的时候带回去让家人吃。一斤螃蟹肉干,得用十斤活螃蟹才能晒出来,价值可是不菲,按现在野生螃蟹的价格计算,一斤干螃蟹肉得值一千多块钱呢,可那个时候我们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在东海区域对马海峡渔场拉马面鱼的时候,鱼的主要品种除了马面鱼还是马面鱼,几乎很少有别的品种。这让很多人都感到奇怪,这海区里怎么都是这一种鱼呢?其它的鱼都绝种了吗?其实我也不很明白,也许是马面鱼皮涩带毒针,因此其它鱼不愿意为伍都跑其它海区里了吧?
  马面鱼外表丑陋但吃起来却很好吃,肉一丝一丝的很是鲜美。那个时候马面鱼多得不得了,很多陆地上的人都不喜欢吃,卖不掉的马面鱼都被农村种地的拉回去沤肥料了。我们船员是不能缺了鱼吃的,毕竟已经成习惯了,再说了那时候伙食供给的肉很少,因此平常也只能是顿顿有鱼了。
  这个渔场除了清一色的马面鱼之外,也偶尔能拉上零星的斑马虾。斑马虾和对虾个头差不多,就是外表像斑马那样的花纹,虾的背部有一道沙线,吃的时候必须去掉沙线才行,要不吃到嘴里就会有吃到沙的感觉。斑马虾味道不如渤海湾产的对虾,因此这种斑马虾不值钱,也没有人喜欢吃,我们偶尔就是吃个稀罕罢了。
  除了斑马虾之外,偶尔还能拉上来大龙虾,也就是宾馆里一只要好几千的大龙虾。那时候我们对大龙虾没有兴趣,很多人都把大龙虾制作成标本用来观赏,就是把大龙虾蒸熟后,用硬铁丝弯曲一个小钩,顺着大龙虾的嘴部开始往外把肉给掏出来,必须掏得干干净净,要不大龙虾晒干了后会让剩在里边的肉发霉变质影响到大龙虾外壳的美观。把大龙虾里边的肉抠干净,给大龙虾阴干后,再刷上一层油漆,刷上油漆后的大龙虾金黄发亮,活灵活现。然后就找一块木板把大龙虾给固定上去,用细铁丝绑好,一个活灵活现的大龙虾标本就完成了。最后把标本大龙虾带回家,放在客厅里供人们观赏。
  你说我们当时的人彪不彪啊,那煮熟后挖出来的大龙虾肉都不去吃,都白白给丢掉了,真是太可惜了。其实当时不知道大龙虾这么有营养价值,你看现在的大龙虾都可以一虾三吃,用最好的生肉蘸辣根吃,其它肉炸成龙虾块,然后把头部做成龙虾汤。试想我们当时只是把大龙虾煮熟了吃,那肯定是没啥滋味,不丢掉才怪呢。
  在渤海捕捞对虾的季节,对虾就成了我们的主打菜。以前渤海湾的对虾很多,产量很高,一网下去怎么也能捞上来个千儿八百斤。渤海湾对虾营养价值极高,除了渤海湾,其它海区的对虾都不行。当初一斤对虾才块儿八毛的,现在很少看到渤海湾对虾了,就是有也很少,价格在一二百元一斤。
  我们当时吃对虾那都是当饭来吃,厨师煮了一锅,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一次能吃十五个大对虾,能有一斤半到二斤,吃不下去时就着一棵大葱,吃一个对虾咬一口大葱,用大葱的辛辣味把对虾的鲜美味中和一下,这样吃起来就更加香辣可口了,就像现在人们吃麻辣小龙虾一个感觉。
  有时候我们也生吃对虾,但不是生吃那个大青虾而是选一些小一点的黄色的虾,也叫公虾。我们把公虾洗净去头,然后扒皮蘸辣根吃。刚开始看别人吃得那个香甜,我吃了一个试试,感觉有些鱼腥味不是很好吃。后来在大家经常吃的感化下,我也就慢慢适应下来,也经常生吃对虾。因为经常生吃对虾,让我们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个个都把下边的小弟弟吃得膨胀了起来。看来生吃对虾很是壮阳补肾,可那个时候壮阳大了也不是好事,因为没有地方可以去及时发泄。
  熟吃和生吃吃腻了后,我们又开始吃腌制的对虾了。就是把对虾煮熟后,再用花椒、大料、葱姜、盐用水烧开后冷却,然后把对虾放入汤中给腌制起来当成咸菜来吃。和现在对比,那个时候确实是很奢侈。
  我们船上的早饭一般是稀饭、馒头、咸菜加小菜,因此腌制对虾就成了早饭上的美味佳肴。我一般一次能吃七八个,吃得浑身都营养过剩,脸上经常起疙瘩和粉刺。那些有家有妻子的男人回家后个个显得很威猛,搞得妻子哇哇叫舒服得要命,这就是对虾的营养起作用了。
  渤海湾拉对虾的时候还能拉上来一些高档鱼,我们叫鸦片鱼,学名叫大菱鲆。大菱鲆鱼肉质细腻,味道鲜美,可以用来红烧着吃,清蒸着吃,包鱼饺子吃和生吃鱼片等。大菱鲆鱼小的在一斤左右,大的在十多斤以上,营养价值很高,因此很受人们欢迎。我们生吃的时候一般选一些个头在一斤左右的,把反正两面的皮去掉,再去掉鱼刺,然后就蘸着辣根吃,那口感确实是太棒了。
  生吃鱼片在日本很受欢迎也很有讲究,成了日本人待客的高档菜,现在的日本料理,用的大都是大菱鲆或金枪鱼肉的原料。很小的一碟就价值不菲,一般人根本消费不起。可那个时候我们天天都吃不用花钱的生吃鱼片,如果现在想吃到那么新鲜的大菱鲆鱼肉,那就造价太高了,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可惜现在很少能看见野生的大菱鲆了,人们现在吃的都是养殖的大菱鲆,其质感和口味及营养价值比那时候的大菱鲆差远了。现在一斤以上的野生大菱鲆要百十块钱一斤,一般百姓是吃不到的,可那个时候我们想吃就吃而且都吃腻了。
  我一直到现在还保持着爱吃海鲜的习惯而且百吃不厌。爱人经常取笑我说你干了那么多年的船员按说应该海鲜都吃够了或吃腻歪了,怎么到现在不但不减当年反而比以前更喜欢吃海鲜了呢?我呵呵一笑说也许是以前吃海鲜“中毒”太深了而难以自拔了吧?不管啥理由,我爱吃海鲜的习惯就是从干船员这个工作开始的。
  每每回想起在船上捕鱼的时候天天都能吃到生猛海鲜,都会让我有回味无穷的自豪感。如果不是因身体的原因而离开了这个行业,那我还真想一辈子都从事这个工作呢,现在想想都觉得不继续干下去真有些惋惜。
  十七难熬的冬天
  在船上工作最难熬的是冬天。海上的冬天和陆地上的冬天是有差别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差別。陆地上的农民,在进入冬季时,早已将庄稼收割入仓完毕,然后就进入悠闲的取暖、玩乐的时候。厂矿企业除了不能供暖的特殊行业,其它企业都是有供暖设备,即使不能供暖的行业,也有密不透风的厂房可以用来挡风御寒。而在船上工作是非常艰苦的,因为下网、上网、理货,都是在露天里进行的,不但要忍受严寒的袭击而且还要忍受风大浪大的干扰,因此要比陆地上经受前所未有的寒冬煎熬。
  进入冬季以后,我们的渔船大都在渤海湾捕捞对虾。海域大都是在辽宁的老铁山周围。大家都知道,东北的冬天是非常寒冷的,最冷的时候在海上会达到零下20多度。这是个什么概念?就是说可以达到滴水成冰的程度。人们形容东北陆地上:有人蹲在野地里大便时,刚屙出来的大便还没落地就被冻住了。尽管形容得有些水分,但这也说明严寒到什么程度了。这样的季节在海上捕鱼,可想而知会遭受多大的寒冷和磨难,是人们难以想象到的。   在冬季里作业,无风无浪的天气还好说,如果遇上有风有浪的寒冷天气,那简直是遭老罪了。在不断的风浪作用下,漁船在一夜之间几乎变为一座人造冰山,也像是一个雪白的圣诞老人,其场面蔚为壮观。船上驾驶室外边四周,都会挂满了一根根一米多长的冰凌,最长的有两三米。这些冰凌像一把把宝剑锋利无比,假如不小心掉下来砸到头上,非得把头颅穿透不可。
  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观的时候,我和徐怀亮、吴永志三人都感到很惊奇,因为我们从来就没有看到过如此壮观的场面。于是我们就兴高采烈地用手去抚摸那些冰凌,然后再找个棍子打下来,拿着手里这些长短不一的冰凌,感到好玩极了。当然有时候也会乐极生悲,当我们去打冰凌的时候,尽管躲避着被打的这根,但往往因用力过猛殃及池鱼把其它那些也给震下来,结果躲闪不及砸到身上。其中有一次徐怀亮还被掉下来的冰凌给打破了头,出了不少血。好在那根冰凌比较细小,尖部已经有些融化而不是太锋利,如果是一根又粗又长的尖头冰凌,那非把他的头给穿透不可。
  船头上安装的那挺高射机枪,平常都是用帆布缝制的防水枪套给罩着。因高射机枪处在船头位置,经过海浪不断撞击后,整个枪套上包了有半米厚的冰衣,宛如一幅冰雕那样逼真。我们去给枪衣瘦身的时候,都要拿着大铁锤用劲砸才能把上边的冰衣给去掉,可见这天寒冷到啥程度。好在这高射机枪比较坚固结实,要不非砸坏不可,那就不能用来对付敌人了。
  船上收网后都要把网腿部分用绳子给吊起来绑在甲板上的栏杆上,以方便鱼货上来后理货和船员进出前舱。遇上寒冷的天气后,网腿部分也都被冻成很粗的一捆冰坨了,因此必须提前拿铁锨把冰坨拍碎,以便让网顺利下海。最遭罪的是起网了。试想那么寒冷的天气还带着一副线手套,不用几分钟就给湿透了,因此将手套冻成硬梆梆的沾在手上取不下来,双手不一会都给冻僵麻木了。那种钻心刺骨的寒气直逼心间,有种想大哭一场的悲壮。
  鱼货上来后,几乎不能像以前那样用手去往舱盖上抓鱼了,只能用带网兜的“鱼捞子”往上兜鱼,也不去管是否能破坏到鱼的质量,因为手都冻得麻木不起作用了,哪还顾得上质量呢?况且鱼从网里倒出来不久就被冻成硬梆梆的了,用手去抓就会让手更加感到冰冷刺骨。不但手被冻得难受,就连双脚也被冻麻木了,虽然是穿了袜子,但水鞋是冰凉的,一点保暖作用都不起,因此经常是手、脚都冰凉和麻木。
  在理货过程中,有些不懂得常识的新手往往都把手给冻坏了。船上的老水手都知道,如果手被冻僵后,应该用凉水去冲洗,不能用热水去洗或把手放电炉子上烤,那样就会把手给冻出病来,一到冬天就犯肿痒。而很多新来的遇上手被冻僵后,顾不得老师傅的忠告赶紧去找个热乎的地方暖和,当时是感到暖和过来了,可因此就会落下每年冬天都会犯的这个手痒病。
  冬天理货的时候,不但要防止手脚被冻坏,更应该防止因结冰造成甲板上的湿滑而发生意外。因湿滑而发生意外碰伤、摔伤是经常发生的,防不胜防。因此在这个季节,在船上走动时都要和八十岁的小脚老太太那样,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蹒跚挪动,并且要随时伸手扶着栏杆或船体,如果稍微用力过大就会滑倒碰伤。刚来的新手大都经历过多次的摔伤,这是因为刚来没经验,抓不住走路技巧所致。
  因为天冷,在船上工作时还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现象。这个现象就是夏季的时候,在甲板上理货完毕后,一些有心计和耍懒的人,都不愿意下到冰舱里去码鱼加冰。因为往舱盖上抓鱼、理货已经很累了,而且还浑身被汗水给湿透了,因此都不想再下冰舱去干活让身体受到伤害。可到寒冷的冬天时,那些以前懒惰不愿下舱的人却在理货完后争先恐后跳下鱼舱去码鱼,竟然都变得积极起来。
  当时这些举动还让我大为赞叹,认为这些人变好了,要求进步了,并对他们刮目相看。后来感到不是这么一回事,好天好日的时候就是水手长叫他们下舱码鱼,他们都会找各种借口来蹭磨时间不下去,他们怎会变得如此勤快呢?原来这个时候冰舱里的温度比上边的还高一些,下到冰舱里有暖烘烘的感觉,而且还不用忍受在上边被刺骨的北风刮个透心凉。这才让我大彻大悟,原来如此这般。
  每到寒冷的冬天,我也会产生为难的情绪,好想在这个季节去休假来躲避这让人心悸的冬天。但这也不现实,因为一年的假期都是留在家中有事的时候或过年过节的时候休。很多新手也产生不想继续干下去的念头,因为这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苦,也许他们确实是被冻草鸡了,所以才不想干下去了吧?尽管是有些忍受不了,但也得咬牙坚持干下去,毕竟那个年代找个工作很不容易。再加上冬天很快就会过去,因为过年后不久就会去对马海峡捕捞马面鱼了,那个海域比这里能暖和许多。试想,如果在渤海湾一直作业到整个冬天都过去,我想那会有很多人都坚持不下去的,因为冬天的海上条件太艰苦了,对一些年轻的新手来说,那就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只有过了这一关,那才会适应海上的生涯。
  现在回想起以前在船上冬天所遭受的那些艰辛,心里不免还有些心有余悸。有时候想想,当时我们怎么会受得了呢?我想这就是弄海人吃苦耐劳的优秀品质所致吧。
  十八告别海上
  我在海上工作了将近十二年。虽然我很喜欢海上的捕鱼工作,但我的身体却出现了一些状况:我的腿关节有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下雨阴天时有些隐隐作痛;爬山走路过多时有些胀痛无力;腰部脊椎有些隐裂,腰间盘有些轻微突出,干重活时有疼痛加重的迹象。其实我们干海上捕捞工作的十有八九都有关节和腰腿这方面的毛病,只不过是有轻有重罢了,另外是根据年龄的大小,年轻时抵抗力高自然就会症状轻一些,等过了四十岁以后这些风湿病慢慢就会显现出来。
  我们得这些职业病是和船上的工作环境有关。一是海上的气候潮湿,天天和海水打交道,身体各关节都会受到潮气的侵袭,久而久之就会对骨关节产生影响。二是在炎热的夏天同样会让身体受到伤害,因为在烈日炎炎的夏天干活时,浑身都会不停地流汗,在甲板上理货完毕后,又马上跳下冰冷的鱼舱里拖鱼箱和加冰块,这突然的一热一冷的变化,就对身体产生极大的影响。尤其是开始刚往鱼舱里装鱼箱时,人都要趴在鱼舱里的冰上往下传递鱼箱,因为入口处都是放着几乎满到舱口的碎冰块,人只能趴在冰上仰着头去接外边递下来的装满鱼的鱼箱,然后再传到下一个人的手里,由其他人开始在空出的地方摆整齐鱼箱,然后在上面加一层碎冰,以此类推直到最后封顶。试想,刚刚在外边出了一身汗,然后就趴在碎冰上拖鱼箱,有时候一趴就两个多小时,那腰腿关节能不受到侵害吗?其实船上也发护膝,但因夏天炎热都不愿意戴护膝,而且干起活来很不方便,所以几乎都很少去戴护膝。因此船员所得的关节病大都是在这个环节上得的。而不下冰舱的人相比较来说得这个病的很少或只有轻微的风湿病。   为此,我和中队领导打了转陆报告,要求调到陆地上工作。报告打上去三个月后的一天,中队书记王博文告诉我说你随船出这最后一个航次就下来办手续转陆吧。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也就是同意我的转陆报告了。
  听到这个消息让我既高兴又有些郁闷,心里竟有些五味杂陈起来。高兴的是我终于要脱离海上生涯开始一段崭新的陆地生活了,郁闷的是我以后再也不能在船上工作了,再也不能享受头顶蓝天脚踩大海的波澜壮阔了,再也不能吃到美味可口的生猛海鲜了,再也不能和这些相处十多年的工友们一起共事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矛盾,向往已久的愿望快要实现时却开始有些怀疑起来,怀疑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是不是不应该转陆,是不是应该继续坚持干下去,好像自己的腰腿病已经显得不重要了似的,这也是我心里的矛盾所在。
  我在船上最后出海的这个航次是在秋天去渤海湾捕捞对虾。出海之前我去买了几瓶洋河大曲酒,我想在船上用酒来和那些朝夕相处的工友们做最后的交流。那个时候洋河大曲算是比较好的白酒,我们平常喝的白酒都是一些廉价的老白干酒,也就是一块钱一瓶的烟台老白干酒。为何我们都喜欢带酒?因为酒是我们船员之间感情交流的纽带,也是我们船员的最爱,同时喝点白酒还有除去海风侵袭的好处。
  我要转陆地的消息最先告诉了徐怀亮和吴永志他们两个。我本想让他们俩给我保密,因为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张扬,万一有个闪失办不了手续咋办?另外一个原因是:我转陆之前也是托了一点关系和送了一点小礼的,因为办事不求人不送礼是不好办的,尽管我的身体状况符合转陆地的条件,但那又怎样?现如今的社会风气不托人是很难办成事的。
  可纸是包不住火的,他们两个还是没能给我保守住这个秘密,并让船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大家得到这个消息后,除了和我说些恭喜的话以外,还对我表示出极高的热情,是带些讨好的那种热情。就连那些以前和我关系不是太好的人,也对我友善起来。我想这也许是看到我要转陆了,也许以后还会用得上我,所以就对我示好起来。就连以前和我有些过节的船长于大摆,也对我改变了态度。其实我和船长也没有大的过节,只是在一些小的问题上产生一些不同的看法和分歧而已。
  我望着拉上来的这些活蹦乱跳的大对虾,心里有一种无比的喜悦感,产生了对海上生涯有些难分难舍的留恋感。再过几天我就看不到这些活蹦乱跳的鱼虾了,因此趁这几天我要多吃它们一些,最好让我撑个半死或撑坏了才好,这样在心里也好把它们都统统忘记。
  虽然在陆地上也能吃到大对虾,但想吃到活蹦乱跳的渤海湾大对虾却是很难的。于是我就顿顿多吃对虾,把它们煮着吃、蘸辣根吃、腌制起来吃,甚至我还放炉膛里烧着吃,反正是能想到的吃法都想到了也吃到了。
  我即将转陆地,最不舍得的就是徐怀亮和吴永志两个人了,因为我们三个从一就业一直就关系很好。看到我是最后一个航次和他们在一起,他两个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很是舍不得我离开,因此没事就跑到我的舱铺里和我说说话,并让我也托托关系把他们两个也给转陆了。
  我劝他们说我是因身体不好的原因才想转陆的,其实我很喜欢干这一行,也喜欢吃生猛海鲜,更是舍不得离开他们,因此希望他们两个好好干下去,争取熬上个船长当当。其实我在转陆前,中队书记也很想栽培我,说让我先去考个二副票,一年后再考个大副票,争取五年内让我当上船长。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了,我和中队书记王博文的关系一直很好,按说我也没给他送过大礼,偶尔送一点小礼也是有的,就是回老家时时常带一些土特产之类的。另外就是趁有时间的时候去帮他家干点力所能及的活,比如搬搬蜂窝煤、排队买个大白菜之类的,仅此而已。也许我们之间就是投缘,他从各方面都很照顾我,包括我每年都在春节时下来休假。
  能当个船长,这也是我的夙愿。毕竟船长一职是船上的最高级别,能指挥渔船在海洋里驰骋南北,那是多么自豪的事啊。可惜自己的身体不争气,要不我还真想圆了自己的船长梦呢。因此我也希望我的这两个好伙伴能當上船长,以圆我自己未圆的船长梦。
  他们俩经常在吃饭的时候拿出白酒来招待我。那个时候我们船上点心也不缺,海鲜天天吃,因此好白酒是唯一让人稀罕的东西了。因此我也把我买的好白酒拿出来招待他们两个。按说是有酒有肉有海鲜,在一起喝酒时应该开心才是,可他们俩每次喝酒时都带有一些伤感,他们感到自己没有门路转陆,恐怕要当一辈子船员了。同时又因自己不能转陆而羡慕起我来,说我会搞关系,和中队领导相处得好。看看这两个都想哪去了啊,好像我是靠关系才转陆似的,其实哪是这样啊?我确实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转陆的,当然了除身体原因,走关系也是一定的因素。
  最后一网起网是在傍晚时分。将渔网起上来后就要返航回母港了。这也是我在船上最后一天了,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伤感起来,因为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我抚摸着甲板上的铁栏杆,感觉以前冰凉潮湿的铁栏杆今天却不同起来,不但不凉了,而且还有了一丝丝的温度,也许这些铁栏杆也是有些舍不得我离开吧。我环绕着船边走了一圈又一圈,好像有走不完的感觉,也许是自己太留恋这陪伴自己十多年的渔船了,它那熟悉的身影已深深地留在了脑海里。
  船长告诉做饭的王师傅,晚上多做几个好菜,把所有的酒都拿出来,今晚上要给我举办一个饯行酒宴。船长的举动让我大受感动,想不到一向和我不对付的船长会突发善意,这让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晚餐确实很丰富,除了海鲜之外,王师傅把仅剩下的一点猪肉做了一个红烧肉和炸里脊,这在平日是很少见的。一般猪肉只在船上包包子和包饺子时才会用,做菜时只是少量放几片有个香味做个点缀,哪像今天这样做了两个主打肉,看来这顿饭王师傅是下了功夫的。
  除了在舵楼里值班的二副和水手王川贵之外,其他的人都到餐厅里吃饭了。以前船长和大副都是在舵楼里单独吃,今天也都因为我而破例下来吃了。大家频频举杯向我敬酒,并说着一些客气话和恭维话。对了忘记告诉了,我转陆后新的工作是去公司下属的第三产业做销售工作,包括职工过年过节发的福利鱼货都归我们销售来管。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让他们都带一些讨好的意思,当然了徐怀亮和吴永志除外,因为他们两个是我的哥们,用不着来讨好我。他们频繁劝我喝酒,这让我有些招架不住,不一会的工夫我就已经有些醉意了。看到我喝得有些多,船长说今晚上你就不用去值班了,因为你明天就要离开我们,让大家替你值班就行,只要你以后能常回来看看,我们就很满足了。尔后船长又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无非是我在船上工作出色,任劳任怨,大家都舍不得我离开之类的。
  看到船长及大家都对我这么热情,我的心头涌动着许多感动,我大声对船长说我不要别人替我值班,我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就成全我最后这个小小的要求吧。大副彭大牙看我要求上岗值班,就咧着他那两颗大门牙笑着说那就成全你吧,我陪你值最后一班岗。说完后他和我单独碰了一杯,那三两三一杯的白酒被我一饮而尽,因为我太激动太兴奋了,不一口饮了就不能代表我的诚意和谢意。
  我被安排值最后一班,也就是即将到达港口的那一段航程。其实我喝多了后就去船铺里呼呼大睡了,也许是我晚宴上喝得太多了,也许是我已经卸下了海上的承载而感到全身轻松的缘故,因此睡得很香甜,并打着很大的呼噜。大副吩咐说不要叫我起来,等船航行到离港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时再叫我起来。
  当我朦朦胧胧地走上舵楼时,身上的酒意突然就全部跑光了,这就是人遇喜事精神爽,这也许是我对船上十多年的留恋所致吧,要不为何我一摸到舵轮就突然来了精神呢?我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前方,感觉前方有我神往的地方,让我有些急不可待。这时,我突然发现了母港旁边的烟台山灯塔就在眼前不远处闪着红白的光亮,我这才意识到,船,马上就要到母港了。
  烟台山灯塔是指引船只进出烟台港口的指路明灯,所有船只只要看到它就会倍感亲切,就像回到母亲怀抱的那种感觉。都说高处不胜寒,可那屹立在烟台山高处的灯塔却让人有种亲切温暖的感觉。这是一种力量和信仰的象征,这也是一种母爱的伟大所在。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了一种长久流落他乡突然回家的感觉,眼里不由地涌出闪闪的泪花;母亲啊,儿子回来了,从此以后儿子再也不离开您了,儿子要天天陪伴着您,让您享受天伦之乐!
  渔船又行驶了一会,马上就看到烟台港挡浪坝那闪闪的浮标灯光了。这时候,船上响起长长的一声鸣笛,这汽笛聲悠远久长,是那么响亮和宏伟。这汽笛声提示着母港,我们回来了,马上就要靠岸了。这鸣笛声也提醒着,我就要告别这海上生涯了。
  韩勋德,男,1957年生。籍贯山东青岛,高中肄业。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市作家协会会员。1975年4月就业于烟台海洋渔业公司从事船员工作,现已退休。2011年开始业余写作,在《昆嵛》《烟台晚报》等报刊发文数十篇。散文《医院小驻》入选《昆嵛》首届非虚构散文四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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