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门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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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早上上班,经过上海图书馆的门口,总看见不少人排着队,在等待图书馆开门。有时队尾一直排到了黄陂路的转角处。在长长的队伍中间,青年人居多,有的身背书包,手捧书本,孜孜不倦,分秒必争。
  “为什么图书馆还没有开门,大家就来排队?不能等开了门再来吗?”我问一个同行者。他告诉我说:“来迟了,怕找不到座位!”这倒说明了桌少人多,求过于供。读书人多,求知心切,这是好事,使人看到了我们青年一代的奋发向上之心。也使人看到了我们这个民族、这个国家的前途。但要每天一早来排队抢座位,却也反映了读书不易。每天看到这支长长的队伍,我总想到杜甫那句“安得广厦千万间”的诗,我们的文教经费,能否再加一些;我们的图书馆,能否再多一些,或者是再方便一些,能向一切要读书的人开放,为一切要读书的人服务。
  读书不易,自古已然。因为“刑不上大夫”的下面,还有“礼不下庶人”一句。虽说“齐之以礼”,也不过是“不可使知之”的“齐”法。庶人倘然懂得太多,难免七嘴八舌,以致乱说乱动,不易管教。而书本据说是总结历史经验的,司马光的《通鉴》,所以称之谓“资治”。历来把读书当作少数人的专利,其理也在此。至于庶人呢,读书也无非是作为爬到“大夫”那个地位上的台阶。“悬梁刺股”的苏秦,终极猎获的还是那颗“六国相印”,佩着它威风凛凛地骄于乡里罢了;“凿壁偷光”的匡衡,后来也官拜丞相,封为安乐侯,而且是西汉的经学名家。当然我们现在的男同志,早已没有可以悬在梁上的长发了,而不少农村都已有了电灯,用不着偷什么光了。再说,读书也未必有用,“大字不识,工钿八十”,而一些助理编辑、助理工程师之类,却不过六十、七十。这些同志大抵又都“人到中年”,不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了。正是“一识之无,便无足观”。所以有一个时候,尽管比较象样一点的书本都要“内部发行”,“按级别分配”,靠打砸抢起家的王洪文之流,可以有特制的大字本《二十四史》,真正想读书的人,只好望书兴叹,甚至望到一下也不易。但大家对读书也不很计较。读书不易,不读也罢。说实话,我就有好几年不读书、不看报,只写“检查”的。
  现在图书馆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说明经过拨乱反正,一切风气在变了,为了真正把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搞好,为了建设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大家迫切希望有点知识,有点学问。这是新气象,是好事。可是看来读书还是不易,那条长长的队伍,便是一个老大的见证。
  图书馆中的座位粥少僧多,这不能怪图书馆,因为这些年来,建筑这样,建筑那样,建筑图书馆却是一个冷门,好象不大听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图书馆的负责人也不例外。据说上海图书馆包括它属下的“子图书馆”,一共也只有一千多个座位,而上海的人口是一千多万,何况不少的人,他们到图书馆来的目的不在借书,只是找一个座位,逃避家中“三代同堂”与“四人共桌”的“陋室”罢了。从这一点上说,图书馆不应当负任何责任的。
  但图书馆应当就是这个样子吗?我看也不见得。大抵对于图书,过去太偏于“藏”。私人藏,公家也藏。宋、明、清几朝,号称“万卷楼”的就有七、八家之多。记得前些年有个左舜生,也自称“万竹楼主”,当然也是藏书万卷的了。清朝的《四库全书》,分藏在七个地方,现在仅存的也只是杭州的文澜阁。他们宁可毁于火,毁于兵,不肯轻易示人,更不用说借出了。现在的图书馆自然不同于从前的藏书楼,可是禁区依然不少。特别是前几年,几乎把所有解放前出版的书籍报刊,一概名之曰防扩散材料,图书馆则一定要为阶级斗争服务,于是不仅大批的书不能借出,连目录也讳莫如深,非绝对亲信、可靠的人不能接近。结果是实质上继承了藏书的传统,书籍只能关在不见阳光的地方,与蠹鱼、蛀虫为伍。我碰到过几位从外地来搜集什么史料的朋友,尽管拿着盖了公章的介绍信,可还是不得其门而入,不得其书而查。托朋友,找熟人,说好话,转了不少弯,才算略窥门径。一般读者,还能随便登堂入室,一窥究竟吗?
  我不说所有的图书馆都是这样,但至少有些图书馆、或有些图书馆的某一时期是这样,图书以“藏”为主,领一张借书证,也要以“级别”为标准,好象只有“高干”和什么“家”之类,才具备读书的资格。学习列宁的作品时,知道他不少文章,是依靠瑞士苏黎世图书馆供给材料的。他对这个图书馆作了很高的评价,特别是对他们那种为满足读者需要,多方设法,有求必应的服务态度。我不知道当时苏黎世图书馆中,有没有无产阶级的先进分子,史无记载,不便虚拟。但他们为这位无产阶级大师热心服务,使马列主义的武库增加这么多辉煌的遗产,终究值得称道。又从美国史中可以看到,美国开国之初,也曾发起过图书馆运动,以提高人民的文化水平。
  要提倡精神文明,就得读书。而解决读书难的问题,扯起来头绪万千,不胜枚举,你有你的困难,他有他的理由,但我倒认为其中有两条应当非常重要和非常迫切,一是呼吁国家重视图书馆的建设,当代跑在前面的国家,哪一个不是从提高人民文化开始的?二是希望图书馆从“藏书”向“借书”、“供书”发展,把死书变成活书。龚自珍诗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幽谷中的兰花,开得最好、最美,但对人类没有好处,又有什么意思呢?在提倡实事求是、学以致用之时,先提倡一点书以致用,帮助大家解决一些读书的困难,我想这也是建设精神文明的重要一途吧。
  
  一九八二年九月十四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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