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义无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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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我陪副导演阙文到上海挑选演员行将结束前,准备抽空去秦怡家。出发南下选演员的前一天,演员秦文托我带给她女儿五十元钱。秦文是秦怡的妹妹,她把女儿寄养在姐姐家。秦怡是著名演员,过去蜚声影坛,名扬海内外,有机会上门拜访,一睹其风采,我为之兴奋不已。临行前,恰好上影文学部编辑刘果生前来约稿,交谈中我说起要去秦怡家的事,他告诉我,秦怡家离上影文学部很近,距衡山饭店也不远。她的居住地在解放前被誉为上海滩的“玫瑰别墅”。
  解放前,复兴西路44弄的7幢洋房,屋主是当时出入政界如入无人之境的蓝妮。她是何许人也?孙中山的儿子、时任立法院长孙科的二房。因她喜好玫瑰,这7幢洋房就被命名为“玫瑰别墅”。解放后收归国有并作为可供分配的房源。能入住的可不是一般的芸芸众生,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和著名人士。秦怡住在2号。
  我轻轻敲了敲门。门开了,一位中年妇女很客气地问我有何贵干。我说有事来看秦怡,她迅速打量了我一眼,旋即侧身一旁说,她家在二楼。上到二楼,迎着楼梯口的门半掩着,我刚敲了一下,里面就有人应声问:谁啊?我回答,是秦文要我来的。门内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门开了,伫立在我面前的就是秦怡。她笑靥迎人,温文尔雅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并说请。以前,我被她在画刊上、海报上、银幕上的美丽高贵的形象深深吸引;现在我亲眼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秦怡,未施粉黛,穿着中袖对襟夹袄,下穿毛蓝布的中裤,一副家庭妇女的打扮。可以说,这在上海滩司空见惯,就像弄堂里的王家姆妈、周家姆妈。可是在见到她的一刹那,她那白皙的肤色,秀丽端庄的神态,却让人立时感到从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一股魅力摄人魂魄。
  客厅不大,家具也很普通。一张老式的双人沙发,对面是两把已经油亮的藤椅。我刚落座,秦怡已端上一杯白开水放在藤制的茶几上。我拿出信封交给她,说,这是秦文带给她女儿邓星的。话音刚落,从一旁的侧屋传来了问话声:“是谁,来客人了?”秦怡悄声说是我大姐。她走过去开了半扇门,小声说:“是文妹托人给星儿带钱来了。”我听到,屋内人一阵嘻嘻的笑声后,说,你要代星儿谢谢这位好心人呐。
  秦怡随口说道,很失礼,也没有什么好招待你。我大大咧咧地说,我是不速之客,惊动了你,还要请你原谅。秦怡说,你说到哪儿去啦,你不远千里,帮我家办事,真该谢谢你。我说,顺便捎带,不值一提,倒是能登临贵宅,我真的不胜荣幸。秦怡自嘲地一笑:“你别讲客气话了,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修正主义的反动艺人……被批得臭不可闻,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截住她的话头,真诚地说:“如果我把你看成众矢之的,必定望而却步。我倒觉得,一切对你的诬蔑和扭曲,纵然倒脏水泼污泥,也无损于你的美好形象。”听我这么一讲,秦怡定神看了我一眼,脸上浮现了淡淡的释然的笑容。忽然,她用抱歉的口吻说:“真对不起,竟忘了请教尊姓大名。”我答道:“我叫曹致佐。”她打量了我一眼,问:“你和秦文是同事?”我想了想说:“不是,不过现在可以说是。”她笑了,“你真有意思,给我说起绕口令了。”我赶紧解释:“我和肖马、杨履方合写了一个剧本《青春似火》,秦文在戏里饰演一个角色。”秦怡惊喜地说,“好啊,她有戏演了,真为她高兴。噢,等一等,你刚才说,和你合作的人中有一个叫杨履方对不对?”“对。”“是不是写《布谷鸟又叫了》的那个杨履方?”“就是他。”秦怡高兴地说,“这人我知道,五十年代早期,他的《布谷鸟又叫了》,海默的《铜箫横吹》可以说震动了影坛,红遍了全国,被赞赏为‘第四种题材’。不过,他俩也因为这‘第四种’题材,被批被压得抬不起头来,成了被狠揭猛批的靶子。”她很快口气一转,说,“你看看,我提二十年前的往事干什么。噢,我想起来了,他在南京军区,你是?”“我在马鞍山钢铁公司工作,是工人业余作者。”“那你们,一个在军队,一个在地方,怎么会一起合作写剧本?”“他是被赶出部队,转业到马鞍山市文化局。”“原来如此,扫地出门,他和陶玉玲一样,都从南京军区被赶了出来,唉……”她凝神思索了一阵,实然问道,“你说你是马钢的业余作者?”“是的,我在马钢机修厂工作,是划线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噢,想起来了,去年文妹来上海,闲谈时她说有一个马钢的工人业余作者,真勇敢。那时,周总理有二十多天没有露面,北影从上到下都在传,周总理可能已经身不由己。大家对周总理的安危万分焦虑,忐忑不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一个马钢的工人业余作者,在茶话会上,哭着举杯敬祝周总理健康长寿,还连着三次。他的真情表露,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也发泄了大家的忧愤。看来,你就是那个敢爱敢说的曹—曹—曹致佐!”我淡然一笑,说:“我当时也不知为何情不由己,一时感情冲动,随口一说。”秦怡用她晶莹的眼睛望着我,赞赏道:“你这个感情冲动好啊,随口讲出的是真话,是真情的流露。秦文告诉我,自那天起,你在北影人眼中成了可以信赖的工人业余作者。”听到这样的夸奖,我心里当然喜滋滋的,但坦白地说,自那天开始,我才真正了解了北影人对周总理刻骨铭心的感情。秦怡说:“不光是北影人,全国人民都是打心眼里爱戴、崇敬周总理。就说我自己,曾多次受到周总理的关爱和帮助。”
  我在北影曾听说电影《浪涛滚滚》在面临不依不挠的非议之时的遭遇,就说:“我在北影看过你主演的《浪涛滚滚》……”
  秦怡不胜惊疑地反问:“你看过《浪涛滚滚》?”
  我肯定地点点头,“看过。”
  “这部片子已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怎么能放映?”
  “是以大批判的名义,才拿出来让我们识别什么是香花什么是毒草,然后以‘三突出’的创作原理,对这部反动影片进行揭深批透。”
  秦怡正视着我问:“那你们是怎么批的?”
  “我们学习班的学员多数都到图书馆找报纸依葫芦画瓢,并作为批判的武器,一次又一次地以大批判开路,然后一次又一次带着革命警惕性来看毒草影片,你演的《北国江南》我也大饱眼福。”
  秦怡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笑着说:“你太会开玩笑了,什么大饱眼福,就不怕中毒?”   “中毒?看完《浪涛滚滚》,就开批判会,人人言词激烈,把这部片子批得体无完肤。散会后,几个相交甚密的学员私下里议论,都说秦怡演得好,有好几场戏演得非常到位,非常精彩,这是一部扣人心弦,正气凛然的好影片!”
  听我这么一说,秦怡忍不住笑了:“小曹,你是想让我开心是吗?你应该讲实话,要把片子的缺点和不足实言相告。”
  我耸耸肩,两手一摊:“这确确实实是我的观感,大多数人也赞赏有加。”
  她那红润的、丰满的、轮廊分明的脸宠上泛起了笑容,不过仅仅是笑一笑而已,继而深深叹了口气,压抑地说:“不瞒你说,我对自己的表现也打了90分。在投入拍摄前和进入拍摄后,我一心想把角色演好。可是,天不遂人愿,一出片,就遭到水利部的剧烈反对。”
  我听周啸邦讲过这一风波的来龙去脉,但我还是愿意听秦怡再说一遍。秦怡不紧不慢地述说起来:“《浪涛浪滚》是通过一个大型水库的建设,反映了工业战线上领导之间保守与革新的思想斗争。影片努力塑造了对党无限忠诚、对革命事业高度负责的几位老干部,描写了他们的工作、生活以及个人的欢乐和苦恼。”
  我插话:“你在剧中出演主角党委书记钟叶平,和你的丈夫、水利局局长陈超人,在提前一年完成拦洪的计划上发生了尖锐的矛盾。”
  “对,最初在剧本征求意见时,电影局局长陈荒煤亲自审定,各方面皆反映很好。我们在1965年春天拍完全部样片。中宣部副部长周扬看后说:这个戏写得很好,拍得很成功。写了很多人物,秦怡成功塑造了党委书记钟叶平这个人物,可以说,这是秦怡从事电影创作以来,继《北国江南》以后又创造了一个引人嘱目的人物。中宣部领导对影片的充分肯定,令我们整个摄制组欢欣鼓舞。但是,当摄制组请水利部领导审查时,他们却持否定态度,不仅提出许多意见,还着重指出,水利部从上到下不存在陈超人、魏晶莹这样品质低劣的党员干部。北影和水利部各执己见,争论不休。周总理听说了影片触礁后,百忙中抽空来到了北影厂审看了影片。当时,北影和水利部双方的领导全在场,都在等待周总理的表态。看完影片,周总理环顾了大家一眼,很随和地说:‘可以改一下嘛。’说完径直走向我,一边与我热情握手,一边说:‘钟叶平同志,你在水利战线干得很好啊!’当周总理叫钟叶平同志那一刹那,我懵住了,等恍然明白后激动得热泪盈眶。这何尝不是明确的表态,一切都在这一直呼其名之中。北影人个个笑逐颜开,水利部的各位面面相觑。”
  听了秦怡的介绍,我说:“我在北影听好几位讲过这件令北影人终生难忘的往事。周总理真是机智通达,巧妙地对影片作了肯定。”
  “是啊,周总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和对我风趣的问候,倾刻间就为《浪涛滚滚》疏通了河道。” 她沉醉在幸福的回忆之中,脸上丰富的表情使她的脸变得更美了,而眼睛里闪动着的奇异光彩也美得回眸一笑百媚生。
  她又往下说:“这对我们摄制组是极大的鼓舞。导演成荫立即投入剪辑修改,继后也得到了水利部的认可。可以说万事俱备,只等公开上映。可是,美梦没有成真,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浪涛浪滚》被扣上歪曲共产党员的形象,恶毒攻击党的领导的大帽子,被打成了大毒草,而我也难逃厄运,况且随着‘大破大立’如排山倒海之势,我的从影生涯也被来了个算总帐,成了反革命修正主义在文艺界复辟资本主义的急先锋。”
  讲完,秦怡沉默了,她的脸色渐渐地阴沉了下来。几分钟过去了,她还是沉默无言。又过去了几分钟,她还是一声不响地坐在那儿。我心里明白,她有委屈,有不平,有遗憾……她慢慢抬起头,失神地仰望着天花板,而她沉闷的表情使我感到她的心在沉落,还在沉落……我不知该怎样安慰她,该怎样抚平她心灵的创伤。实然,她轻轻地开口了:“小曹,一回想这件事我很难过。不过,我可不是为了一个角色,一部电影的夭折而难过;也不是为了对我从事电影工作的否定而难过。我是想不通,想来想去想不通啊,明明是周总理肯定的人物和电影,怎么说否定就否定了!周总理肯定过那么多的演员、学者、作家、艺术家和各类作品,怎么都成了反革命、大毒草?我想不通,我难过啊!”
  她脸色苍白,身子还打了个微颤,深沉又缓慢地说:“周总理1961年在新侨会议上强调文艺工作要民主,要符合艺术规律,反对套框子、挖根子、抓辫子、扣帽子和打棍子……1962年在广州会议上周总理强调,12年来我国大多数知识分子已有了根本的转变和极大的进步,则是非常明确的。3月6日在话剧、歌剧创作会议上,快人快语的陈毅副总理,作了那个著名的‘脱帽加冕’的讲话:‘有些人说:我们跟共产党走了12年,共产党总是不相信我们,还是把我们当成外人看待。这样下去怎么行呢?这个问题必须解决。经过反复的考虑,昨天我对科学家讲话时,讲得很尖锐。周总理前天动身回北京的时候,我把我讲话的大体意思跟他讲了一下,他赞成我这个讲话。他说,你们是人民的科学家,社会主义的科学家,无产阶级的科学家,是革命的知识分子,应该取消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帽子。今天,我跟您们行脱帽礼。’在这两个会议上,周总理、陈老总的讲话,句句沁人肺腑,至今言犹在耳,可是,怎么说被践踏就践踏了?一个大国总理,他的权威和尊严是至高无上的,怎么屡遭挑战,受尽屈辱,一想到这些我有太多的不平,太多的疑问……”
  我顿时明白,秦怡的苦不堪言并非出自患得患失,而是想得更深刻,更尖锐。如果说,先前我曾经一度感觉到她的心在沉落,沉落,那么此时此刻,我感觉到她切肤的隐隐之痛直抵内心深处!说这番话时,她的全身在战栗和瑟缩。不消说,她的内心装着太多深邃的却又难以自圆其说的思考,充满着触及灵魂且自相矛盾的无法排解的困惑……
  突然,她发出轻轻地悲叹:“总理啊,忍辱负重,心比天高!”说完,一颗眼泪掉落在膝盖上,又是一颗……我望着她痛切之情溢于言表的神态,揣摩她的内心一定充满着爱恨交织的矛盾和无法言说的纠结……
  她拿出手帕轻轻地拭抹泪痕。完了,微微仰起脸对我报以歉意的一笑,说,“对不起,我失礼了。”   我诚恳地说:“不,言为心声,看得出你对周总理一往情深,我更加敬重你了。由你我想到了北影的史平、于蓝,还有陶玉玲、红线女、张瑞芳。你们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所显现的真情实感,说明你们的感情是相通的,和我们大家也是心有所系,情有所致。秦怡老师,今天能够登门拜访,还承蒙接待。我不虚此行,得益匪浅。”
  “小曹,你真会讲话,讲得让我转忧为喜,还感到言不尽意。”
  我们正谈着,猛然间,从过道里走出一个学生模样的小青年。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走路却一颠一颠,嘴里还不断念念有词。秦怡凑近我耳边说:“我儿子金捷。”说完,她起身上前搀扶着金捷,用哄小孩的口气说:“小弟乖,听话,回房去。”她刚扶着儿子走了几步,金捷突然叫了起来:“我妈妈不是反革命,我妈妈不是反革命,你才是反革命!”我大惊,没想到金捷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金捷还争脱了秦怡的扶持,一边嘴里不断重复刚才那句话,一边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末了,在秦怡又拉又哄的诱导下回到他的房间。
  我为之愕然!秦怡回坐到沙发后淡淡地说:“他小时候患了精神分裂症,前几年造反派几次上门抄家,还把小弟单独关起来,逼着要他交待我的反革命罪行,他一次一次地大喊大叫,我妈妈不是反革命,我妈妈不是反革命,你才是反革命,从此以后他病情加重,时好时坏……”
  大大出乎我意料的是,秦怡讲这番话时,居然没有带上任何感情色彩,她很平静,没有如诉如泣,也没有恨声不绝。我凝望着她,她沉静得就像一汪湖水,虽然水波不兴,但又有谁知道其是深是浅!哀莫大于心死,无疑,她已经将悲哀埋在心底的深处。然而,从她对儿子的倍加呵护也可看出,她对儿子的关爱情深似海。如果说,过去、现在,我被秦怡的仪态万方的美深深吸引,那么此时此刻,我对她和家庭在遭遇不幸后她对儿子所赋予的爱,深深震撼,并肃然起敬。
  秦怡转换了话题,正谈着,从内房传来了含混不清的叫喊声:“水,水……”秦怡动作敏捷地倒了一杯水进入内屋。不一会,她回来落座前对我歉然一笑,说,“是金焰,他病在床上已经有十多年了。”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说什么也想不到,秦怡竟然与3个病人同处一室。看得出,她无时无刻不在服侍他们。她真不容易啊,得付出多少精力。可是,我想得更多的是,如果没有秦怡温情脉脉地唤起他们继续生活的勇气,如果没有秦怡用纯真的爱点燃他们早就奄奄一息的生命之火,那么就不会有这十几年的生命延续!这是一种多么伟大的侍姐如母、相呴以湿、舐犊深情的情感啊。我用敬佩的眼光端望着她,她啊,像天使般的美丽。
  又谈了一阵,我就起身告辞。她说她也要外出,不如一起同行。她进了内房,稍后出来时已换了一套衣裤:小翻领的蓝色春秋衫,黑色斜纹布的长裤,脚登半新不旧的小圆头黑皮鞋。手中还拿着一只面粉袋,她说要去买米。
  其实这是一句极其普通的话,在上海的弄堂里,过街楼下,经常能听到这句“去买米”的口头语。此刻,听到此话从秦怡的口中说出,我却深感不同寻常。在我的想象中,进出大雅之堂的明星是不可能与背着米袋的家庭妇女划上等号的。可是现在,偏偏让我碰上了,而且要买米背上米袋的不是别人,恰恰是有着花容玉貌的大美人。
  我把这些想法藏在心里,搭讪着说:“你真辛苦,还要亲自去买米。”
  她坦率地回答:“没有办法,金焰、大姐、儿子、女儿、侄女都得靠我照料。以前有一个保姆,长年在我家,现在再留着,那又要罪加一等。不过这几年我已经做惯了。”
  我惊讶地明知故问:“那全家的家务事全由你担着?”
  她不以为然地笑笑说:“我不做谁做。”
  我哑然不语,心中却在翻江倒海:丈夫长年病瘫床上,姐姐病如废人,半残的儿子时好时闹,正在上学的女儿和侄女还得由她照顾。这是多么沉重的家庭重担啊,竟然由她——美如宝玉、秀似翡翠的天使来承担!她能扛得起挺得住吗?活生生的事实告诉我,她啊,用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知识分子的良知、艺术家的精细,硬是撑起了这个家。俗话说,铁肩挑重担,柔情暖人心。而她,我真想朗声吟诵:“情义挑重担,情意暖人心!”
  我凝视着她的面孔。长长的睫毛,深邃的大眼睛闪闪发亮,我觉得她真是太美太美了,美得闭月羞花!忽然间,我想起了周恩来总理曾经称赞她为“中国最美丽女性!”
  出了弄堂,左转没走一会便到了乌鲁木齐北路。她告诉我,这条路上有莱场,有许多杂货店。勿庸置疑,她平时一定经常挎着菜蓝子穿街过市,到附近买日常用品,无异于一个忙里忙外的家庭妇女,是一个殷勤的主妇。
  我提出可以帮她把米背回去,她不肯。经过她再三拒绝,我不得不遂她所愿。她走远了,她的背影竟然也是那么优雅。其实,她的穿着在当时一片灰蓝的世界中别无二致,但是,只有她,才会把一套大众化的布衣布裤穿出上海人独有的迷人的海派风情。
  这是为什么?同样的穿着,她却能与众不同,风姿绰约。我寻思,我推敲,我想到了两个字“善良”,内心的善良品行和圣洁的情操,并由内而外的焕发所形成的韵味,自然使她的美丽呈现出高贵气韵和绝世无双的漂亮。一言以蔽之,这何尝不是一个鲜艳夺目的光辉形象。这一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感人形象,也是秦怡在生活中自然而然地用心血凝成,没有任何人为的雕凿,没有刻意的任何做作。可以毫不夸大地说,能与她以前创造的所有形象相媲美:《铁道游击队》中的芳林嫂、《摩雅傣》中的母女俩、《北国江南》中的银花、《青春之歌》中的林红、《林则徐》中的阿宽嫂、《女篮五号》中的林洁、《浪涛滚滚》中的钟叶平……
  导演成荫说:“秦怡天生丽质,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拍摄,她的脸容总会美得摄人魂魄;即使她不化妆,上镜后也美得像一首诗,一幅画!”
  我想,如果说,是电影把她的精湛演技和国色天姿般的美丽从上海引向全国,引向世界,并成了上海一道永恒的风景;那么,她的善良、温情、对家人的爱和责任,必将定格成上海滩上又一道独一无二的风景!
  文章至此,也许应该收笔完稿,不,我仍然言犹未尽,禁不住还想秉笔直书:大家都知道,秦怡的漂亮令人怦然心动,然而她的美丽恰恰掩饰了她灵魂的痛苦:她虽然有一个看似完整的家,却有着非比常人的艰难,而她唯能用博大的爱来自我化解悄悄释放。她的苦远不止于此,可以说她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无尽无穷的孤独。殊不知,远离银幕,她的心已经支离破碎。正因为心的破碎,她更加难以忘怀周总理对电影事业和文艺工作的无微不至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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