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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颜推荐：这个城市有很多十字路口，每一次选择都能遇见不同的人，好比人生，每一个选择都会得到不同的结局，爱情还是理想，庆幸还是遗憾，都是一种成长。
Scene 01
上午没课，向拾薇一如既往地到图书馆充电。五月的清晨惹人怠倦，她到热水供应区泡咖啡，与沈望舟狭路相逢。落地玻璃外是葱郁植物园，手执一卷书的少年抬头，湿漉漉如沾了晨露的眼眸散发出蓬勃朝气。
水还没烧开，向拾薇朝他扬了扬手中的单词本：“早。”
“这个月31号是我生日，你能来参加生日会吗？”
她不好拒绝，便点头答应。沈望舟似乎很高兴：“我等你来。”
这是座忙碌的城市，每个人都像巨大机械上运作的齿轮，各有各的生活。他们虽是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走在路上偶尔会对视，却从未有过交集。
上个月向拾薇参加班级联谊，一位男同学问她喜欢哪类男生，非要交换联系方式，遭拒后心有不甘，还装醉为难她。
向拾薇在吃炸鸡，随手一指，指端却冒出一个清朗少年。
现场的起哄声此起彼伏。解散后，大家特意让叫沈望舟的少年送她回女生公寓。
晚上的校园情侣出双入对，他们这对冒牌恋人毫无违和感。送她到楼下，他忽然说：“今晚的事，我会认真考虑的。”
她忙摆手：“你不用考虑也没关系。”
要怪就怪她没澄清，她只是顺水推舟摆脱男同学的纠缠，并非真的喜欢沈望舟。
中午去学生餐厅，向拾薇发现她的钱包没带。
每个窗口前都是黑压压的队伍，平时随处可见的同学，此时一个都找不到。
有人递过一张饭卡，她回头，是排她后面几位的沈望舟。
“你忘记带卡了？用我的。”
眼见她最爱的牛肉盖饭要卖完，她感激地接过：“谢谢土豪承包午餐。”
沈望舟买完饭，看到她在队列外等他，露出一丝羞涩的笑。
“不介意的话一起坐。”
吃人嘴软，何况陪他一顿饭不会少块肉。
沈望舟吃相很有胃口，狼吞虎咽，不时有路过的女生抿嘴偷笑。他心情很好，她实在不好破坏气氛道出真相。
日光胜雪，倾洒在他优美的后颈，像一只伸懒腰晒太阳的大猫。向拾薇从小被一堆他人眼中玉树临风的堂哥们包围，像和尚庙里的一个尼姑，哦不，万绿丛中一点红，早对异性免疫，专心地吃牛肉盖饭里的萝卜。
他抬手，从她餐盘里夹了一块牛肉。
“你不喜欢吃牛肉吗？对了，给你煎蛋。”
那是她要留到最后享用的好不好！向拾薇气得头顶冒烟，还好他识相地进贡了一枚煎蛋，及时制止一场因牛肉爆发的战争。
跟沈望舟告别，回到寝室，向拾薇很快发现一个糟糕的事实——
她的钱包，居然丢了！
Scene 02
家里下次打生活费是月初，向拾薇手头的余额买不起一份礼物。
她到勤工俭学公告栏找到份圣诞树工厂的兼职。连续两周，周末她都去工厂做兼职。
当听见沈望舟打招呼，她险些踢翻了涂料桶。
她抢在他问话前作出解释：“我……要买参考书，所以来赚点钱补贴。”
为了让她的谎言更具说服力，她还把她在图书馆看过的一套昂贵资料书说出来。
沈望舟嘴角上扬：“你真是爱学习呢。”
午饭在工厂饭堂吃，因为有客户来参观，饭菜丰盛。向拾薇估算出工资能买份像样的礼物，下周就不干了。
对面有人坐下，是沈望舟。
她刚吃完，闲来没事陪他聊几句。这家工厂是沈望舟的舅舅投资的，今天有位法国来的客户视察工厂，他充当翻译。
“你会法语？”
“我妈妈是翻译官，寒暑假我都会去法国。”
沈望舟是独生子，父母都在法国，上大学期间他借住在临春市的舅舅家。他喜欢看书和盆栽，每周末去体育馆游泳，偶尔会参加义工活动。
向拾薇觉得他再自我介绍下去，就变成相亲宴，她决定讲个冷笑话活跃气氛。
“知道我为什么叫拾薇吗？因为我有九个堂哥，我是第十位。”
他没有笑，声音低沉：“我出生前爷爷在东南亚做生意，他的名字叫清舟，奶奶盼望爷爷能平安回来，给我取这个名字。后来，他坐游轮回国时遇难了……”
向拾薇喉头一堵，他为什么连这个都告诉她呢？
她不想知道更多他的事，听他说出沉重往事，她只会郁闷，给不了他任何慰藉。
下午开工不久，向拾薇感觉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她瘫软在地，意识远去。耳边有道焦急的声音在呼唤她，她想应声，身体却不受控制。
手脚恢复行动时她躺在医院输液。病房嘈杂，少年如释重负地看向她：“医生说你是急性肠胃炎，感觉好点了吗？”
向拾薇点点头：“现在几点？”
她昏迷的时间不长，本想回去工作，但沈望舟坚持要她多休息一会儿。
他帮忙支付的医疗账单，数额基本和她的打工费抵消，等于她这两周白干了。
沈望舟见她脸色发白，还以为她不舒服：“你好好休息，我陪着你。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买。”
干嘛用哄小孩的口吻跟她说话？她扭头，盯着点滴神游。
等等！昏迷期间，她似乎抓住一只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好像还叫了“妈妈”。小时候她老是肚子痛，妈妈会把手贴在她肚子上，莫非刚才她……对他做了同样的事？
男女授受不親，她还是懂的。她清了清嗓子：“刚才不好意思，把你的手贴到我衣服上。”
他毫无防备，耳根通红，让向拾薇感觉她像个女流氓。
“我……不介意的。”
她松开拳头。他敢说介意的话，她绝对打飞他。
Scene 03 夕暮的街景和少年的背影在视线里摇曳，沈望舟拉着向拾薇跳上一台观光巴士。
从医院出来，他忽然提议带她去一个地方。坐定后她好奇地问：“我们要去哪？”
透过车窗确认太阳落下山头，沈望舟笑而不语。
天色已暗，观光巴士缓缓驶上大桥。
向拾薇百无聊赖地趴在车窗前，很快惊呆了。
下层的公路和大桥呈十字状分布，车灯飞速流动，璀璨若流淌过银河的星辰。他们像搭乘横跨银河的列车，穿梭过光海，行走于浩瀚宇宙。时光静谧，海浪声像是从遥远星空的彼岸传来。
“感觉心情好点了没？”
原来他是想给她转换心情。她凝望流光里他明灭参半的面容，脸颊着了火。
“沈望舟，我……”并不是喜欢你啊。
观光巴士驶出大桥，他没听见她蚊子般的声音，笑容明亮：“我第一次路过这里时，就决定要和喜欢的人来看一次夜景。”
人一动感情便会有软肋。是他，让她变得举棋不定，她讨厌优柔寡断。
打工费泡了汤，向拾薇决定亲手给沈望舟做礼物。她去工厂结完工资，看到角落有一堆废料，跟组长要了些碎料。
连续好些天，她都在公共宿舍，用铁丝和麻线固定圣诞树。她是追求完美的人，任何事都做到最好，为这株圣诞树花费不少心思。
同宿舍的人都好奇她做圣诞树干嘛，毕竟，离圣诞节还有九个月。
她笑而不语。沈望舟说他喜欢盆栽，她干脆送他棵假的盆栽圣诞树好了。
圣诞树完成后，向拾薇得到一个算好也算坏的消息。
她崇拜的一位外国教授要来学校开讲座，她在读过他的介绍后，毅然选择现在的专业。而讲座的日期，恰好是沈望舟生日那天。
说不定一生一次的讲座，她不想错过，只好跟沈望舟道歉。
“不过我有准备礼物，听完讲座拿给你。”
讲座结束已是夜里十点，他们约好在校门外见面。
见她抱着个大纸箱，他惊叹：“你不会送了床棉被给我吧？”
她拆开纸箱，搬出成品的小圣诞树给他：“看吧，这是我的自信之作。发现没有，它的叶片分布是正五边形。”
向拾薇得意地摆弄圣诞树，见他注意到她贴满创可贴的手，忙背过手。
“谢谢你，我十九年来第一次收到如此特别的礼物。另外，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沈望舟给她买了她信口说的参考书，因为是绝版的进口书籍，不好入手。这份礼物正中她的软肋。
“快到熄灯时间，我得回去了。”
跟他道过晚安，逃兵向拾薇艰难地往回走。
Scene 04
走出好远一段距离，她狠下心来追上他，眼底燃烧着坚定的火焰。
她对他的好感还没转变成恋慕，趁现在告诉他。她还能回头。
沈望舟放下箱子：“怎么了？”
“这是一场误会……”
手里的资料书沉甸甸地，她把书还给他，低着头一五一十地向他解释。
今晚教授抽中十名同学送签名书，向拾薇有幸上台领奖，她鼓起勇气跟教授说，她想到他任教的大学留学。教授给了她一个热情拥抱，说随时欢迎她来。
她要成为无限向前延伸的路，中途或许会与别的路相交，但不会停下，变成死胡同。
——所以，对不起，沈望舟，我不能选择你。
沈望舟听她说完，许久没出声。
“我很感谢你送我去医院，还带我去看夜景……但我不能喜欢你。”
她低頭等他责骂，甚至做好挨打的准备。
出乎意料，他俯身拥抱她，隔着她推回去给他的一袋子参考书。
要是不喜欢，为什么要给他准备礼物，还弄得手上全是伤呢？
他一声叹息，落进她心里。
回到寝室，向拾薇长这么大，头一次失眠了。
生怕惊动到舍友，她到公共宿舍，刷了一个通宵的题。
稍有停歇，便会想起他抱圣诞树的背影，像伤心的圣诞老人。他们给彼此的礼物，都是折磨，却又不忍丢弃。
接下来几天，向拾薇一有空闲就疯狂刷题，用复杂的公式进行冗长的演算，一页接一页。
这是她整理心情的方法。可是，这个方法失效了。
她的草稿纸上，本该写满演算，不知何时变成了满满的“对不起”。
因为他不责备她，她只能不停道歉，好像那样，她伤害了他就不那么罪大恶极。
都说恋情是在无意识间滋生，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她无可奈何地发现她好像喜欢上沈望舟。
可他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禁不起辜负。
改天向拾薇去帮教授整理演讲资料，进了办公室，才发现沈望舟也在。
他跟她打声招呼，便埋头做事。她负责整理文件，由他来装订，全程很少交流。
向拾薇老感觉他在看她，便忍不住望过去，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整理好了吗？”
她只顾着尴尬，资料还是乱七八糟，他接过去耐心整理一遍装订好。
教授提早到了演讲的场地，托他们把资料送过去。
向拾薇心不在焉，弄错好几份资料。教授本来是要他们协助演讲，她的表现让他露出失望神色，示意他们回去。
Scene 05
远方教堂敲响钟声，鸽群被惊飞，宛如抛洒向天空的白纸。
回来的路上，向拾薇沉不住气了：“你难道没什么要说的吗？”
哪怕是责备的话，也好过沉默。他一个神态都引她浮想联翩，以为他要说点什么，可他始终和颜悦色。
有些事并非避免提及，就没有发生过。
“临春市是全国最多十字路口的城市，即使两个人无限靠近，也很容易在分岔路走上不同的道路，渐行渐远。选择走哪边，都会影响相遇的概率，在这座城市遇见算是一种奇迹。”沈望舟回头看着她，眼神坚定，“有好多次，我都在十字路口遇见你，对我来说这是无可替代的奇迹。喜欢一个人是一厢情愿的事，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 城市风很大，扬起裙摆，吹得她的心摇摆不定。
“我只能做好一件事，不能分心到学习以外的事。你看，因为太在意你的想法，我今天总共犯了八个错误。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想出国留学，也很重视他，二选一，她决定放弃他。
万一将来她没能出国，一定会把错归咎到他身上，觉得是他害她分了心。如果自此不再往来，她就不会分心。
沈望舟在她说话时始终凝视着她，她眼底闪烁的光，令他的心情下坠。
“我好像让你为难了，很抱歉。喜欢一个人，不应该让她感到苦恼或自责。我失格了。”
他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膀，与她擦肩而过。
人潮汹涌的十字路，他们和无数人一样，错过彼此，去往各自的目的地。
向拾薇回归模式化的生活，朝她的目标前进。
以前她觉得学习是一切，现在，她竟然会觉得学习枯燥，而和沈望舟一起还蛮有意思。
周末她在图书馆学习，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灰姑娘，你真热爱学习呢。”
她抬头，居然是沈望舟。
他将手机递到她面前，前置摄像头照出她沾了铅笔屑的脸，她光顾着作图，浑然没察觉。
“我们不是已经——”
他有些委屈：“不能成为恋人，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沈望舟的声音引来许多目光。图书馆值班员走来，示意他们安静，向拾薇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前提是不要影响我学习。
他接着在纸上写道：遵命。
事实证明，他真的不打扰她学习。沈望舟偶尔来图书馆，只是拿本书坐她旁边看，或者路上遇到她陪她走一程。他们不是恋人，也不像朋友，微妙地保持联系。
她没有做好喜欢他的准备，在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后，只能仓皇推开他。不留退路，孤注一掷。
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她有这样的预感。
Scene 06
大三的寒假，向拾薇过了个冷清的新年。
二伯父因为挪用公款被判入狱，父亲把多年积蓄借给二伯父，如今血本无归，受到打击入了院。
她去医院送换洗的衣物，母亲叹息，说对不起她。丈夫行动不便要人照顾，家里断掉了经济来源，她知道女儿规划着出国留学，对女儿的梦想无能为力。
“我明年升大四，找到实习就能够养活自己，你们不用担心我。妈，好好的，我们一起加油。”
向拾薇强作欢颜，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沈望舟总是笑。
保持微笑的话，好像再大的苦难都不可怕，因为哭泣也改变不了糟糕现状。
她花费那么多精力为留学做准备，决定放弃，不过是一瞬。像一颗种子，在黑暗土壤里发使劲汲取养分，等待春天到来。她的春天已死，剩下无尽寒冬。
冷而黑暗，余生漫漫。
回到学校后，向拾薇打包了所有为出国准备的资料。课余时间她基本用来做兼职，父亲的情况短期内不见好转，她尽量给家里减少负担，能省就省。
这学期同学们都筹备出国或者计划考研，他们的专业，大学毕业并不好就业。她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和曾经的她方向一致，唯独她走着走着变成了死胡同。
梦想不是放弃就会自然消灭。它活在血肉里，反复质问她为什么轻易向现实屈服。她越来越迷茫，努力活着是自欺欺人，还是败者的苟延残喘。
沈望舟来找她时，她正在公告栏前刷选合适的兼职，他走过來，插兜和她并肩而立。阳光落在他身上，耀眼得难以直视。他与光同在，她难以触及。
“明晚万家灯火广场举行国际灯光节，我买了入场券，有空的话一起去看吧。”
“好啊，几点碰头？”
见她轻快地应答，他迟疑着问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你……遇到什么了吗？”
她素来不跟人说家事，朝夕相处的室友都没察觉，被他一问，顿时眼圈泛酸。
“遇到了你啊。”
她不是开玩笑，一想到要把本该准备留学的时间，花在廉价劳动力上，她就觉得生活没盼头。能见到他，生活还不算很糟。
灯光节异常热闹，现场四处人头攒动，七彩斑斓的灯光图案下挤满拍照的人。经过有“时光隧道”四个字的灯光隧道，他们遇到位哭泣的小男孩，沈望舟上前询问，才得知他迷路了。
去保安室的路上，沈望舟抱着小男孩笑着问她：“我们像不像一家人？”
向拾薇指向他，“哥哥？”，指向自己，“姐姐？”，又指向小男孩，“弟弟？”，说完，她有些无奈地撇嘴，“饶了我吧，那我岂不是有十个哥哥？我得改名叫向十一薇，又不是武侠小说主角。”
他哈哈大笑：“难道不可以是新婚夫妇吗？”
她根据小男孩的年龄推算了一下：“未成年人生子，算不算是犯罪？”
“你这么有活力，看来应该是没事。”
原来他还在担心她。鼻子一阵发酸，她还觉得有希望，是因为有他在啊。
送小男孩去到保安室，播放过寻人广播后，他的父母很快赶来。
折腾了一会儿，广播提示烟火大会即将开始。他们走出保安室，刺耳而悠长的升空声交错，夜空里有焰火陆续绽放。
硫磺熏得人眼发酸，欢呼与爆炸声将她的声音淹没：“我也喜欢你。”
一句迟到已久，没有被听见的告白。
Scene 07
做完饮料促销已是晚上，向拾薇走路回学校。
这份兼职一天一百块保底，根据销售额提成。有位客人恶意刁难，说她能喝多少瓶他就买多少箱。她喝得快吐，只换来一顿嘲讽，对方根本没打算买。过去她未曾经历的世态炎凉，几个月里老是雪上加霜，她看不到尽头和希望。
走到鞋底开裂后，她的理智也崩断了，拿起手机给沈望舟发了信息——
“我觉得我坚持不下去了。”
电量用尽，屏幕归于漆黑，一如她心底的希望熄灭。 不知过去多久，向拾薇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并非偶然，这个路口在沈望舟的住处附近，他要是出门绝对能一眼看到她。
“发生什么事了？”
该从何说起呢？她站起来，因为贫血头昏眼花摇摇晃晃地：“你说，为什么我非要过这种生活……”
沈望舟连忙扶住她，她用尽全力攥紧他的衣领，哭了起来。
行人很多，他俯身拥抱她，挡住她垂泪的模样。
哭了一阵子，肚子发出令人窘迫的叫声。人再怎么绝望，还是会肚子饿，自尊很多时候一文不值。
沈望舟显然有些尴尬，他轻拍她的背：“先吃点东西吧……吃饱才有力气哭，你要哭多久我都陪你。”
反正够丢脸，她厚脸皮地跟他走了。
沈望舟带她来到附近的一家海鲜饭馆，快到打烊时间，店里没有客人。
哭过之后的向拾薇好受多了，沈望舟点了海鲜饭给她。等待上菜的时间，向拾薇从包里拿出个记事本，在纸上画下一堆人，代表她的堂哥和伯父们。
她是独生女，伯父们总是欺负她父亲，说女儿没法继承家业。从小到大，她唯一能反击他们的就是学习成绩。
一切都被突然降临的灾难摧毁。父亲卧床不起，家里条件一落千丈，她不再有梦想可言。
“未来太过庞大，我不知道渺小的自己，该怎么面对。”
耐心地听完她的絮叨，沈望舟拍拍她的肩，“有时候不要太好强，身边还有那么多朋友啊，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尽力帮你。”
服务员来上菜，炒饭有点干，她如鲠在喉。她的确是个好强的女生，而且在拒绝沈望舟后又把他当作救命稻草，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出。
思忖良久，她忍不住问他：“像我这么麻烦的女生，你为什么会喜欢……”
他脸又红了，试探性地回答：“其实……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向拾薇一脸茫然。沈望舟翻出手机里的旧照片，看到他的校服，她才发现他们中学是校友。
沈望舟的父母常年在国外，无暇顾及他。初中时，处于叛逆期的他天天和社会青年厮混，逃课泡网吧甚至夜不归宿。父母给学校资助了一千台电脑，所以也没有老师去整治他。
有一次全校前三十名和后三十名被抽中进行公开课测评，老师让学生们自由选搭档，两人一组。假装漠不关心的沈望舟，其实很希望有人选他。
那时候向拾薇是年级第一，却选了没人愿意选的他。为期一个月的辅导，他从抗拒到接受，从自我放弃到觉得自己也并不是一无是处，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前进、改变。
“你知道么，我一直很感激你，后来上大学再见到你我都不敢相信……”他声音小下去，似乎又想起之前被拒绝的窘迫。
她端详照片里他橙色的爆炸头：“哈哈哈你以前是视觉系啊完全不是一个样，而且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还会有印象！”
两人又聊了很多当年的校园趣事，沈望舟送向拾薇回学校，她困得一头钻进被窝，甚至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海鲜饭很好吃，身心疲惫，梦里的少年那一头橙色的爆炸头，变成了太阳。
Scene 08
为表示感谢，向拾薇想请沈望舟吃饭，沈望舟却提议去他家做饭，她明白他顾虑她的经济负担，不过还是答应了。
他买了很多菜，摆在厨房里蔚为壮观。
她有些心虚地坦白：“你别太期待，我只会蛋炒饭。”
沈望舟两眼放光：“蛋炒饭也很不错！拭目以待！”
他果然很给面子，一边吃一边夸，满满一大锅硬着头皮吃光，撑得躺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真希望这种生活持续下去。”
“天天吃蛋炒饭吗……”
他们相视一笑，四月春光融融，夜晚也走到尽头。
经过上次分别的十字路口，沈望舟弯腰，从绿化丛里摘了朵四叶草。
“接下来每个路口，我们都往右拐并扯下一瓣叶子，最后一瓣叶子落下的路口，就是崭新的起点。新的起点，开始新的人生旅途，你觉得怎样？”
枯燥的日常确实需要点仪式感，才不顯得乏味：“好。”
向拾薇跟着沈望舟不断往右拐，走完第四个路口，他们兜回原点。上次他们于此擦肩而过，这次，他们将把这里作为新起点。
阳光透过云层照落，驱散了春日最后一缕寒意。第四瓣叶子是幸运，是爱情，也是名为你的春天。
季节流转，巴士亭的广告换成了迪士尼乐园的宣传。他指着明年春天盛大开业的标语，边剥橘子边说，明年他们也去玩。
可她知道，他很快就要离开了。
在教导处递交实践报告时，她翻到了沈望舟准备出国的申请资料。
她慢慢习惯依赖他，忘了他也有要前进的方向。
一部知名电影说过，有些人光是遇见就觉得赚到了。因为你无论何时想起他，唇角都是上扬的弧度，喜欢他，不会是让你难过的事。
那句未曾被听见的告白，向拾薇没有再说第二次，临近毕业，向拾薇从激烈竞争里脱颖而出，拿到一家知名外企的实习名额。而沈望舟，也终于在这个盛夏到来之前，登上了异国的班机。
Scene 09
时间总在丰富一个人，几年来向拾薇抓住了许许多多的机遇，辛勤的付出也得到了相应的回报，这次来法国洽谈的项目是她争取下来的，小团队里有不少第一次来法国的同事，刚入住酒店，就兴奋得不见了踪影。
恰好是四月复活节，向拾薇独自走在繁华的香榭丽舍大道。人潮如涌，她四处张望，像是在期待着某种奇迹。
和沈望舟告别后，刚过实习期的向拾薇每天都很忙碌。渐渐地，他们不再联系。
最后一次和沈望舟在一起，还是在毕业典礼过后。他们去新开放的迪士尼乐园玩，放眼望去人山人海，他紧拉着她的手，耐心地等候入场。他握得太紧，掌心温暖而潮湿，像是害怕命运的洪流将他们冲散。
可是最后他们还是散了，无数次相顾无言，谁也没有挽留谁。
这几年向拾薇养成了一个习惯，一有空暇，就喜欢走十字路口。在世界不同的城市，每个方向都能遇见不同的人。偶尔会有和沈望舟相似的侧脸，她追出去，沮丧地发现都不是他。
忙完项目，大家在飞机上谈起异国的见闻，向拾薇却无精打采，把遮光板拉下来，陷入无休无止的梦。
投入到一成不变的忙碌中，向拾薇渐渐觉得乏味，她抽空回到校园，看到三两成群的学生，看到微风吹动的梧桐树，看到巴士亭的广告正在宣传灯光节，有些怀念。
去万家灯火广场的路上碰上大堵车，她下车走过去，沿途是熟悉的街景和陌生的面孔。十字路口人潮拥挤，她往右拐，一道人影竟迎面走来。
“这个月31号是我生日，你能来参加生日会吗？”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有些怔愣，望着男人笑意盈盈的脸，仿佛时光倒流。下一刻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时隔多年，春天终于回来，而那句埋藏太久的告白，也终于可以对他，再说一次了……
编辑：十颜
Scene 01
上午没课，向拾薇一如既往地到图书馆充电。五月的清晨惹人怠倦，她到热水供应区泡咖啡，与沈望舟狭路相逢。落地玻璃外是葱郁植物园，手执一卷书的少年抬头，湿漉漉如沾了晨露的眼眸散发出蓬勃朝气。
水还没烧开，向拾薇朝他扬了扬手中的单词本：“早。”
“这个月31号是我生日，你能来参加生日会吗？”
她不好拒绝，便点头答应。沈望舟似乎很高兴：“我等你来。”
这是座忙碌的城市，每个人都像巨大机械上运作的齿轮，各有各的生活。他们虽是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走在路上偶尔会对视，却从未有过交集。
上个月向拾薇参加班级联谊，一位男同学问她喜欢哪类男生，非要交换联系方式，遭拒后心有不甘，还装醉为难她。
向拾薇在吃炸鸡，随手一指，指端却冒出一个清朗少年。
现场的起哄声此起彼伏。解散后，大家特意让叫沈望舟的少年送她回女生公寓。
晚上的校园情侣出双入对，他们这对冒牌恋人毫无违和感。送她到楼下，他忽然说：“今晚的事，我会认真考虑的。”
她忙摆手：“你不用考虑也没关系。”
要怪就怪她没澄清，她只是顺水推舟摆脱男同学的纠缠，并非真的喜欢沈望舟。
中午去学生餐厅，向拾薇发现她的钱包没带。
每个窗口前都是黑压压的队伍，平时随处可见的同学，此时一个都找不到。
有人递过一张饭卡，她回头，是排她后面几位的沈望舟。
“你忘记带卡了？用我的。”
眼见她最爱的牛肉盖饭要卖完，她感激地接过：“谢谢土豪承包午餐。”
沈望舟买完饭，看到她在队列外等他，露出一丝羞涩的笑。
“不介意的话一起坐。”
吃人嘴软，何况陪他一顿饭不会少块肉。
沈望舟吃相很有胃口，狼吞虎咽，不时有路过的女生抿嘴偷笑。他心情很好，她实在不好破坏气氛道出真相。
日光胜雪，倾洒在他优美的后颈，像一只伸懒腰晒太阳的大猫。向拾薇从小被一堆他人眼中玉树临风的堂哥们包围，像和尚庙里的一个尼姑，哦不，万绿丛中一点红，早对异性免疫，专心地吃牛肉盖饭里的萝卜。
他抬手，从她餐盘里夹了一块牛肉。
“你不喜欢吃牛肉吗？对了，给你煎蛋。”
那是她要留到最后享用的好不好！向拾薇气得头顶冒烟，还好他识相地进贡了一枚煎蛋，及时制止一场因牛肉爆发的战争。
跟沈望舟告别，回到寝室，向拾薇很快发现一个糟糕的事实——
她的钱包，居然丢了！
Scene 02
家里下次打生活费是月初，向拾薇手头的余额买不起一份礼物。
她到勤工俭学公告栏找到份圣诞树工厂的兼职。连续两周，周末她都去工厂做兼职。
当听见沈望舟打招呼，她险些踢翻了涂料桶。
她抢在他问话前作出解释：“我……要买参考书，所以来赚点钱补贴。”
为了让她的谎言更具说服力，她还把她在图书馆看过的一套昂贵资料书说出来。
沈望舟嘴角上扬：“你真是爱学习呢。”
午饭在工厂饭堂吃，因为有客户来参观，饭菜丰盛。向拾薇估算出工资能买份像样的礼物，下周就不干了。
对面有人坐下，是沈望舟。
她刚吃完，闲来没事陪他聊几句。这家工厂是沈望舟的舅舅投资的，今天有位法国来的客户视察工厂，他充当翻译。
“你会法语？”
“我妈妈是翻译官，寒暑假我都会去法国。”
沈望舟是独生子，父母都在法国，上大学期间他借住在临春市的舅舅家。他喜欢看书和盆栽，每周末去体育馆游泳，偶尔会参加义工活动。
向拾薇觉得他再自我介绍下去，就变成相亲宴，她决定讲个冷笑话活跃气氛。
“知道我为什么叫拾薇吗？因为我有九个堂哥，我是第十位。”
他没有笑，声音低沉：“我出生前爷爷在东南亚做生意，他的名字叫清舟，奶奶盼望爷爷能平安回来，给我取这个名字。后来，他坐游轮回国时遇难了……”
向拾薇喉头一堵，他为什么连这个都告诉她呢？
她不想知道更多他的事，听他说出沉重往事，她只会郁闷，给不了他任何慰藉。
下午开工不久，向拾薇感觉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她瘫软在地，意识远去。耳边有道焦急的声音在呼唤她，她想应声，身体却不受控制。
手脚恢复行动时她躺在医院输液。病房嘈杂，少年如释重负地看向她：“医生说你是急性肠胃炎，感觉好点了吗？”
向拾薇点点头：“现在几点？”
她昏迷的时间不长，本想回去工作，但沈望舟坚持要她多休息一会儿。
他帮忙支付的医疗账单，数额基本和她的打工费抵消，等于她这两周白干了。
沈望舟见她脸色发白，还以为她不舒服：“你好好休息，我陪着你。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买。”
干嘛用哄小孩的口吻跟她说话？她扭头，盯着点滴神游。
等等！昏迷期间，她似乎抓住一只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好像还叫了“妈妈”。小时候她老是肚子痛，妈妈会把手贴在她肚子上，莫非刚才她……对他做了同样的事？
男女授受不親，她还是懂的。她清了清嗓子：“刚才不好意思，把你的手贴到我衣服上。”
他毫无防备，耳根通红，让向拾薇感觉她像个女流氓。
“我……不介意的。”
她松开拳头。他敢说介意的话，她绝对打飞他。
Scene 03 夕暮的街景和少年的背影在视线里摇曳，沈望舟拉着向拾薇跳上一台观光巴士。
从医院出来，他忽然提议带她去一个地方。坐定后她好奇地问：“我们要去哪？”
透过车窗确认太阳落下山头，沈望舟笑而不语。
天色已暗，观光巴士缓缓驶上大桥。
向拾薇百无聊赖地趴在车窗前，很快惊呆了。
下层的公路和大桥呈十字状分布，车灯飞速流动，璀璨若流淌过银河的星辰。他们像搭乘横跨银河的列车，穿梭过光海，行走于浩瀚宇宙。时光静谧，海浪声像是从遥远星空的彼岸传来。
“感觉心情好点了没？”
原来他是想给她转换心情。她凝望流光里他明灭参半的面容，脸颊着了火。
“沈望舟，我……”并不是喜欢你啊。
观光巴士驶出大桥，他没听见她蚊子般的声音，笑容明亮：“我第一次路过这里时，就决定要和喜欢的人来看一次夜景。”
人一动感情便会有软肋。是他，让她变得举棋不定，她讨厌优柔寡断。
打工费泡了汤，向拾薇决定亲手给沈望舟做礼物。她去工厂结完工资，看到角落有一堆废料，跟组长要了些碎料。
连续好些天，她都在公共宿舍，用铁丝和麻线固定圣诞树。她是追求完美的人，任何事都做到最好，为这株圣诞树花费不少心思。
同宿舍的人都好奇她做圣诞树干嘛，毕竟，离圣诞节还有九个月。
她笑而不语。沈望舟说他喜欢盆栽，她干脆送他棵假的盆栽圣诞树好了。
圣诞树完成后，向拾薇得到一个算好也算坏的消息。
她崇拜的一位外国教授要来学校开讲座，她在读过他的介绍后，毅然选择现在的专业。而讲座的日期，恰好是沈望舟生日那天。
说不定一生一次的讲座，她不想错过，只好跟沈望舟道歉。
“不过我有准备礼物，听完讲座拿给你。”
讲座结束已是夜里十点，他们约好在校门外见面。
见她抱着个大纸箱，他惊叹：“你不会送了床棉被给我吧？”
她拆开纸箱，搬出成品的小圣诞树给他：“看吧，这是我的自信之作。发现没有，它的叶片分布是正五边形。”
向拾薇得意地摆弄圣诞树，见他注意到她贴满创可贴的手，忙背过手。
“谢谢你，我十九年来第一次收到如此特别的礼物。另外，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沈望舟给她买了她信口说的参考书，因为是绝版的进口书籍，不好入手。这份礼物正中她的软肋。
“快到熄灯时间，我得回去了。”
跟他道过晚安，逃兵向拾薇艰难地往回走。
Scene 04
走出好远一段距离，她狠下心来追上他，眼底燃烧着坚定的火焰。
她对他的好感还没转变成恋慕，趁现在告诉他。她还能回头。
沈望舟放下箱子：“怎么了？”
“这是一场误会……”
手里的资料书沉甸甸地，她把书还给他，低着头一五一十地向他解释。
今晚教授抽中十名同学送签名书，向拾薇有幸上台领奖，她鼓起勇气跟教授说，她想到他任教的大学留学。教授给了她一个热情拥抱，说随时欢迎她来。
她要成为无限向前延伸的路，中途或许会与别的路相交，但不会停下，变成死胡同。
——所以，对不起，沈望舟，我不能选择你。
沈望舟听她说完，许久没出声。
“我很感谢你送我去医院，还带我去看夜景……但我不能喜欢你。”
她低頭等他责骂，甚至做好挨打的准备。
出乎意料，他俯身拥抱她，隔着她推回去给他的一袋子参考书。
要是不喜欢，为什么要给他准备礼物，还弄得手上全是伤呢？
他一声叹息，落进她心里。
回到寝室，向拾薇长这么大，头一次失眠了。
生怕惊动到舍友，她到公共宿舍，刷了一个通宵的题。
稍有停歇，便会想起他抱圣诞树的背影，像伤心的圣诞老人。他们给彼此的礼物，都是折磨，却又不忍丢弃。
接下来几天，向拾薇一有空闲就疯狂刷题，用复杂的公式进行冗长的演算，一页接一页。
这是她整理心情的方法。可是，这个方法失效了。
她的草稿纸上，本该写满演算，不知何时变成了满满的“对不起”。
因为他不责备她，她只能不停道歉，好像那样，她伤害了他就不那么罪大恶极。
都说恋情是在无意识间滋生，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她无可奈何地发现她好像喜欢上沈望舟。
可他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禁不起辜负。
改天向拾薇去帮教授整理演讲资料，进了办公室，才发现沈望舟也在。
他跟她打声招呼，便埋头做事。她负责整理文件，由他来装订，全程很少交流。
向拾薇老感觉他在看她，便忍不住望过去，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整理好了吗？”
她只顾着尴尬，资料还是乱七八糟，他接过去耐心整理一遍装订好。
教授提早到了演讲的场地，托他们把资料送过去。
向拾薇心不在焉，弄错好几份资料。教授本来是要他们协助演讲，她的表现让他露出失望神色，示意他们回去。
Scene 05
远方教堂敲响钟声，鸽群被惊飞，宛如抛洒向天空的白纸。
回来的路上，向拾薇沉不住气了：“你难道没什么要说的吗？”
哪怕是责备的话，也好过沉默。他一个神态都引她浮想联翩，以为他要说点什么，可他始终和颜悦色。
有些事并非避免提及，就没有发生过。
“临春市是全国最多十字路口的城市，即使两个人无限靠近，也很容易在分岔路走上不同的道路，渐行渐远。选择走哪边，都会影响相遇的概率，在这座城市遇见算是一种奇迹。”沈望舟回头看着她，眼神坚定，“有好多次，我都在十字路口遇见你，对我来说这是无可替代的奇迹。喜欢一个人是一厢情愿的事，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 城市风很大，扬起裙摆，吹得她的心摇摆不定。
“我只能做好一件事，不能分心到学习以外的事。你看，因为太在意你的想法，我今天总共犯了八个错误。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想出国留学，也很重视他，二选一，她决定放弃他。
万一将来她没能出国，一定会把错归咎到他身上，觉得是他害她分了心。如果自此不再往来，她就不会分心。
沈望舟在她说话时始终凝视着她，她眼底闪烁的光，令他的心情下坠。
“我好像让你为难了，很抱歉。喜欢一个人，不应该让她感到苦恼或自责。我失格了。”
他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膀，与她擦肩而过。
人潮汹涌的十字路，他们和无数人一样，错过彼此，去往各自的目的地。
向拾薇回归模式化的生活，朝她的目标前进。
以前她觉得学习是一切，现在，她竟然会觉得学习枯燥，而和沈望舟一起还蛮有意思。
周末她在图书馆学习，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灰姑娘，你真热爱学习呢。”
她抬头，居然是沈望舟。
他将手机递到她面前，前置摄像头照出她沾了铅笔屑的脸，她光顾着作图，浑然没察觉。
“我们不是已经——”
他有些委屈：“不能成为恋人，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沈望舟的声音引来许多目光。图书馆值班员走来，示意他们安静，向拾薇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前提是不要影响我学习。
他接着在纸上写道：遵命。
事实证明，他真的不打扰她学习。沈望舟偶尔来图书馆，只是拿本书坐她旁边看，或者路上遇到她陪她走一程。他们不是恋人，也不像朋友，微妙地保持联系。
她没有做好喜欢他的准备，在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后，只能仓皇推开他。不留退路，孤注一掷。
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她有这样的预感。
Scene 06
大三的寒假，向拾薇过了个冷清的新年。
二伯父因为挪用公款被判入狱，父亲把多年积蓄借给二伯父，如今血本无归，受到打击入了院。
她去医院送换洗的衣物，母亲叹息，说对不起她。丈夫行动不便要人照顾，家里断掉了经济来源，她知道女儿规划着出国留学，对女儿的梦想无能为力。
“我明年升大四，找到实习就能够养活自己，你们不用担心我。妈，好好的，我们一起加油。”
向拾薇强作欢颜，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沈望舟总是笑。
保持微笑的话，好像再大的苦难都不可怕，因为哭泣也改变不了糟糕现状。
她花费那么多精力为留学做准备，决定放弃，不过是一瞬。像一颗种子，在黑暗土壤里发使劲汲取养分，等待春天到来。她的春天已死，剩下无尽寒冬。
冷而黑暗，余生漫漫。
回到学校后，向拾薇打包了所有为出国准备的资料。课余时间她基本用来做兼职，父亲的情况短期内不见好转，她尽量给家里减少负担，能省就省。
这学期同学们都筹备出国或者计划考研，他们的专业，大学毕业并不好就业。她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和曾经的她方向一致，唯独她走着走着变成了死胡同。
梦想不是放弃就会自然消灭。它活在血肉里，反复质问她为什么轻易向现实屈服。她越来越迷茫，努力活着是自欺欺人，还是败者的苟延残喘。
沈望舟来找她时，她正在公告栏前刷选合适的兼职，他走过來，插兜和她并肩而立。阳光落在他身上，耀眼得难以直视。他与光同在，她难以触及。
“明晚万家灯火广场举行国际灯光节，我买了入场券，有空的话一起去看吧。”
“好啊，几点碰头？”
见她轻快地应答，他迟疑着问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你……遇到什么了吗？”
她素来不跟人说家事，朝夕相处的室友都没察觉，被他一问，顿时眼圈泛酸。
“遇到了你啊。”
她不是开玩笑，一想到要把本该准备留学的时间，花在廉价劳动力上，她就觉得生活没盼头。能见到他，生活还不算很糟。
灯光节异常热闹，现场四处人头攒动，七彩斑斓的灯光图案下挤满拍照的人。经过有“时光隧道”四个字的灯光隧道，他们遇到位哭泣的小男孩，沈望舟上前询问，才得知他迷路了。
去保安室的路上，沈望舟抱着小男孩笑着问她：“我们像不像一家人？”
向拾薇指向他，“哥哥？”，指向自己，“姐姐？”，又指向小男孩，“弟弟？”，说完，她有些无奈地撇嘴，“饶了我吧，那我岂不是有十个哥哥？我得改名叫向十一薇，又不是武侠小说主角。”
他哈哈大笑：“难道不可以是新婚夫妇吗？”
她根据小男孩的年龄推算了一下：“未成年人生子，算不算是犯罪？”
“你这么有活力，看来应该是没事。”
原来他还在担心她。鼻子一阵发酸，她还觉得有希望，是因为有他在啊。
送小男孩去到保安室，播放过寻人广播后，他的父母很快赶来。
折腾了一会儿，广播提示烟火大会即将开始。他们走出保安室，刺耳而悠长的升空声交错，夜空里有焰火陆续绽放。
硫磺熏得人眼发酸，欢呼与爆炸声将她的声音淹没：“我也喜欢你。”
一句迟到已久，没有被听见的告白。
Scene 07
做完饮料促销已是晚上，向拾薇走路回学校。
这份兼职一天一百块保底，根据销售额提成。有位客人恶意刁难，说她能喝多少瓶他就买多少箱。她喝得快吐，只换来一顿嘲讽，对方根本没打算买。过去她未曾经历的世态炎凉，几个月里老是雪上加霜，她看不到尽头和希望。
走到鞋底开裂后，她的理智也崩断了，拿起手机给沈望舟发了信息——
“我觉得我坚持不下去了。”
电量用尽，屏幕归于漆黑，一如她心底的希望熄灭。 不知过去多久，向拾薇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并非偶然，这个路口在沈望舟的住处附近，他要是出门绝对能一眼看到她。
“发生什么事了？”
该从何说起呢？她站起来，因为贫血头昏眼花摇摇晃晃地：“你说，为什么我非要过这种生活……”
沈望舟连忙扶住她，她用尽全力攥紧他的衣领，哭了起来。
行人很多，他俯身拥抱她，挡住她垂泪的模样。
哭了一阵子，肚子发出令人窘迫的叫声。人再怎么绝望，还是会肚子饿，自尊很多时候一文不值。
沈望舟显然有些尴尬，他轻拍她的背：“先吃点东西吧……吃饱才有力气哭，你要哭多久我都陪你。”
反正够丢脸，她厚脸皮地跟他走了。
沈望舟带她来到附近的一家海鲜饭馆，快到打烊时间，店里没有客人。
哭过之后的向拾薇好受多了，沈望舟点了海鲜饭给她。等待上菜的时间，向拾薇从包里拿出个记事本，在纸上画下一堆人，代表她的堂哥和伯父们。
她是独生女，伯父们总是欺负她父亲，说女儿没法继承家业。从小到大，她唯一能反击他们的就是学习成绩。
一切都被突然降临的灾难摧毁。父亲卧床不起，家里条件一落千丈，她不再有梦想可言。
“未来太过庞大，我不知道渺小的自己，该怎么面对。”
耐心地听完她的絮叨，沈望舟拍拍她的肩，“有时候不要太好强，身边还有那么多朋友啊，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尽力帮你。”
服务员来上菜，炒饭有点干，她如鲠在喉。她的确是个好强的女生，而且在拒绝沈望舟后又把他当作救命稻草，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出。
思忖良久，她忍不住问他：“像我这么麻烦的女生，你为什么会喜欢……”
他脸又红了，试探性地回答：“其实……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向拾薇一脸茫然。沈望舟翻出手机里的旧照片，看到他的校服，她才发现他们中学是校友。
沈望舟的父母常年在国外，无暇顾及他。初中时，处于叛逆期的他天天和社会青年厮混，逃课泡网吧甚至夜不归宿。父母给学校资助了一千台电脑，所以也没有老师去整治他。
有一次全校前三十名和后三十名被抽中进行公开课测评，老师让学生们自由选搭档，两人一组。假装漠不关心的沈望舟，其实很希望有人选他。
那时候向拾薇是年级第一，却选了没人愿意选的他。为期一个月的辅导，他从抗拒到接受，从自我放弃到觉得自己也并不是一无是处，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前进、改变。
“你知道么，我一直很感激你，后来上大学再见到你我都不敢相信……”他声音小下去，似乎又想起之前被拒绝的窘迫。
她端详照片里他橙色的爆炸头：“哈哈哈你以前是视觉系啊完全不是一个样，而且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还会有印象！”
两人又聊了很多当年的校园趣事，沈望舟送向拾薇回学校，她困得一头钻进被窝，甚至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海鲜饭很好吃，身心疲惫，梦里的少年那一头橙色的爆炸头，变成了太阳。
Scene 08
为表示感谢，向拾薇想请沈望舟吃饭，沈望舟却提议去他家做饭，她明白他顾虑她的经济负担，不过还是答应了。
他买了很多菜，摆在厨房里蔚为壮观。
她有些心虚地坦白：“你别太期待，我只会蛋炒饭。”
沈望舟两眼放光：“蛋炒饭也很不错！拭目以待！”
他果然很给面子，一边吃一边夸，满满一大锅硬着头皮吃光，撑得躺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真希望这种生活持续下去。”
“天天吃蛋炒饭吗……”
他们相视一笑，四月春光融融，夜晚也走到尽头。
经过上次分别的十字路口，沈望舟弯腰，从绿化丛里摘了朵四叶草。
“接下来每个路口，我们都往右拐并扯下一瓣叶子，最后一瓣叶子落下的路口，就是崭新的起点。新的起点，开始新的人生旅途，你觉得怎样？”
枯燥的日常确实需要点仪式感，才不顯得乏味：“好。”
向拾薇跟着沈望舟不断往右拐，走完第四个路口，他们兜回原点。上次他们于此擦肩而过，这次，他们将把这里作为新起点。
阳光透过云层照落，驱散了春日最后一缕寒意。第四瓣叶子是幸运，是爱情，也是名为你的春天。
季节流转，巴士亭的广告换成了迪士尼乐园的宣传。他指着明年春天盛大开业的标语，边剥橘子边说，明年他们也去玩。
可她知道，他很快就要离开了。
在教导处递交实践报告时，她翻到了沈望舟准备出国的申请资料。
她慢慢习惯依赖他，忘了他也有要前进的方向。
一部知名电影说过，有些人光是遇见就觉得赚到了。因为你无论何时想起他，唇角都是上扬的弧度，喜欢他，不会是让你难过的事。
那句未曾被听见的告白，向拾薇没有再说第二次，临近毕业，向拾薇从激烈竞争里脱颖而出，拿到一家知名外企的实习名额。而沈望舟，也终于在这个盛夏到来之前，登上了异国的班机。
Scene 09
时间总在丰富一个人，几年来向拾薇抓住了许许多多的机遇，辛勤的付出也得到了相应的回报，这次来法国洽谈的项目是她争取下来的，小团队里有不少第一次来法国的同事，刚入住酒店，就兴奋得不见了踪影。
恰好是四月复活节，向拾薇独自走在繁华的香榭丽舍大道。人潮如涌，她四处张望，像是在期待着某种奇迹。
和沈望舟告别后，刚过实习期的向拾薇每天都很忙碌。渐渐地，他们不再联系。
最后一次和沈望舟在一起，还是在毕业典礼过后。他们去新开放的迪士尼乐园玩，放眼望去人山人海，他紧拉着她的手，耐心地等候入场。他握得太紧，掌心温暖而潮湿，像是害怕命运的洪流将他们冲散。
可是最后他们还是散了，无数次相顾无言，谁也没有挽留谁。
这几年向拾薇养成了一个习惯，一有空暇，就喜欢走十字路口。在世界不同的城市，每个方向都能遇见不同的人。偶尔会有和沈望舟相似的侧脸，她追出去，沮丧地发现都不是他。
忙完项目，大家在飞机上谈起异国的见闻，向拾薇却无精打采，把遮光板拉下来，陷入无休无止的梦。
投入到一成不变的忙碌中，向拾薇渐渐觉得乏味，她抽空回到校园，看到三两成群的学生，看到微风吹动的梧桐树，看到巴士亭的广告正在宣传灯光节，有些怀念。
去万家灯火广场的路上碰上大堵车，她下车走过去，沿途是熟悉的街景和陌生的面孔。十字路口人潮拥挤，她往右拐，一道人影竟迎面走来。
“这个月31号是我生日，你能来参加生日会吗？”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有些怔愣，望着男人笑意盈盈的脸，仿佛时光倒流。下一刻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时隔多年，春天终于回来，而那句埋藏太久的告白，也终于可以对他，再说一次了……
编辑：十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