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变成穷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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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龚家龙失约了
  
  10月10日上午9点,《证券市场周刊》记者如约来到北京东直门附近的约见地点,但并未见到前“天发系”掌门人龚家龙。龚的代理律师钱卫清告诉本刊记者,龚在此前一刻突然决定不想面对媒体。
  此前的8月30日,湖北鄂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龚家龙“挪用资金罪、违规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一案提起再审,并做出无罪判决。
  2006年12月21日,龚家龙在武汉某酒店大堂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2008年8月,鄂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挪用资金罪、违规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罪名判处龚家龙有期徒刑一年零七个月,并处罚金20万元。
  钱卫清向本刊记者透露,法院宣布其无罪、获得正名后,龚家龙首先希望恢复其名誉。在案发前,龚家龙是原湖北天发实业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天发集团”)董事长、湖北省政协委员;此外,龚家龙希望把属于他的S*ST天发(000670.SZ)及天颐科技(600703.SH,三安光电前身)的资产还给他。
  至于如何恢复名誉、拿回资产,钱卫清表示,湖北省委主要领导已经同意接见龚家龙,龚目前想先走行政程序,如果不行,再走司法和其他程序。这也是此次龚家龙突然不愿意面对媒体的原因。
  龚家龙寄希望于湖北省领导能帮助他解决问题,“如果省领导重视,解决问题会比较顺利。龚也希望他为湖北经济发展做的贡献在其中起到好作用。他目前在积极引进国际上有影响的项目,其中一个钾肥项目,是由国家发改委主导的。”
  在挽回昔日庞大帝国的梦想面前,龚家龙有太多的顾虑。
  
  陷阱,“红帽子”游戏
  
  天发集团鼎盛时期总资产超过70亿元,拥有S*ST天发、天颐科技两家上市公司及天荣农业、帅伦纸业、活力28化工三大集团。在石油领域,天发集团是除中石油、中石化外第三家握有成品油批发、零售牌照的企业,拥有形成网络的128个加油站和两个储存能力达到20万吨的油气库。
  龚曾于2005年5月在民营石油领域发起成立全国最大民营石油企业长联石油有限公司,由此被外界称为“中国民营石油第一人”。天发集团是长联石油控股有限公司的大股东之一,龚家龙被选举为该公司首任董事局主席。
  龚家龙创办天发集团的过程可以概括为“红帽子的四上四下”。他身陷囹圄,根源也在于产权和“帽子”。一份内部资料显示,从2000年10月24日到2006年12月21日,天发集团的产权改革一波三折,四起四落——荆州市政府四次发文认可天发集团资产的民营性质,又四次推翻。
  龚家龙当年是如何戴上红帽子的?龚的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代理律师说,“有些操作是不规范的。但是所有证据都可以确认,国家确实没有投入一分钱,只是给了些政策,挂靠国有资源上的优势。”
  资料显示,天发集团的前身是1988年成立的荆州地区生产生活资料产品经销公司。当年以“个体户”身份从事正规贸易是不可想象的事,龚家龙在注册时本能地将公司属性填报为“全民”,这是他的企业第一次戴上“红帽子”。这给当时的他带来了不少好处,连公司的20万元注册资本金都是龚家龙以荆州轻工局名义贷到的。
  当时的龚肯定想不到,他的公司最终因此陷入“身份不明”及与政府的角力中,他成了失败的一方。
  1989年,龚家龙实行股份制试点,由荆州地区生产生活资料产品经销公司和海南龙海石油液化气分别投入100万元和200万元(账面值)作为原始股本组建了荆州地区物资开发公司。海南龙海石油液化气是荆州地区物资局在海南的窗口企业,也是一顶“红帽子”。
  1992年8月12日,湖北省体改委、计委、财政厅联合发[1992]6号文,将荆州地区物资开发公司改组为股份有限公司,定名为湖北荆州天发企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新公司总股本为6500万股,其中国资委及4家国企合计持有3640万股,占56%,即S*ST天发的前身。
  1996年12月17日,S*ST天发上市。其时,公司股权结构与1992年股改时基本一致,国有成份仍为56%。此后,经两次大比例送股、转增,S*ST天发总股本扩张到2.35亿股,其中2019.2万股国家股是“红帽子”上的“红顶子”。
  同年,龚家龙拿到了三峡工程后勤保障的一个项目,并以此获准设立天润三峡投资基金,募集到4.86亿元。龚家龙用这笔巨款加银行贷款做了两件“大事”,其中之一便是将S*ST天发的国有成份逐步置换出来,并成立了天发集团。
  1997年4月,天发集团注册成立。注册资本金原计划全部由国家出资,由于荆州市国资局无资金投入,最终出资人为天润三峡投资基金。天发集团将天润三峡投资基金全部用于其三峡后勤保障基地,即天荣农副产品深加工基地建设和帅伦纸厂的收购以及S*ST天发的股权收购。
  1998年1月,荆州市沙市农场所持S*ST天发股权全部转让给天发集团。荆州市人民政府荆政函[1998]3号文批准:将荆州市金属材料总公司、荆州化建总公司和荆州市第一木材总公司持有的天发股份划给天发集团,同时转增天发集团国有资本金。天发集团直接、间接持有S*ST天发的股权达到40.89%。
  2000年10月9日,荆州市政府批准天发集团工会收购这部分国有股《市政府专题会议纪要第62期》,对价约4100万元。2000年10月24日,荆州市政府《市政府专题会议纪要第62期》显示,天发集团为非国有企业。2000年11月6日,经市政府同意,荆州市国资局与天发集团签订协议,将其5.89%的股权转让给天发集团,至此,上市公司S*ST天发的控股股东成为天发集团,这是天发第一次摘“红帽子”。
  当时,荆州国资部门对于天发集团“摘红帽子”也采取了认可的态度。2001年5月,荆州市国资委在《关于湖北天发集团公司发展及产权界定情况的批复》(荆国资委[2001]第5号)中确认:“市国资局无资金投入,最终出资为天润三峡投资基金。但公司注册时仍按国有独资性质,在市工商局登记并正式运行(当时未经市国有资产管理部门确认、同意)……天发集团资本金的组成属投资主体多元化,并非国有独资,同意变更工商登记所有制性质。”
  
  混乱,重组活力28
  
  龚家龙案爆发于2004年9月18日,当时荆州市国资委,荆州市委组织部突然任命天颐科技新董事长、总经理、财务总监等高管层及董事会成员,龚家龙被“踢出”天颐科技。
  在S*ST天发上市的第二年,地方政府有意让天发集团打包收购15家国有企业,最有名的就是收购造假上市的活力28(天颐科技前身)。这些公司拥有大量土地,到2006年这些土地开始增值,天发集团成了大地主。但在收购当时,天发集团自己也陷入了泥潭。
  为了收购活力28,天发集团又一次戴上了红帽子。当时,证监会规定民营不得控股国有企业。为了重组成功,地方政府让天发集团以国有名义收购了活力28的国有法人股。天发集团接手后,活力28更名为ST天颐。
  龚家龙曾回忆称,天发集团陆续投入9亿元(置换资产、承担债务等),将天发集团的优质资产天荣油脂工厂,与活力28生产洗衣粉的破旧设备进行了100%的资产置换。为了给活力28“输血”,龚家龙出资现金5600万元购买了活力28的国有股股权,还承担了该公司的巨额债务,该公司在荆州市工商银行的9700万元贷款由天发集团用现金悉数偿还。此外,在荆州市市委和市政府的要求下,天发集团还帮助荆州市国资局偿还了该局多年占用活力28的8700万元资金。两者合计,天发集团购买股权和帮助偿还债务的花费就已经超过了2.4亿元。
  当时,活力28集团最好的资产并不在上市公司内,留在上市公司中的活力28洗衣粉工厂建于1958年,到2001年,工厂设备已破旧不堪,但在进行资产置换时,活力28的旧设备实际资产价值不到4000万元,作价3.4亿元。
  对此,荆州市国资委副主任陈必文表示“不清楚”。
  2003-2004年,天颐科技因生产规模扩大,出现菜籽油收购资金紧张局面。龚家龙四处奔走,从国家开发银行拿到6亿元贷款批文,资金难题得以缓解。
  然而,2004年,换届以后的荆州市市委、市政府推翻上届政府的红头文件,发出荆政办函[2004]66号文,不承认天发集团的民营性质,并强行让荆州市古城国有投资有限责任公司接管天颐科技的控制权。
  参与“龚家龙被拘”调查的知情人士称,天发集团高管普遍认为这场产权纠纷背后有“利益输送之嫌”,随后天颐科技股权被转给一家房地产公司。
  国家开发银行的6亿收购资金也在这一原因下未到位,基地油菜籽原料无法使用资金收购,全年生产原料落空。从2004年9月的变动起至2006年9月,天颐科技近乎于全部停产状态。
  2005年,荆州政府接管天颐科技后,两年内未向投资者披露停产消息,整个集团28亿元债务全都变成烂账。在此背景下,工商银行作为债权人委员会主席单位,引入美国雷曼兄弟公司对天颐科技进行债务重组。
  对此,荆州市政府积极响应,并下发第二个红头文件,将资不抵债的公司产权全部定性为民营产权,龚家龙占65%,工会占35%,并由市长签字向雷曼兄弟保证:天发集团是与政府没有任何产权关系的民营企业。
  记者得到的内部资料显示,由于荆州市市委与市政府之间意见不一致,红头文件再次被否决,天颐科技债务重组工作又拖了一年,无法开展,天发集团损失巨大。
  在天颐科技被强行接管两年后,新一届荆州市市委、市政府于2006年9月18日决定,将收归国有的天颐科技重新归还天发集团,撤出所有由荆州市国资委委派的高管人员,并于当年9月在荆州市工商部门办理了产权过户手续。天颐科技再次回到了龚家龙手中。
  2006年10月,龚家龙重新接管天发集团全部管理权,并会同雷曼兄弟邀请普华永道会计师事务所开始进场调查。同时,天发集团加速解决大股东欠款问题,公司的资产债务重组形势好转。
  2006年11月,湖北省省委、省政府出面干预天发集团产权改革。原天发集团知情人士告诉记者,荆州市市委、市政府在省行政干预下,开始逼龚家龙退还产权。
  此后,光彩49集团与雷曼兄弟联手,要求政府将全部产权转给光彩49集团,在明确产权的基础上继续债务重组。当时,荆州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均同意光彩49集团介入。
  2006年12月19日,荆州市政府第四次发出红头文件(荆政函[2006]82号文《荆州市人民政府关于征求对天发集团实施改革重组意见的函》),同意由光彩49集团与雷曼兄弟共同主导与银行的债务重组谈判,联手推进资产债务重组。
  上述内部资料显示,2006年12月19日文件发出后的第二天,荆州市政府分管领导又坚决反对。当年12月21日,龚家龙在赴武汉与债权人银行协商落实市政府文件的路上,被公安部门带走。荆州市政府成立了天发集团风险处置领导小组,全面接管了天发集团。
  2007年初,也就是龚家龙被捕之初,湖北省、荆州市两级国资委分别下发鄂国资产权[2007]41号文《省国资委关于天发集团产权性质界定有关问题的批复》及荆国资发[2007]27号文《关于湖北天发实业集团有限公司关于界定企业产权性质批示的批复》,以行政批复红头文件的形式将天发集团界定为国有企业,荆州市国资委取得了天发集团的公司控制权和经营权。
  
  出狱,龚身无余财
  
  在鄂州市中级人民法院2008年8月的判决中,龚家龙被认定作为天颐科技的控股股东和天发集团的董事长,为了获取融资配股资格,于2001年起至2004年中报止,指使他人制作虚假财务报告,误导广大股民。判决称,龚家龙对提供虚假财务报告,给股民造成重大损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天颐科技在被接管后仍然继续提供虚假财务报表。天颐科技前董事长的熊自强证实2004年的年报是虚假的,“这是政府的意见”(2008鄂州法刑初字第15号刑事判决书)。2005年,天颐科技已经陷入停产,这样的重大事件也没有及时披露。
  羁押龚家龙后,雷曼兄弟退出天发集团重组,荆州市政府迅速成立由市长任组长、有关部门负责人为成员的天发集团风险处置领导小组,下设维护稳定、金融风险防范、战略重组等6个工作专班。
  荆州市政府的“救市”工作包括产权界定、清查核资、债务重整及战略重组等几大步骤。根据湖北万信会计师事务所的评估:天颐科技资产为2.25亿元、负债为7.01亿元、净资产为-4.75亿元;天发石油资产为4.89亿元,负债为10.31亿元,净资产评估值为-5.42亿元。风险处置领导小组采用《企业破产法》对企业进行重组。最终,一般债权人获得的偿付率仅为10%。
  2008年9月,龚家龙出狱,此时天发集团已被荆州市政府风险处置领导小组处置,上市公司S*ST天发及天颐科技的股权被拍卖,上海舜元企业投资发展有限公司与金马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拍走了S*ST天发的股权,福建三安集团有限公司拍走了天颐科技的股权。两家上市公司的资产分别由中石化湖北石油分公司和海南椰岛获得。耐人寻味的是,法院判决书中明确写着天发集团是民营性质。
  龚家龙向鄂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申诉。2011年8月30日,该法院再审后认为,原审判决认定龚家龙指使他人制作虚假财务会计报告,构成违规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所采信的证据与证据之间存在重大矛盾,且无法排除合理怀疑。原审认定龚家龙指使他人制作虚假财务报告构成犯罪的证据不足,犯罪不能成立,再审后作出龚家龙无罪判决。
  龚家龙对律师说,在警方抓捕自己之前,政府一纸文件说天发集团57%股权属于国有,即使如此,依然还有43%的股权是自己的,这部分资产到底去了哪里?除了自己控股的天发集团大量城市中心土地被人摘了桃子,自己账户中的几百万元工资也没了。
  对于“龚家龙案”,和君创业咨询集团总裁李肃称,“这里面荒唐的事有四件,第一是这个公司资产本来就是民营的,2001年政府就出文件了。
  “第二件,做假账其实是政府在做。当时收归国有后已经停产两年了,但仍然还在做假账,说还有收入,这是非常严重的做假账。判决书里也提到这一点:‘政府指使做假账’。
  “第三件,人一抓进去,当地政府搞了个产权确认书。这份确认书把S*ST天发的产权当成天发集团的了。把所有资产做破产处理,划到政府头上去了,因为是国有的,所以打折卖了,小股东们高度不满。
  “第四件,廉价卖‘壳’。先把公司资产重组处理债务,政府找了一家公司,买壳花了2000万元,政府却给了1.9亿元财政补贴,结果这家公司又把自己不挣钱的东西装进去,把1.9亿元套走了。”
  出狱之后,龚家龙身无余财,凭借之前在石油商会建立的关系,以寻找油气项目和团队建设的能力入股,与人合股,但并不在公司中担任具体职位,他的名片上,依然是长联石油有限公司董事会主席。
  龚家龙目前奔波在非洲、中东、加拿大等国,龚家龙对外透露,其在加拿大收购了两家石油天然气上市公司,其中一家控股74%,另一家控股68%,同时还斥资1.7亿加元收购一个储量达420亿吨钾肥项目,另外还有两个项目也在谈判之中。
  也有人质疑龚家龙的实力,有人举出一份材料,显示其收购的加拿大一家名叫安泰瑞的公司2010年收入约为150万加元,预计2011年收入为200万加元,截至2011年第一季度末,该公司市值约6100万加元——这只是一家北美小型上市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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