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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永远行走在路上，没有终点，只有方向。
——题 记
2014年5月17日清晨，赵宗明像受伤的虾一样曲背弓腰，手捂胸口，脸色干枯涩黄。用桌角顶住上腹减轻疼痛，腾出双手敲击键盘。可是没一会儿，他缩作一团瘫软了下去。
医院胃镜室里，他躺在检查床上，侧卧，屈腿，深呼吸……女医生手执纤管探下去，蓦然惊疑：“你多大岁数？”她扫一眼病历，“才49岁！不想活啦？”大面积溃疡边缘隆起密密麻麻的肿块。活检化验报告，细胞核深染，恶性病变……胃癌！
一
赵宗明头一回出门远行在银川，参加大专函授毕业典礼，接着在文讲所学习，一年半饥半饱的生活，收获却是丰厚的，一张大学文凭，一张西藏山南中学聘任书。
雷雨先一步袭击了他的村庄。黄土院墙前的打麦场上，母亲带着几个小孙子，捡拾东一颗西一颗遗落的豌豆。母亲呆望突然现身的儿子好一会儿，忽然大放悲声，向院内东倒西歪的土坯房奔去。土台桌上，立着哥哥39岁的遗像。
先天性心脏病的哥哥，为了两个弟弟上学，一直下地劳作。哥哥给麦苗浇了一夜水。第二天要上地了，父亲推门见儿子赤条条的身体扭成一条僵硬的麻花，一头着地，一头搭在炕沿上。雷雨骤起。父亲怕只身奔赴黄泉路上的儿子被雷电惊吓，他高擎犁铧敲唱，儿啊，不要害怕，儿啊……一家人的顶梁柱倒了。弟弟辍学在家。不缺胳膊不少腿的赵宗明该挑担子了。
“西藏山南藏民需要文化，咱六盘山革命老区的回族娃娃也要上学嘛！”筹建三营镇回民小学的校长兰树德三顾茅庐，十几个戴白帽帽骑自行车的回民家长，笑呵呵地接赵宗明去教书。
教师薪水分公办民办雇佣三种。雇佣教师赵宗明代两个年级的全部课程，津贴由乡镇补一点，村上挪一点，学校挤一点，每月7元。一天中午，妈妈提着一瓶胡麻油来看半年未见的儿子，她忽然看见，粉白的新墙上长出一些绿草芽儿。急忙扑向炕头一摸，被褥水淋淋的，炕墙缝隙里，也长着一圈一圈鲜嫩的苦子蔓儿。铃声响了，儿子还没有吃饭，就风风火火上课去了。
新建的校舍一片潮湿，四面透风，没有电，点煤油灯；没有煤，去林带里拣柴火。夜半三更，赵宗明肠胃疼得像蛇一样在炕上扭动。旱季学校水窖干涸见底，翻沟爬坡跑几里路讨水。与大山深处的农民一样，刷牙洗脸是一种奢侈，更不敢谈洗澡了。年少不知爱身体，从此落下病根，胃病反反复复持续30年。
每月只有7块钱，还要给学生买药买作业本，补贴特困生家用，劝返入学。赵宗明的弟弟上门来，第一次要1.2元补胎，第二次借8.6元换喷油头，第三次来说，他在水库堤坝上抽水挣了许多钱，但必须先交35元养路费。赵宗明大骂堤坝上抽水不该交路费，可就是掏不出钱。弟弟渐失笑容的脸红了，满眼泪光夺门而出。第二天下午放学后，他一手写论文，一手吃一颗烧土豆，门口闪进同村后生说，回家吧，你家出事了。
恍惚的昨天中午，弟弟出了校门，驾车风驰电掣，来到不分白天黑夜抽水的水库堤坝上。酷热难当，解衣呼喊，纵身一跃，万顷温柔的碧水铺天盖地涌来，旋即风平浪静！十年九旱的宁南山区人，十有八九是旱鸭子，弟弟也没学过游泳……一望无际的绿地啊，豌豆花儿开得是那样繁茂，就在这绿肥飘红的地中央，掘开一方黑坑，填埋豆蔻年华的弟弟。翌日清晨，他准时跨上讲台。全班同学肃然起立，问一声老师您好，赵宗明顿时泪流满面。
赵宗明所代的毕业班在全县统考中双科接连名列前茅，受到镇政府及教育主管部门的表彰奖励。他先后在化平梁、唐湾、兰窝子等回民村任教14年，期间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为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并光荣入党。当赵宗明要调走的消息不胫而走，白帽帽黑盖头红领巾云集山头挥泪告别。那阵势，如云如虹在心头……
二
原州区是回族聚居区，当他调到教育局后，实施“两基”攻坚、加快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召开全区（县）教育工作大会，赵宗明负责起草纲领性文件。从硬骨头啃起，人事制度改革：打破校长终身制，取消行政级别，实行职级制，开展“三推两考一聘任”，实现能上能下的竞争激励机制；基于教师一旦评上高级职称，志得意满不求进取，实行评聘分离、绩效工资挂钩制……光这些鲜活的名词儿就让人眼花缭乱。原州区教育局班子成员们没想到，赵宗明这个长期在山沟里的教书匠，进入管理轨道如此神速。殊不知他十多年收集整理，几大本政策法规、先进经验剪报，几大本调研笔记，即便是瞄一眼电视或下乡吃饭的时候，他也要在本本上记那么几笔。
普及义务教育的难点在特殊教育。赵宗明主要负责特教工作，办法总比困难多。与普教同部署同规划，争取世界宣明会项目资金，创办特殊教育中心。以特教学校为龙头，全区（县）全面开展随班就读工作。原州区被国家四部委评为全国特殊教育先进县；他撰写的《建立县（区）特殊教育支持保障体系报告》被教育部立项推广，2005年，联合国儿基会在成都举办全国随班就读工作会议，他代表原州区走上主席台介绍先进经验，赢得专家和同仁们的阵阵掌声。
赵宗明始终缺少的是时间。常常嘱咐上学的儿子一句话：“好好学习，给爸爸一点时间。”那时没有火爆的夜市，加完班，往往路灯都熄了。不忍心打扰劳累一天的妻子，悄悄打开门，吃一包泡面，安顿下咕咕叫的肚子。妻子抱怨他，晚上11点前从来没回过家。这话有点夸张，但有时连妻子也被他白白抓了差却是不争的事实——婚前由于父母多次住院三次手术，他债台高筑。结婚时他却动员妻子，举万元买了一台电脑。他时间不足，妻子却达到了专业打字员水平。夫妻隔县两地分居，妻子怀抱儿子，从百里外赶来帮忙。同事周大姐放心不下，天没亮推开办公室门。看到赵宗将明早就设计好的各种表册存在电脑里，录入数据。原来丈夫读，妻子打，襁褓中的婴儿睡在长条椅上，圆圆的脸蛋压出深深的印痕。周大姐看得目瞪口呆，继而眼圈红了。 三
像憨厚朴实的农民一样，勤劳和用心，就是他三十多年的工作本色。
用心。深入教改，学生评价是导向。初中综合素质评价细则分物理、化学、英语口语、体能测试等，量化评分标准三级指标共计216项，赵宗明初次提交，专家组一次讨论通过，全区顺利实施，兄弟县市组团前来学习经验；他撰写的教育论文获得自治区和市级一等奖，自治区教育厅结集出版女童教育成功个案，一次性选入他写的三篇；树立身边楷模，带动教师爱岗敬业，他整理的先进人物事迹，有的获得国家劳动模范，有的受到自治区人民政府表彰奖励。
用心。从2002年提供免费教科书开始，国家逐步实施“两免一补”政策。统计失地农民、下岗职工、低保户、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等等。大量调研工作，建设制度，规范操作……饿得前心贴后背边走边啃干饼子，不知季节变换一身单衣冷得瑟瑟发抖，跑步穿马路去打印部复印资料。而赵宗明每学期发放9个年级数十个学科近百万册课本，每年经手落实数千万元“两免一补”资金，十年无一差错。创新思路，设计学生人手一册“两免一补”手册，很好地起到了督促、公示和宣传作用。原州区官厅乡免费发放教科书的图片登上《光明日报》，挂在教育部部长办公室，画面上3名回族女孩走进中央电视台与王小丫《对话》。
用心。河川乡黄沟小学张宝的父亲，漆黑的夜晚驾驶三轮农用车，冲入深不见底的山谷车毁人亡。患心脏病的张宝只有8岁，嘴唇脸庞乌青，上学路上走三步歇两步，赵宗明联系医院资助费用，张宝成功手术重新奔跑在上学路上；赵宗明资助杨郎大北山3个孤儿、黄湾村两个女孩重返校园……老少边穷的六盘山区，一个农家子弟考上大学，一个家庭就能脱贫，而多少金榜题名的莘莘学子，手捧大学录取通知书难圆大学梦。国家“西部助学工程”资助贫困大学新生只有4个名额，而赵宗明手中的终审表却是厚厚的一叠。一双双充满渴求的眼睛让他心里疼了又疼。大湾乡山沟里的刘路，高考629分，三代人的梦想，纵使变卖全部家产，也不足上学的路费；陶倩，这个1岁就被父母遗弃的乖女孩，这个“民盟扶贫育人奖”获得者，一家下岗人，仅靠72岁姥爷退休金上完高中，考出556分好成绩，却放弃填报志愿，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姥爷再也拿不出供她上大学的一笔费用了；苗苗，一个残疾军人的女儿，弟弟辍学打工供她上完高中，手捧名牌师大录取通知书，无望地站在一贫如洗的家门口；连廷绪连廷磊兄弟俩同年考上全国重点大学，父亲在风雪夜徒步百里上县城给两个儿子送干粮的汉子，这时却被两张录取通知压垮了，而因没能上卫校疯了的大女儿，还被锁在黑屋里胡乱喊叫；革命先烈红二十九军军长赫光后裔，被天津医科大学录取，可要拿出一笔上大学的钱，那简直是天文数字……他手中的笔发出呼唤，一篇《上大学的路还有多远》，先后在固原市、原州区报刊发表。一石激起千层浪，六盘山下，黄河两岸强烈回响。《宁夏广播电视报》一个月新闻连动，《丰叶助学捐资一万元》《大妈捐款不愿露面，刘路将赴浙大报到》《怀揣爱心捐款，陶倩走进川大》……一时间，个人、团体、企事业单位纷纷捐资捐款。
四
胃癌。要去西安住院治疗。赵宗明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在百里外乡下老家独自过活的84岁的母亲。他鼓作一脸幸福走进门，才知道母亲生病9天了，横卧炕头，呕吐不止，睁眼就感到天旋地转。怕看病花钱，坚决不要邻里把病情告诉儿子。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叫你商量事，母亲只盼着这一刻。那年病重的父亲就是在这炕上疼得滚来滚去。变卖了自行车、小牛犊，还有爷爷留下的眼镜，在山城几家医院转来转去。一个多月过去，儿子好不容易凑足医药费首付，父亲的病情却恶化了。儿子没能陪护病中父亲一个晚上。这天，父亲四肢开始向上冰凉，只等儿子回来。让儿子抓住他骨瘦如柴的手。那是天地间最真诚的声音：儿啊，一辈子没吃没喝不要紧，可没看着给你成个家啊……父亲眼角隐约一丝泪痕，顷刻淹了儿子的心。父亲，是您给了儿子完整的生命，吃柴咬草把儿拉扯成人，儿却没有本事挽救您呀！
安顿母亲住进医院，傍着不识字的大姐，他一路指认，这是B超室，这是西药房，这是女厕所，这是交费处，这是我的工资卡……胃痛一阵比一阵剧烈，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伸手拢了拢大姐额际的花发，费了好大劲才说：“我走了，这次，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盛夏却刮起一阵冬春横行的老黄风，卷着纸片草屑起起伏伏怪异地奔跑。似乎耗尽了毕生精力，赵宗明悄没声息地躺在沙发上。书房的书橱、床头、窗台上甚至鞋柜里，满满当当塞的全是书，平常根本不许别人进去，这时他让妻子去书房找书。为编写地方教材收集资料多年了，一直没有时间着手。妻子整理出一大包史料，突然问，你到底是去住院手术，还是去工作？他说，手术一定很疼，看书写字，可能会减缓疼痛。
妻子知道他还不上路是被什么羁绊着，其实为筹医疗费，妻子已经偷偷把房子抵押了。这房子，还是妻子当初用自己20年工资抵押贷款买的。他不能要。他知道多少癌症患者最后都是人财两空。妻子含泪说：“你饥一顿饱一顿，得了这病，我也没有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窗外传来姚贝娜苍凉而遥远的歌声：门前老树长新芽，院里枯木又开花，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
打点行囊上路。赵宗明的人生永远在路上，没有终点，只有方向。
（作者单位：固原市原州区第五小学）
责任编辑：杨建虎
——题 记
2014年5月17日清晨，赵宗明像受伤的虾一样曲背弓腰，手捂胸口，脸色干枯涩黄。用桌角顶住上腹减轻疼痛，腾出双手敲击键盘。可是没一会儿，他缩作一团瘫软了下去。
医院胃镜室里，他躺在检查床上，侧卧，屈腿，深呼吸……女医生手执纤管探下去，蓦然惊疑：“你多大岁数？”她扫一眼病历，“才49岁！不想活啦？”大面积溃疡边缘隆起密密麻麻的肿块。活检化验报告，细胞核深染，恶性病变……胃癌！
一
赵宗明头一回出门远行在银川，参加大专函授毕业典礼，接着在文讲所学习，一年半饥半饱的生活，收获却是丰厚的，一张大学文凭，一张西藏山南中学聘任书。
雷雨先一步袭击了他的村庄。黄土院墙前的打麦场上，母亲带着几个小孙子，捡拾东一颗西一颗遗落的豌豆。母亲呆望突然现身的儿子好一会儿，忽然大放悲声，向院内东倒西歪的土坯房奔去。土台桌上，立着哥哥39岁的遗像。
先天性心脏病的哥哥，为了两个弟弟上学，一直下地劳作。哥哥给麦苗浇了一夜水。第二天要上地了，父亲推门见儿子赤条条的身体扭成一条僵硬的麻花，一头着地，一头搭在炕沿上。雷雨骤起。父亲怕只身奔赴黄泉路上的儿子被雷电惊吓，他高擎犁铧敲唱，儿啊，不要害怕，儿啊……一家人的顶梁柱倒了。弟弟辍学在家。不缺胳膊不少腿的赵宗明该挑担子了。
“西藏山南藏民需要文化，咱六盘山革命老区的回族娃娃也要上学嘛！”筹建三营镇回民小学的校长兰树德三顾茅庐，十几个戴白帽帽骑自行车的回民家长，笑呵呵地接赵宗明去教书。
教师薪水分公办民办雇佣三种。雇佣教师赵宗明代两个年级的全部课程，津贴由乡镇补一点，村上挪一点，学校挤一点，每月7元。一天中午，妈妈提着一瓶胡麻油来看半年未见的儿子，她忽然看见，粉白的新墙上长出一些绿草芽儿。急忙扑向炕头一摸，被褥水淋淋的，炕墙缝隙里，也长着一圈一圈鲜嫩的苦子蔓儿。铃声响了，儿子还没有吃饭，就风风火火上课去了。
新建的校舍一片潮湿，四面透风，没有电，点煤油灯；没有煤，去林带里拣柴火。夜半三更，赵宗明肠胃疼得像蛇一样在炕上扭动。旱季学校水窖干涸见底，翻沟爬坡跑几里路讨水。与大山深处的农民一样，刷牙洗脸是一种奢侈，更不敢谈洗澡了。年少不知爱身体，从此落下病根，胃病反反复复持续30年。
每月只有7块钱，还要给学生买药买作业本，补贴特困生家用，劝返入学。赵宗明的弟弟上门来，第一次要1.2元补胎，第二次借8.6元换喷油头，第三次来说，他在水库堤坝上抽水挣了许多钱，但必须先交35元养路费。赵宗明大骂堤坝上抽水不该交路费，可就是掏不出钱。弟弟渐失笑容的脸红了，满眼泪光夺门而出。第二天下午放学后，他一手写论文，一手吃一颗烧土豆，门口闪进同村后生说，回家吧，你家出事了。
恍惚的昨天中午，弟弟出了校门，驾车风驰电掣，来到不分白天黑夜抽水的水库堤坝上。酷热难当，解衣呼喊，纵身一跃，万顷温柔的碧水铺天盖地涌来，旋即风平浪静！十年九旱的宁南山区人，十有八九是旱鸭子，弟弟也没学过游泳……一望无际的绿地啊，豌豆花儿开得是那样繁茂，就在这绿肥飘红的地中央，掘开一方黑坑，填埋豆蔻年华的弟弟。翌日清晨，他准时跨上讲台。全班同学肃然起立，问一声老师您好，赵宗明顿时泪流满面。
赵宗明所代的毕业班在全县统考中双科接连名列前茅，受到镇政府及教育主管部门的表彰奖励。他先后在化平梁、唐湾、兰窝子等回民村任教14年，期间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为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并光荣入党。当赵宗明要调走的消息不胫而走，白帽帽黑盖头红领巾云集山头挥泪告别。那阵势，如云如虹在心头……
二
原州区是回族聚居区，当他调到教育局后，实施“两基”攻坚、加快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召开全区（县）教育工作大会，赵宗明负责起草纲领性文件。从硬骨头啃起，人事制度改革：打破校长终身制，取消行政级别，实行职级制，开展“三推两考一聘任”，实现能上能下的竞争激励机制；基于教师一旦评上高级职称，志得意满不求进取，实行评聘分离、绩效工资挂钩制……光这些鲜活的名词儿就让人眼花缭乱。原州区教育局班子成员们没想到，赵宗明这个长期在山沟里的教书匠，进入管理轨道如此神速。殊不知他十多年收集整理，几大本政策法规、先进经验剪报，几大本调研笔记，即便是瞄一眼电视或下乡吃饭的时候，他也要在本本上记那么几笔。
普及义务教育的难点在特殊教育。赵宗明主要负责特教工作，办法总比困难多。与普教同部署同规划，争取世界宣明会项目资金，创办特殊教育中心。以特教学校为龙头，全区（县）全面开展随班就读工作。原州区被国家四部委评为全国特殊教育先进县；他撰写的《建立县（区）特殊教育支持保障体系报告》被教育部立项推广，2005年，联合国儿基会在成都举办全国随班就读工作会议，他代表原州区走上主席台介绍先进经验，赢得专家和同仁们的阵阵掌声。
赵宗明始终缺少的是时间。常常嘱咐上学的儿子一句话：“好好学习，给爸爸一点时间。”那时没有火爆的夜市，加完班，往往路灯都熄了。不忍心打扰劳累一天的妻子，悄悄打开门，吃一包泡面，安顿下咕咕叫的肚子。妻子抱怨他，晚上11点前从来没回过家。这话有点夸张，但有时连妻子也被他白白抓了差却是不争的事实——婚前由于父母多次住院三次手术，他债台高筑。结婚时他却动员妻子，举万元买了一台电脑。他时间不足，妻子却达到了专业打字员水平。夫妻隔县两地分居，妻子怀抱儿子，从百里外赶来帮忙。同事周大姐放心不下，天没亮推开办公室门。看到赵宗将明早就设计好的各种表册存在电脑里，录入数据。原来丈夫读，妻子打，襁褓中的婴儿睡在长条椅上，圆圆的脸蛋压出深深的印痕。周大姐看得目瞪口呆，继而眼圈红了。 三
像憨厚朴实的农民一样，勤劳和用心，就是他三十多年的工作本色。
用心。深入教改，学生评价是导向。初中综合素质评价细则分物理、化学、英语口语、体能测试等，量化评分标准三级指标共计216项，赵宗明初次提交，专家组一次讨论通过，全区顺利实施，兄弟县市组团前来学习经验；他撰写的教育论文获得自治区和市级一等奖，自治区教育厅结集出版女童教育成功个案，一次性选入他写的三篇；树立身边楷模，带动教师爱岗敬业，他整理的先进人物事迹，有的获得国家劳动模范，有的受到自治区人民政府表彰奖励。
用心。从2002年提供免费教科书开始，国家逐步实施“两免一补”政策。统计失地农民、下岗职工、低保户、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等等。大量调研工作，建设制度，规范操作……饿得前心贴后背边走边啃干饼子，不知季节变换一身单衣冷得瑟瑟发抖，跑步穿马路去打印部复印资料。而赵宗明每学期发放9个年级数十个学科近百万册课本，每年经手落实数千万元“两免一补”资金，十年无一差错。创新思路，设计学生人手一册“两免一补”手册，很好地起到了督促、公示和宣传作用。原州区官厅乡免费发放教科书的图片登上《光明日报》，挂在教育部部长办公室，画面上3名回族女孩走进中央电视台与王小丫《对话》。
用心。河川乡黄沟小学张宝的父亲，漆黑的夜晚驾驶三轮农用车，冲入深不见底的山谷车毁人亡。患心脏病的张宝只有8岁，嘴唇脸庞乌青，上学路上走三步歇两步，赵宗明联系医院资助费用，张宝成功手术重新奔跑在上学路上；赵宗明资助杨郎大北山3个孤儿、黄湾村两个女孩重返校园……老少边穷的六盘山区，一个农家子弟考上大学，一个家庭就能脱贫，而多少金榜题名的莘莘学子，手捧大学录取通知书难圆大学梦。国家“西部助学工程”资助贫困大学新生只有4个名额，而赵宗明手中的终审表却是厚厚的一叠。一双双充满渴求的眼睛让他心里疼了又疼。大湾乡山沟里的刘路，高考629分，三代人的梦想，纵使变卖全部家产，也不足上学的路费；陶倩，这个1岁就被父母遗弃的乖女孩，这个“民盟扶贫育人奖”获得者，一家下岗人，仅靠72岁姥爷退休金上完高中，考出556分好成绩，却放弃填报志愿，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姥爷再也拿不出供她上大学的一笔费用了；苗苗，一个残疾军人的女儿，弟弟辍学打工供她上完高中，手捧名牌师大录取通知书，无望地站在一贫如洗的家门口；连廷绪连廷磊兄弟俩同年考上全国重点大学，父亲在风雪夜徒步百里上县城给两个儿子送干粮的汉子，这时却被两张录取通知压垮了，而因没能上卫校疯了的大女儿，还被锁在黑屋里胡乱喊叫；革命先烈红二十九军军长赫光后裔，被天津医科大学录取，可要拿出一笔上大学的钱，那简直是天文数字……他手中的笔发出呼唤，一篇《上大学的路还有多远》，先后在固原市、原州区报刊发表。一石激起千层浪，六盘山下，黄河两岸强烈回响。《宁夏广播电视报》一个月新闻连动，《丰叶助学捐资一万元》《大妈捐款不愿露面，刘路将赴浙大报到》《怀揣爱心捐款，陶倩走进川大》……一时间，个人、团体、企事业单位纷纷捐资捐款。
四
胃癌。要去西安住院治疗。赵宗明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在百里外乡下老家独自过活的84岁的母亲。他鼓作一脸幸福走进门，才知道母亲生病9天了，横卧炕头，呕吐不止，睁眼就感到天旋地转。怕看病花钱，坚决不要邻里把病情告诉儿子。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叫你商量事，母亲只盼着这一刻。那年病重的父亲就是在这炕上疼得滚来滚去。变卖了自行车、小牛犊，还有爷爷留下的眼镜，在山城几家医院转来转去。一个多月过去，儿子好不容易凑足医药费首付，父亲的病情却恶化了。儿子没能陪护病中父亲一个晚上。这天，父亲四肢开始向上冰凉，只等儿子回来。让儿子抓住他骨瘦如柴的手。那是天地间最真诚的声音：儿啊，一辈子没吃没喝不要紧，可没看着给你成个家啊……父亲眼角隐约一丝泪痕，顷刻淹了儿子的心。父亲，是您给了儿子完整的生命，吃柴咬草把儿拉扯成人，儿却没有本事挽救您呀！
安顿母亲住进医院，傍着不识字的大姐，他一路指认，这是B超室，这是西药房，这是女厕所，这是交费处，这是我的工资卡……胃痛一阵比一阵剧烈，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伸手拢了拢大姐额际的花发，费了好大劲才说：“我走了，这次，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盛夏却刮起一阵冬春横行的老黄风，卷着纸片草屑起起伏伏怪异地奔跑。似乎耗尽了毕生精力，赵宗明悄没声息地躺在沙发上。书房的书橱、床头、窗台上甚至鞋柜里，满满当当塞的全是书，平常根本不许别人进去，这时他让妻子去书房找书。为编写地方教材收集资料多年了，一直没有时间着手。妻子整理出一大包史料，突然问，你到底是去住院手术，还是去工作？他说，手术一定很疼，看书写字，可能会减缓疼痛。
妻子知道他还不上路是被什么羁绊着，其实为筹医疗费，妻子已经偷偷把房子抵押了。这房子，还是妻子当初用自己20年工资抵押贷款买的。他不能要。他知道多少癌症患者最后都是人财两空。妻子含泪说：“你饥一顿饱一顿，得了这病，我也没有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窗外传来姚贝娜苍凉而遥远的歌声：门前老树长新芽，院里枯木又开花，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
打点行囊上路。赵宗明的人生永远在路上，没有终点，只有方向。
（作者单位：固原市原州区第五小学）
责任编辑：杨建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