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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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篇震撼人心的小说。它像一根玫瑰的刺,刺破了我们在儿童文学的阅读中常见的温情之网,直逼人性的幽微深处。题目《爸爸的眼睛》,具有多重含义,既指代孟启元爸爸的眼睛;也指孟启元作为爸爸,预备移植给儿子的眼睛;最重要的,则是孟启元给予孟渊的机械眼。
  人的内心是一个深渊。这句话尤其适用于小说中的孟启元。
  细读文本,孟启元并不是单纯的“自私的知识分子父亲形象”。他经历了微妙的身份转变:一开始他是个儿子,为了自己的父亲,立志把自己的一生献给电子眼的研究。
  然后,他成了父亲。初为人父的他并不是个好父亲,甚至是残酷的,他忽视了儿子作为独立的生命个体的诉求。也许我们可以这样来理解孟启元摘掉儿子眼球,换上机械眼的惊人之举。儒家传统中“父为子纲”,一向重父轻子,而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孟启元深受儒家思想和中国宗法传统的影响,在他的内心,他想当然地把儿子当作了个人财产,认为自己拥有对儿子身体的全部掌控权和支配权。
  作为科学家,他又有热烈的理想和世俗名利的渴望。一开始,和大多数心怀理想的年轻人一样,我们相信他的理想是纯粹而真诚的。他遭遇事业转折点所面临的困境,也是我们常人能够理解的。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科研工作者,想要顺利开展项目,难度确实很大。在这个事业的节点,他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把儿子作为实验对象。这有悖常理,但是却凸显了孟启元想要成功的极度渴望。这渴望以牺牲儿子的正常双眼为代价。这时候,已经不单单是简单的理想旗帜在引导他,同时也有名利心在隐隐作祟。
  一个孟启元,却可以用三句话评价他:他是孝顺的儿子,残酷的父亲,也是在理想与名利之间挣扎的科学家。
  这篇小说中的代际关系很有深意。孟启元的爸爸和儿子都是才华横溢的画家,其中有着一种暗合,是命运的巧合,还是强大的遗传基因的作用?孟爷爷的双目失明,没有完成理想。戴着机械眼的孟渊的艺术生涯却登上了顶峰。成功没有给孟渊带来快乐。即使事业成功了,但孟渊骨子里还是个受害者,而且是肉体和情感的双重伤害。其中情感的伤害更重。孟渊真正的痛苦在于,机械眼把他从人类的温情中推开。而他是多么渴望这种温情。
  把科幻小说写得如此流畅深情,没有丝毫生硬,这是赵海虹的独特之处。然而,她也不缺乏深度和开阔的视野。她的着眼点并不仅仅停留在一个家庭的痛苦纠葛,她并不仅仅打造一个煽情的故事,让人虐心。她要比这大气得多。
  科学与人伦的矛盾冲突在孟启元身上集中体现出来了。他是现代人类的一个缩影,他面临的冲突,也是我们所面临的冲突。科技的武装,确实让我们变得越来越强悍。但为了发展,我们到底牺牲掉了什么?
  墨西哥画家奥罗斯柯有一幅画《现代世界的众神》,其中似乎隐喻着:科学知识是现代世界的众神。可是,科学知识也把人类带向了毁灭。
  也许奥罗斯柯作为画家的阴郁和绝望过于极端,赵海虹作为作家的隐隐担忧和疑问显得婉约和犹疑。但是,他们指向的,却是同一个问题。科学从来是一把双刃剑,开辟了通向未来的荆棘路,也在不同程度地给人类带来了伤害,无论是情感还是肉身的伤害。
  在这篇小说里,赵海虹在结尾选择的是和解。她在结尾处所展现的乐观和温情,使得这篇小说也适合给孩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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