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五个短篇选自法国新小说派代表作家阿兰·罗布—格里耶的《快镜集》(1962)。这个集子总共收进八个短篇,全部译成中文也只不过大约三万多字,可是它在罗布—格里耶的小说中却有着重要地位。“新小说”的许多表现手法可在这个集子里略见一斑。罗布—格里耶以写事物表面著称,这在《快镜集》中得到印证。这几个短篇基本上都是静物写生,间或有个别人物出现,也都无名无姓,更无性格的描绘,他们仅仅作为静物的点缀,使物的世界稍显生气。在《舞台》(1955)中,人物的活动较多,然而也仅以机械的动作呈现在读者面前,人物的思想感情或行为目的避而不谈。至于故事情节,更是没有的。因此,这组小说,在我们看来只不过是散文而已。《反射影象三题》(1954)是评论家所注目的名篇,特别是《模特儿》中关于咖啡壶的描写,最为驰名。《模特儿》和《方向错误》这两篇,都是通过光的反射来描写实物度其影象所造成的种种视觉效果。由于上下、左右、正反、虚实相反相成,怪异万千,读者犹置身于幻象中,眼花缭乱,难以辨认。光的反射必须借助反光体方能奏效,《模特儿》中衣橱的镜子,《方向错误》中的水池,便是作家借以演出光学魔术的道具。作家细腻地描写了实物和影象在不同时刻、不同角度所形成的错综复杂的、虚虚实实的关系,说明客体本身的多样性,足资人们研究和玩赏。评论家罗朗·巴特把“新小说”誉为文学中的相对论,罗布—格里耶的这几篇小说大概可以给读者提供这种文学空间相时论的样品。经光的折射所形成的影象,和原物的形象是对称的,例如树木同它在池沼中的例影是对称的,因此作对称的描写是《反射影象三题》的重要课题。《替身》虽然没有光的折射镜头,但是课内活动与室外活动穿插进行,可说是广义上的一对“对称体”。作家同时描写了课堂内学生朗诵、教师讲解、学生看墙上的纸人儿等等,以及室外一个大学生的一连串动作,并行不悖,这是“新小说”所常用的“同时性”(le simultanéisme)手法。作品中既描写学生的朗诵,又让课文中的人物活动脱离课文,参与现实,因而形成意义的跳跃和不连贯,并且也造成奇诡懵懂的效果。《海滨》的描写也很细腻、甚至精确,例如描写孩子们的足迹深度达二厘米左右,还有鸟群、沙滩、海水等等,都很出色。孩子们往前走,接近鸟群时,鸟儿惊起高飞,又停在他们前头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接着又描写第二次大致相仿的周期性动作,这是“新小说”中常用的复现(la représentation)手法。例如,以下两段文字几乎字句都很相似:“当孩子们快要靠近鸟群时,那一群鸟忽然振翅飞起来,先是一只,接着两只,最后十只……”“快要被他们追上的鸟群振翅飞起来,先是一只,接着两只,最后十只……”类似的复现手法还有多处,例如全篇曾先后四次提到鸟群同孩子保持一百米左右的距离。但是,复现并不是雷同,它仅仅表明事物在不同时间和地点所呈现出来的不同面貌有时可能带有相似性,这是现实中常会发生的现象。“新小说”作为摹写现实的最新文学手段之集大成者,值得我们研究。我们仅撷取罗布—格里耶的几个短篇,以(纟良)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