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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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位居广州商业圈的大型投资公司竟是未经注册的“假公司”,所号称的代理关系并不存在,所依仗的境外公司也子虚乌有,其吸纳资金却至少3000多万!
  更令人恐惧的是,单广州便有此类公司数十家……
  
  “利用‘杠杆式’交易,以一博百,低买高抛,成为财富大亨并不是梦……”在股票神话之下,有人正鼓吹着更大的外汇保证金交易神话。
  所谓外汇保证金交易,是一种杠杆交易。投资人以其存于操作平台的钱作为保证金质押,该操作平台依其金额大小。设定一个信用额度,让投资人可以在外汇市场中挣取利率及汇兑的差价。以1:200的杠杆为例,如果投放2000美元保证金,只要波动0.5%,就可能净赚2000美元。而广州一家名为宝灏的投资顾问有限公司,其规模似乎更为这种神话平添一分“真实感”。
  接知情人爆料,2007年11月初,本刊特约记者只身前往宝灏公司卧底20多天。以下为记者的精彩自述。
  
  片子
  
  2007年11月8日上午11时,广州,体育东路,南方证券大厦。这里是广州著名的天河中心商务区,花旗银行、渣打银行、中信证券纷纷在附近落户。
  据爆料者称,宝灏公司在大厦10楼、20楼和22楼,都有办公室。但我仔细查看一楼的指示牌,上面根本找不到“宝灏”公司字样;相应的楼层,其标识也都被一一抠掉。难道宝灏公司“隐身”了?
  当我最终来到10楼的一间办公室,一名中年男子接待了我。我自称应聘业务员,他懒懒接过我递过去的简历,随手一翻:“嗯,你先回去吧,我们会联系你的。”眼看就要被拒之门外,我心生一计:“老师,能不能给我张名片啊,我老爸也是做生意的,广州也有一些亲戚做生意,手里都有些闲钱,要不,我回去跟他们介绍介绍?”面试人的态度立马180度大转变,满脸堆笑地对我说:“走吧,咱们屋里聊。”
  一番例行公事的讯问后,看得出来,我被录用已是十之八九的事了。“千万不要问别人用什么操作平台,也不要问别人的交易手续费是多少。”中年男子特别给我声明了行内忌讳,后来才知道,这里所说的操作平台正是问题的关键。
  临走时,面试人给我一张名片,随即又说给错了,又找出另一张。第一张是公司改名前的名片,第二张办公室电话、邮箱都变了,公司网站地址也变了。
  果然,如知情人举报,短短一年内,宝灏公司早就三易其名。
  
  胚子
  
  沒几天,我就被宝灏通知报到上班了。先是培训。
  16名新学员里有两个刚高中毕业,有做护肤品销售的。有做保健品销售的,有移动客服,还有士多店的伙计……有意思的是,还有4个人是做股票和私募基金(非法)的,说股票行情不好了,就过来做外汇。
  “头儿”何经理给我们上了生动一课:首先要找到目标客户,最好是做股票、基金的。并且正在亏钱。除了电话联系,还可到证券交易所、银行等地方蹲点,可与这些地方的工作人员合作,让他们帮忙拉客户,到时佣金分成。
  何还演示了一下对话术:“你有玩股票吗?现在行情不太好吧?其实呢,股票都是庄家操纵,小户只有亏的份。基金还能赚一点。你有买基金吗?我们这边有技术分析力量很强的,你可以重点关注一下××基金。过几天,如果××基金真涨了,再打电话过去——喂,怎么样,上次向你推荐的基金买了吗?没买啊,可惜了,早就跟你说过会涨的嘛!不过没关系,还有机会赚的。其实,我们公司主要是做外汇的,这方面的分析比基金更专业,有空我们聊聊……”
  至于“怎么让客户相信投钱是安全的”,何经理重点介绍:“钱直接打到英国交易商的平台上。交易商花上千万英镑的注册资金才能拿到牌照营业,并且受香港证监所的监管。放心!”
  课间休息时,何经理突然冷不丁地抄起我的笔记本检查,吓了我一大跳!幸好这本子没记采访内容。
  
  钓鱼
  
  几天后。我向何经理请假,说晚上有个饭局,舅舅要介绍一些朋友给我,看看有没有机会发展一两个客户。
  何马上把我拉到培训室商量。“先不要急着谈业务,先摸清这些人的底细——工作情况、背景、兴趣爱好、投资经历。要把自己给sell(卖)出去,留电话,先不要递名片,不要说是做外汇的,先聊些股票,跟他们说有什么问题可以帮忙找专业的人咨询。慢慢来,摸清他的脾气后对症下药。”何还提醒我注意细节:晚上不要穿得这么正式,但也不要戴运动腕表,显得孩子气。
  当晚,何经理好几次迫不及待地打电话问我进展。第二天回到公司,我汇报有个胡叔叔很感兴趣。何很满意。但当我说“今天就打电话约他到公司来聊聊”时,何却说不用急。因为“这样会显得你们昨天的结识很刻意”。“你要给客户灌输一个意识,不是我们求他投资,而是他想投资来找我们。”
  下午,按计划在何经理在场的情况下,扮作“愿意一次性投入10万的富商胡叔叔”的记者李爽主动拨打了我的手机。挂掉后,我假装回手机自问自答:“胡叔叔好……你明天要过来坐坐啊?好啊……10点,10点我在公司,不过我得约一下我们的经理……这样吧,我问下我们经理,等下给答复吧……”
  挂掉手机,我跟何说:“胡叔叔明天上午正好在附近办事,想上来坐坐。”
  “你跟他说我明天应该在吧。否则一约就约到了,太没面子。”何笑笑说。
  由于打假电话,我有点小紧张。何还以为我是第一次约到客户太激动了呢。
  
  开锣
  
  在我的引荐下,李爽很快与何经理见了面,何对这个“富商客户”很感兴趣,向我下达了死命令:“我这次手把手教你,一定要把这个单给拿下!”
  这是我在宝灏第一次全程参与业务流程。何经理先是介绍炒外汇的操作程序:签订合约——客户入金(打钱)——凭入金回执和身份证复印件开户——合约寄至香港交易商处盖章,半月后返还客户。
  他言之凿凿:我们宝灏公司是中介,绝不直接收钱。
  “程序为何这般复杂?”他解释:“英国实德投资有限公司是真正的交易商,它的代理商是香港灏天公司,宝灏公司又是香港灏天公司的代理商。”
  这时,“胡叔叔”提出要看三者之间的合约,何经理以涉及商业秘密为由。拒绝提供。也就是说,宝灏并不能证明它跟灏天等上游公司的代理关系。
  何经理先后拿出两份合同:一份为《实德投资有限公司客户协定》、一份为《灏天环球投资有限公司客户账户协议》。还附有一串账号单。存港元、美金的是一个据说为香港灏天公司汇丰银行账号的号码。存人民币的银行则有农行、工行、招行、中行,账号不同,但户名皆为“刘玉”。
  “怎么会同时有几个不同账号呢?”“胡叔叔”起了疑。何经理赶紧解释说:“钱汇到香港灏天公司的账号,汇款是公对公,比较慢,要两三天,并且账户只接受港 币和美金。国内账户虽是个人名义开的,但还是宝灏公司的,可以接受人民币。由于公司信誉好,可以先打电话到交易商那里开账户,随后把钱兑换成美金拨过去,只需几个小时就行。并且,打钱到国内个人账户,可以按优惠汇率为客户兑换美金。”
  听上去,何经理鼓励客户将人民币汇到内地账号,但这笔钱真会转到香港公司的账号?他并没能提供有说服力的保证,、
  他表示,炒外汇时,客户可以自己操作。宝灏作为中介,更会从内部挑选技术分析师,帮助客户操盘。
  然而,涉及操盘的《宝灏公司授权委任通知书》,则是由客户与AE(经纪人)签下,且上面声明:“本人(客户)对被授权人所为的一切外汇贵金属交易后果和风险责任全部承担。”对这份委任合同,宝灏公司不盖任何公章,理由是“我们只是中介,不与客户直接发生关系。”任凭“胡叔叔”怎么要求,何经理丝毫不让步。
  “万一操盘失责,后果由谁承担?”何的答复是:“AE已與客户签下一份授权协议书,后果与公司无关。”
  如此一来,AE和操盘手跑掉了是不是也与公司无关?值得玩味的是,我应聘时,宝灏就约定“公司可以随时辞退员工,不支付除应得工资以外的赔偿金”。对于这点何经理曾轻描淡写地说:“在中国,只要有身份证,没有公安抓不到的人。”
  见“胡叔叔”一直质疑,何经理忍不住焦躁起来:“你的担心真是多余!宝灏这么大的公司,怎么可能为了你这10万块钱行骗?我们要是骗子,早就被媒体曝光了。”
  眼看气氛有些僵,为免被狐狸般的何看出破绽,我赶紧示意“胡叔叔”转移话题。
  “你们就是专业啊,肯定赚的钱不少吧?”“胡叔叔”笑嘻嘻地递过一根“中华”,作拉近距离状。
  “我们赚取佣金。”何经理也稍微有些放松。
  
  露馅
  
  那天,“胡叔叔”借故没签合同,但何经理催我一直不断地打跟踪电话,他自己的电话也一个接一个,他并不甘心这条“大鱼”就这么溜走。
  2007年11月28日,广州市工商局出具证明:“经电脑检索,截至今天,在本局企业登记数据库中未查到‘广州宝灏投资顾问有限公司’、‘广州宝灏金融信息有限公司’的记录。”11月29日,广东省工商局也出具了同样性质的证明。
  这意味着,何经理口中“这么大”的宝灏公司,竟属子虚乌有!
  在暗访接触中,宝灏公司一位经理曾提到,他们代理过“时信国际”的业务。然而,这个“时信国际”竟然位于香港证监会网站上的“无牌欺诈公司”之列。港监会称:“该公司在香港开立了一个银行户口,户口持有人名为香港时信黄金投资有限公司。该公司讹称它持有证监会牌照。”
  至于宝灏口中的实德投资有限公司,则完全是个捏造出来的公司。
  香港灏天公司确实是真平台,真名为香港灏天环球投资有限公司。但是,细看英文就会发现,正牌公司的名字是“Glory Sky Global Markets Limitde”.而宝灏公司提供的名称却是“glorysky Investments Limited”。
  卧底期间,我还与香港灏天环球投资有限公司驻上海代办处首席代表林伟国取得了联系。林表示,灏天仅在上海和海南设有代办处,在广州并没有授予任何公司代理权限。
  
  玩大
  
  卧底期间,我和同事阿意走得较近。我曾私下问过阿意的业务情况,他说:“我已经有两个客户爆仓(亏光)了。但公司却有个AE月入高达2.7万元!”公司有20多个经理,规定是连续两个月业绩超过10万美元才能提拔为经理。仅按这些估算,宝灏公司至少套进3000多万!
  元先生是中山大学金融专业硕士,研究过多起外汇行骗实例。他认为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客户资金真的汇到交易商账户。第二种,钱根本没有进入交易商账户,而是直接进了中介老板的腰包。”
  “如果是第一种手法,就要频繁交易,把客户资金在最短时间内亏光。这需要AE和操盘手配合默契。操盘手负责操作,AE负责‘找理由’安抚客户情绪。”
  “第二种手法骗子用得最多,更可怕也更简单直接。香港交易商的账号其实是老板设立的。在香港随便注册一个壳子公司,弄个账号很容易。而操作平台也是公司开发的。”
  对于这种方法,一位不愿具名的银行业人士说:“据我所知,广州几乎所有的外汇投资公司都是进行内部对冲,然后赚取中间价差。”所谓“对冲”,就是根本不把客户的单子下到国际市场,而是在自己的系统内交易,“客户可以通过软件看到行情升跌,进行买卖,但都是虚拟的,”如果有的客户做空,有的做多,就将二者撮合,白赚佣金。还有的外汇公司大做“对赌盘”,即采取与客户相反的投资选择,甚至谎称交易系统故障,在行情有利于自己时瞬间抽干客户的保证金、
  事实上,赚取佣金还不是地下外汇投资公司的主要利润来源,他们更高的一招是“代客理财”。一位唐姓业务员告诉我,宝灏代客理财不承诺保底收益,一般与客户按照三七比例分享代客理财收益,但发生亏损公司不承担损失。
  这些骗术的高明之处还在于:操盘协议是客户与AE个人签下的,出了事AE跑掉,客户也拿公司没有办法。事实上,即使与公司签约,投资者遭受损失后往往也无从理论,因为这些公司很多本就是“皮包”公司,
  事实上,除了几家试点的商业银行,目前国内从事此类投资的公司都处于非法的地下状态,与此同时,“按照目前我国的外汇管理政策,国内居民在境外进行的所有外汇杠杆交易,都不被国内法律保护,投资者只能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编辑 范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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