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丹心只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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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难童年
  和绝大多数开国将帅差不多,父亲当年投身革命时并没有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理想,而只是想能不受别人的白眼欺凌能吃上顿饱饭而已。父亲出生在广西桂林南部临桂县六塘圩小江高陂寨一个贫苦农民家庭里。高陂寨的李姓人家都是清初时从江西萍乡那边移民过来的,大概和朱德元帅在回忆他母亲时讲的“湘广填川”差不多吧。
  父亲出生时已有两个姐姐,以后又有了两个弟弟,父亲居中,从小很聪明,所以在他5岁时,爷爷省吃俭用让他到私塾读了两年“之乎者也,子云诗曰”。在那时也算个小知识分子。上了两年学以后,家中实在太困难了,于是祖父让他辍学在家干活了。打柴烧炭、种地插秧、织席贩履,只要是能帮助家中艰难度日,父亲什么都干了。但天不佑穷人,我二姑失踪了,小叔死了。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但好死不如歹活着,日子还得过啊。于是在父亲15岁那年上,爷爷送他去了一家米粉店当学徒。桂林米粉自古就是著名的地方小吃,但当学徒的日子却是很艰辛的。干不完的繁重劳动、掌柜的欺凌污辱,于是父亲在米粉店干了一年多就炒了老板的“鱿鱼”,不辞而别,投军到北伐名将李明瑞的部下。招兵时,人家问他为什么要当兵,他回答干脆“家里太穷,当兵吃粮,谋个活路”奶奶知道父亲当兵时只是反复念叨着“天佑,天佑,老天保佑”
  当父亲真的成为共和国上将时,爷爷奶奶早在兵荒马乱时就死了,这是父亲一生的铭心刻骨的遗憾。
  立志投军
  由于立志当兵出人头地,且经过长期艰苦生活的磨练,还认得几个字,所以父亲很快就在同来的“新兵蛋子”中崭露头角。入伍只有一年就被选中去广西教导总队学习了,当时他们新兵独立团一千多号人,只有父亲一人获此殊遇。父亲来到南宁以后,被分配到教导总队第八连。广西教导总队是由中国共产党建议李明瑞举办的培养初级军官的学校。在1927~1929年这段时间里,广西军政的一把手李明瑞(就是后来与张云逸、邓小平发动百色起义的那位将领)、俞作柏,愿意与我党合作,于是党派中央秘书长邓小平(化名邓斌)到广西工作。他举荐张云逸(开国大将)主办教导总队。张云逸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北伐时任国民革命军25师参谋长,很有威望。他入主教导队,利用有利条件,发展我党在总队的组织,每个学兵连连长都是中共党员。父亲在接受到正规教育的同时,思想上也有了进一步的升华,随着形势的不断发展,父亲参加了“南宁兵变”和“百色起义”,加入中国共产党,经过战斗洗礼,父亲成为刚成立的红七军的一个副连长。后升任红七军特务连连长,专门保卫张云逸军长及军部的安全。父亲作战勇敢,被称赞为“小老虎连长”,那年他才16岁。在攻克榕江的战争中,父亲率敢死队奋勇登城身负重伤。后来红七军撤离右江根据地,北上转战桂湘粤赣四省边界地区。1932年红七军进入湘赣苏区,参加第二次反围剿。7月进入以瑞金为中心的中央苏区,参加第三次反围剿作战。1932年2月,在攻打赣州的作战中父亲第4次负伤,也是伤得最重的一次,他率先登城后,右手和背部三处负伤,从高高的城头上摔了下来,昏死过去。战士们都以为他死了,但父亲大难不死,伤愈后归队,升任58团副团长,时年18岁。在瑞金红军学校毕业后,升为58团团长。在第四次反围剿黄陂草作战中,他指挥58团在运动中歼敌。对取得第四次反围剿作战歼敌3个师作出了决定性的贡献。当年夏天,红七军番号取消,父亲改任红三军团五师十三团团长。军团长彭德怀和政委滕代远都很器重父亲这个不到20岁能征惯战的主力团团长。
  在红3军团东征福建的作战中,父亲率领以“猴子军”(广西人善于爬山、奔跑速度快、人人都是铁脚板)著称的原红七军的主力部队。在朋口、南平、芹山歼灭国民党十九路军蔡廷错部在淞沪抗战中成名的王牌部队,创下连续追敌180华里,楞把敌军追垮的战绩。芹山大捷后,从不轻易夸奖人的红三军团军团长彭德怀把只有19岁的父亲拉到自己的身旁,拍着父亲的肩膀说:“小鬼,别看你你年纪轻轻的,指挥打仗可真有本事r”
  在决定中央苏区的五次反围剿作战中,父亲升任红三军团五师师长,那年他刚满20岁,在整个红军的师长中,他是最年轻的一个。他的师在高虎脑防御作战中,浴血拼杀,损失惨重,师政委陈阿金也牺牲了,但顽强地守住阵地,为中央机关撤离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在湘江战役中,父亲他们师3 000余人,损失了2 000多。直到他生命垂危之时,和我们提起湘江之战时,他还是泪流满面。他从广西带出的红七军“江东子弟”差不多都殁干湘江之战。百战百胜将军是没有的,长征时,在贵州的刀靶水,因父亲正在“打摆子”(发疟疾),让一股土匪摸上门来,抢走了不少银元。
  为国御敌
  “西安事变”后,国共二次合作共御外诲,父亲的部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115师343旅686团,父亲任团长,杨勇任副团长。云阳誓师以后,115师在林彪、聂荣臻、罗荣桓的率领下开赴华北抗日前线,首战平型关。父亲指挥他的团队,主动抢占平型关战场的制高点老爷庙,居高临下,控制了战局发展,为平型关大战的完胜做出了重大贡献。
  平型关大战之后,父亲又率部于10月中旬在广阳歼灭日军1000多人,1938年2月,父亲被任命为343旅代旅长,在山西午城、井沟等地采取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多次重创骄横的日军。不仅在老百姓心中树立了八路军英勇善战的威名,而且在友军(国民党部队)中也产生了极为良好的印象。1938年3月,第二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率部作战抢渡汾河,而河上的桥梁却被日军飞机炸毁,他只好从八路军115师防地向东转进,而他的指挥部在白儿岭陷入危险。为了团结友军共同抗日,父亲亲自选定阵地,指挥686团2营5连连长王永禄带领全连利用有利地形构筑工事,抗击日军800多人在飞机大炮掩护下的多次进改,经过3个多小时的激战,日军始终未能攻破我军阵地,只好带着百佘具尸体撤退,而我5连仅伤亡20余人。当时卫立煌在团政委杨勇的陪同下,在阵地后方用望镜观战,他问贵军有几个团与日军作战,杨政委回答“只有一个连!”卫立煌大为震惊和感动,连声赞叹“八路军真能干,以一当十,以十当百!”作战结束后,卫立煌立即从他所率部队中调出十万发子弹给686团。后来在他经延安返回西安时,感念那次父亲他们相助脱险,又拨给八路军子弹100万发,手榴弹25万枚、牛肉罐头180箱。
  异域疗疾
  由于长期作战,多次负伤且治疗不及时彻底,父亲身体状况很差,不能再临阵指挥作战了,急需获得良好治疗,而延安当时医疗条件也很有限。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得知这一情况以后,果断决定让父亲到苏联治病。这样在1938年底父亲和杨至成(开国上将)结伴借道新疆,经过半年多的时间,来到莫斯科的 “共产国际红十字疗养所”治疗,当时父亲在那里受到良好的治疗,所以经过几个月的时间,他的病就痊愈了。年底进入“伏龙芝军事学院”特别班学习。父亲非常珍视这次极为难得的学习机会,如饥似渴地学习一切有关军事方面的知识,他克服自己在俄文语言方面的缺憾,努力攻克了一道道难关,在较短的时间里就能用俄文对话和阅读有关教材,并写下了几十本笔记。他对哲学、战略学、战役学、军事工程学等相关学科学得都很透彻,并根据自己在国内战争中指挥作战的体会,融荟贯通,成为自己具有中国特色的指挥作战理论。客观地讲父亲这次时间不长的学习,对他以后指挥作战和在广州军区和总参谋部的工作还是有很大益处的。
  1941年6月21日,纳粹德国进攻苏联,红军仓促应战损失惨重,战火很快烧到苏联首都莫斯科,父亲他们居住的莫斯科旅馆对面的《消息报》大楼也被炸毁了。不能再呆下去了,父亲他们被一个叫切尔诺夫的上校护送来到外蒙首都乌兰巴托,并和国内的交通员取得联系,经过近一年的奔波才回到了延安。
  1945年4月23日,父亲参加了党的第七届全国代表大会,亲耳聆听了毛泽东和其他领导人的重要讲话。会议期间,父亲报请中央,为他自己最崇敬的、红七军、红八军和百色起义的主要领导人,但后来在苏区被极左路线错杀的李明瑞将军平反昭雪,了却了父亲心中一件大事。
  东北扬威
  1945年8月24日,李天佑将军和林彪、肖劲光、邓华、刘伯承、陈赓、薄一波等全国各大战略区的高级将领,同乘一架美军驻延安联络组的C-46运输机。飞往太行山八路军总部,到达后略事休息,即赶往山东。但走到河南濮阳时,忽然收到中央发来的急电,命令林彪率领的一行人(其中有李天佑将军)不去山东了,迅速赶往东北,在以后的三年时间里,李天佑将军又在东北解放战争的舞台上,导演了一幕幕精彩“戏剧”。
  到达东北以后,父亲被任命为北满军区参谋长(司令员为高岗,政委是陈云),军分区司令部设在通河县。1946年4月28日拂晓5时,父亲指挥部队经过战斗,从国民党手中解放了东北第一大城市哈尔滨,并被任命为哈尔滨市卫成司令员。当时国民党军日益逼近,形势极为严重,为了应付万一的情况,父亲他们奉命在松花江铁路桥下都安放了炸药,并且父亲还亲自到十六棚铁工厂,制造了一架专门扒铁路的机械。虽然大敌压境,山雨欲来,但父亲下定决心,坚决要守住这座重要城市,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殚精竭虑,倾尽全力,从事剿匪,反特,安定社会等各种任务,为了消灭那些多如牛毛打着各种旗号的土匪,他曾经亲率剿匪部队到达夹皮沟一带。在短时间内就剿灭匪患,安定了社会,保住了哈尔滨,从而为东北我军的壮大发展提供了极为重要的指挥重地和后勤兵器、生产供应基地。北满根据地巩固以后,父亲率部队从1947年1月至3月中旬,冒着零下40度的严寒参加三下江南的作战,拉开了东北我军局部战略进攻的序幕。
  会战辽沈
  1947年4月,父亲被任命为东北民主联军第一纵队司令员。1947年6月1日,父亲和万毅政委率领东野一纵、七纵、六纵十七师总共七个师的兵力,加上五个炮兵营的四平攻击部队开始了东北战场我军第一次大规模攻坚战。四平守将是国民党名将陈明仁,此人是黄埔一期毕业生,骁勇善战,在抗日战争中的滇西会战曾重创日军。为了保住四平,他也竭尽全力做了充分的准备。
  为了掌握最一线作战的情况,父亲下令把他的纵队指挥所修到离前沿阵地只有300米远的地方。从6月11日到29日,父亲指挥部队浴血奋战近20天,歼敌16000多人,占领了四平市区大部分地方,活捉了陈明仁的胞弟陈明信。但由于战前侦察敌人至多有2万人,而现在发现竟有4万人之多,加之国民党4个军正迫近四平,在这种情况下,父亲奉总部之命撤出战斗。
  当然在这次攻击四平的战斗中,我军损失也是很严重的,所以父亲非常重视战后总结,他说:“战斗总结,甚至比战斗更重要,要珍惜战士们的鲜血…”四平攻坚战中,部队创造的并肩突击法和连续爆破法这两条行之有效的战法在我军以后的攻坚作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1948年1月,东北民主联军改称东北人民解放军。3月13日,父亲和万毅政委指挥一、三、七纵和4个炮兵团,再次对四平发起进攻,结果只用了23个小时即拿下四平,全体攻击部队一片欢腾,报了上次攻击四平未果的一箭之仇。
  在规模巨大的辽沈战役中,东野一纵被林彪司令员作为战役总预备队。东野首长之所以这样安排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斯大林在苏联卫国战争中曾经指出“未来的战争是预备队的战争。”这也就是说预备队是决定战争胜负的最重要因素。而只有最精锐的主力部队才当此重任。当时辽沈战役的两大主要任务,坚守塔山,阻止敌人从海上登陆增援锦州,尽快攻克锦州,完成封闭东北之敌于关外,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当时父亲他们的一纵,这个东野头等主力纵队布置在塔山和锦州之间的高桥,随时准备出动、增援其中任何一个战役方向。在塔山阻击战激战正酣时,父亲亲自给坚守塔山的四纵司令员吴克华打电话,“我们奉命作你们的预备队,已到高桥待命,我代表一纵全体指战员向连日奋战四纵同志致敬,如果需要,我们随时可以支援上去”吴司令员激动地说一“四纵全体指战员向所向无敌的一纵老大哥致敬,我们有老大哥作后盾,更是信心百倍一”
  锦州被攻克之后,父亲他们一纵迅速投入辽西会战和黑山阻击战聚歼廖耀湘兵团,攻克沈阳,英勇的一纵为东北的解放立下汗马功劳。
  辽沈战役刚结束,父亲他们的一纵征鞍未解,就挥师入关,参加平津战役。1949年初,中央军委发布全军整编命令:父亲他们东野一纵正式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38军。
  攻克天津战役,父亲统一指挥38、39两个军从天津城两方向向东攻击,邓华指挥44、45军从东向西攻击前进,双方在金汤桥上会合,经过29小时的激战,天津守敌13万人全部被歼,38军毙伤俘敌26413名,并最先攻到金汤桥,活捉陈长捷、林伟俦等天津守敌所有的高级将领。
  华南铸盾
  全国解放以后,父亲奉命回广西任军区副司令员(司令员为张云逸大将)。当时广西匪患极为严重,几次清剿未见显效,反有越剿越多之势。毛主席曾发电指出“广西剿匪是全国最差的”在严酷的形势下,父亲果断决定采用严厉打击首恶,收缴民间枪支和重点打击等剿匪方针和策略,干净迅速地扑灭了几个世纪根深蒂固的匪患,共消灭教育改造土匪达51万人之多。由于广西剿匪取得了决定性胜利,父亲被任命为广西军区司令员。
  1955年9月27日,父亲被授予上将军衔,时年才41岁,是最年轻的上将之一。在广州军区副司令员,副总参谋长等重要工作岗位上,他全心全意竭尽全力完成好各项工作。在广州军区副司令的岗位上,父亲顶住当时极左思潮的影响,理直气壮身体力行抓战备和训练。在他得知南越当局要用武力夺占我西沙群岛中的金银岛的情报之后坚决表示:“要坚决保卫祖国的领土主权!”同时他马上将情况和军区的部署上报中央军委,迅速派出陆海军部队和武装民兵进驻金银岛,彻底打碎了南越当局的美梦。这是建国以后我军第一次以武力捍卫中国领土主权的作战行动,具有重大深远的战略意义。
  “文革”中为了保护一大批老干部和技术专家和军事院校的教授,他不畏权势,挺身而出,造反派甚至把“打倒消防队长李天佑”的大标语贴上了天安门城楼下,毛泽东知道后,问父亲过关了没有?并对父亲诙谐地说“天佑、天佑、天保佑”
  由于早在建国之初,父亲就患上了严重的肾病,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再上长期超负荷的工作和限于当时的医疗条件所限(那时连透析这一治疗肾病最普通的技术还没有过关),1970年9月27日18时35分,敬爱的父亲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父亲给予我们的教益太少了,那时他一年到头似乎总是在忙工作,很少顾及我们。偶然有机会聊上几句,他也总是讲你们千万不要特殊化。
  父亲是个非常讲原则的人,1964年在他任副总参谋长时,有一次在丹东地区举行军事演习,当时38军的一个侦察分队也参加了。有人提议我父亲作为这支王牌军的首任军长是否应该回老部队看一下,父亲坚决地说:“这与工作无关我不去”
  父亲任广州军区副司令员时,有一段时间广州军区司令员黄永胜暂离本位,因此军委任命父亲为广州军区代司令员。但有的同志在文件和当面叫父亲时,把代字去掉,对此父亲指出“军委任命我为代司令员,你们怎么可以乱改乱叫呢?要不叫我李天佑同志,要不叫我李代司令员今后一律不许乱来!”在父亲的严格要求下,再也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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