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非典型女性的典型参政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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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12月12日,是高敏“政治生涯”中的大日子。
  2010年12月12日,虽然离冬至还有几天时间,但天气已经很冷了。高华站在结满霜花的玻璃窗前,握着手机,极目远眺。11点多,手机响起,高华迫不及待地按下接听键,只听对方说:“高敏顺利当选村支部书记。”
  电话是西集镇妇联主席田丽打来的,她在东河岔村见证了村支委换届的整个竞选过程。竞选一结束,她立马打电话向山亭区妇联主席高华汇报。挂断电话,高华轻轻舒了一口气,转身坐在电脑前,在“女性进村(居)‘两委’基本情况统计表”高敏一栏,重重打了个“√”。
  
  法律与妇代会主任高敏
  
  时间回到2010年11月中旬的一天,高敏夫妇正在家中吃午饭,电视里忽然传来有关第十届村“两委”换届的消息,说《村委会组织法》有调整,今年村“两委”换届至少要有一名女性成员当选。丈夫老甘开玩笑地问:“你不去试试?”高敏一笑置之,心里却开始不平静起来。
  1989年,25岁的高敏嫁到山亭区西集镇东河岔村,当时,拥有高中学历的她算是村里的大知识分子了。因此,嫁过去的第二年,她就被推举为村妇代会主任,2003年,光荣入党。在这个岗位上,她一干就是20年。村里的大事小情,没有她不知道的,东家媳妇西家婆婆的脾性,她更是摸得门清。谁家遇到个难处,也都爱找她出个主意。
  前段时间,王老汉家的小儿子结婚,70多岁的王老汉夫妇将住房腾出来给儿子做了婚房,而另外四个儿子又不肯让他们居住,老两口无奈,只好找到高敏。高敏连端上桌的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到了王老汉的小儿子家。前前后后跑了四趟,终于说服他在隔壁为父母买了一处旧宅。接下来,她又轮番到王老汉的另外四个儿子家,商讨赡养事宜。虽然磨得舌头几乎都短了一截,但好在终于为王老汉夫妇争取到了每个儿子每月30元的赡养费。
  有这样的基础,高敏相信,如果自己肯参加竞选,会有村民选她的。
  东河岔村有2100余口人,村民绝大多数依靠种地和打工为生,高敏也一直想带领大家做点事……可是,真要竞选村干部,自己能行么?家里人又会支持么?女人当“官”,本村以及周围的村都没有先例。
  
  信心与区里的会议
  
  高敏一直矛盾着,直到11月15日。
  那天,她参加了区妇联组织的会议。参会的除了区、镇妇联的工作人员,还有像她这样的村妇代会主任、女能人和大学生村官。会上,区妇联的工作人员详细介绍了第十届村“两委”换届的法规政策,作为娘家人,鼓励她们积极参与竞选。
  在这次会上,高敏认识了凫城乡横岭村的支部书记陈孔娥。陈孔娥当了10多年的村支部书记,把一个小山坳里的穷山村硬是打造成了远近闻名的薄皮核桃种植专业村,让村民的收入翻了十几倍。
  听着陈孔娥激情四溢的演说,坐在台下的高敏热血沸腾:我和她年纪差不多,她能干成那么大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呢?东河岔村的男劳力多数出去打工了,村里留下的60%多是妇女,女人最了解女人,没有女干部哪能行?村里的情况我最了解,我不竞选谁竞选?
  从山亭区到东河岔村有30多里路,往常一个半小时就到了,但这次,高敏走了两个多小时。一路上,她都沉浸在对竞选的猜想中。女人参选村干部,乡亲们会怎么看?干妇代会主任这么些年,自己在乡亲们心里究竟有多大分量?自己从来没有参加过竞选,不知道该准备些啥?要是万一选不上,岂不让人笑话?因为太过于专注,以至有过路的熟人给她打招呼,她都没听见。
  回到家已是6点多,丈夫早已做好了饭,连她临走前泡在盆里的衣服也洗了。
  高敏坐在饭桌前,欲言又止。虽然丈夫之前曾说过让她参与竞选,但她不知道那是不是认真的。她曾听说,外乡镇一位妇女因为家里人反对她抛头露面当村官,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她可不想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正不知如何开口时,丈夫老甘盛了一碗饭递过来,说:“你们开会是说选村干部的事吧?我支持你去!咱村的妇女就属你最合适。”
  看丈夫这么支持,高敏的心安稳了不少。晚饭过后,她和丈夫来到婆婆家,试探着说自己想竞选村干部,不明就里的婆婆回答:“你不一直都是村干部么?我看大家也都愿意让你干,那你就继续干呗。”高敏解释:“这次不一样,是要当村支书或者村主任那样的,要管村里大事的。”婆婆疑惑着,“那你能干得了吗?那都是出力不讨好的活儿、得罪人的活儿。”之后,顿了顿,看儿媳充满渴望地看着自己,婆婆说:“你要是觉得干得了,就去吧。没空做饭,就到我这里吃。”
  高敏重重地点了点头。
  
  舆论与镇里的培训
  
  几十年面朝黄土背朝天,高敏早就忘记了怎么样赢得竞选,总不能一个小组、一个小组地去演讲吧?再说了,农村人白天都扎在地里,通过村里的大喇叭喊两嗓子,都未必有几个人能听见。
  就在高敏暗自烦恼时,镇妇联主席田丽打来电话,通知她到镇里参加选举能力培训。培训课上,老师教授了如何发表竞职演讲、如何合法推荐自己,并通过模拟选举现场让参训人员“身临其境”。
  三天后培训结束,高敏信心大增。正逢大旱,村里人白天都在浇地,高敏就在地头渠边一边干活一边向大伙儿推荐自己:我准备竞选村干部。要是选上了,就为村里修建水泥路,并带领大家上项目致富……
  没想到,高敏的“演说”没换来几声支持,倒先赢得不少质疑,而且质疑声出乎意料地猛烈。有人说:“高敏,你一个女人,瞎折腾些啥?还是算了吧。”还有人说:“村工作男人都干不好,女人就更不行了!”那些天,高敏走在大街上,都觉得背后有人指指点点;迎面走来个街坊,打招呼也透着阴阳怪气。一个之前多次竞选村干部不成的人更是直接说:“一个女人非要站出来管村里的事,不知道想干啥!”
  一时间,高敏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她忍不住心里有些发虚,反对声这么强烈,即使选上,工作又能好开展吗?
  这边厢,高敏心里打鼓,那边厢,老百姓的想法却在悄悄改变。因为,家家户户不约而同地收到了镇里下发的“村‘两委’换届明白纸”,上面明确提出,换届后的村“两委”必须有女性成员,这是法律规定的,不然就是违法。
  不仅如此,村里的胡同口、电线杆上、村务公开栏里,也都贴满了有关换届选举的宣传单,张张写明村“两委”要有女性成员,这是修改后的《村委会组织法》和《山东省村民委员会选举办法》中的规定。
  渐渐地,反对声越来越少了。高敏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选举与特制的选票
  
  2010年12月12日,是高敏“政治生涯”中的大日子。
  这一天,高敏早早地起了床,精心梳洗一番后,来到村委会办公室。今天,东河岔村将进行村支委换届选举。高敏特意找了一 个显眼的位置坐下,面对镇村“两委”换届驻村工作组的工作人员和熟悉的21位党员面孔,她心里忐忑不安,等到填写选票时,手心已微微冒汗。
  半小时后,投票完毕,唱票开始。第一张,高敏,第二张,高敏,她微微松了口气,有人选自己就好。她没想到,一直到最后一张,都有高敏!她以全票通过,成为村支委成员的五分之一。
  接着,她又被推选为村支部书记。
  当天晚上,已出嫁的女儿和正上高中住校的儿子都回了家,丈夫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庆贺这个家的女主人成了老百姓的主心骨。丈夫带着儿女举杯,异口同声地说:“高书记,我们敬您一杯。”让高敏既感慨万千,又忍俊不禁。
  元旦过后,东河岔村进行村委会换届选举。高敏也在候选人之列。
  当天,近700名选民到场,他们手中红色的选票上,候选人第一栏赫然印着“女”,其他则是“男女不限”,并在“说明”中写明:女性栏必须提名妇女,否则提名无效。
  又一次的唱票开始,高敏站在人群中,紧盯着黑板,看着自己名下的“正”字越来越多,她忍不住鼻头有些发酸,这可是老百姓最真实的意愿啊!最终,高敏以642票进入村委会,名下的“正”字占了大半个黑板。人群中不断有人说着,高敏厉害啊!
  选举结束,高敏走上前去,靠近了盯着那些“正”字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让大家不要擦黑板。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她几乎每天都要去看一看;下地回来经过那儿,她也会驻足一会儿……那100多个“正”字,虽然写得歪歪扭扭,但却像一株株芬芳绚烂的玫瑰,开满了她的心园。
  
  管理与农村女党组织书记联谊会
  
  高敏的工作忙了起来。以前,充50元手机话费,她能用3个月,现在,用不了10天。以前,她晚上能看会儿电视,现在,她有时连晚饭都顾不上吃(村民白天要下地干活或打工,工作基本都晚上开展)。但她的心,是饱满的。
  村里工作错综复杂,有时也会碰到难题。比如,东河岔村一直以传统作物种植为主,地力有限,产值已很难有所提高。高敏想带领大家发展特色农业,却不知道如何让大家更新观念。
  好在,背后有智囊团——“山亭区农村女组织书记联谊会”献计献策,她并不怕。
  截止到2010年春节前,枣庄山亭区268个行政村(居)全部换届完毕,共有303名优秀妇女进入村“两委”,其中,女村党组织书记26名,女村主任18名。按照“扶上马,送一程”的宗旨,山亭区妇联牵头成立了“山亭区农村女党组织书记联谊会”,以加强农村女党组织书记之间的联系和交流、学习和提高。
  一个农村女性参政议政的新时段,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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