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傻子不是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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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不是傻子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说了算,而是大家说了算。正因为大家都说我是傻子,所以我才是一个傻子。当大家都叫我傻子的时候,我心里高兴,听着舒服。
  傻子傻子。
  傻子傻子傻子。
  听着就高兴。
  我看到的这个世界真的与你们看到的这个世界完全不一样。比如看街上的一长溜一长溜的围墙吧,我看到的是米黄色,而你们说,这些围墙明明是洁白的颜色,怎么可能是米黄色的呢?但是我看到的却是明明白白的米黄色。不过有时随着时间的变化,围墙会现出不同的颜色,米黄色是中午时分,而上午看到的则是正蓝色,下午看到的又是葱绿色。当我把不同时间里看到的颜色真实地说出来时,人们对我早已不再感到诧异。这个傻子,尽说傻话,他们说。
  这“他们”中不仅仅包含他们,这“他们”中还有我的父母、姐妹、兄弟。我的人称词汇中有“他们”“你们”,而没有“我们”,只有一个“我”字,还是单数。
  我想说的是一件事。这事是事,又不是事。在他们看来是事,但在我看来它根本就不是事。
  这件事是这样的,有一天,三个半大的孩子尾随我,从街头开始就跟着我,一直走到街尾,又跟着我折回到街头,这是一条长街,来回一共走了大约有好几里地。他们跟随我走,我是无所谓的,因为我常常被一些孩子反复跟随,他们在大人的唆使下,有时用赶鸭子的手势配合嚯嚯嚯的口技,一齐赶着我往前走,有时不知从哪弄来长树枝挥舞着赶着我走。对这些我都无所谓,因为我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这一天刚好街上有一匹马走过,走过去的这匹马刚好拉了一泡马屎,赶马的人恰好在这时走了神,当他惊醒过来想伸出布袋去马屁股接马屎时这马早已拉完了屎,早已把这泡马屎直接拉到了大街上了。这马拉屎刚好被追赶我的三个孩子看到,孩子们平时很少看到过马拉屎,因此就很稀奇。其中一个孩子用一个铲子(我不知他是从哪来的铲子)铲了一铲子马屎直接拍到了我脸上。我感到脸上顿时一热,随即双手一抹,把脸上原本还没被马屎拍到的地方用手全抹了个遍。直到我的双眼被马屎封上看不真切眼前的东西,我才急了,但我还是努力地睁开上下眼皮看到了那个还手握铲子的孩子,我一下冲了过去,把他拎起来又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摔了之后,其他的孩子一哄而散,瞬间不见了踪影。我就顺势坐在地上发呆,脸上的马屎也没擦,就这样看着躺在地上痛哭的这个孩子。虽然马屎还糊在我的脸上,我这时是高兴的。我的视线透过努力撑开的上下眼皮子,看到了天空、街道树、电线杆子、房屋,以及从我面前走过的行人。
  我很喜欢眼前这样的场景。一个孩子躺在地上,哭嚎着,我坐着,脸上糊着热热的马屎,视线从撑开的眼皮之间穿出,而不断走过去的行人根本就不带正眼看躺在地上的孩子与坐在地上的我。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脸上马屎的水份正在渐渐地蒸发掉。我慢慢地感到脸上紧了起来。脸上一紧,就有点难受,我用手摸了一下脸上,感到马屎结了一层薄薄的外壳。我记得这时唱了一支歌《幸福正在从天降》:
  一张大饼飞脸上
  飞来了幸福,飞来了快乐
  比天高,比水深
  幸福得要死,幸福得要死
  ……
  ……
  这时,我觉得领子一紧,一个向后向上的力提着领子迅速地带着我向着后上方升起。我挣扎了一下没能挣扎开,于是就随着上升的力很轻松地站了起来。
  还没等我站稳,有人在我正后方说话了,你个傻子,今天不给我把这事说明白,我绝不放过你!
  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
  什么事?我说。
  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不知道?
  不知道,我没做什么事。
  你没做什么事?没做什么事?
  我没做什么事。
  啪!我后脑勺重重地挨一闷棍。
  接着,那人又说话了,我儿子是怎么躺地上的?
  我说,这算什么事啊!
  他说,把我儿子打伤了,打倒在地上了,这还不算事吗?你看他现在还在哭。
  我说,这根本就不是个事儿,不就一个人嘛,不就躺地上哭嘛!
  啪!后脑勺又是一闷棍。
  这时,我脸上原先糊着的马屎已经完全干了,开裂了,裂开的一块块边角翘起,后脑勺重重的一闷棍,震得脸上的一部分已干透的马屎嗽嗽地往下落。
  我的边上已经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人群中有人高喊——
  揍他!揍死这个傻子!
  打死他!他是白米饭里的一粒屎,把这粒屎消灭掉!
  打呀,打呀!别手软,打死这个狗日的傻子!
  整死他,整死这个傻子!
  在众声喧嚣中,我等待着第三记闷棍,我的领子虽然一直被揪着,揪着领子的手还时不时地左右晃动,我的脑袋也随之左右晃动,但是第三记闷棍却没有及时落下,这等待第三记闷棍的过程让我头皮发麻,心里发慌,脖子发酸。这等待比挨闷棍难受多了!
  我对背后的这个人说,求求你,再给我一闷棍吧!
  这时,啪一声,我的腿肚子上被人重重地横扫了一棍子,我回过头来一看,见是原先逃走的两个孩子中的一个手持一根长棍子,这一横棍大概就是他扫的。接着他发疯似地拼尽全身的力气揮舞着这根棍子,棍子横扫的主要部位是我的下半身——腿肚子,脚踝,膝盖,大腿,胯部……。但是,我并没有因孩子的突然出手而忘了等待后脑勺第三记闷棍的殷切期待。我仍然全神贯注地等待着第三记闷棍在后脑勺的落下。但是这第三记闷棍却并没有如期落下,迟迟没有动静。
  打呀!打呀!你打呀!我高声地喊。
  打呀!打呀!打呀!我继续喊。
  打呀打呀打呀!
  打呀打呀打呀!周围的人也跟着我在高喊。
  打呀打呀打呀!
  打呀打呀打呀打呀!
  打呀打呀打呀打呀打呀打呀!
  但是不管我的喊,还是周围人的喊,都没能让第三记闷棍及时地落下来。   我继续硬着发麻的头皮等待着。
  渐渐地,周围没了声音,我的领子也被松开了,脖子也转动自如了,再一看,就剩我一人站在原地,其他人都走了。原先在地上躺着的孩子也没了踪影了。
  看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虽然后脑勺挨了两闷棍,但第三记闷棍没有落下来,这比挨两闷棍还难受。
  傍晚时候,我离开了被拍马屎的地方。回到了家里,家里大门紧闭,我推不开门,就用脚踢。踢了好长时间,弟弟总算来开了门。但是弟弟站在门后挡住我不让我进门。
  弟弟说,你还回来干嘛,你在街上惹的事,家里替你受窝囊气。
  我说,我惹什么事了,我没惹什么事。
  你傻不打紧,傻就傻吧,不惹事也没事,可你,不但傻,还经常惹事,经常给家里添麻烦,受窝囊气!
  我没惹事。
  你还说没惹事?没惹事人家会找上门骂?
  我不知道我惹了什么事。
  你要知道惹了什么事就好了,就说明你不傻,就说明你下次不会再惹事。可你惹了事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惹了事。
  我没惹事,怎么一定要说我惹事了呢。
  弟弟不再与我说话,随即嘭地一声关了大门,把我关在了门外。
  我站在门外,再用手拍门,用脚踢门,这样弄了好一会,再也没人来开门。
  大门仍然紧闭。
  我只得离开了这里。我这也不是第一次被家里拒之门外,而是经常这样被拒之门外。这样的情况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我又走在了这条长街上。
  我走到了一家包子铺前面,包子铺老板一看我就随手抓起一个大肉包子扔到我面前的地上,我知道这包子是给我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扔在地上给我。难道是因为我这张还糊着部分马屎的脸吗?这么说我的面子够大的了,拿这张脸在包子铺前一晃就能得到一个热乎乎的包子。总之是我吃了这个包子精神就好多了,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好啊,竟然知道我饿了就有包子直接扔给我吃。
  我身后跟着一个人。他与我的年龄个头差不多,穿着、形态与我也很相似,穿着脏衣服,一头肮脏的乱发,唯一的区别是我手里拿着已经吃了半个还剩半个的包子,而他则两手空空。后来我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条大黑狗和一条小黑狗。
  我说,你也是傻子吗?为什么跟着我?
  他说,我叫牛三,我可不是傻子,我是看你是个傻子,所以跟着你。
  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傻子?
  那么你知道自己是傻子吗?
  别人都说我是傻子。
  别人也都说我是傻子,但我不是傻子。
  我确实是傻子。
  但我确实不是傻子。
  好吧,你不是傻子,但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傻子呢?
  不骗你,我确实确实不是傻子。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傻子,一如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傻子。
  接着,我俩坐在一个商场门口的台阶上。我看了一下,与我俩一样坐在商场门口台阶上的还有许多其他人,他们的衣裳干净,穿着体面。看来他们是与我俩有别的人。
  在我俩往台阶上坐下的时候,他们中与我俩靠得近的人都移动着身体,挪得远远的。我听到他们边移动身体边朝向我俩,说,这两个傻子!
  我说,你听到吗,大家都说,这两个傻子,说你,也说我。
  牛三说,你是傻子,他们说得没错,但我不是傻子,他们说错了。
  但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傻子,
  我怎么可能是傻子呢?我要是傻子了,中国十三亿人都是傻子了。
  我不相信你是傻子,但我也不相信你不是傻子。
  这时,我们旁边不远处一个胖女人朝我俩大喊,流氓!专盯着人家胸脯看什么看!
  牛三对那女人说,我就喜欢盯着你胸脯看了,怎么着了?
  那女人随即跳了起来,喊道,臭不要脸的,为什么专盯着我看,不看别人!
  牛三说,你胸脯大,我喜欢看!
  女人说,你这个邋遢鬼,臭流氓,我报警了!她随即掏出手机:,喂,110吗,我被流氓侵犯了,在南大街红星商场门口水泥台阶上。
  平时我经常被人们用110吓唬,人们经常對我说,我要打110抓你了!我打110了,警察马上就到!我打110了,你就等着关派出所去等死吧!
  对110我印象深刻,恐惧。因此我对牛三说,我怎么办呢,110要来了,警察要来了。
  牛三说,你真是一个傻子,110来怕什么,我才不怕呢。
  110真的来了,来的是两个警察。那个女人看到110来了,突然兴奋了起来,高叫,警察,警察,我刚才在这里被这个流氓非礼了!她指着牛三说。
  警察掏出证件向牛三晃了一下,收回,随即掏出一副手铐铐住了牛三的双手。说,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良家妇女,够流氓了你!
  牛三说,冤枉死了,警察大人,我可只用眼睛瞟了下她,怎么就是调戏良家妇女了呢?
  那女人说,你就是调戏我,你那眼睛是像看一个光屁股女人的眼睛。
  警察这时稍明白了什么似的,说,是吗,就看了一眼是吗?
  女人说,是只看了一眼,可这一眼动机太流氓了,被他看了一眼,我到现在还浑身难受,鸡皮疙瘩一直竖着呢!
  警察这时重新打开了牛三的手铐,再把空手铐重新别在了自己的腰上。
  警察说,这事了结了。对牛三说,你也不要再乱看女人的胸脯啥的。又对女人说,就看一眼构不上实质性的调戏,只有更严重的才可以报案。
  女人大叫,什么叫更严重!难道要等流氓来脱我衣裳才算吗,才可以报案吗?
  警察说,也不全是这样,这要看具体的案情,像今天这案情就构不成调戏性质。
  这时我听见了人群中有人说,这两个傻子占到便宜了,看了女人的胸脯也就白白给看了。另一人说,随便看一眼能有什么事呢,这事根本就不是个事。   听到这话我太高兴了,我就喜欢听到“这事根本就不是个事”的说法。
  经过了这件事牛三很高兴!牛三说,他们还说我是傻子,傻子能够遇见这样的事连一根毫毛都没有损失吗!所以我不是傻子!
  可是他们都叫我傻子也叫你傻子。
  不是他们叫我傻子就是傻子。
  我不懂。
  你当然不会懂。
  天完全黑了下来,商场台阶前除我与牛三外,其余的人早已不知所踪。陪伴我俩的还有牛三带来的两条狗。
  牛三说,好了,我这才想起你在来的路上吃过了包子,而我到现在还没吃过什么,肚子饿扁了,没有一点力气了。
  那你为什么不吃点东西呢?
  谁给我吃?问题是没人会给我吃的东西。
  那我为什么就有吃的呢。
  鬼知道你为什么会有吃的!但你即使有得吃你也是傻子一个。我即使饿扁了肚子,我也不会是傻子。
  可他们都叫我傻子,也叫你傻子。
  那是因为我与你在一起的缘故。
  天越来越黑,路灯昏暗,我与牛三就这么坐着,发呆,什么也不想。当然,我不知道牛三有没有想什么。
  慢慢地,牛三先我打起了呼噜,身子歪倒在台阶上入睡了。我也渐渐地进入了睡眠。
  我做了一个梦。
  天空深处来了源源不断的人流,每人背着好几个小孩,他们从空中向我围拢,每人手中举着一个牌子,每个牌子上面都写着四个字:你是傻逼!先是一个很小的小孩,语音含混,吐字不清,但听着像是“傻逼”的发音。渐渐地,所有小孩都在呢喃着“傻逼”两个字。渐渐地,大人加入了这行列,声音从含混到低沉到响亮,所有人都加入了这个声音,包括我自己也加入了这个巨大的呼喊的集体之中,所有人都合成了一个声音: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直到合成一个巨大的雷霆,这声音在极度混乱的电闪雷鸣中滚滚向前,惊天动地,摧枯拉朽,席卷一切!
  继续千军万马,继续齐声高喊——
  傻逼!傻逼!傻逼!
  喊得从未有过的痛快!从未有过的高潮!从未有过的舒爽!
  太爽啦!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裤裆黏滑。
  路灯还亮着,牛三还在继续沉睡,一脸的满足,他会有梦吗,有梦的话他又会梦见什么呢?
  我的身子一动弹,惊醒了牛三边上的两条狗。大狗双眼紧盯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但是它只是这样看着,身体一动不动。这样对视了好一会,我才放下心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牛三醒了,醒来的他脸色很难看,就像一个要死的人。
  我说,你的脸色像一个马上要死的人。
  牛三很生气,说,我就是饿了一宿,所以脸色难看。
  那你今天要是再没得吃,还不是得饿死?
  我,是饿死的人吗?你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像饿得着的人吗?
  那你昨晚不是饿着了吗。
  虽然昨晚没吃,不等于今天没得吃。
  接着,牛三擦了擦眼睛,起来说,我真的要去找吃的了,肚子饿得不行了。
  你去哪找吃的呢?我也饿了,我跟着你去吃东西。
  牛三见我要跟他去,一下慌了,说,我自己的饭都还没着落,哪有你的吃,拜托不要跟我了!
  不跟就不跟。
  牛三走了之后,我仍然在台阶上坐着。
  早晨的商场门口空无一人。
  这样地坐了一会,商场的卷帘门哗啦啦地响了一下。我回头一看,看到拉起的卷帘门下钻出了一个人。这时他也看到了我,他明显地愣了下,接着朝我走来,他背着一个包,右手握着一把尖刀。走到我边上时停了下来,说,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的话什么意思。
  我说,你说是我看见了什么吗?
  他说,你什么也没看见是不是?你说!
  我想了一下,我看见了什么了吗?我什么也没看见吗?于是我说,我就看见了你从里面出来,确实是什么也没看见。
  他说,这就对了。
  接着他飞快地跑了,一会儿就跑得没影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而且還跑得这么快。
  我仍然觉得睡意昏沉。干脆躺在台阶上继续睡。在大商场前面的台阶上睡觉是最惬意的。
  睡了好长时间。有人在用手推我,说,大声地说,赶快起来,把事情说清楚!
  我睁开了眼,看见了旁边的许多双脚,顺着脚杆往上看,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脸,他们都看着我,与平时看我的眼神有点不一样。我一骨碌爬了起来。
  还没坐稳,脸上就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这记耳光把昨天留到今天仅有的马粪壳刮掉了大部分。我顿时觉得脸上轻松了许多。
  贼!有人高喊着又打了我一耳光。
  死贼!有人拿脚狠狠地踢我。
  贼骨头!
  小偷!
  惯偷!
  我说,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身上又挨了好几脚。
  这时人群中有人说,他不是贼吧,要是偷了东西还赖在这不走这不是找死吗?
  马上有人表示反对,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个贼就认准了这点,让人不认为他是个贼。
  他两手空空,手上又没东西,怎么可能是贼呢?
  另一个说,他肯定是把东西让同伙转移了,然后自己在这里看动静。
  要是贼,动静有什么可看的,又这么危险。
  另一个说,贼就是会超越我们的判断常识,他们反侦查能力比你我强大多了。
  这时原先说我不是贼的人说,我看他傻傻的,倒也有可能真的就是个贼,偷了东西,撬了卷帘门,不跑,反而在这里等人来抓。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干。
  经他这一说,周围的人都表示很赞同这一最早说法。
  是啊,傻子就是这么干的。   是啊,他要是不这样就不是傻子了。
  他的同伙是把他放这里转移注意力。
  反正傻子不会招供出同伙的。
  就是傻子也不能逍遥法外,把他带派出所去关起来。
  对,先抓起来,送派出所。
  随即有人从腰里抽出皮带,把我捆绑了起来。塞进一辆小车里。
  我就这样被带到了派出所。
  這地方我来过好几次。
  第一次我还小,是被路人甲送来的。路人甲对民警说,这个孩子在一个十字路口迷路了,问他,说不清住址,于是就送来了,请你们联系一下他的家人。
  那时的我身上的衣裳还很干净。
  那次,警察对我说,你家住哪儿?我说,不知道。警察又说,你父母叫什么名字?我说,爸爸叫阿四,妈妈叫阿萄。警察说,那姓什么呢?我说,不知道。这时旁边的一个警察对问话的警察说,这孩子是个傻子,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姓啥。问话的警察想了想说,也确实是一个傻子,这么大的孩子了,还一问三不知。
  后来一次到这里来,是因为我抢了一个包子铺的包子。那次实在是太饿了,饿得我两眼发昏,走路都没力气,站着时两只脚的膝盖铃铛一样直晃动。刚好走到了一个包子铺前面,看到了热气腾腾、白晃晃而耀眼的一大笼包子,我伸手抓了两个往嘴里塞。待我迅速吃完两个包子再伸出手去继续抓包子时被人摁住了双手。那人说,你还没付钱呢!我说,我没钱。那人说,你没钱竟然来吃包子!我说,是的,我没钱,我要吃包子,我饿。那人随即一耳光扇了过来,我只听见耳朵雷鸣一般的声音,说听不见那人说什么了。后来就被那人送到了派出所里。一个坐着的警察说,今天送来一个拿俩包子,明天送来一个拿俩蒜,后天再送来一个拿俩苹果,我们派出所都变居委会了。送我来的那人说,他这是抢劫犯啊。警察说,这也叫抢劫犯吗,你不要污辱抢劫犯。送我来的那人说,我纳税人供养着你们,你们却不为纳税人服务。警察说,不要把屁大的事都往警察身上扯,我们才不管这芝麻大的烂事呢。我不知道他们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但我看那警察并没对我凶,我就放心了。
  这次来这里,送我的人有好几个。
  这次警察看我的眼光与上两次明显地不一样,瞪眼看我,说,你偷了吗?
  我说,我不知道我偷了没有。
  警察用手指着我,说,你给我老实点,偷了什么就偷了什么,不要给我耍老油条!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偷没偷。
  你这话有人信么?你当我们警察都是三岁小孩吗?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偷。
  那你是偷了东西了,只是东西被同伙转移了,是吧。
  可能是吧,也可能不是。
  怎么可能是又可能不是?偷了就是偷,没偷就是没偷。
  我没偷,我是一个傻子。
  你说自己傻子就是傻子吗?谁确认你是傻子?
  他们都说我是傻子。
  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你是不是傻子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都叫我傻子。
  说实话,东西是你与同伙一起偷的吧?
  我没偷。
  商场的一些东西被偷了,你又是有最大嫌疑的人,也不是说一句没偷就是没偷。
  那我偷了吗?
  也没说你偷了,但也不能排除你没偷。
  我听不懂。
  你先站着,好好想想,想起来偷了什么东西,同伙都是些谁,想好了就告诉我们。
  我说,我饿了。
  说完我就这样站着,站了好一会,又站了好一会,他们拿来了早餐,豆浆、面包、油条,还有一碗稀饭。
  真是太好太好了,我不会再饿着了。我接过来后很快就全部吃下肚。还觉得不够饱,我说,还有吗,我还想吃。
  警察不耐烦地吼叫起来,给你白吃已经很好了,竟然还想要第二份!
  我说,我就是想吃得饱一点。
  又不是送你去枪毙,要吃那么饱干嘛!
  他们没有再给我拿吃的。
  这时,我的后脑勺被人用指关节敲了一下。我浑身一震,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向我瞪着一双吓人的眼睛。
  警察对这人说,来到这里都给我老实点。
  老实个屁啊,这人说。
  警察走了,房间里剩下我与刚来的这个人。
  他说,你干嘛来这里?
  他们说我偷了商场的东西,我说。
  偷东西活该被关到这里来。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偷东西。
  你是个傻子吗,连自己偷没偷东西都不知道。
  别人都叫我傻子的。
  那看来你还真是个傻子了。
  那你呢?你不是傻子吗?
  我怎么会是傻子?我正常得很。
  那你怎么也关在这里?
  我早上打了院长,院长打了110,于是我就被关到这里了。这里是派出所,这里的人都是警察,警察也怕我,因为我打了院长,我经常打院长,有时我也打警察,所以警察也怕我。知道我们院长吗,我们院长是宁康医院院长,知道我为什么打他吗?好几次护士给我打针,我都把护士给打了一顿,我知道都是院长指使护士,想谋杀我。他们看到谁都想谋杀,我只是其中的一个。所以我不让护士打针,要是被打了针,我就会死。原先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天天按照护士的嘱咐吃药、打针。后来听到一首歌叫《杀死那个石家庄人》,我就知道我们院长千方百计地要谋杀我。我后来知道我的存在对他们构成了威胁,因为我掌握着这个城市的所有资源,哪一天我不高兴了就会给他们断水断电,对了,我还掌握着全中国的资源,当我很不高兴的时候,我就给全中国断水断电,让所有的高铁地铁都停开,所有的工厂都停产,让所有人干渴得嗓子冒烟。哼,一个小小的院长我怕什么!所以就在今天早上,我狠狠地揍了一顿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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