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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凤伟伟的时候,他站在约好的餐厅门口打电话。我叫了声凤老师,他用手捂着话筒笑着对我说:“赶紧进去吃些东西吧,菜已经点好了。”平易近人的样子。
我看着一桌的人,他体贴地把他的朋友一一介绍给我。傍晚的大望路一贯死堵车,我奔到约定的餐厅时,已经汗流浃背。他看我一头汗,又说:“你歇一会儿,先吃些东西,别着急。” 然后,就怔怔地看着我,眯着眼睛笑。看我拿出纸和笔,就问我:“要不要换一下位置,你采访会方便一些。”这份周到,来自他的教养,非常自然得体。他却说:“其实周到,要在懂得的人心里才是周到。在不懂你的人眼里,更显得别有用心,要加倍戒备了。”
和凤伟伟对谈是一件太愉快的事。他说话时会加上手的动作,超级松弛和自来熟。嗓音清朗明晰,咬字特别清楚。说话时整个身体前倾,语速又特别快,竹筒子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笑起来倒在椅子靠背上,瘦削的脸颊也瞬时生动起来,笑声朗朗的,心无城府。漂亮的双眼皮,睫毛很长。宝光灿烂,湛然若神。在灯光下,他的眼睛是微微的棕黄色,像两块年代久远的琥珀。那是一个不通人情世故,同时又懂得生命真相的人,才会有的眼睛。被一桌的朋友打趣,他会假装生气,眼睛弯弯地笑着说:“你哦!”毫无架子,一张阳光的笑脸。这个时候,他是一个男孩。
开始,我是有点惊诧的:这难道是凤伟伟?他不像生长在南方的男子,那份粗疏和直爽,更像是北方爷们。但是慢慢的,我越来越喜欢眼前的这个人,这个活得扎扎实实又欢欢喜喜的男人,这个历经人世聚散离别却始终如同赤子的男人,这个胸怀广阔,始终抱紧自己,顽强地拒绝繁杂的男人。
他做主持做专访时,是如何捕捉那些小情绪和小细节,同时又那么大气、宽阔、深沉,并不流于轻浮和娱乐;他做歌手时,是如何让旋律拥有丰沛的情感,拥有一颗坦荡不带锋芒的心。聊天到后来,我慢慢明白,真正的高妙和纯粹,从来不是来自雪山之巅,不是来自宇宙天际,反而正来自于这份自甘平凡,这份面目坦然。真正的洗净铅华,也不必把自己供奉在神龛之上,而是像众生一样,青菜豆腐的安住民间,毫不娇气。而真正的声音,正是从这此间流出。
和凤伟伟对谈是一种幸福,是因为他拿心来对谈。莫名地,他身上有种兄长的感觉。在跟他对谈的时候,真能感觉到一个温和厚道,踏实接地的灵魂。奇异的,他身边就有一个时间安静环境稳妥的磁场,我果然顺利平静了下来。
临分开,他特别认真地告诉我:“你不要小看写字喔!你不知道哪一句话,被哪一个人看到,会给他怎样的勇气,或者绝望。写字、唱歌、主持,都是一种散播,到底是功德,全看你写的是什么。”
每个人的才华都是有限的。我到现在,也慢慢地觉得,真正支持一个人走那么远的,未必全是才华和际遇。二十岁时,我在笔记本扉页上写:“认认真真写字,踏踏实实做人。”被同学笑,可能感觉像老一辈的人吧。但是凤伟伟恰恰在这方面让我衷心赞叹、感动。
慢慢来 好好干
凤伟伟是一个对自己很挑剔,很雕琢,很要求的男人。对自己的要求,当然包括外在。北京秋日的晚上已经稍稍有些凉意,他穿着黑白水玉波点的衬衫,很好看的一条做旧牛仔裤,一看就是穿了很久的爱物。左耳有两个样式简单的耳钉,右手腕上绕着一串皮革质地一串金属质地的手链,左手戴一个旧旧的雕花繁复的银手镯。
看到他衬衫的领口里露出一段佛珠项链,我问他是否有信仰。他说:“我不求菩萨,也不求佛祖,甚至也不求命运。我觉得去要一个东西,很奇怪,为什么老天要给你?我对宗教很尊敬的,因为这是很多人的心灵寄托。但是我不信这些。没有问题,自己心里很定,什么也不用求。就像我喜欢这串佛珠,我觉得这身衣服这样搭很好看,我就会戴。我倾慕它,但不是求它。
顺境的时候,可以淡定无求。但是逆苦不乐的时候,又有谁可以无所求呢?“我很清楚人生必定有高有低,有逆才有顺。要坦然接受逆境,享受顺境。人切不能贪婪。我看得蛮开的,人生就是这样子。逆,也不会死。只要不死,顺一定会来。自己知道了,求也不必求。”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不紧不慢,但是精彩万分,掷地有声。
他身材清瘦,腰线修长,脚腕很细。聊天的时候说到有些明星太瘦了反倒不好看了,他却说:“不是的,上镜真的永远不嫌瘦。我就经常跑步锻炼。你别急,先走,慢慢走,然后再快走,再快些,最后才是跑,真别急,慢慢来。”
他说,这一个“慢慢来”他悟了很久。“那是我刚到北京的时候,那时候我在江苏电视台已经做了一段时间的主持人了,来北京后一切都得重新开始。我将自己的简历打印了好多,每天就挤公交查地图,去各个电视台和传媒公司投简历。刚到北京的第三天接到了一个路演主持的工作,结束后我走到后台,有个年长的音乐人过来对我说:‘小伙子,来北京几年了?不错,好好干啊!’你知道吗,这句话,对当时我的我有多重要啊。那时候我突然就想明白了:慢慢来,好好干。这是一种内心的修炼,是没有止境的。”
人生不需要那么HIGH
最让我意外的是,与他时尚外表不合的,他朴实强大的内心。谈话中,他几次语气自豪地强调自己的出生地——大别山腹地里一个叫金寨的县城。“那是个革命老区,出了101名将军,解放后被追认为革命烈士的有一万多人。”
教会他成为一个有责任感的好男人的,不只是他的家乡,还有他的父亲。没有谁比凤伟伟更在乎生活中的责任感,“我一直在说,总是在说,责任感至关重要。那是我从父亲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品质。我父亲从我出生的时候就查出患有癌症了,因为家庭的责任感,因为一个男人要照顾妻儿的责任感,他一直支撑着自己。他一辈子在自己的岗位上踏实工作,厚道待人。”
父亲身上的那种简单沉和,已经在他不安分的性情上扎根。这个时候,你会发现,凤伟伟确实是好男人,但是是“中国式”的好男人。他不是外国电影里的男主角那种不羁和狂野,也不会是那种纵情和浪漫。他的好扎扎实实,都是“中国制造”。他的思想,他的传统,他恪守的原则,就像那片深沉广博的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些和谐朴素的东西,也许和商业文明是那样的抵触,但是自有其传承至今的温暖。
一切美好的简单,其实都不是偶然。能够真正在这个繁杂的世界,用生命做一个取舍,取的是“简单”二字,那所拥有的胸怀,拥有的智慧,都太不简单。“就在一两年前,我还觉得工作是我生活的全部,但是父亲的去世给了我太大的触动。我开始觉得工作可以是一个阶段性目标,但不代表生命的质量。我发现我自己进了一个陷阱,忘记了很多更重要的事情。不要选high,人生不需要那么high。”
当我问起凤伟伟是不是他的艺名的时候,他笑着纠正我,他就是姓凤,这是他的本名。说着就要了我的采访本过去,意外地,他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将他父母的名字写在了纸上。两个名字上下并列排着,笔画工整端正。那一刻,我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两个老人,他的沉默朴素的父亲和母亲,以及他们代表的人生,就是他的天与地。
疯狂的小人物
眼前的凤伟伟是松弛的,玩笑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一分玩世不恭,一分乖觉狡黠的。也许因为他的精力过盛,他的智力过盛,他的玩心过盛,与他谈话能感觉到他内心灼灼燃烧着的小疯狂。这疯狂不是博取眼球的浮夸,就像魏晋名士,是超然世外的。那是一颗从来没有矫饰过,从来没有屈服过的心,一个旁若无人没有信仰的传道者的心,一个浪荡不羁无拘无束的浪子的心,一个单纯温柔明亮张扬的孩子的心,在一起主持,在一起歌唱。
他的松弛是弹簧的松弛,松中有紧,有一种不动声色的紧张。他很细心,出去接电话时,都会拍拍我说:“不好意思,你等我一会儿。” 他温润滑溜,就像一枚浑圆的水晶球。在朋友席中随时发挥自己鬼马的本领,无私娱乐大众。他很会缓和气氛。在我以为自己说错话的尴尬时刻,他大笑着帮我打圆场。他很有思想,一转脸,沉静下来,又可以侃侃谈述那些心路历程,文采斐然,思路清晰。
他不折不扣是一位生活家:豁达,剔透,活得很实在,很享受,也很明白。“其实,我本来就是一个小人物。”这样成熟的话,标志着其实他已经是一个人物了。每个人都在生活,但是太多人被生活所役,并且不自知。于是,他能享受世界各地凌晨两点的雨,能享受一个不受外界影响只有他和母亲和家人的假期,能享受无事的午后和朋友小聚的乐趣。“平时偶尔也喜欢做做饭。我喜欢享受每一个环节,从买菜开始,下厨、洗、切……我每天都喜欢在家里搞点新建设。我们家的家具都是不固定的,我喜欢常常换位置,书架今天在这边,明天在那边,像搭积木一样。”
说这些话时候,他微微地前倾着身子,有时抬起他的一道眉毛,皱起他的眉头,你能看见他额头上清楚的两道抬头纹。眉毛平平的,与世无争。但是他有一张锋利的薄薄的嘴,表情丰富,偶尔会努着全部劲头龇牙咧嘴一下。
这个大人物但是自称小人物的人物很快地喝完了他的咖啡。他特别知道,要把自己放到地面上来,和世界上所有的小人物一样。他说:“我呀,雀巢三合一,速溶的,好的喝不了。高级会所现磨的好咖啡,我还嫌酸呢!”
拒绝你不应该做的事
采访最后,我讷讷地拿出我写的稿子和我编的报纸给他看,他满面微笑地接下来。认真地一页页翻看,真诚直接地提出他的建议。又主动询问我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说回去把他的杂志寄给我。
每次和内心强大的人对谈,我感觉自己都像饥渴的草木拼命吸吮着养分。采访结束,给我启发最多的一个回答是:“怎么维持一个精神的高度,艺术的纯度?”“最简单,也是最难的一件事就是‘拒绝’。拒绝你不应该做的事,而每个人,其实内心深处都知道,那是些什么事。”以往我会觉得“有求必应”是一种虚伪,但是如今觉得,明明在做加法的时候却可以清醒地停下,减去外界的纷扰繁复,维持那份温和纯粹,才是最高明的吧。做人,真的要学一辈子!
我看着一桌的人,他体贴地把他的朋友一一介绍给我。傍晚的大望路一贯死堵车,我奔到约定的餐厅时,已经汗流浃背。他看我一头汗,又说:“你歇一会儿,先吃些东西,别着急。” 然后,就怔怔地看着我,眯着眼睛笑。看我拿出纸和笔,就问我:“要不要换一下位置,你采访会方便一些。”这份周到,来自他的教养,非常自然得体。他却说:“其实周到,要在懂得的人心里才是周到。在不懂你的人眼里,更显得别有用心,要加倍戒备了。”
和凤伟伟对谈是一件太愉快的事。他说话时会加上手的动作,超级松弛和自来熟。嗓音清朗明晰,咬字特别清楚。说话时整个身体前倾,语速又特别快,竹筒子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笑起来倒在椅子靠背上,瘦削的脸颊也瞬时生动起来,笑声朗朗的,心无城府。漂亮的双眼皮,睫毛很长。宝光灿烂,湛然若神。在灯光下,他的眼睛是微微的棕黄色,像两块年代久远的琥珀。那是一个不通人情世故,同时又懂得生命真相的人,才会有的眼睛。被一桌的朋友打趣,他会假装生气,眼睛弯弯地笑着说:“你哦!”毫无架子,一张阳光的笑脸。这个时候,他是一个男孩。
开始,我是有点惊诧的:这难道是凤伟伟?他不像生长在南方的男子,那份粗疏和直爽,更像是北方爷们。但是慢慢的,我越来越喜欢眼前的这个人,这个活得扎扎实实又欢欢喜喜的男人,这个历经人世聚散离别却始终如同赤子的男人,这个胸怀广阔,始终抱紧自己,顽强地拒绝繁杂的男人。
他做主持做专访时,是如何捕捉那些小情绪和小细节,同时又那么大气、宽阔、深沉,并不流于轻浮和娱乐;他做歌手时,是如何让旋律拥有丰沛的情感,拥有一颗坦荡不带锋芒的心。聊天到后来,我慢慢明白,真正的高妙和纯粹,从来不是来自雪山之巅,不是来自宇宙天际,反而正来自于这份自甘平凡,这份面目坦然。真正的洗净铅华,也不必把自己供奉在神龛之上,而是像众生一样,青菜豆腐的安住民间,毫不娇气。而真正的声音,正是从这此间流出。
和凤伟伟对谈是一种幸福,是因为他拿心来对谈。莫名地,他身上有种兄长的感觉。在跟他对谈的时候,真能感觉到一个温和厚道,踏实接地的灵魂。奇异的,他身边就有一个时间安静环境稳妥的磁场,我果然顺利平静了下来。
临分开,他特别认真地告诉我:“你不要小看写字喔!你不知道哪一句话,被哪一个人看到,会给他怎样的勇气,或者绝望。写字、唱歌、主持,都是一种散播,到底是功德,全看你写的是什么。”
每个人的才华都是有限的。我到现在,也慢慢地觉得,真正支持一个人走那么远的,未必全是才华和际遇。二十岁时,我在笔记本扉页上写:“认认真真写字,踏踏实实做人。”被同学笑,可能感觉像老一辈的人吧。但是凤伟伟恰恰在这方面让我衷心赞叹、感动。
慢慢来 好好干
凤伟伟是一个对自己很挑剔,很雕琢,很要求的男人。对自己的要求,当然包括外在。北京秋日的晚上已经稍稍有些凉意,他穿着黑白水玉波点的衬衫,很好看的一条做旧牛仔裤,一看就是穿了很久的爱物。左耳有两个样式简单的耳钉,右手腕上绕着一串皮革质地一串金属质地的手链,左手戴一个旧旧的雕花繁复的银手镯。
看到他衬衫的领口里露出一段佛珠项链,我问他是否有信仰。他说:“我不求菩萨,也不求佛祖,甚至也不求命运。我觉得去要一个东西,很奇怪,为什么老天要给你?我对宗教很尊敬的,因为这是很多人的心灵寄托。但是我不信这些。没有问题,自己心里很定,什么也不用求。就像我喜欢这串佛珠,我觉得这身衣服这样搭很好看,我就会戴。我倾慕它,但不是求它。
顺境的时候,可以淡定无求。但是逆苦不乐的时候,又有谁可以无所求呢?“我很清楚人生必定有高有低,有逆才有顺。要坦然接受逆境,享受顺境。人切不能贪婪。我看得蛮开的,人生就是这样子。逆,也不会死。只要不死,顺一定会来。自己知道了,求也不必求。”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不紧不慢,但是精彩万分,掷地有声。
他身材清瘦,腰线修长,脚腕很细。聊天的时候说到有些明星太瘦了反倒不好看了,他却说:“不是的,上镜真的永远不嫌瘦。我就经常跑步锻炼。你别急,先走,慢慢走,然后再快走,再快些,最后才是跑,真别急,慢慢来。”
他说,这一个“慢慢来”他悟了很久。“那是我刚到北京的时候,那时候我在江苏电视台已经做了一段时间的主持人了,来北京后一切都得重新开始。我将自己的简历打印了好多,每天就挤公交查地图,去各个电视台和传媒公司投简历。刚到北京的第三天接到了一个路演主持的工作,结束后我走到后台,有个年长的音乐人过来对我说:‘小伙子,来北京几年了?不错,好好干啊!’你知道吗,这句话,对当时我的我有多重要啊。那时候我突然就想明白了:慢慢来,好好干。这是一种内心的修炼,是没有止境的。”
人生不需要那么HIGH
最让我意外的是,与他时尚外表不合的,他朴实强大的内心。谈话中,他几次语气自豪地强调自己的出生地——大别山腹地里一个叫金寨的县城。“那是个革命老区,出了101名将军,解放后被追认为革命烈士的有一万多人。”
教会他成为一个有责任感的好男人的,不只是他的家乡,还有他的父亲。没有谁比凤伟伟更在乎生活中的责任感,“我一直在说,总是在说,责任感至关重要。那是我从父亲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品质。我父亲从我出生的时候就查出患有癌症了,因为家庭的责任感,因为一个男人要照顾妻儿的责任感,他一直支撑着自己。他一辈子在自己的岗位上踏实工作,厚道待人。”
父亲身上的那种简单沉和,已经在他不安分的性情上扎根。这个时候,你会发现,凤伟伟确实是好男人,但是是“中国式”的好男人。他不是外国电影里的男主角那种不羁和狂野,也不会是那种纵情和浪漫。他的好扎扎实实,都是“中国制造”。他的思想,他的传统,他恪守的原则,就像那片深沉广博的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些和谐朴素的东西,也许和商业文明是那样的抵触,但是自有其传承至今的温暖。
一切美好的简单,其实都不是偶然。能够真正在这个繁杂的世界,用生命做一个取舍,取的是“简单”二字,那所拥有的胸怀,拥有的智慧,都太不简单。“就在一两年前,我还觉得工作是我生活的全部,但是父亲的去世给了我太大的触动。我开始觉得工作可以是一个阶段性目标,但不代表生命的质量。我发现我自己进了一个陷阱,忘记了很多更重要的事情。不要选high,人生不需要那么high。”
当我问起凤伟伟是不是他的艺名的时候,他笑着纠正我,他就是姓凤,这是他的本名。说着就要了我的采访本过去,意外地,他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将他父母的名字写在了纸上。两个名字上下并列排着,笔画工整端正。那一刻,我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两个老人,他的沉默朴素的父亲和母亲,以及他们代表的人生,就是他的天与地。
疯狂的小人物
眼前的凤伟伟是松弛的,玩笑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一分玩世不恭,一分乖觉狡黠的。也许因为他的精力过盛,他的智力过盛,他的玩心过盛,与他谈话能感觉到他内心灼灼燃烧着的小疯狂。这疯狂不是博取眼球的浮夸,就像魏晋名士,是超然世外的。那是一颗从来没有矫饰过,从来没有屈服过的心,一个旁若无人没有信仰的传道者的心,一个浪荡不羁无拘无束的浪子的心,一个单纯温柔明亮张扬的孩子的心,在一起主持,在一起歌唱。
他的松弛是弹簧的松弛,松中有紧,有一种不动声色的紧张。他很细心,出去接电话时,都会拍拍我说:“不好意思,你等我一会儿。” 他温润滑溜,就像一枚浑圆的水晶球。在朋友席中随时发挥自己鬼马的本领,无私娱乐大众。他很会缓和气氛。在我以为自己说错话的尴尬时刻,他大笑着帮我打圆场。他很有思想,一转脸,沉静下来,又可以侃侃谈述那些心路历程,文采斐然,思路清晰。
他不折不扣是一位生活家:豁达,剔透,活得很实在,很享受,也很明白。“其实,我本来就是一个小人物。”这样成熟的话,标志着其实他已经是一个人物了。每个人都在生活,但是太多人被生活所役,并且不自知。于是,他能享受世界各地凌晨两点的雨,能享受一个不受外界影响只有他和母亲和家人的假期,能享受无事的午后和朋友小聚的乐趣。“平时偶尔也喜欢做做饭。我喜欢享受每一个环节,从买菜开始,下厨、洗、切……我每天都喜欢在家里搞点新建设。我们家的家具都是不固定的,我喜欢常常换位置,书架今天在这边,明天在那边,像搭积木一样。”
说这些话时候,他微微地前倾着身子,有时抬起他的一道眉毛,皱起他的眉头,你能看见他额头上清楚的两道抬头纹。眉毛平平的,与世无争。但是他有一张锋利的薄薄的嘴,表情丰富,偶尔会努着全部劲头龇牙咧嘴一下。
这个大人物但是自称小人物的人物很快地喝完了他的咖啡。他特别知道,要把自己放到地面上来,和世界上所有的小人物一样。他说:“我呀,雀巢三合一,速溶的,好的喝不了。高级会所现磨的好咖啡,我还嫌酸呢!”
拒绝你不应该做的事
采访最后,我讷讷地拿出我写的稿子和我编的报纸给他看,他满面微笑地接下来。认真地一页页翻看,真诚直接地提出他的建议。又主动询问我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说回去把他的杂志寄给我。
每次和内心强大的人对谈,我感觉自己都像饥渴的草木拼命吸吮着养分。采访结束,给我启发最多的一个回答是:“怎么维持一个精神的高度,艺术的纯度?”“最简单,也是最难的一件事就是‘拒绝’。拒绝你不应该做的事,而每个人,其实内心深处都知道,那是些什么事。”以往我会觉得“有求必应”是一种虚伪,但是如今觉得,明明在做加法的时候却可以清醒地停下,减去外界的纷扰繁复,维持那份温和纯粹,才是最高明的吧。做人,真的要学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