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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禁戒否定副词；漫；唐代；曼；谩；慢
摘 要：“漫”是古今汉语中均较常见的词语之一，至少在唐代，就可以用作禁戒否定副词。“漫”作禁戒否定副词的演变轨迹为：大水→水满外溢→多→不受约束，散漫，放浪→随便地，胡乱地→枉，徒然，白白地→表示禁戒否定。另外，“曼”、“谩”、“慢”等在字形、语音、意义方面都与“漫”关系密切，而且也都可以用作禁戒否定副词。但“谩”、“慢”作禁戒否定副词主要是因其与“漫”相通的缘故，并非自身演变的结果。
中图分类号： H131
文献标志码： A文章编号： 1009－4474(2012)01－0016－05
The Study on the Chinese Character “Man（漫）” Used as Negative Adverb Meaning Prohibition
——and on Other Characters like “Man（曼）”, “ Man（谩）”, and “Man（慢）” etc.
CHEN Ming-fu1,ZHANG Peng-li2
(1.College of Political Education, Nanjing Industry University, Nanjing 211816, China；2.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law, Jiangsu University, Zhenjiang 212013, China)
Key words: negative adverb meaning prohibition; man（漫）; Tang Dynasty; man（曼）; man（谩）; man（慢）
Abstract: The Chinese character “man（漫）” is a common one in ancient and modern Chinese. Even in the Tang Dynasty, “Man” had already been used as a negative adverb meaning prohibition. The following is the route indicating the evolution of the negative adverb “man（漫）”: flood→water overspill→more→unfettered, undisciplined, and unrestrained→casually and randomly →vain, in vain, in vain that→negative adverb meaning prohibition. In addition, Chinese characters like “man（曼）”, “man（谩）”, and “man（慢）”, etc have close relationship with “man（漫）” in shape, voice, andmeaning, and they can also be used as negative adverbs meaning prohibition.“ man（谩）” and “man（慢）” are used as negative adverbs because they are interchangeable with “man（漫）” despite of their evolution.
“漫”是古今汉语中均较常见的词语之一，常作形容词，表“水大”、“长远”、“平缓”、“放纵”等义；或作动词，表“溢出”、“漫漶”、“覆盖”等义；也可作情态副词，义为“随意”、“胡乱”、“徒然”等；或作范围副词，相当于“全”、“都”等。另外，“漫”还可作否定副词，表禁戒，相当于“休”、“莫”等。如唐司空图《柳》诗之一：“漫说早梅先得意，不知春力暗分张。”〔1〕王昌龄《送裴图南》诗：“漫道闺中飞破镜，犹看陌上别行人。”〔1〕“漫”作禁戒否定副词的用法是如何演变而来的呢？本文将重点探讨这一问题。同时，兼论“曼”、“谩”、“慢”等作禁戒否定副词的情况。
一
通过考察“漫”的使用情况发现，“漫”作禁戒否定副词主要是由“漫”的最初意义逐步演变的结果。
首先来看“漫”的最初意义。《说文》无“漫”字。《康熙字典》：“《广韵》《集韵》《韵会》《正韵》：‘漫，并莫半切，音缦。大水也。’”〔2〕“又《集韵》《韵会》《正韵》：‘漫，并谟官切，音瞒。水大貌。’”〔2〕《汉语大字典》：“漫，水大无涯际貌。《玉篇·水部》：‘漫，水漫漫平远貌。’《集韵·桓韵》：‘漫，水广大貌。’又《换韵》：‘漫，大水貌’”〔3〕。《汉语大词典》：“漫，水盛大无际貌。”〔1〕《故训汇纂》：“漫，水广大貌。《集韵·桓韵》。”〔4〕“漫，大水貌。《集韵·换韵》。”〔4〕“漫，大水。《广韵·换韵》。”〔4〕“漫，水淫衍也。《助字辨略》卷四。”〔4〕“漫，谓水潦浩漫也。《慧琳音义》卷五十一‘流漫’注引郭注《方言》。”〔4〕可见“漫”最初用来表示“水盛大无际”之义。从《慧琳音义》注引郭注来看，“漫”至少在魏晋时就有此义。又如《文选·左思〈吴都赋〉》：“尔其山泽，则嵬嶷峣屼，巊冥郁岪，溃渱泮汗，滇淼漫。”〔5〕唐储光羲《酬綦毋校书梦耶溪见赠之作》诗：“春看湖水漫，夜入回塘深。”〔1〕郑泽《杂诗五首答钝庵》之三：“凭楼望湘江，江波漫皓皓。”〔1〕
西南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13卷
第1期陈明富
“漫”作禁戒否定副词考——兼论“曼”、“谩”、“慢”等
水盛大无际，就要溢出，因而“漫”很自然由“水盛大无际”之义引申出“水满外溢”之义。《辞源》：“漫，水涨溢。”〔6〕《汉语大字典》：“漫，水满外溢；水涨。《世说新语·文学》：‘譬如泻水着地，正自纵横流漫，略无正方圆者。’宋王安石《饭祈泽寺》：‘春映一川明，雪消千壑漫。’”〔3〕《汉语大词典》：“漫，水满溢出，流溢。”〔1〕又如宋王安石《白日不照物》诗：“妇子夜号呼，西南漫为壑。”〔1〕清孙枝蔚《黄河舟中》诗：“势雄因近海，力大漫临城。”〔1〕
水满外溢，说明水有多出的部分。由水的多出引申为一般事物之多，这样“漫”便有抽象的“多”义，包括水之多。《汉语大词典》：“漫，多。《文选·马融〈长笛赋〉》：‘僬眇睢维，涕洟流漫。’吕向注：‘漫，言多。’”〔1〕《故训汇纂》：“漫，多。《文选·傅毅〈舞赋〉》‘漫既醉其乐康’吕延济注。”〔4〕《汉语大字典》：“漫，多。”〔3〕又如唐韩愈《禘祫议》：“凡在拟议，不敢自专，聿求厥中，延仿群下。然而礼文繁漫，所执各殊。”〔3〕《新唐书·儒学传中·马怀素》：“是时，文籍盈漫，皆炱朽蟫断，籖幐纷舛。”〔3〕
事物多了，尤其是外溢之水多了，就会不受约束。人如果长期不受约束，就会放荡、散漫，因而“漫”很容易引申出“不受约束”、“放荡”、“散漫”之义。《汉语大词典》：“漫，放纵；散漫；不受约束。”〔1〕《辞源》：“漫，放纵，无检束。”〔6〕《故训汇纂》：“漫，散也。《列子·黄帝》‘漫言曰’殷敬顺释文。”〔4〕“漫，散也。《玉篇·水部》。”〔4〕“漫，放也。《汉书·艺文志》‘败漫羡而无所归心’颜师古注。”〔4〕《汉语大字典》：“漫，散漫。《玉篇·水部》：‘漫，散也。’《汉书·艺文志》：‘及荡者为之，则漫羡而无所归心。’颜师古注：‘漫，放也。’”〔3〕又如《新唐书·元结传》：“公漫久矣，可以漫为叟。”〔1〕苏轼《李思训画长江绝岛图》诗：“舟中贾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1〕宋邓椿《画继》卷三：“襄阳漫士米黻，字符章，尝自述云：‘黻即芾也’，即作芾。”〔1〕明余继登《典故纪闻》卷十一：“敢有漫不知省，仍蹈前弊者，通治以重罪不宥。”〔3〕
一个人如果长期不受约束，散漫惯了，则做事的方式往往会很随意，因而“漫”又会引申出“随意”、“胡乱”之义，主要用来表示一种情态。《汉语大字典》：“漫，随便地；胡乱地。”〔3〕《汉语大词典》：“漫，随意；胡乱。”〔1〕《故训汇纂》：“漫，唐人诗多用为语助，取其因任放浪，无所拘检，如水之漫。《助字辨略》卷四。”〔4〕《古代汉语虚词词典》：“漫，副词，表示动作行为的随意、无拘无束或漫不经心。可译为‘随意’、‘随便’等。”〔7〕这时，“漫”已经由实词虚化为情态副词了，完成了其语法化历程中的重要一步。如《列子·黄帝》：“遂与商丘开俱乘高台，于众中漫言曰：‘有能自投下者，赏白金。’众笑竞应。”〔3〕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耕田》：“漫掷黍穄，劳亦再徧，明年，乃中为谷田。”〔1〕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诗：“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1〕唐元结《酬裴云客》诗：“甚醉或漫歌，甚闲亦漫吟。”〔1〕《明史·袁崇焕传》：“上英明，安可漫对。异日按期责效，奈何？”〔1〕清吴骞《〈扶风传信录〉序》：“漫书数语，以引其端。”〔1〕
做事如果过于随意、胡乱，其结果往往是徒劳的，虚空的，因而“漫”又很快由“随意”、“胡乱”之义引申出“枉”、“徒然”、“白白地”之义。《故训汇纂》：“漫，徒也。杜甫《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老去诗篇浑漫与’仇兆鳌详注。”〔4〕“漫，徒然也。杜甫《江头五咏·丽春》‘多漫枝条剩’仇兆鳌详注。”〔4〕《汉语大字典》：“漫，相当于‘空’，‘白白地’。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卷二：‘漫……转变而为徒义或空义。’”〔3〕《辞源》：“漫，助词。有随意、任由、枉、徒然等义。”〔6〕《汉语大词典》：“漫，副词。空，徒然。”〔1〕《古代汉语虚词词典》：“漫，副词，表示动作行为不起任何作用，没有任何意义或结果。可译为‘徒然’、‘枉然’、‘白白地’等。”〔7〕又如唐杜审言《春日京中有怀》诗：“上林苑里花徒发，细柳营前叶漫新。”〔1〕杜甫《宾至》：“岂有文章惊海内，漫劳车马驻江干。”〔1〕唐陆龟蒙《江南秋怀寄华阳山人》：“衣裾徒博大，文籍漫纵横。”〔1〕金李正臣《满江红·示妇》词：“笑杜陵，憔悴漫多情，须燕玉。”〔1〕宋晏殊《浣溪沙》词：“月好漫成孤枕梦，酒阑空得两眉愁。”〔1〕《三国演义》第三十二回：“绍翻身大叫一声，又吐血斗余而死。后有人诗曰：‘……空招俊杰三千客，漫有英雄百万兵。’”〔1〕清吴伟业《桃核船》诗：“三士漫成齐相计，五湖好载越姝行。”〔1〕
“枉”、“徒然”、“白白”之义是负面的，不好的，这就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和禁戒，因而“漫”就逐渐有了禁戒否定副词的用法，相当于“休”、“莫”、“不要”等。《汉语大词典》：“漫，副词。休；莫。”〔1〕《汉语大字典》：“漫，表示否定，相当于‘莫’，‘不要’。”〔3〕《古代汉语虚词词典》：“漫，用作否定副词，相当于‘莫’、‘不要’等。”〔7〕
古汉语中还有一些禁戒否定副词像“漫”一样，由表示负面意义逐渐演变而来，如“浪”、“休”、“别”等。其中，“漫”与“浪”是同义词，二者的语义引申和语法化演变轨迹非常相似，如“浪”：沧浪水名→水→波浪→流动、涌动→放纵、放荡、轻浮→随意、轻率→虚、空、徒然、白白地→禁戒类否定副词。
“漫”作禁戒否定副词的用例可见本文开头，又如唐张谓《赠赵使君美人》：“红粉青蛾映楚云，桃花马上石榴裙。罗敷独向东方去，漫学他家作使君。”〔3〕杜甫《一百五日夜对月》诗：“牛女漫愁思，秋期犹渡河。”〔1〕陆游《步至湖上寓小舟还舍》诗之五：“漫道贫非病，谁知懒是真。”〔1〕又《泸州乱》：“此州雄跨西南边，平安烽火夜夜传。岂知痈疽溃在内，漫倚筑城如铁坚。”〔3〕清蒋士铨《桂林霜·告变》：“且漫悲啼，一同解救。”〔1〕《儿女英雄传》第一回：“要论父亲的品行学业，慢道中一个进士，就便进那座翰林院，坐那间内阁大堂，也不是甚么难事。”〔1〕又第七回：“当下姑娘脸上的那番得意，漫说出将入相，八座三台，大约立刻叫他登基坐殿，成佛升天，他也不换！”〔1〕从语料考察来看，至少在唐代，“漫”已经可以用作禁戒否定副词了。
二
另外，古汉语中还有几个词语与“漫”在字形、语音、意义方面都关系密切，而且也都可以用作禁戒否定副词，这几个词主要是“曼”、“谩”、“慢”等。
（一）“曼”
“漫”与“曼”、“谩”、“慢”在字形上都是“曼”旁结构，都由“曼”字发展而来，语音上是相同或相近的：“曼”，《广韵》莫半切，去换，明〔8〕；“曼”，《集韵》莫半切，去换，明〔8〕；“谩”，《广韵》莫半切，去换，明〔9〕；“慢”，《广韵》谟晏切，去谏，明〔10〕。在语义上，“漫”、“曼”属于同义词。《汉语大词典》：“曼，长；远。”〔8〕“曼，延长；拉长。”〔8〕“漫，广远貌。”〔1〕“漫，长貌。”〔1〕《故训汇纂》：“漫，即曼字。《群经平议·春秋公羊传》‘曷为不言其所食漫也。樾谨按：漫即曼字，曼有延及之义。’”〔4〕“漫与曼古字通。《文选·班彪〈北征赋〉》‘遵长城之漫漫’李善注。”〔4〕“漫与曼同。《释名·释形体》‘面，漫也’王先谦疏证补引苏舆曰。”〔4〕“《说文》无漫字，当借用曼。《释名·释言语》‘慢，漫也’毕沅疏证。”〔4〕“漫字当从《说文》作曼，今加水旁，俗。《释名·释床帐》‘幔，漫也’毕沅疏证。”〔4〕“漫作曼。《庄子·马蹄》‘澶漫为乐’陆德明释文：‘漫，向、崔本作曼。’”〔4〕“曼与漫同。《广雅·释训》‘漫漫，平也’王念孙疏证：‘司马相如子虚赋：案衍坛曼。司马彪注云：坛曼，平博也。曼与漫同。’”〔4〕“曼作漫。《楚辞·离骚》‘路曼曼其修远兮’旧校：‘释文曼作漫。’《大招》‘曼鹔鷞只’旧校：‘曼一作漫。’”〔4〕
“漫”、“曼”实际上是一组同源词，这一点也可参见王力《同源字典》〔11〕，但二者作为禁戒否定副词用法的来源并不同。“曼”作为禁戒否定副词，是由“长”、“远”义逐步演变而来。《说文》：“曼，引也。”〔12〕《汉语大词典》：“曼，长；远。”〔4〕《康熙字典》：“曼，《说文》作曼，引也。从又冒声。《玉篇》长也。《诗·鲁颂》孔曼且硕。《传》曼，长也。《笺》修也，广也。”〔2〕
“曼”由“长”、“远”义进一步引申出“轻细”义。《故训汇纂》：“曼，轻细也。《墨子·辞过》‘靡曼之衣’孙诒让闲诂引《文选·七发》李注。”〔4〕“曼，长而轻细也。《楚辞·大招》‘峨眉曼只’朱熹集注。”〔4〕
轻细的极点是无，因而“曼”又有“无”义。它先是作为动词“无”出现，《故训汇纂》：“曼，无也。《小尔雅·广诂》。”〔4〕“曼，无也。《广雅·释言》。”〔4〕“曼者，无也。《读书杂志·余编下·文选》‘四子讲德论：但悬曼矰。’王念孙案。”〔4〕“谓无为曼。《广雅·释言》‘曼，无也。’王念孙疏证：‘法言寡见篇云：曼是为也。五百篇云：行有之也，病曼之也。皆谓无为曼。’”〔4〕《虚词诂林》：“《古书虚字集释》：‘曼’，‘无’也。（见《广雅》）《法言·五百》篇：‘行，有之也；病，曼之也。’（李注云：‘曼，无也。’）”〔13〕
后来，“曼”虚化为叙述否定副词“无”，作状语。《虚词诂林》：“《古书虚字集释》：‘曼’犹‘不’也。（‘曼’训‘不’，犹‘无’训‘不’也。）《法言·重黎》篇：‘神怪茫茫，若存若亡，圣人曼云。’（‘曼云’即‘不语’，《论语》曰：‘子不语怪力乱神。’）”〔13〕“《词诠》：‘曼，否定副词，义同前。“神怪茫茫，若存若亡，圣人曼云。”（《法言·重黎》）’”〔13〕
摘 要：“漫”是古今汉语中均较常见的词语之一，至少在唐代，就可以用作禁戒否定副词。“漫”作禁戒否定副词的演变轨迹为：大水→水满外溢→多→不受约束，散漫，放浪→随便地，胡乱地→枉，徒然，白白地→表示禁戒否定。另外，“曼”、“谩”、“慢”等在字形、语音、意义方面都与“漫”关系密切，而且也都可以用作禁戒否定副词。但“谩”、“慢”作禁戒否定副词主要是因其与“漫”相通的缘故，并非自身演变的结果。
中图分类号： H131
文献标志码： A文章编号： 1009－4474(2012)01－0016－05
The Study on the Chinese Character “Man（漫）” Used as Negative Adverb Meaning Prohibition
——and on Other Characters like “Man（曼）”, “ Man（谩）”, and “Man（慢）” etc.
CHEN Ming-fu1,ZHANG Peng-li2
(1.College of Political Education, Nanjing Industry University, Nanjing 211816, China；2.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law, Jiangsu University, Zhenjiang 212013, China)
Key words: negative adverb meaning prohibition; man（漫）; Tang Dynasty; man（曼）; man（谩）; man（慢）
Abstract: The Chinese character “man（漫）” is a common one in ancient and modern Chinese. Even in the Tang Dynasty, “Man” had already been used as a negative adverb meaning prohibition. The following is the route indicating the evolution of the negative adverb “man（漫）”: flood→water overspill→more→unfettered, undisciplined, and unrestrained→casually and randomly →vain, in vain, in vain that→negative adverb meaning prohibition. In addition, Chinese characters like “man（曼）”, “man（谩）”, and “man（慢）”, etc have close relationship with “man（漫）” in shape, voice, andmeaning, and they can also be used as negative adverbs meaning prohibition.“ man（谩）” and “man（慢）” are used as negative adverbs because they are interchangeable with “man（漫）” despite of their evolution.
“漫”是古今汉语中均较常见的词语之一，常作形容词，表“水大”、“长远”、“平缓”、“放纵”等义；或作动词，表“溢出”、“漫漶”、“覆盖”等义；也可作情态副词，义为“随意”、“胡乱”、“徒然”等；或作范围副词，相当于“全”、“都”等。另外，“漫”还可作否定副词，表禁戒，相当于“休”、“莫”等。如唐司空图《柳》诗之一：“漫说早梅先得意，不知春力暗分张。”〔1〕王昌龄《送裴图南》诗：“漫道闺中飞破镜，犹看陌上别行人。”〔1〕“漫”作禁戒否定副词的用法是如何演变而来的呢？本文将重点探讨这一问题。同时，兼论“曼”、“谩”、“慢”等作禁戒否定副词的情况。
一
通过考察“漫”的使用情况发现，“漫”作禁戒否定副词主要是由“漫”的最初意义逐步演变的结果。
首先来看“漫”的最初意义。《说文》无“漫”字。《康熙字典》：“《广韵》《集韵》《韵会》《正韵》：‘漫，并莫半切，音缦。大水也。’”〔2〕“又《集韵》《韵会》《正韵》：‘漫，并谟官切，音瞒。水大貌。’”〔2〕《汉语大字典》：“漫，水大无涯际貌。《玉篇·水部》：‘漫，水漫漫平远貌。’《集韵·桓韵》：‘漫，水广大貌。’又《换韵》：‘漫，大水貌’”〔3〕。《汉语大词典》：“漫，水盛大无际貌。”〔1〕《故训汇纂》：“漫，水广大貌。《集韵·桓韵》。”〔4〕“漫，大水貌。《集韵·换韵》。”〔4〕“漫，大水。《广韵·换韵》。”〔4〕“漫，水淫衍也。《助字辨略》卷四。”〔4〕“漫，谓水潦浩漫也。《慧琳音义》卷五十一‘流漫’注引郭注《方言》。”〔4〕可见“漫”最初用来表示“水盛大无际”之义。从《慧琳音义》注引郭注来看，“漫”至少在魏晋时就有此义。又如《文选·左思〈吴都赋〉》：“尔其山泽，则嵬嶷峣屼，巊冥郁岪，溃渱泮汗，滇淼漫。”〔5〕唐储光羲《酬綦毋校书梦耶溪见赠之作》诗：“春看湖水漫，夜入回塘深。”〔1〕郑泽《杂诗五首答钝庵》之三：“凭楼望湘江，江波漫皓皓。”〔1〕
西南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13卷
第1期陈明富
“漫”作禁戒否定副词考——兼论“曼”、“谩”、“慢”等
水盛大无际，就要溢出，因而“漫”很自然由“水盛大无际”之义引申出“水满外溢”之义。《辞源》：“漫，水涨溢。”〔6〕《汉语大字典》：“漫，水满外溢；水涨。《世说新语·文学》：‘譬如泻水着地，正自纵横流漫，略无正方圆者。’宋王安石《饭祈泽寺》：‘春映一川明，雪消千壑漫。’”〔3〕《汉语大词典》：“漫，水满溢出，流溢。”〔1〕又如宋王安石《白日不照物》诗：“妇子夜号呼，西南漫为壑。”〔1〕清孙枝蔚《黄河舟中》诗：“势雄因近海，力大漫临城。”〔1〕
水满外溢，说明水有多出的部分。由水的多出引申为一般事物之多，这样“漫”便有抽象的“多”义，包括水之多。《汉语大词典》：“漫，多。《文选·马融〈长笛赋〉》：‘僬眇睢维，涕洟流漫。’吕向注：‘漫，言多。’”〔1〕《故训汇纂》：“漫，多。《文选·傅毅〈舞赋〉》‘漫既醉其乐康’吕延济注。”〔4〕《汉语大字典》：“漫，多。”〔3〕又如唐韩愈《禘祫议》：“凡在拟议，不敢自专，聿求厥中，延仿群下。然而礼文繁漫，所执各殊。”〔3〕《新唐书·儒学传中·马怀素》：“是时，文籍盈漫，皆炱朽蟫断，籖幐纷舛。”〔3〕
事物多了，尤其是外溢之水多了，就会不受约束。人如果长期不受约束，就会放荡、散漫，因而“漫”很容易引申出“不受约束”、“放荡”、“散漫”之义。《汉语大词典》：“漫，放纵；散漫；不受约束。”〔1〕《辞源》：“漫，放纵，无检束。”〔6〕《故训汇纂》：“漫，散也。《列子·黄帝》‘漫言曰’殷敬顺释文。”〔4〕“漫，散也。《玉篇·水部》。”〔4〕“漫，放也。《汉书·艺文志》‘败漫羡而无所归心’颜师古注。”〔4〕《汉语大字典》：“漫，散漫。《玉篇·水部》：‘漫，散也。’《汉书·艺文志》：‘及荡者为之，则漫羡而无所归心。’颜师古注：‘漫，放也。’”〔3〕又如《新唐书·元结传》：“公漫久矣，可以漫为叟。”〔1〕苏轼《李思训画长江绝岛图》诗：“舟中贾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1〕宋邓椿《画继》卷三：“襄阳漫士米黻，字符章，尝自述云：‘黻即芾也’，即作芾。”〔1〕明余继登《典故纪闻》卷十一：“敢有漫不知省，仍蹈前弊者，通治以重罪不宥。”〔3〕
一个人如果长期不受约束，散漫惯了，则做事的方式往往会很随意，因而“漫”又会引申出“随意”、“胡乱”之义，主要用来表示一种情态。《汉语大字典》：“漫，随便地；胡乱地。”〔3〕《汉语大词典》：“漫，随意；胡乱。”〔1〕《故训汇纂》：“漫，唐人诗多用为语助，取其因任放浪，无所拘检，如水之漫。《助字辨略》卷四。”〔4〕《古代汉语虚词词典》：“漫，副词，表示动作行为的随意、无拘无束或漫不经心。可译为‘随意’、‘随便’等。”〔7〕这时，“漫”已经由实词虚化为情态副词了，完成了其语法化历程中的重要一步。如《列子·黄帝》：“遂与商丘开俱乘高台，于众中漫言曰：‘有能自投下者，赏白金。’众笑竞应。”〔3〕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耕田》：“漫掷黍穄，劳亦再徧，明年，乃中为谷田。”〔1〕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诗：“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1〕唐元结《酬裴云客》诗：“甚醉或漫歌，甚闲亦漫吟。”〔1〕《明史·袁崇焕传》：“上英明，安可漫对。异日按期责效，奈何？”〔1〕清吴骞《〈扶风传信录〉序》：“漫书数语，以引其端。”〔1〕
做事如果过于随意、胡乱，其结果往往是徒劳的，虚空的，因而“漫”又很快由“随意”、“胡乱”之义引申出“枉”、“徒然”、“白白地”之义。《故训汇纂》：“漫，徒也。杜甫《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老去诗篇浑漫与’仇兆鳌详注。”〔4〕“漫，徒然也。杜甫《江头五咏·丽春》‘多漫枝条剩’仇兆鳌详注。”〔4〕《汉语大字典》：“漫，相当于‘空’，‘白白地’。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卷二：‘漫……转变而为徒义或空义。’”〔3〕《辞源》：“漫，助词。有随意、任由、枉、徒然等义。”〔6〕《汉语大词典》：“漫，副词。空，徒然。”〔1〕《古代汉语虚词词典》：“漫，副词，表示动作行为不起任何作用，没有任何意义或结果。可译为‘徒然’、‘枉然’、‘白白地’等。”〔7〕又如唐杜审言《春日京中有怀》诗：“上林苑里花徒发，细柳营前叶漫新。”〔1〕杜甫《宾至》：“岂有文章惊海内，漫劳车马驻江干。”〔1〕唐陆龟蒙《江南秋怀寄华阳山人》：“衣裾徒博大，文籍漫纵横。”〔1〕金李正臣《满江红·示妇》词：“笑杜陵，憔悴漫多情，须燕玉。”〔1〕宋晏殊《浣溪沙》词：“月好漫成孤枕梦，酒阑空得两眉愁。”〔1〕《三国演义》第三十二回：“绍翻身大叫一声，又吐血斗余而死。后有人诗曰：‘……空招俊杰三千客，漫有英雄百万兵。’”〔1〕清吴伟业《桃核船》诗：“三士漫成齐相计，五湖好载越姝行。”〔1〕
“枉”、“徒然”、“白白”之义是负面的，不好的，这就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和禁戒，因而“漫”就逐渐有了禁戒否定副词的用法，相当于“休”、“莫”、“不要”等。《汉语大词典》：“漫，副词。休；莫。”〔1〕《汉语大字典》：“漫，表示否定，相当于‘莫’，‘不要’。”〔3〕《古代汉语虚词词典》：“漫，用作否定副词，相当于‘莫’、‘不要’等。”〔7〕
古汉语中还有一些禁戒否定副词像“漫”一样，由表示负面意义逐渐演变而来，如“浪”、“休”、“别”等。其中，“漫”与“浪”是同义词，二者的语义引申和语法化演变轨迹非常相似，如“浪”：沧浪水名→水→波浪→流动、涌动→放纵、放荡、轻浮→随意、轻率→虚、空、徒然、白白地→禁戒类否定副词。
“漫”作禁戒否定副词的用例可见本文开头，又如唐张谓《赠赵使君美人》：“红粉青蛾映楚云，桃花马上石榴裙。罗敷独向东方去，漫学他家作使君。”〔3〕杜甫《一百五日夜对月》诗：“牛女漫愁思，秋期犹渡河。”〔1〕陆游《步至湖上寓小舟还舍》诗之五：“漫道贫非病，谁知懒是真。”〔1〕又《泸州乱》：“此州雄跨西南边，平安烽火夜夜传。岂知痈疽溃在内，漫倚筑城如铁坚。”〔3〕清蒋士铨《桂林霜·告变》：“且漫悲啼，一同解救。”〔1〕《儿女英雄传》第一回：“要论父亲的品行学业，慢道中一个进士，就便进那座翰林院，坐那间内阁大堂，也不是甚么难事。”〔1〕又第七回：“当下姑娘脸上的那番得意，漫说出将入相，八座三台，大约立刻叫他登基坐殿，成佛升天，他也不换！”〔1〕从语料考察来看，至少在唐代，“漫”已经可以用作禁戒否定副词了。
二
另外，古汉语中还有几个词语与“漫”在字形、语音、意义方面都关系密切，而且也都可以用作禁戒否定副词，这几个词主要是“曼”、“谩”、“慢”等。
（一）“曼”
“漫”与“曼”、“谩”、“慢”在字形上都是“曼”旁结构，都由“曼”字发展而来，语音上是相同或相近的：“曼”，《广韵》莫半切，去换，明〔8〕；“曼”，《集韵》莫半切，去换，明〔8〕；“谩”，《广韵》莫半切，去换，明〔9〕；“慢”，《广韵》谟晏切，去谏，明〔10〕。在语义上，“漫”、“曼”属于同义词。《汉语大词典》：“曼，长；远。”〔8〕“曼，延长；拉长。”〔8〕“漫，广远貌。”〔1〕“漫，长貌。”〔1〕《故训汇纂》：“漫，即曼字。《群经平议·春秋公羊传》‘曷为不言其所食漫也。樾谨按：漫即曼字，曼有延及之义。’”〔4〕“漫与曼古字通。《文选·班彪〈北征赋〉》‘遵长城之漫漫’李善注。”〔4〕“漫与曼同。《释名·释形体》‘面，漫也’王先谦疏证补引苏舆曰。”〔4〕“《说文》无漫字，当借用曼。《释名·释言语》‘慢，漫也’毕沅疏证。”〔4〕“漫字当从《说文》作曼，今加水旁，俗。《释名·释床帐》‘幔，漫也’毕沅疏证。”〔4〕“漫作曼。《庄子·马蹄》‘澶漫为乐’陆德明释文：‘漫，向、崔本作曼。’”〔4〕“曼与漫同。《广雅·释训》‘漫漫，平也’王念孙疏证：‘司马相如子虚赋：案衍坛曼。司马彪注云：坛曼，平博也。曼与漫同。’”〔4〕“曼作漫。《楚辞·离骚》‘路曼曼其修远兮’旧校：‘释文曼作漫。’《大招》‘曼鹔鷞只’旧校：‘曼一作漫。’”〔4〕
“漫”、“曼”实际上是一组同源词，这一点也可参见王力《同源字典》〔11〕，但二者作为禁戒否定副词用法的来源并不同。“曼”作为禁戒否定副词，是由“长”、“远”义逐步演变而来。《说文》：“曼，引也。”〔12〕《汉语大词典》：“曼，长；远。”〔4〕《康熙字典》：“曼，《说文》作曼，引也。从又冒声。《玉篇》长也。《诗·鲁颂》孔曼且硕。《传》曼，长也。《笺》修也，广也。”〔2〕
“曼”由“长”、“远”义进一步引申出“轻细”义。《故训汇纂》：“曼，轻细也。《墨子·辞过》‘靡曼之衣’孙诒让闲诂引《文选·七发》李注。”〔4〕“曼，长而轻细也。《楚辞·大招》‘峨眉曼只’朱熹集注。”〔4〕
轻细的极点是无，因而“曼”又有“无”义。它先是作为动词“无”出现，《故训汇纂》：“曼，无也。《小尔雅·广诂》。”〔4〕“曼，无也。《广雅·释言》。”〔4〕“曼者，无也。《读书杂志·余编下·文选》‘四子讲德论：但悬曼矰。’王念孙案。”〔4〕“谓无为曼。《广雅·释言》‘曼，无也。’王念孙疏证：‘法言寡见篇云：曼是为也。五百篇云：行有之也，病曼之也。皆谓无为曼。’”〔4〕《虚词诂林》：“《古书虚字集释》：‘曼’，‘无’也。（见《广雅》）《法言·五百》篇：‘行，有之也；病，曼之也。’（李注云：‘曼，无也。’）”〔13〕
后来，“曼”虚化为叙述否定副词“无”，作状语。《虚词诂林》：“《古书虚字集释》：‘曼’犹‘不’也。（‘曼’训‘不’，犹‘无’训‘不’也。）《法言·重黎》篇：‘神怪茫茫，若存若亡，圣人曼云。’（‘曼云’即‘不语’，《论语》曰：‘子不语怪力乱神。’）”〔13〕“《词诠》：‘曼，否定副词，义同前。“神怪茫茫，若存若亡，圣人曼云。”（《法言·重黎》）’”〔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