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力量也许渺小细微，但亿万人同心，所迸发出的巨大合力，必将冲破一切障碍，战胜眼前的困难。”2021年1月8日下午，26位来自北京不同社区的人物（团体），站上了“微力量——新京报第14届感动社区人物颁奖典礼”的舞台，接过这份表彰“微力量”的奖状和奖杯，留下了共同的心愿——继续在不同岗位发挥个人的作用，在时代的浪潮里，贡献自己的力量。北京朝阳法院酒仙桥法庭法官张燕钧和其他10位人物（团体）荣获第十四届感动社区人物金奖。

面对超负荷工作是常态

　　“住户常年没人怎么办？”“我们小区这个房子租给别人，敲不开门，物业费怎么收？”2020年6月初，朝阳法院酒仙桥法庭，55岁的张燕钧坐在办公室，屏幕对面，几名社区的物业人员接连询问道。
　　这些问题对于一名有着35年工作经验的老法官来说，再简单不过。“我举个例子啊……”他没有说晦澀的法律条文，而是用分析案例的方式进行解答。一个视频会议持续了半天时间，张燕钧也连续讲解了三四个小时。
　　这是张燕钧工作的常态。2018年，张燕钧被调入酒仙桥法庭担任审判员，加入专业化审判团队，主要面向辖区的物业纠纷，平均一年调解结案的纠纷案件就有2000多件。
　　物业和业主一旦因纠纷闹进法院，往往一碰面就剑拔弩张。张燕钧坦言，自己遇到过太多“难啃的骨头”。去年，他成功调解了一起原物业公司诉304名业主的纠纷案件，这是迄今为止北京整体性化解物业纠纷数量最多的案例。
　　跟其他法官不同的是，审案之外，张燕钧每周都会抽一天时间去社区，跟物业和居民“唠一唠”，“想把这类纠纷在进法院前就提前消化掉。”
　　今年受疫情影响，张燕钧把工作重心转到线上。因社区当事居民多为老人，不会使用网络，他的线上工作主要通过打电话发短信进行。“我这里几乎成了电话客服。”张燕钧笑着说。

加入专业团队接手涉众物业纠纷

　　张燕钧自1985年加入朝阳法院，在民事、商事、执行等各个庭室“转了一圈”，在同事看来，“他什么案子都审过”。但这位能说会道的老法官，2018年却专职“磕”起了物业官司。
　　2018年，朝阳法院将辖区内所有物业纠纷交由酒仙桥法庭受理，成立专业化审判团队。因此类纠纷审判经验丰富，张燕钧被调到酒仙桥法庭担任审判员，主要面向涉众的物业纠纷。
　　专业团队刚成立，张燕钧就接到一起“拉锯”10余年的物业纠纷案，共涉及304起案件。
　　被告是304户业主，他们被朝阳时代庄园小区原物业公司告上法院，要求支付欠缴的物业费及违约金，诉讼总金额600余万。
　　张燕钧说，这家物业公司于2003年接受开发商委托，为800余户业主提供物业服务。2006年，有业主认为小区物业收费过高，与实际提供服务不符，开始陆续拒缴物业费。这让物业公司越发经营困难，直到最后小区垃圾遍地。
　　闹到2010年，原物业公司被解聘撤场，双方矛盾越积越深。但业主拖欠物业费“堆”到了330万元之高，其中最长欠费时间4年。
　　此后8年，原物业公司陆续将部分欠费业主诉上法院，法院按审限程序一一走下来后，8年时间只有18件案件被审结生效。
　　此次，原物业公司决定分别起诉304户业主，也让物业代理律师感到担忧，他和张燕钧直言道：“之前8年时间才处理18起案件，那这304起案件又要花费多少时间？”
　　张燕钧介绍，成立专业化审判团队首要解决的就是这种涉众的纠纷。
　　“欠缴物业费的案子很多都是共性问题。”他决定打破单纯的个案审理方案，对于业主和物业因服务不到位引发的矛盾，属于共性问题，通过减免物业费的方式进行调解；而个别业主因房屋质量问题等引发的纠纷，则单独审理，争取一次性处理这304起案件。

协调物业费一次调解304起案件

　　初步了解案情后，张燕钧决定分批次传唤业主到庭谈话，第一天，304名业主竟全数到场。
　　业主们认为，单独反映的问题会比较片面，希望可以集中应诉，并认为前期18起案件业主败诉原因在于“孤军奋战”。他们此次写了一份“请愿书”，以声讨原物业公司。
　　谈话中，物业代理律师提出“物业费打九五折”，业主们认为“物业服务不到位不应收费”。张燕钧感觉到，当时业主们和原物业公司已经“剑拔弩张”。如果单纯从合同纠纷角度审理，无法真正解决物业和业主多年积累的矛盾，反而可能激化双方情绪。
　　但想要调解，物业费的数额成为最难平衡的问题。张燕钧试图劝说物业：“如果有10个业主甚至50个业主愿意缴费，你们为什么不能让步降低物业费呢？你们之前18起案件打了8年，过程有多难，应该深有体会的。 ”
　　物业律师提到，多次和张燕钧沟通后，物业公司特意召开3次董事会研究，表示要视能解决多少欠缴的物业费，他们再考虑是否能做出让步。
　　另一方面，如何收集这304名业主的意见。张燕钧发现，小区今年来已更换3次业委会，其工作也越来越成熟，决定让业委会通过问卷调查的方式开展工作。
　　“根据张法官的指导，我们做了一张调查问卷。”业委会代表彭女士说，他们针对物业费金额设计了不同的选项，让业主们进行勾选，以了解所有人的诉求。
　　2019年8月1日，双方终于确定以7.5折的价格换算业主所欠物业费。此后，304名业主陆续确认了各自欠缴的物业费金额，逐一与原物业公司签署了调解协议。
　　至此，这场持续了多年的物业纠纷终于得到了解决。

每周都要去社区“唠一唠”

　　审案之余，张燕钧每周都会进社区，尝试把物业纠纷“提前消化掉”。
　　酒仙桥法庭庭长吴彬介绍，朝阳区居民楼多，每年物業纠纷有六七千件。很多时候，双方矛盾并不大，只是业主和物业在法律认识上有分歧。
　　“物业纠纷很特殊，往往是群体性的，如果不去社区了解情况，单纯在法庭上听双方陈述，很难了解实情全貌。”张燕钧说，疫情前，自己每周都要抽出一天时间，去社区处理居民和物业的“难题”，跟两方都“唠一唠”。
　　去年6月，酒仙桥法庭和枣营北里启动试点，建设物业纠纷源头治理示范小区。16家物业公司成立物业联盟党支部，上级党组织指派张燕钧担任副书记。
　　老旧小区存在的普遍问题是，物业服务质量下降，小区业主以此拒缴物业费，双方矛盾不断累积。张燕钧说：“要解决问题，总得有人向前迈出一步 。”一家物业公司在他的劝说下，主动把小区清理干净，并邀请居民一起装饰破败的院墙。
　　同时，张燕钧也面向居民开展普法讲座，“物业服务不到位，如何合理反映；拒绝缴费可能面临财产冻结、列入失信名单的风险”。
　　枣营北里共有13个小区，2018年，社区物业纠纷发案量多达30件。而去年6月至今年年初，涉物业纠纷零发案。
　　居民之外，张燕钧则通过视频会议的方式，给物业人员进行普法。他会提前收集物业关注的核心问题，研究梳理后，再通过视频会议重点解答。
　　只是总隔着屏幕，这位习惯“面对面交流”的老法官也有些不适应。“十几个人在一个屏幕里，都戴着口罩，看不到表情。” 张燕钧说，希望疫情早点结束，自己也能早点进社区走访。

从供暖纠纷中发现赡养问题

　　多年和社区打交道，调解纠纷，张燕钧坦言，案件背后总有不为人知的深层原因，“抓住这个点”，才能真正解决矛盾。
　　张燕钧印象深的是一起供暖纠纷。这是一个涉及15名被告人的案子，在收到物业公司起诉后，他给业主打电话了解情况，但电话那头不是老人，就是小孩。
　　因被告全是房主的遗属，最年轻的已经73岁，还有多位80岁到90岁的老人。得知这一情况后，他致电物业公司，连抛了3个问题：“你们起诉七八十岁的老人什么意思啊？”“你如果赢了，能强制执行吗？”“万一老人家有个好歹怎么办？”
　　物业所服务的房产是单位的房改房，房主在世时供暖费由单位出资报销，房主去世后，供暖费就拖欠下来。很多老人拖欠的物业费长达20年。但因为多数老人没有收入，属于五保户，供暖费儿女也不管，物业公司的账几年都消不了。
　　张燕钧决定不找老人，让他们的儿女来法院面谈。
　　“跟这些儿女说什么呢？”张燕钧说，他先给他们上了一堂法律课，“虽然儿女没有承担这个案子的责任，但老人百年之后，儿女也要承担他生前的债务。”
　　经过调解，15个案子最终全部结案。同时，张燕钧结合老人年龄和案件特点，让物业公司作出让步，只象征性地收了一两年的供暖费，都由儿女代老人缴纳。
　　“一个案子的真正完结是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统一。”张燕钧说。
　　新京报颁奖典礼结束后，张燕钧说：“我很喜欢微力量这几个字，因为这个‘微’并不代表着小，它代表着滴水穿石的耐力和恒心；‘微’也不是弱，而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气概和决心；‘微’更是一种真实的积累，一种脚踏实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实干精神。”
　　“作为一个在法院工作了30多年的基层法官，我觉得每一天的工作都是微力量的积攒。我特别感谢主办单位能把这个奖颁给我，但是我深深知道，这个奖不是颁给我个人的，而是颁给我身后和我一样千千万万的司法审判和法务工作者。我们每个人可能看上去很微小，但是我们凝聚起来，却能成为浩瀚的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