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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本文以李白山水诗为基点,追根溯源至魏晋时期谢灵运、谢朓的山水诗,从他们类似的人生际遇、山水诗的清幽风格、排偶运用及景、理、情交融等方面的内在关联进行研究,由此可见:李白山水诗之所以取得如此大的成就,除了他具备高超的艺术技巧和娴熟的语言驾驭能力外,更与二谢对其巨大影响分不开。
【关键词】谢灵运 谢朓 李白 山水诗 影响
【中图分类号】I0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9646(2008)07(b)-0214-02
On the Influence of Xie Lingyun’s and Xie Tiao’s Landscape Poetry on Li Bai’s
QUE Qing-hua
(Hunan Vocational College of Commerce,Changsha Hunan 410205,Hunan Normal Univercity,Changsha Hunan 410081,China)
Abstract: This paper, based on Li Bai’s landscape poetry, traces back to Xie Lingyun’s and Xie Tiao’s poetry during Wei and Jin dynasty period in Chinese history, and studies their influences of similar life experience, peaceful and quiet artistic style, the employment of antitheses and the amalgamation of scenery, reason and feelings on Li Bai’s works. The paper concludes that besides his superb artistic techniques and linguistic abilities, Li Bai’s such great achievements can not stand without the tremendous influence of Xie Lingyun and Xie Tiao.
Key words: Xie Lingyun; Xie Tiao; Li Bai; the landscape poetry; influence
古代山水诗,作为独立的诗歌流派和完整的艺术形式出现,是在南朝的刘宋时期。当时,由于统治集体偏安江左,政治上动乱不安,迫使一些文人不得不隐遁泉林、寄情山水,寻求精神上的慰藉和解脱,从而出现了谢灵运、谢朓以及阴铿、何逊等著名山水诗人。
谢灵运生活在晋末宋初时期,旧士族与新贵族之间矛盾斗争很激烈,加上与谢沦、刘毅的瓜葛,致使他一直不能得到刘宋皇朝的信任和重视。《宋书·谢灵运传》载:刘裕在位时,“朝廷唯以文义处之,不以应实相许”;换了武帝,也是“唯以文义见接,每待上宴,谈赏而已”。但他非常崇尚“仲连轻齐组”、“鲁连谢千金”的视富贵如浮云的高洁,也极为羡慕“仲连却秦军”的壮举。可是,黑暗的社会现实无法使他发挥才智和聊抒胸臆,他便试图通过山水诗来寻求解脱。由于对山水诗的特别关注,从而奠定了谢灵运在南朝诗坛的崇高地位,被称为“元嘉之雄”。
谢朓是继谢灵运之后的又一位著名的山水诗人。因与谢灵运同族,故有“小谢”之称。他的诗风格飘逸,为当时文人所推崇。梁武帝说:“不读谢诗三日觉口臭。”(《太平广记》引《谈薮》)但其命运遭际与谢灵运相差无二。当时,谢氏家族已暮气沉沉,又六朝政权更迭频繁,皇朝内争斗砍杀不断,士人常有朝不虑夕之感。尽管如此,谢朓也曾表露出要建功立业的宏大志向和对自己家族的过去缅怀不已的情怀,如《和江丞北戍诗》中说:“京洛多风尘,淮泗未安流。岂不思抚剑,惜哉无轻舟。”但是,黑暗的社会现实并不能为他提供施展才华的舞台。于是,他便向族人谢灵运看齐,致力于山水游玩,以此来得到心灵上的慰藉,直到他三十六岁的年轻生命消陨殆尽。
谢朓殁后的二百五十年后的唐代诗人李白,人生际遇与二谢又是何等的相似！李白与历史上大多数文人一样,毕生所求并不是当一个诗人,而是政治家。他自诩“怀经济之才”,要“济苍生”、“安社稷”,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立志做管仲、晏婴一样的“辅弼之臣”。为此,他离蜀辞亲远游,求仙访道,隐居山野,无非都是为了广交天下名士,为踏上仕途做准备。他终于由贺知章和玉真公主等推荐受玄宗召见。然而,玄宗只欣赏李白的文才,只把他作为一个文学弄臣看待。这对于李白当然是一记闷棍。杜甫《赠李白》云:“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飲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对他才大不用四处漂泊的生活深为惋惜。纵观李白的一生,他从政的热情一直未减,渴望为大唐之治作出有益的贡献,直到临终仍感叹“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临终歌》),为自己赍志以殁而遗憾不已。置身于这样令人失望的社会大环境,李白只能寄情于山水,以此来聊抒人生之思人生之感,于是给后人留下了大量优美的山水诗。
之所以如此详述三人的人生际遇和仕宦经历,是基于这样一种认识:人的思想的形成都离不开其一生中具体、特定的生活(社会)实践和教养。在封建社会,文人的政治生涯乃是决定其文学创作的最根本的生活基础。那些最重要、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倾吐的往往是其政治生活中蓄积的喜怒哀乐之情。细读三人的山水诗,发觉他们的诗情与诗性是那么的息息相通。他们之所以能够古今相接,其纽带不外乎以下几条:第一,他们的人生际遇十分相似,起初都以文才被帝王所赏爱,但在仕途中均不能得到善终。第二,他们都有一种对朝廷怨望与依恋相交织的逐臣心理。第三,为了为自己找到解脱之路,都到山水中去寻求寄托。所以,李白在借山水聊抒胸臆时不时想到二谢,诗句中更是多处直接提到二谢或化用或加工他们的诗句。
如果说山水诗在李白笔下犹如一朵朵风姿绰约的出水芙蓉,那么这与李白自觉继承二谢山水诗创作的优良传统分不开,具体表现如下:
(1)李白对二谢推崇备至,他的许多山水诗或者引用、化用二谢诗句,或者直接提到二谢。
李白对谢灵运的诗才和诗歌造诣深表赞赏。《早夏于将军叔宅与诸昆季送傅八之江南序》的“陶公愧田园之能,谢客愧山水之美”,形式上用以称赞“五言之作,妙绝当时”的傅八(蔼？),实即对陶之田园诗,谢之山水诗之称道。《送友人寻越中山水》的“闻道稽山去,偏宜谢客才”等,亦其例。另外,因谢灵运有“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仲连轻齐组,子牟眷魏阙,矜名道不足,适已物可忽” (《游赤石进帆海》)等语,李白遂作“楚臣伤江枫,谢客拾海月。怀沙去潇湘,挂席泛溟渤。……空挂钓鳌心,从此谢魏阙”(《同友人舟行》)之句。《游谢氏山亭》一诗“因谢氏山亭,故用灵运‘池塘生春草’之句作映带”(王琦注)而有“谢公池塘上,春草飒已生。”又如《送舍弟》:“他日相思一梦君,应得池塘生春草。”《赠从弟南平太守之遥二首》其一:“梦得池塘生春草,使我长价登楼诗。别后遥传临海作,可见羊何共和之。”(“登楼诗”指灵运《登池上楼》诗。)综上所述,李白对谢灵运山水诗是多么仰慕。
李白竭力推崇谢朓,他“一生低首谢宣城”①。因谢朓“余霞散成绮,澄江净(一作静)如练”(《晚登三山还望京邑》)名联有“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长(一作还)忆谢玄晖”(《金陵城西楼月下吟》)之句。又《秋夜板橋浦泛月独酌怀谢朓》化用此句为“汉水旧如练,霸江夜清澄。”又如“高人屡解陈番榻,过客难登谢朓楼。”(《寄崔侍御》)“闻道金陵龙虎盘,还同谢朓望长安。”(《答杜秀才五松山见赠》)而其《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中“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二句更是将谢朓诗置于建安以来诗歌发展历程中的高度评价之列,已成为人们所熟知的李白的重要“诗论”。
(2)二谢山水诗对李白山水诗的清幽风格的影响巨大。
古来大家评谢灵运诗很踊跃,除钟嵘的《诗品》外,还有汤惠休、鲍照、萧纲等也都作了评论:
谢诗如芙蓉出水。(《诗品》颜延之条引汤语)
颜之尝问鲍照,己与谢灵运优劣。照曰:“谢五言诗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君诗如铺锦列绣,亦雕缋满眼。”延年终身病之。(《南史·颜延之传》)
谢客吐言天拔,出于自然,时有不拘,是其糟粕。(《梁书》卷四十九,萧纲《与湘东王书》)
其中,“芙蓉出水”或“初发芙蓉”都是“吐言天拔”的形象化的语言,是指谢诗出语自然,不加雕饰。
谢朓的山水诗善于熔载而不流于华靡,音律和美,字句秀逸,形成一种清新的风格。《南齐书》和《南史》本传上都说他的诗“清丽”。李白更是称赞“诗传谢朓清”(《送储邕之武昌》)。他主张“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又如“望山白云里,望水平原外。夏木转成帷,秋荷渐如盖。”(《后斋回望》)“日华川上动,风光草际浮”(《和徐都曹出新亭渚》)“叶低知露密,断崖识云重”(《移病还园示亲属》)等句使谢朓诗“清”的特色更趋鲜明。
李白后期所写山水诗(主要是写皖南山水),受二谢山水诗清新风格影响,壮美之色全然消失,而变为一派沁人心脾的佳秀清幽之景,更加显示了“清”的特色,出现了不少名篇佳句:
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借问新安江,见底何如此？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向晚猩猩啼,空悲远游子。(《清溪行》)
夜到清溪宿,主人碧岩里。檐楹挂星斗,枕席响风水。月落西山时,啾啾夜猿起。(《宿清溪主人》)
还有不胜枚举的风景名句,如“绿水净素月,月明白鹭飞”、 “山色倒空青,林烟横积素”、“白雨映寒山,森森似银竹”、 “望云知苍梧,记水辨瀛海”、“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白云映水摇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积雪照空谷,悲风鸣森柯”等,处处皆是清幽之境,触目都是一个“清”字。
由此可见,李白无比清幽的山水诗中,处处皆有二谢的诗魂存在。正如李白在称美“诗传谢朓清”的同时,又直言自己是“辄继谢公作”。
(3)二谢山水诗对李白山水诗的排偶运用上的影响巨大。
谢灵运诗的一大特色是多排偶,后人称赞“谢诗胜人正在排”(沈德潜《说诗晬语》卷上)。但是,大谢排偶在一篇诗中的比重过大,颇有堆垛繁复之病,对偶或呆板笨拙或词繁意寡。如“俯视乔木杪,仰聆大壑淙”(《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朓》)。又如“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游赤石进帆海》)、“顾西谓初月,顾东疑落日”(《登永嘉绿嶂山》)。而小谢在排偶的质量上有所进步,其对仗渐趋精美圆熟,有些名联如“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等,被后人评为“高秀绝尘,直开三唐诸公妙境”(清叶矫然《龙性堂实话》初集)。
总体上看,李白五古中排偶占的比重很小,但是其山水诗的情形却有些反常,排偶的比重相当的大,这不能不说是受到二谢的影响。如下面的两首:
早过漆林渡寄万巨
西经大蓝山,南来漆林渡。水色倒空青,林烟横积素。
漏流昔吞翕,杳浪竞奔注。潭落天上星,龙开水中雾。
峣岩注公栅,突兀陈焦墓。岭峭纷上干,川明屡回顾。
因思万夫子,解渴同琼树。何日睹清光,相欢咏佳句。
秋夜宿龙门香山寺奉寄王方城
十七丈奉国莹上人从弟幼成令问
朝发汝海东,暮栖龙门中。水寒夕波急,木落秋山空。望极九霄迥,赏幽万壑通。目皓沙上月,心清松下风。玉斗横网户,银河耿花宫。兴在趣方逸,欢余情未终。( 上二句一作咫尺世喧隔。微冥真理融。)凤驾忆王子,虎溪怀远公。桂枝坐萧瑟,棣华不复同。流恨寄伊水,盈盈焉可穷？
诗体虽为五古,但诗句十有八九为对句,句法也接近二谢。例如前一首中“水色倒空青,林烟横积素”“漏流昔吞翕,杳浪竞奔注”诸联,对偶板重拘滞,颇似大谢。后一首中“水寒夕波急,木落秋山空”、“兴在趣方逸,欢余情未终”诸联,清丽圆活,近于小谢。另外,“朝饮王母池,暝投天门关”(《游泰山六首》之四)、“朝别朱雀门,暮栖白鹭洲”(《宿白鹭洲寄杨江宁》)等诗句与大谢如出一辙。
(4)二谢山水诗对李白山水诗的景、理、情交融上的影响巨大。
谢灵运喜欢以玄理入诗,但诗中的玄理与山水意象多数是分离的,如《石壁精舍还湖中作》:
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
全诗八联,在结构上分为写景(前六联)抒情(后两联)两部分,由景起情(理),分明可见。
谢朓把山水诗的写作推向了一个成熟的境地,开始初步将情与景融合起来,景物中渗透着诗人的主观感情,往往有抒情主人公的形象。如《高斋视事》:
馀雪映青山,寒雾开白日。暖暖江村见,离离海树出。 披衣就清盥,凭轩方秉笔。列俎归单味,连驾止容膝。 空为大国忧,纷诡谅非一。安得扫蓬径,锁吾愁与疾？
诗一开始便描绘了一幅清丽又迷蒙的图景:雪映青山,白日破雾,江村、海树在隐约中渐渐展现。“暧暧”、“离离”一写光线朦胧不清,一写树木罗列分明,准确、生动,富有意趣,使人想到陶诗“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归园田居》)的境界。接着把笔触由野外远景转向屋内自我,叙写日常生活。结尾四句抒发情怀,表达弃官归隐之意愿。这首诗12句可分写景、叙事、抒情三层,但结构严谨三者融合无间。写景,景中有意;叙事,事中有情。
李白笔下的山水景物不但开始出现抒情主人公的形象,而且使得景物更加鲜活,更具有情韵和意境,典型的例子就是“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湛蓝的天空下,一叶孤帆在广袤的江面上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于天际,诗人“见”到的“唯”有滔滔江水向水天交界处奔流。其中一“见”字,含蓄地烘托出诗人与友人情谊深深。在离别的江边上,诗人极目远望的专注神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白还将描写对象加以“人格化”,赋予感情的机能。如“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独坐敬亭山》)读之使人感觉到:诗人在山水中得到了全身心的舒展,山水理解他,他也理解山水,敬亭山可以与他相看两不厌,且可以随他起舞等等。
而且,李白山水诗中还直接出现了“我”的主人公形象。比如“胡骄马惊沙尘起,胡雏饮马天津水。君为张掖近酒泉,我窜三巴九千里。”(《江夏赠韦南陵冰》)“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梦游天姥吟留别》)这样,使得景中有情,景中有“我”,景物由此成为“活景”。
另外,李白山水诗中景与情融合得天衣无缝。比如“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蜀道难》)面对如此艰险难爬的蜀道,诗人所感便自然而然地抒发出来,物与“我”交融,浑然一体。再比如,“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梦游天姥吟留别》)在“梦游天姥”中,作者着力描写其“梦游”的所见所感后,很自然地将心声吐露出来,虽然将之列于结尾处,但绝非如谢灵运手中的玄言尾巴那样拖沓,而是恰到好处。
古代优秀的山水诗,都是佳山胜水的自然美在艺术上的再现。李白笔下众多的山水诗,在今天读来,更觉如此。因此,笔者认为:这与李白具备高超的艺术技巧和娴熟的语言驾驭能力分不开。同时,这也足可表明二谢对李白山水诗创作的巨大影响。
参考文献
[1] 管雄.魏晋南北朝文学史论[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8.
[2] 金启华,臧维熙.古代山水诗一百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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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王瑶.李白[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9.
[6] 马积高,黄钧.中国古代文学史(上、中)[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2.
[7] 谢灵运集.岳麓书社,1998.
[8] 杨东林.谢氏家族兴衰与谢灵运、谢朓诗歌感情基调[J],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2).
[9] 谢宇衡.李白“一生低首谢宣城”衍述[J].成都大学学报(社科版),1997.(1).
注释
①《戏仿元遗山论诗绝句三十二首》(王士祯《渔洋精华录》卷二)其三云:青莲才笔九洲横,六代淫哇总废声。白纻青山魂魄在,一生低首谢宣城。
【关键词】谢灵运 谢朓 李白 山水诗 影响
【中图分类号】I0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9646(2008)07(b)-0214-02
On the Influence of Xie Lingyun’s and Xie Tiao’s Landscape Poetry on Li Bai’s
QUE Qing-hua
(Hunan Vocational College of Commerce,Changsha Hunan 410205,Hunan Normal Univercity,Changsha Hunan 410081,China)
Abstract: This paper, based on Li Bai’s landscape poetry, traces back to Xie Lingyun’s and Xie Tiao’s poetry during Wei and Jin dynasty period in Chinese history, and studies their influences of similar life experience, peaceful and quiet artistic style, the employment of antitheses and the amalgamation of scenery, reason and feelings on Li Bai’s works. The paper concludes that besides his superb artistic techniques and linguistic abilities, Li Bai’s such great achievements can not stand without the tremendous influence of Xie Lingyun and Xie Tiao.
Key words: Xie Lingyun; Xie Tiao; Li Bai; the landscape poetry; influence
古代山水诗,作为独立的诗歌流派和完整的艺术形式出现,是在南朝的刘宋时期。当时,由于统治集体偏安江左,政治上动乱不安,迫使一些文人不得不隐遁泉林、寄情山水,寻求精神上的慰藉和解脱,从而出现了谢灵运、谢朓以及阴铿、何逊等著名山水诗人。
谢灵运生活在晋末宋初时期,旧士族与新贵族之间矛盾斗争很激烈,加上与谢沦、刘毅的瓜葛,致使他一直不能得到刘宋皇朝的信任和重视。《宋书·谢灵运传》载:刘裕在位时,“朝廷唯以文义处之,不以应实相许”;换了武帝,也是“唯以文义见接,每待上宴,谈赏而已”。但他非常崇尚“仲连轻齐组”、“鲁连谢千金”的视富贵如浮云的高洁,也极为羡慕“仲连却秦军”的壮举。可是,黑暗的社会现实无法使他发挥才智和聊抒胸臆,他便试图通过山水诗来寻求解脱。由于对山水诗的特别关注,从而奠定了谢灵运在南朝诗坛的崇高地位,被称为“元嘉之雄”。
谢朓是继谢灵运之后的又一位著名的山水诗人。因与谢灵运同族,故有“小谢”之称。他的诗风格飘逸,为当时文人所推崇。梁武帝说:“不读谢诗三日觉口臭。”(《太平广记》引《谈薮》)但其命运遭际与谢灵运相差无二。当时,谢氏家族已暮气沉沉,又六朝政权更迭频繁,皇朝内争斗砍杀不断,士人常有朝不虑夕之感。尽管如此,谢朓也曾表露出要建功立业的宏大志向和对自己家族的过去缅怀不已的情怀,如《和江丞北戍诗》中说:“京洛多风尘,淮泗未安流。岂不思抚剑,惜哉无轻舟。”但是,黑暗的社会现实并不能为他提供施展才华的舞台。于是,他便向族人谢灵运看齐,致力于山水游玩,以此来得到心灵上的慰藉,直到他三十六岁的年轻生命消陨殆尽。
谢朓殁后的二百五十年后的唐代诗人李白,人生际遇与二谢又是何等的相似！李白与历史上大多数文人一样,毕生所求并不是当一个诗人,而是政治家。他自诩“怀经济之才”,要“济苍生”、“安社稷”,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立志做管仲、晏婴一样的“辅弼之臣”。为此,他离蜀辞亲远游,求仙访道,隐居山野,无非都是为了广交天下名士,为踏上仕途做准备。他终于由贺知章和玉真公主等推荐受玄宗召见。然而,玄宗只欣赏李白的文才,只把他作为一个文学弄臣看待。这对于李白当然是一记闷棍。杜甫《赠李白》云:“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飲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对他才大不用四处漂泊的生活深为惋惜。纵观李白的一生,他从政的热情一直未减,渴望为大唐之治作出有益的贡献,直到临终仍感叹“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临终歌》),为自己赍志以殁而遗憾不已。置身于这样令人失望的社会大环境,李白只能寄情于山水,以此来聊抒人生之思人生之感,于是给后人留下了大量优美的山水诗。
之所以如此详述三人的人生际遇和仕宦经历,是基于这样一种认识:人的思想的形成都离不开其一生中具体、特定的生活(社会)实践和教养。在封建社会,文人的政治生涯乃是决定其文学创作的最根本的生活基础。那些最重要、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倾吐的往往是其政治生活中蓄积的喜怒哀乐之情。细读三人的山水诗,发觉他们的诗情与诗性是那么的息息相通。他们之所以能够古今相接,其纽带不外乎以下几条:第一,他们的人生际遇十分相似,起初都以文才被帝王所赏爱,但在仕途中均不能得到善终。第二,他们都有一种对朝廷怨望与依恋相交织的逐臣心理。第三,为了为自己找到解脱之路,都到山水中去寻求寄托。所以,李白在借山水聊抒胸臆时不时想到二谢,诗句中更是多处直接提到二谢或化用或加工他们的诗句。
如果说山水诗在李白笔下犹如一朵朵风姿绰约的出水芙蓉,那么这与李白自觉继承二谢山水诗创作的优良传统分不开,具体表现如下:
(1)李白对二谢推崇备至,他的许多山水诗或者引用、化用二谢诗句,或者直接提到二谢。
李白对谢灵运的诗才和诗歌造诣深表赞赏。《早夏于将军叔宅与诸昆季送傅八之江南序》的“陶公愧田园之能,谢客愧山水之美”,形式上用以称赞“五言之作,妙绝当时”的傅八(蔼？),实即对陶之田园诗,谢之山水诗之称道。《送友人寻越中山水》的“闻道稽山去,偏宜谢客才”等,亦其例。另外,因谢灵运有“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仲连轻齐组,子牟眷魏阙,矜名道不足,适已物可忽” (《游赤石进帆海》)等语,李白遂作“楚臣伤江枫,谢客拾海月。怀沙去潇湘,挂席泛溟渤。……空挂钓鳌心,从此谢魏阙”(《同友人舟行》)之句。《游谢氏山亭》一诗“因谢氏山亭,故用灵运‘池塘生春草’之句作映带”(王琦注)而有“谢公池塘上,春草飒已生。”又如《送舍弟》:“他日相思一梦君,应得池塘生春草。”《赠从弟南平太守之遥二首》其一:“梦得池塘生春草,使我长价登楼诗。别后遥传临海作,可见羊何共和之。”(“登楼诗”指灵运《登池上楼》诗。)综上所述,李白对谢灵运山水诗是多么仰慕。
李白竭力推崇谢朓,他“一生低首谢宣城”①。因谢朓“余霞散成绮,澄江净(一作静)如练”(《晚登三山还望京邑》)名联有“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长(一作还)忆谢玄晖”(《金陵城西楼月下吟》)之句。又《秋夜板橋浦泛月独酌怀谢朓》化用此句为“汉水旧如练,霸江夜清澄。”又如“高人屡解陈番榻,过客难登谢朓楼。”(《寄崔侍御》)“闻道金陵龙虎盘,还同谢朓望长安。”(《答杜秀才五松山见赠》)而其《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中“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二句更是将谢朓诗置于建安以来诗歌发展历程中的高度评价之列,已成为人们所熟知的李白的重要“诗论”。
(2)二谢山水诗对李白山水诗的清幽风格的影响巨大。
古来大家评谢灵运诗很踊跃,除钟嵘的《诗品》外,还有汤惠休、鲍照、萧纲等也都作了评论:
谢诗如芙蓉出水。(《诗品》颜延之条引汤语)
颜之尝问鲍照,己与谢灵运优劣。照曰:“谢五言诗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君诗如铺锦列绣,亦雕缋满眼。”延年终身病之。(《南史·颜延之传》)
谢客吐言天拔,出于自然,时有不拘,是其糟粕。(《梁书》卷四十九,萧纲《与湘东王书》)
其中,“芙蓉出水”或“初发芙蓉”都是“吐言天拔”的形象化的语言,是指谢诗出语自然,不加雕饰。
谢朓的山水诗善于熔载而不流于华靡,音律和美,字句秀逸,形成一种清新的风格。《南齐书》和《南史》本传上都说他的诗“清丽”。李白更是称赞“诗传谢朓清”(《送储邕之武昌》)。他主张“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又如“望山白云里,望水平原外。夏木转成帷,秋荷渐如盖。”(《后斋回望》)“日华川上动,风光草际浮”(《和徐都曹出新亭渚》)“叶低知露密,断崖识云重”(《移病还园示亲属》)等句使谢朓诗“清”的特色更趋鲜明。
李白后期所写山水诗(主要是写皖南山水),受二谢山水诗清新风格影响,壮美之色全然消失,而变为一派沁人心脾的佳秀清幽之景,更加显示了“清”的特色,出现了不少名篇佳句:
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借问新安江,见底何如此？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向晚猩猩啼,空悲远游子。(《清溪行》)
夜到清溪宿,主人碧岩里。檐楹挂星斗,枕席响风水。月落西山时,啾啾夜猿起。(《宿清溪主人》)
还有不胜枚举的风景名句,如“绿水净素月,月明白鹭飞”、 “山色倒空青,林烟横积素”、“白雨映寒山,森森似银竹”、 “望云知苍梧,记水辨瀛海”、“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白云映水摇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积雪照空谷,悲风鸣森柯”等,处处皆是清幽之境,触目都是一个“清”字。
由此可见,李白无比清幽的山水诗中,处处皆有二谢的诗魂存在。正如李白在称美“诗传谢朓清”的同时,又直言自己是“辄继谢公作”。
(3)二谢山水诗对李白山水诗的排偶运用上的影响巨大。
谢灵运诗的一大特色是多排偶,后人称赞“谢诗胜人正在排”(沈德潜《说诗晬语》卷上)。但是,大谢排偶在一篇诗中的比重过大,颇有堆垛繁复之病,对偶或呆板笨拙或词繁意寡。如“俯视乔木杪,仰聆大壑淙”(《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朓》)。又如“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游赤石进帆海》)、“顾西谓初月,顾东疑落日”(《登永嘉绿嶂山》)。而小谢在排偶的质量上有所进步,其对仗渐趋精美圆熟,有些名联如“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等,被后人评为“高秀绝尘,直开三唐诸公妙境”(清叶矫然《龙性堂实话》初集)。
总体上看,李白五古中排偶占的比重很小,但是其山水诗的情形却有些反常,排偶的比重相当的大,这不能不说是受到二谢的影响。如下面的两首:
早过漆林渡寄万巨
西经大蓝山,南来漆林渡。水色倒空青,林烟横积素。
漏流昔吞翕,杳浪竞奔注。潭落天上星,龙开水中雾。
峣岩注公栅,突兀陈焦墓。岭峭纷上干,川明屡回顾。
因思万夫子,解渴同琼树。何日睹清光,相欢咏佳句。
秋夜宿龙门香山寺奉寄王方城
十七丈奉国莹上人从弟幼成令问
朝发汝海东,暮栖龙门中。水寒夕波急,木落秋山空。望极九霄迥,赏幽万壑通。目皓沙上月,心清松下风。玉斗横网户,银河耿花宫。兴在趣方逸,欢余情未终。( 上二句一作咫尺世喧隔。微冥真理融。)凤驾忆王子,虎溪怀远公。桂枝坐萧瑟,棣华不复同。流恨寄伊水,盈盈焉可穷？
诗体虽为五古,但诗句十有八九为对句,句法也接近二谢。例如前一首中“水色倒空青,林烟横积素”“漏流昔吞翕,杳浪竞奔注”诸联,对偶板重拘滞,颇似大谢。后一首中“水寒夕波急,木落秋山空”、“兴在趣方逸,欢余情未终”诸联,清丽圆活,近于小谢。另外,“朝饮王母池,暝投天门关”(《游泰山六首》之四)、“朝别朱雀门,暮栖白鹭洲”(《宿白鹭洲寄杨江宁》)等诗句与大谢如出一辙。
(4)二谢山水诗对李白山水诗的景、理、情交融上的影响巨大。
谢灵运喜欢以玄理入诗,但诗中的玄理与山水意象多数是分离的,如《石壁精舍还湖中作》:
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
全诗八联,在结构上分为写景(前六联)抒情(后两联)两部分,由景起情(理),分明可见。
谢朓把山水诗的写作推向了一个成熟的境地,开始初步将情与景融合起来,景物中渗透着诗人的主观感情,往往有抒情主人公的形象。如《高斋视事》:
馀雪映青山,寒雾开白日。暖暖江村见,离离海树出。 披衣就清盥,凭轩方秉笔。列俎归单味,连驾止容膝。 空为大国忧,纷诡谅非一。安得扫蓬径,锁吾愁与疾？
诗一开始便描绘了一幅清丽又迷蒙的图景:雪映青山,白日破雾,江村、海树在隐约中渐渐展现。“暧暧”、“离离”一写光线朦胧不清,一写树木罗列分明,准确、生动,富有意趣,使人想到陶诗“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归园田居》)的境界。接着把笔触由野外远景转向屋内自我,叙写日常生活。结尾四句抒发情怀,表达弃官归隐之意愿。这首诗12句可分写景、叙事、抒情三层,但结构严谨三者融合无间。写景,景中有意;叙事,事中有情。
李白笔下的山水景物不但开始出现抒情主人公的形象,而且使得景物更加鲜活,更具有情韵和意境,典型的例子就是“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湛蓝的天空下,一叶孤帆在广袤的江面上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于天际,诗人“见”到的“唯”有滔滔江水向水天交界处奔流。其中一“见”字,含蓄地烘托出诗人与友人情谊深深。在离别的江边上,诗人极目远望的专注神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白还将描写对象加以“人格化”,赋予感情的机能。如“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独坐敬亭山》)读之使人感觉到:诗人在山水中得到了全身心的舒展,山水理解他,他也理解山水,敬亭山可以与他相看两不厌,且可以随他起舞等等。
而且,李白山水诗中还直接出现了“我”的主人公形象。比如“胡骄马惊沙尘起,胡雏饮马天津水。君为张掖近酒泉,我窜三巴九千里。”(《江夏赠韦南陵冰》)“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梦游天姥吟留别》)这样,使得景中有情,景中有“我”,景物由此成为“活景”。
另外,李白山水诗中景与情融合得天衣无缝。比如“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蜀道难》)面对如此艰险难爬的蜀道,诗人所感便自然而然地抒发出来,物与“我”交融,浑然一体。再比如,“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梦游天姥吟留别》)在“梦游天姥”中,作者着力描写其“梦游”的所见所感后,很自然地将心声吐露出来,虽然将之列于结尾处,但绝非如谢灵运手中的玄言尾巴那样拖沓,而是恰到好处。
古代优秀的山水诗,都是佳山胜水的自然美在艺术上的再现。李白笔下众多的山水诗,在今天读来,更觉如此。因此,笔者认为:这与李白具备高超的艺术技巧和娴熟的语言驾驭能力分不开。同时,这也足可表明二谢对李白山水诗创作的巨大影响。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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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谢宇衡.李白“一生低首谢宣城”衍述[J].成都大学学报(社科版),1997.(1).
注释
①《戏仿元遗山论诗绝句三十二首》(王士祯《渔洋精华录》卷二)其三云:青莲才笔九洲横,六代淫哇总废声。白纻青山魂魄在,一生低首谢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