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雅拉(八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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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雅拉


  出发时,朦胧的天色
  尚未被月光最后的哀吟唤醒,
  亚乐紧随我们,朝向厄俄斯的双手
  所推开的平原远去。月亮暗紫色,
  尽可能俯身,以便让湿地狸藻自鸣得意,
  闪烁像大地乐器上发光的箔片。
  每一根弦都使我们低调,把自己缩进口袋,
  而斑点苔像阴影般透露着恐惧,仿佛音乐
  戏剧性的框架;反差中,水牛的重音
  倒比它更羞澀,对越野车轻佻的喊叫无动于衷,
  反而椭圆地上升,直到和风融为一体,
  发出鲁特琴般暗箱的回音。有时被提醒,
  操琴者,即使明知不完美,但依然保持克制,
  脸青得像本地的石料加工员,不放过一点赭石
  色,
  对待人和火星别无二致;但车灯滔滔不绝,
  更强调你我周围,大海的碎片
  如蓝孔雀般结晶在确切的岩石上。
  通向现实的必经之路,是音乐成为它本身。
  等待猎豹时,仿佛看穿另一种虚构,
  我们自身也被缺乏象征性的树影沐浴着。
  像蜥蜴般匍匐,苍凉的转音,谨慎地出没
  并在沼泽的结尾吐露它的秘密,仿佛某团火焰
  燃烧在我们自觉的内省中。但意识漫无目的,
  构造如三明治般简单,你亲手固定了它的形态。
  那些随我们的颠簸,猛烈扭动的是什么?
  无声的,成熟的抽泣,在雨水来临之前减弱频
  率。
  而在苍鹭所飞过的,以及曾经
  幻想探险的风景之外,听众无关紧要,
  一种啼鸣已不存在于我们想象的观察中。

在码头区


  六月,乌云的秃鹫紧盯着
  这座城市的河道下水泻出的部分。
  雨伸长脖子的垂涎,让新刷过漆的
  异国小帆船不由得感到恶心。
  在橙色贝雷帽的沉默中,海浪
  榔头般敲击海平线,弄弯它的两头
  以将其维持在望远镜的辖域里。
  有些日子足以说明,岛屿的图纸作废了。
  一群鹮鸟用它们饱满的,钢笔尖般的
  喙记录随沙冲散的事物,其中
  仍然保持完整的,如蟹壳蛮横而对称。
  但你时常怀疑,生活并不缺少
  浪费的激情所赋予我们的权利。
  梦难以把握,就像小数点的后几位,
  雨的输入法缱绻船坞键盘,
  企图仅靠一根雨丝,就把港口
  和它的过去连在一起。
  而那些孤零零的,决心翻阅
  大海文献,以给你虚构的未来远景
  做出注释的黑嘴鸥,知道自己
  其实不存在于时间中,而是
  相反地赘述了时间。

加勒,雨


  苦役的蜂浆,胡乱涂抹着嘴唇。
  桌子上摆满了甜蒲桃,与卡其色菠萝,
  黑色衣裳乌云般聚集,沉吟着鬼魂
  涤棉布般洗练的语言,直到雨开始飘落
  让大地的重量增加,把麻栗血块状的叶泥、
  猕猴的粪便,和英式植物园的郁金香树
  被印度洋的日光烤焦的气味混在一起,
  我光着脚,踩在拼贴着卵石和混凝土
  花瓣的砖道上,为了刻意的图案而完成它,
  你体内的火铅球也跟着下坠,
  使痛苦一点点失去我们。它飞翔的模具无法
  攥住煤球般的雨滴犹如因行星破碎
  而死去的黄蜂,砸向芒果摊竹竿支撑的顶篷
  冲刷的激流,小山丘上帽子的邮局,
  按摩馆如女人经血染过的木棉树的脖颈,
  白蚁群的珍珠项链被风扯碎。池塘的英语
  经由果蝇调音,从海滩酒馆迅速聚拢
  围着重金属啤酒飞舞,海浪
  模仿着瓦纳姆,以你咸涩的瞳孔
  盛满诗中逝去的大海。码头黑夜扭动着小巷,
  不停有车灯麻风病似的颤抖,
  招徕客人的语言,多被简陋的汉语取代,
  元音服从着抑扬格。加勒的港口,
  黏腻如椰奶的云斟满了狗窝,月光徘徊
  在弥漫熏鱼和肉桂味的客舱内。我们
  绕过水洼回家,缓慢地,如当年冒失地
  过来探险的两艘卡拉维尔船,蹒跚在滑石粉
  做成的细沙和彩色旗杆湿滑的鸣叫里。
  现在星星成群结队卸下我们的货品,
  我们的身体要比暴雨到来前更新。

乌鸫鸟


  ——赠从安
  在希思罗灰色的,
  狂犬病般发作的阵雨中,
  我提好行李箱,用黑手套
  欺骗,并遮挡远处天使光线的灼烧,
  我的大衣覆盖的心灵
  焦黑如烤肉架下的煤球,
  爱的锡纸融化于它的舌头上,
  混入海德公园的烧酒,热狗摊的冷气
  和停机坪腋窝的温度计里,
  水银环形上升如戴安娜喷泉。
  而我身体的星期五,在长途车
  结巴的旅行与周末无事可做的恐惧中,
  几乎笨拙地,把醉醺醺的
  眼球充血的月亮和在我体内
  与我内心河流分道扬镳的火星混为一谈,
  仿佛灵魂此刻故地重游,
  寻找我失落在我不能赋予它形式的
  由于一种知识的确切性   而随风摇摆的树丛中的,
  那惊慌逃窜如乌鸫鸟的天赋。
  有时也叫百舌,虽然一言不发,
  但也好过欧歌鸫(远看像白脸树鸭,
  槲鸫,或者垂涎的纵纹腹小鸮),
  仿佛来自欧洲,却和笼子里的画眉押头韵。
  我用全部的时间走在笼子之外,
  走在它碳土似的雨与稀薄的记忆空气中。
  据赫拉克利特说,我们所失去的一切
  都与火发生着联系,而我所获得的,
  如你所见,此刻都在哑雨中成为暂时之火。

教堂音乐会


  一阵阵温柔的风吹拂
  我们微妙的感觉,但是空气里
  什么味道都不存在。
  在雨渐歇之际,车灯轻松的,
  仿佛预备好应对一切的口吻
  放走了时间,说慈善家的客气话,
  时而面色阴沉。我右侧的小女孩,
  掰樱桃的普理查德女士,
  坐在她母亲腿上,叫声像埋怨亡灵,
  当学生慌乱地走上台看着我们,
  弹奏《魔鬼圆舞曲》,一种末日论的
  老迈的笔调正在他手上速写。
  以几乎相同的速度,在你扫视过
  周围的大理石,和那把全新的,
  柄如鼬鼠尾,长有白色条纹的黑伞边
  在和声中飘摇的圣母像后,
  我们确信,这座教堂还算年轻,
  而门口的杜宾犬意犹未尽,
  像是冲我们嚷嚷“禁止离开”。

克里特岛


  没有来由,并且不怜悯
  那些在阳光下发烧的苦楝树,
  在巴洛斯海滩,狂热的,带着船夫
  琵琶虾色汗渍和黑橄榄气味的风,
  给每一根发疟子的叶管注满鸟鸣。
  我们沿海滨散步,听见外来口音的瘟疫
  在这座城市蔓延,流在它打火石般挺立的钟
  楼,
  方格布旅馆,以及黏腻如糖的防波堤上,
  并打湿薄如木浆烟纸的鸢尾丛,它们身后
  独木舟漂在水面像一截烟头。
  其间泛滓的火星,犹如公牛的后裔,
  而闪光的,牡蛎壳似的石子,
  把对知识的恐惧藏在灰鹭的弯刀中,
  眼看它们磨成细沙,并逐渐散去。
  这些爱是你渴望的,现在已不可实现。
  尽管它们来自不同国度,在脚下
  嘎吱如冰雹,把感觉的风险轮胎般绷紧。        在克里特岛,大巴的声调
  海浪般在我们耳底轻声呵斥,
  而你阴沉的脸色正碾过这些石头。

搬 家


  ——赠西哑
  再也不会睡在相同的地方,
  拥有角度相同的风景,和邻居,
  连室内墙壁的白色也不会相同,
  但这远非旅行。即使去海边,
  或者城堡周围,也用不着
  凭意志抛下所有,从一座城市
  和自己的咳嗽飞到另一座城市,
  并试着接纳新的交通规则,道路,
  和以前几乎被你视作野蛮的
  凌驾另一种语言之上的语气。
  搬家用不着这样枉费心力,
  没有什么东西跟踪你,那些杂物
  全都没意愿进入你的生命,
  尽管你曾经对它们消耗激情。
  别去翻那本已然残破,像老奥登
  沟渠纵横的脸的诗选,也不用
  收起它旁边,撂下农活儿的打印机,
  鲸鱼似的嘴张着,像波士顿
  退休的观鲸船拴在码头上
  疲惫而无所事事。每次我去海边,
  像跛脚的海鸥,水蚊子般大小,
  趔趄在风暴中,我都感到某种
  在体内铁索般作响的
  同样的疲惫,也许带着怀疑,
  将自身置于风浪的中心,
  如同码头清洁工,随时准备
  弯腰撇清大海的白色浮沫。
  我知道,下次冒雨出门的时候
  如果我什么都不会带走,
  这就相当于说,我没有完成工作,
  待在原地,等沒人注意我会搬去火星。

思 念


  这些天雨大得仿佛
  能将日子的牢笼冲毁。
  思念像马戏团的野兽退场,
  踮脚穿过它尖酸而不熟悉的客厅。
  出于对暖气的苍白脸色以及
  其合乎礼仪地放弃热情的尊重,
  冬天即将过去,但电灯泡的喷嚏
  几乎再次让周围的事物变暗。
  在比你更好理解的事实中,车站
  如一片雪花一样站立,在两座小山间
  把车窗的风度,洒在河流纵横的,
  标记马场与积雨云灰色心碎的地图册上。
  那些母马低着头,凭记忆的雷声打起响鼻。
  两个月以来,遗忘朝这片土地逼近,
  就像一个标注事宜的日期,
  带着考古学家的谨慎,把过去分存在小方格
  里。
  在对卧室被阴冷天气吞没的灰墙,
  以及其白如海浪的窗帘杆
  索取你似乎颠扑不破的知识后,
  过堂风站在门口,如同理直气壮的
  房东声称,我们准备好失去的
  比已经失去的更多,像水电费账单。
  和圆珠笔滔滔不绝的弹簧类似,
  窗外的雨下了很久,但是仍无法
  与它承认爱过的事物押韵,它说过的话
  如幽灵掀翻脚下的泥块,让蚂蚁暴动,
  让薄荷草衰败的气味清洗你周身,但并不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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