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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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是大哥的弟弟。
  二哥叫曹成谦,大哥叫曹甫谦。
  我初中二年级时,在河北保定当兵的大哥,休完探亲假跟应县下马峪往部队返的时候,在大同我家住了一晚。我早晨上学走的时候,大哥把我送出街门后,给了我一张他的穿着解放军服装的相片。我把相片拿到班里跟同学们谝,说我大哥是解放军。同学们都说真像,你跟你大哥长得一样样的。我回了家跟我妈说,同学们都说大哥跟我长得一样样的。说着我把相片给我妈看。我妈看了相片后,啪地打了我一个耳光,把我打倒在地上。很凶的样子,质问我他为什么偷偷地给你相片,他还偷偷跟你说啥了?我愣住了,傻了,我覺得很是冤枉,但也不敢哭。
  当时我亲爱的慈法师父还活着,他在我们圆通寺的后院住。是他帮我分析,说你这个大哥是你的同胞亲大哥。
  为这件事,我妈病了半个月,嘴角起泡。只给我做饭,不跟我说话。后来是我爹跟怀仁回来,才劝说的把这个事算是过去了。但也仅仅是谁也不再提,并没有把事情说清楚。我爹倒是想往清楚说,是我捂住耳朵“不听不听我不听”,不让他说。
  已经知道了,再说再听有个什么意思呢?
  这是六年前的事了。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二哥,是六年前的那个大哥的弟弟,二哥。
  大哥比我大十岁,二哥比我大六岁。
  要说一样,这个二哥跟我长得那才一样。
  二哥他跟西安当兵复原回了地方,在家待业了半年,刚刚分配在大同供电局工作。他这是跟应县老家骑着车子来大同供電局报到了,已经来大同两天了。
  昨天晚上他到圆通寺我家,听我妈说我在红九矿宣传队上班,他今天就专门骑着车子来看我了。
  我问我妈知道不知道你来九矿看我,他说不知道。
  看见他我觉得有点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说走吧,我引你去去云冈,看大佛爷,不远,往西走六里就到。他说走,我带你。
  我进俱乐部跟王队长请了个假,让二哥用自行车带着走了。
  云冈有门的窟都上着锁,外面的几个没门窟里,都是羊粪蛋蛋,看样子圈过羊。世界闻名的云冈,竟然是这个样子。
  在露天大佛下,支住了车子。想拍个照,可是没有人给拍。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说知道谁能给照相,可领我们到了这里到了那里,没找见。临走时,我给了小女孩五毛钱,她说不要你的不要你的。我硬给他填在手里了。她说,你们明天再来,我黑夜说给他,叫他等你们。
  我说:“不了,明天不来了。”
  她说:“来哇么,咋就不来了。”
  跟女孩笑了笑,我们往矿上返。
  二哥问我有对象吗?我给他讲了相世表哥给介绍中央机厂的那个老乡女孩。说相世表哥劝我说,找对象是找过日子的,不能找宣传队的女孩,说宣传队的女孩一个一个的蹦蹦跳跳的,哪能跟你好好儿过日子。二哥说你这个表哥说得对。
  我跟他讲了萧融,还告诉他说,萧融前几天还来过矿上找我。她说她爸往福建调呀,一家人都要跟着去。
  她说她可不想跟着去呢,可留在这里又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劝她说跟着大人走吧,孩子多会儿也是跟爹妈在一起好。她就走了。走的时候她还哭了。
  二哥说招人你听不出她的意思吗?她那是想让你挽留她,你要是说你不想走就别走了,有我们呢,你不会孤单的,这样她就会留下来。对,她肯定是盼你留她。
  我说:“我没想起这个。”
  二哥说:“你还没开心呢。不懂得女孩的心思。”
  我说:“我不懂的。可她为啥也不明着说。让我来猜。我最不好猜人的心思了。费半天脑筋,也猜不住。”
  二哥说:“只能是留个遗憾了。”
  我问二哥,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说当兵前就结婚了。我问是自己搞的吗?他说村里人大都是媒人给介绍的。他说我们见了一面就去领结婚证,填写介绍信的时候,我连人家姓啥还不知道。
  我听了觉得很有意思,说快给我讲讲,你连人家姓啥也不知道,咋就要跟人家结婚呀。
  二哥说我们在村里的媒人家见了一面,一个月后女方提出说要一身衣裳要六百块钱要两斗麦子要一斗黑豆。我回家跟老汉说,老汉说行。二哥说的老汉就是说他爹。
  我不想听他说“老汉”这个词,我打岔问说,还要黑豆?要黑豆干啥?二哥说要黑豆是为了办事的时候做豆腐。我催着问说,那后来呢。
  二哥说后来就定下时间,去公社领结婚证。我在大队开了个介绍信,可女方的名字我给空下来了,出了街相跟着到公社,快进公社大门的时候我问你叫个啥名字,她才告诉我叫个李桂莲,我才掏出介绍信把名字补上了。
  我说真失笑,他说村里头就是个这。
  我想跟二哥单独在一起说说话,中午把饭打回招待所宿舍吃。这些日子刘指导中午不让休息,在大食堂吃完饭,人们就都到礼堂后台排练。
  我问二哥喝过哈尔滨黑啤酒吗。他说在部队过节时也喝过啤酒,可喝的是黄的,那颜色真的像是马尿。我说这可这是黑色的,可好喝了,你一喝就知道了。
  二哥喝一口,品品说,好,有股好味素。我说,一股咖啡味。
  我买了六瓶,都喝了。我要再去买,他说别了,我还得骑车回城里。
  二哥给我讲我小时候的事,说我扒在墙上啃墙皮,墙上尽是我啃过的牙印子。我问那时候我几岁,他想想说,三四岁。他说你四岁了才会站,人们都叫你招软软。我听了直想笑。
  二哥说你可会画呢,说你在墙上用铅笔画画儿。画人儿画鱼儿画轮船,轮船下面有弯弯的线条,是水。还画飞机,飞机旁边还有云朵。还画步枪手枪。他说你跟大哥一样,爱好画画儿。
  我说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记得大哥画赵云、吕布、周瑜、马超,那些日我天天看,给大哥往展扽纸。
  二哥说,那是过大年呀,家里没钱买画儿,大哥就买了白纸买了水彩,画四旦,往墙上贴。   二哥跟他的黄挎包掏出一本电工方面的书,展开,给我看一张相片,说是舅舅。他说要说长得像,你跟舅舅那是最像不过了。我一看,哇,真的一样,简直就是我,就连年龄也一样。我想要这张相片,可又怕让我妈给发现,先给我一个耳光后,再瞪着眼质问说这是谁?谁给的?我可吓不行。没敢要。
  二哥说舅舅也是个很有文艺特长的人,在村里唱戏,是咱们应县南乡一带唱耍孩儿的名角,可惜的是早早就不在了,去世的那年是二十二。
  他又跟書里翻出一张相片说,这是我部队复原时的全家照,你看,这是老汉,老汉今年耳朵背了,身架子还好呢。
  他又要说老汉,說他的爹。可是我的爹永远是曹敦善,我的妈永远是张玉香。
  我赶快打断他的话说,你再给我讲讲我小时候。
  他说,你爷爷活着的时候,五大爷五大妈每年都要领着你回村里,把爷爷接到家里过大年。我说我记得。
  他说在大年初一临明,咱们去给各家拜年,无论进谁家,先在堂屋的云字儿下跪着给祖宗磕头。再穷的人家,正月十六前都要在堂屋的云字儿下,点着麻油灯。我问啥叫云字儿,他说云字儿就是一张挂在墙上的硬纸,上面写着祖宗的名字。磕完头,然后才进家领糖蛋领烟卷儿。你穿着马裤,把给的香烟都装在裤兜里,跪着磕头时,把香烟都给折断了。我说这我忘了,我还穿过马裤。他说一村的孩子,最数是你的衣裳穿的好。
  我又让他给我讲我妈的事,他当然知道我说的妈是指张玉香,不是他的妈。
  二哥说我给你讲个我没见过,但听说过的五大妈的事。我问听谁说的,二哥说听谁说一会儿告诉你,先给你讲五大妈的事。
  二哥问我五大爷跟五大妈两个人的媒人你知道是谁不知道,我说不知道。他说是你姑姥姥。我说哇,是姑姥姥。怪不得姑姥姥跟我这么好,原来还是我爹妈的媒人。二哥说,你姑姥姥是五大妈的亲姑姑,当然也就跟你好了。
  二哥说,正因为是亲姑姑给介绍的,所以五大妈相信亲姑姑不会给介绍个不好的,她完全相信了自己的姑姑。你姑姥姥在咱们下马峪是出名的好人,强悍,正直,厉害,说一不二。五大爷也相信了你姑姥姥,这事就成了。可你知道不,五大爷跟五大妈结婚前连面都没见过。完全就相信了媒人,直接定日子,举行婚礼,办事宴。
  哇,我爹我妈连面也没见过,就直接结婚了。我问你这是咋知道的。二哥说,一会告诉你,咱们接住说五大妈。我说对,说我妈。
  二哥说,他们结婚那天,五大妈下了轿由伴娘搀着,踩着红毡子进了院里,拜天地拜爹娘夫妻互拜,然后进新房坐在炕上,可五大妈一直是没睁眼,爱你谁耍笑,爱你谁引逗,她就是也不睁眼。我问那为啥是不睁眼。二哥说,你又打岔。我说噢噢噢,不打,你说。二哥说,看红火的人们也好,五大爷家里的人也好,都奇怪,心想都相信了媒人,别是叫媒人给哄骗了吧,媒人的这个侄女别是个没眼眼的瞎子吧。
  看红火的人里头突然有个人喊了一声:“新郎倌儿来了!”这时的五大妈,才睁了那么一下眼。我说,那为啥这时候才睁眼。
  二哥说她从来没见过新郎是啥样子,一听说新郎来了她能不睁眼看看?我说对。他说,你看你又打岔。我说,你说你说。
  二哥说:“哇———人们都看见了。新媳妇好大的一双大眼睛。而且还闪着一道光。”
  我问:“闪着一道光?”
  二哥说:“闪着一道光,一道人们不敢看她的眼睛的那种光。”
  我说:“我妈眼睛里就是有一种光?让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二哥说,正是因为有这种光,所以五大妈敢在夜里一个人行路。狼看见五大妈都躲,不敢靠近。我说我知道我妈杀死过两匹狼,听我的两个舅舅说的。
  二哥说,那一点也没假,要换个别的女人,那次背着你来大同,早就完了,大人小孩都得喂了狼。我说我妈真厉害。
  二哥说,也正是因为五大妈是这么一个超出了常人的女强人,所以她把你强硬地跟我们家抱走,抱走去养活你,拉扯你,我们家的那个老汉才一百个放心。
  二哥一说我们家老汉,我就想打岔。
  我赶紧问二哥说,我妈结婚时还没有你,你这是听谁说的?
  二哥说,听我们家老汉。又说,人群里喊了一声“新郎来了”的那个人,你猜是谁们?
  我最怕猜了,说:“不知道。是个谁们?”
  二哥说:“也是我们家老汉。我们的爹。”
  选自《同声四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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