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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纪的大学问将会由哪方先拔头筹,是有趣问题。这几年学中文的鬼仔甚众:英国学子选修外语,中文居首;美国的中文老师供不应求。是好现象,但从人数及比例上看,中国学子攻英文远比鬼仔攻中文为多。这样看,概率说,上述的大学问应该先在中国跑出。不幸的是,中国的教育制度与思想约束有很大的负面影响,如果北京不大手改革,老实说,小学问也不容易搞出来。
“参与政治的学者我看不起”
记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当初没从美国回香港,会有什么分别?
张五常:当时回香港,科斯鼓励得很厉害,弗里德曼也不反对,阿尔钦也不反对。科斯说中国可能会开放,我又懂中文,我这一套经济学对中国人会很有帮助。回来写了600多篇中文文章,英文写了七八篇,英文好的两三篇。以前平均一年写一篇好的,现在放弃了15篇好的英文文章,换了600篇中文文章,那你说值不值得呢?很难说。
记者:能不能比较一下在美国和香港工作的不同?
张五常:在美国很学术性,没香港那么政治性,我很讨厌政治。
记者:你怕老吗?在这个年代,人是不是越老越不值钱?
张五常:不怕老,没怕过,你不可能控制的事,怕也没用。后生思想灵活点,老了看东西准点。我现在推理没这么快了,但判断性准过以前。是我最好的时候。
记者:能不能比较一下美国、香港和内地的学术环境和学者?
张五常:中国搞经济研究的时间没多久,最多10年,都搞得很好了,尤其是近六七年。现在的问题是师资不够,薪水太低。如果再开放点会做得很好。中国人的天姿好,又勤力。
但同美国还是比不上,差太远了。他们有很多大师级人物,要追得上美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医学、物理、化学、经济学,拿诺贝尔奖的百分之八九十都是美国人,要赶得上不是那么容易的。
香港的问题是政府资助教育。国内学生在大学的发言权比香港学生多。内地是读一年大学,政府出6千元,学生自掏腰包起码1万元;香港是一个学生政府一年资助70万港币,交给学校。那怎么能干得好呢?所以我对香港学术不太看好,文章越来越多,但是没什么内容。
中国治学态度相当好,是不是刚巧我碰到那些都是比较认真的,我就不知道了。
美国呢,我那一代的学者我是非常佩服的,像弗里德曼我是非常佩服的。可是像他那种人现在也没有了,他从来不讲半句假话,他自己相信的,在学术上自己的结论他才讲,他不会讲其他的。他不管形势怎么样,他不相信的他不会讲。他说了很多次,我没有什么是私底下可以讲而公开不能讲的。
问题就是,美国的学者分两种,有一种是专做政府的,一种是专做学术的,河水不犯井水。比如你替世界银行做事,你一说话我就知道你的角色嘛。现在香港的问题是分不清楚,有的香港议员在大学教书,拿两份薪水,大学一份,议员一份。他发言,你不知道他是从什么角度,替政府还是学术。如果自己想一套,讲出来又一套,那我就看不起你。好多这种人。你很难怪他,他为自己的利益设想。但你要跟我做朋友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那么多人喜欢搞讨厌的东西”
记者:除了没有立场,什么样的学者是你最讨厌的?
张五常:经济学很多东西都很闷的,我只选那些过瘾的来研究。以前学的很多我都不记得了,你现在告诉我,我都懒得听。任何学问都是这样的,有些很过瘾,有些则很闷。我不明白现在很多人喜欢搞那些那么讨厌的东西,不知道做什么。把数字输进电脑,用高深的数学方程式,选来选去看哪条比较合用,这有点自欺欺人。发表文章能保饭碗。政府资料、数据,你看了也不知道他讲什么,统统放在电脑里,先全部算出来——有什么好玩呢?就这样玩,要吃饭嘛,没办法。怎么会有兴趣呢?
所以你要说我偏,我也是很偏的,不能解释现象的经济学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不是说那种技巧不好,问题是你自己都不知道那些数字是什么。费雪是数学博士嘛,但是他用得数学不多。萨缪尔森用得好点。你可以用,但是要看有没有内容,没有内容就不要用了。只是一个符号,代表什么呢?我不理你什么名学报支持你、你拿什么奖金,只要你用两句话讲给我听,你这篇文章是讲什么。
“名气是你们硬塞给我的”
记者:学者很少有你这么有名气的,为什么你这么有名气?是运气好吗?
张五常:不是我有本事,而是时势造英雄。在中国人眼里,我不是大陆人,也算进口货色,我又会写中文。这对我是好事,但也牵累了我,我很不想出名的,我只钟意过过瘾,钟意夸夸其谈,和朋友谈谈天,有时对自己很满意。现在树大招风,个个都以为我想出风头,又说我癫又说我狂。其实我不想有名的,完全没有名最好,当时应该用笔名写。
这是时势,弗里德曼50年代出一本书《资本主义与自由》,卖得不好。1980年又出一本,《选择的自由》,成为全美国全年最畅销的书。时势转了,50年代还是凯恩斯主义嘛,80年代凯恩斯已经垮了。我1982年、1983年开始介绍产权,在中国历史上时机没有这么好的了。我对影响中国的青年没后悔过,但搞到这么出名,我好后悔。无妄之灾。他们不明白这完全是机缘巧合,就像王勃,“时来风送滕王阁”啊,他本来是赶不上吃那顿饭的。我在1982年、1983年为中国写文章的理由多过王勃,你们明不明白啊?
记者:名气大了之后是不是说话要小心点?
张五常:我为什么要为这些付出代价?我又不是自己要出名的。你对张五常的评价,评我的文章,不要凭翻译的那些,也不要评我乱讲的那些。你有本事就评我的文章,我的文章写出来就是任你们评的,怎么评都可以。对我进行人身攻击没意思。你说我不行,我不行也无所谓。你要厉害过我很容易,你拿篇文章给我看看,就这么简单的要求。你讲企业,我也讲企业,拿文章出来比,最简单的事了。只要你的文章传世,你为人怎样是另一回事,就算三妻四妾,文章的地位也一点不会动摇。我现在写《经济解释》,为的就是要争取一些可以留得下来的东西。
现在中国的年轻人没有我当年的机会,差很远,如果有,他们会厉害过我。
记者:看来天才也要讲运气的。
张五常:天才这事很难讲。你说我是天才,可你不晓得我写东西的辛苦啊,好辛苦,日以继夜,排山倒海啊,拼命的。天才是不需要这么辛苦的。
“经济学比物理学紧张刺激”
记者:经济学可以解释一切吗?
张五常:与人有关的现象,原则上应该可以全部解释,但未必做得到,很困难。就像平常谈到的酒店收费的问题,没那么容易解释。这也是经济学有趣的地方。物理学已经很难找到解释不了的,搞到去解释黑洞。经济学就比较紧张刺激,很多东西没人解释得到,所以有人说,你们经济学者不行的,这么多东西没有解释。物理学的问题,不是不行,而是厉害过头了。
记者: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在现行的婚姻制度下,结婚是对男人有利还是对女人有利?
张五常:上海有个叫“小宝”的人,说男人娶老婆,自己就是成本,老婆就是收益。讲得对啊。他不蠢。结婚是好大投资,好大收入,风险也好大,交易费用高。
记者:你有过卖橘的经验,以经济学家的头脑来做生意,会不会是好的生意人?
张五常:肯定做不好生意,做生意要花很多时间去想,我哪有时间?总想着赚钱有什么意思?
记者:有经济学家的头脑,生活是不是应该比一般人好些?
张五常:赫舒拉法这样说,可是我不相信。李嘉诚生活这么好,他读什么经济学了?我妈妈赚钱很本事,可她大字都不识一个。读经济学不要为了赚钱,而s是要为了明白这个世界。
(编辑:张迎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