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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替代的老街记忆
肖溪古镇的老街上有一个中药铺子,主人李里程67岁,曾经是镇支书,对古镇的历史相当了解。他和我们坐在铺子外面宽敞的街檐下,摆起了龙门阵。
李里程的祖上来自湖北麻城。肖溪人大多都是湖广填四川时从外地移民而来,过去老街上有几个会馆,比如江西会馆、广东会馆,都是移民的聚集之所。
宽宽的街檐,是肖溪最独特的景观,当地人一提起来就特别自豪:“你看我们这里的长街檐修得这么宽敞,跟其他地方不一样。下雨的时候,在别的地方要打把雨伞,在我们肖溪就从来不用,屋檐宽敞嘛,怎么闹腾都淋不着。”南方传统建筑里,有特色的街檐不少,比如江南古镇的长廊,广东骑楼建筑的外廊,都可以为行人遮风避雨,但像肖溪这般宽至五六米的街檐却极为少见。李里程说,这和肖溪曾经的码头文化密不可分:过去渠江有三大码头,肖溪排名第二,巴中的商品物资通过这里运到重庆,然后再到汉口。肖溪滩涂比较多,夏天涨水的时候船工就在这里休息,等水退了再走,常有几百船工上老街来耍,“他们要喝茶、打牌、吃饭、住宿,所以过去这里鱼馆多、茶馆多、栈房(客栈)多,几乎家家户户都做生意,兴旺得很……为了方便人行走,也为了方便做生意,才建了这么宽敞的街檐。”
一位建筑学研究者到过肖溪老街后,写下这样一段话:现代建筑的最大特征之一,就是它能够借助于技术手段突破地方的自然环境限制,所以它既不反映地方生态,也不延续地方文脉……它的主要弊端在于,在世界各地,它们都呈现出千人一面的模样。但保留至今的那些古镇却正好相反,它总是和地方血肉相连,密不可分。它所传承的地方文脉赋予了它不可替代的特色,使它永远不会雷同。
肖溪的萧条始于铁路和公路的开通,水运渐渐被陆路取代,曾经繁盛无匹的码头渐渐沉寂。2004年,肖溪发生了160年不遇的洪水,之后又有过3次大洪水,损失惨重,不少居民搬离了老街,古镇也越来越冷清。李里程说到这里有些激动:“以前每到三、六、九赶场的日子,东西足足摆满三条街,街上人挤人。现在再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绝对可以在街上赛跑!”
摊开在街檐下的生活图景
肖溪老街上,留下来的人们依然继续着琐碎的生活。老人们三五围坐闲话家长里短,或者打长牌、搓麻将,手边搁着杯盖碗茶。陈奶奶在鞋垫上绣着一只色彩鲜艳的鸟儿;张婆婆坐在家门口卖着满满一箩筐自己做的皮蛋;给我们讲完老街故事的李里程拿起一把二胡,坐在街边拉开了《二泉映月》;八十多岁的仁宗友讲起儿时的事,用的还是民国的纪年方式。古镇的孩子大概较少见到外来的人,在摄影师给他们拍照时常常腼腆地笑着跑开,甚至对着摄影师大喊“妖怪”。
我们就这样穿行于长长的街檐下,穿行于这跳脱出自己平常生活之外的时光。不知不觉飘起了雨,我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首叫做《米店》的民谣:“三月的烟雨,飘摇的南方,你坐在你空空的米店。你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命运,在寻找你自己的香。”三月,南方,一切对应得恰如其分。这首歌我好几年前就喜欢,后来也探访过不少知名古镇,没想到最终是在这个川东小镇为它找到了现实的落脚点。每一条老街的底色上都带有隽永的诗意,肖溪没有装饰精美的深宅大院,有的只是完全被摊开在宽敞街檐下的生活图景,以朴实无华的姿态接纳了异地的我们。
和大城市相比,古镇的生活已然是时光放缓脚步后的模样,但老街上的人依然爱怀旧,李里程回忆起他小时候的生活:“过去没得电扇,但我们这里夏天有河风,好凉快。我以前当细娃的时候,下午洒点水到地上,晚上门儿开起,风儿吹起,点上蚊香,大家一起耍。那时的茶馆也更有味道,大家没事都去茶馆摆龙门阵,除了不谈国家大事,啥子事都可以谈,现在倒是打麻将打牌的多。”
一个人的礼拜
我们在沿口古镇边的嘉陵江上泛舟,风扑扑吹来,两岸是南方三月早春的新绿,其间夹杂着成片的油菜花,偶尔有一只小渔船从淡淡的雾气里浮现出来。
眼前的景象挺适宜抒发“天地孤旅”的畅怀,不过时间倒回几十年,在嘉陵江水运繁盛之时,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
嘉陵江中游是千回百折的曲流,凹岸处常形成深水码头,便于船只停泊,因商贸繁荣而形成集镇。过去武胜的县治设在嘉陵江中游凸岸的中心镇,县城的商贸却集中于与之相距十余公里凹岸处的沿口镇——作为川东、川北重要的物资集散地和水运码头,过往商船无不在此停泊,武胜县治终由中心镇迁至沿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