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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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猎梦人本来是个很普通的猎人,在林子里钻进钻出打些野兔山鸡,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扛回一头野猪。
  有一天猎人带回家的除了一只兔子,还有一个小孩,一个小小的孩子。
  更准确点说那是个小婴儿,她从落叶堆里露出一条光溜溜的胳膊,还有大半张被风吹得红通通的小脸,咧了嘴咿咿呀呀地嚷着,也不知道是哭是笑。
  猎人给这个孩子取名叫伊呀。
  猎人开心地看着伊呀迅速健康地长大。
  可是伊呀,不管猎人什么时候去看她,她总是睁圆了黑黑的眼。
  
  二
  
  一天半夜,猎人习惯性地醒来,翻过身去瞧旁边新搭不久的小床。呀!伊呀呢?这个时候应该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看着屋顶的伊呀呢?猎人的瞌睡全醒了,一骨碌爬起来,“伊呀伊呀”地连声叫。
  “我在这儿。”光了脚丫坐在窗台上的伊呀清脆地回答。
  “你夜里怎么都不睡觉呢?”和伊呀一同看了半天窗外的猎人终于出声,问了这个老早就要问的问题。
  “我白天也不睡觉。睡觉真是太可怕的事情。”
  伊呀又往猎人怀里缩了缩,把脑袋也收回来,埋到他怀里。伊呀把脸贴到猎人暖烘烘的胸口,听他嘭嘭嘭有力的心跳,觉得很安全。
  “我一闭上眼,安安静静,让自己睡觉,就觉得周围变得特别黑特别冷特别空。您有时回来晚了,我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天慢慢黑下来,太阳、鸟儿都回自己山上林子里的家了,周围也特别安静。可这黑和静跟那个黑和静是不一样的。起码我知道您很快就会回来,屋子里是我熟悉的,每天要抹好几遍的桌子椅子柜子,还有床。可是睡着了的黑,我在那里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感觉不到,什么也做不了。要是我能动一动嘴唇,发出一点声音,我就可以叫您的名字,您一定会来带我离开。可是不行啊,我连眨一下眼睛,动动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伊呀的声音越来越轻,“所以我从来不敢让自己睡着……”
  猎人心疼地摸摸她的脑袋,他不知道整天开开心心快快活活的小伊呀,心里藏着这么可怕的事情。
  “你睡着了,都不做梦的吗?”猎人想了想,说。
  “梦?那是什么?”
  “梦,嗯,就是你闭眼睡着了,开始会觉得很黑,但很快,就会慢慢亮起来,亮得和你白天看到的听到的一样。梦里会发生很多事情,多半会比白天的那些更有趣。我小时候就梦见过自己有一双特别大的翅膀,靠它在森林上空飞啊飞啊,比老鹰飞得还要高还要稳还要快呐!”
  “当然有的时候,你会做一些伤心的甚至是可怕的梦。但是没关系的,梦就是梦,很快会醒来,再伤心难过,再害怕,也会像清晨草叶上的露水,太阳一晒就飞到天上去,不留什么痕迹。”
  猎人努力向伊呀描述着梦,伊呀也努力地想弄懂它。
  “可是我还是想不出来。梦到底是什么样子呐?”
  猎人抱了伊呀从窗台上跳下来,回到床上去。猎人让伊呀就趴在他胸口睡。
  “我把我的梦分给小伊呀。”他这么说。
  伊呀咬咬嘴唇,点头信任地闭上眼。
  猎人想,我得替伊呀找些不同的,有趣些健康些,更适合一个孩子的梦。
  于是猎人白天打猎的时候,除了抓野兔山鸡外,还会去捉一些并不适合煮来吃的动物,像松鼠、刺猬、山猫,甚至是狡猾的蛇,还有扑着翅膀善于逃跑的鸟类。
  猎人告诉这些在他手里瑟瑟发抖的动物们,如果它们愿意拿出一个有趣的梦来做交换,就可以放过它们一次。
  现在,猎人每天傍晚带回家的除了食物外,还有好些梦。
  猎人带回来的梦越来越多,伊呀每天睡足十个小时都没办法做完它们。
  伊呀就把这些梦用草绳系好了,挂到窗边的大松树上去,到夜里睡觉的时候,再挑一个解开绳子,放在屋子里。
  那些梦挂在树上,太阳一照,闪着五彩的光,就像老松树开出了美丽的花儿。那些梦挂在树上,风儿一吹,晃晃悠悠,还你碰我我撞你的,就像老松树也结出饱满的果子来。
  一些蝴蝶蜜蜂被引过来,要在那些“花儿”上采蜜。一些鸟儿飞过来,伸出尖尖的嘴啄那些“果子”几口。还有从树下跑过的其他动物,被系得不够紧的“花”或者“果子”掉下来砸了脑袋。
  于是一只蜜蜂会梦见自己是只在半夜瞪大了一只眼的猫头鹰,一只蝴蝶会梦见自己成为一条冰凉的蛇在草丛里低着身子咝咝滑过。还有梦见自己变成狼的兔子,梦见自己变成蚂蚁的熊。哈,真是有趣的经历,尽管是在梦中。
  
  三
  
  伊呀站在窗台上,踮了脚,又俯下身子,挑了半天,还是没有解下任何一个梦来。
  猎人走过来站在她身后说:“我觉得今天抓回来的那个啄木鸟的梦不错,喏,就是嘴巴长长尖尖的那个。嗯,还有这个,这个一半红色一半橙色的梦,看起来很漂亮嘛,我都不记得这是什么动物的梦了呢。”
  于是,猎人把伊呀塞进被窝,又取了那个红色和橙色的梦放到屋子里陪她。猎人靠在窗边,燃起烟斗,好好想怎样才能给伊呀弄来些“人的梦”。
  猎人决定带伊呀到城里去,城里的人就像山里的动物一样多,弄些人的梦应该比较容易。
  猎人让伊呀挑了几个最喜欢的梦捆在一起,又把原本为冬天熏制的腊肉从屋脊上解下来包好。猎人把梦和肉搭到右边肩膀上,又用有力的胳膊把伊呀举起来,搁到左边肩膀上,大踏步走到城里去。
  城里有很多人,城里有很多高高的大楼,猎人和伊呀却在一条黑黑弯弯的小巷子尽头,一个矮矮院子的一个小房间里住下。
  伊呀倒蛮喜欢这个老院子,因为院子里有一棵树。伊呀一见到那棵老柿子树就噌噌噌爬上去,抓住树梢荡几轮秋千,才又跳回猎人肩头。至于黑巷子,它再黑也比不上没有梦的睡觉可怕。
  白天,猎人到工地上扛砖头挑沙子赚钱买吃的和交房租。夜里,他就在大楼之间跳来跳去,从没有关紧的窗户进去,到熟睡的人们床边猎取一些梦回来。
  伊呀接过这些梦,把它们用挂腊肉的绳子拴好,连同从山上带下来的梦一起,挂到老柿子树上去。
  猎人和伊呀已经在城里住了一个月了。猎人在大楼之间跳来跳去,从窗户钻进钻出的技术越来越熟练,可是他带回来的梦却越来越少。
  在这一个月里,伊呀也发现人的梦和动物的梦大不一样,它们没有那么轻,那么透明,颜色也要黯淡浑浊得多。人的梦,个头再小也是沉甸甸的分量十足。
  本来伊呀想和猎人说,让他找些更轻盈干净的梦来,可她看到猎人白天工作,夜里猎梦辛苦得很,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是伊呀每天干完家务活,就坐在窗边,取一个梦下来,把它用水洗洗,用抹布擦擦,用猎人给她买的彩色笔涂了颜色,再挂回树上晾干。有时候,伊呀觉得哪个梦太厚,就把它在窗台上磨薄,觉得哪个梦长得歪歪扭扭硌手,就扔了它到地上来回滚着玩儿,滚得它又滑又圆。伊呀还索性把一些缺了边和角,裂了口子的梦掰成小块,再重新拼起来。
  伊呀发现亲手“做”一些梦出来,比睡着了的“做梦”还要好玩呢。
  伊呀领猎人去看柿子树上那些她做出来的梦,简直比山上那棵老松树上挂的梦还要棒哟。虽然它们或许没有那些梦那样鲜艳透明的颜色,清澈响亮的声音,可是每一个梦都那么特别,都在不停地蠕动着身子,变幻着色彩和模样。这些梦,似乎自己懂得生长呢。
  伊呀骄傲地对猎人说:“您不用再那么费心替我挑挑拣拣,选一些好的梦回来了,再脏再坏的梦我都可以把它擦干净修漂亮!”
  让猎人头疼的问题就这么轻松地解决了,现在他去猎梦只需要随便抓一些,一个小时就能弄好回家,不用满城跳来钻去花上大半夜啦。
  可是另一个问题出现了。
  猎人白天工作的地方,就快没活干了。砖都砌成墙了,沙子也和了水泥填到砖缝里去了,不再需要搬砖挑沙子的人了。猎人没活干,赚不到钱,就没钱买吃的,也交不起房租了。
  猎人在傍晚领着伊呀敲响房东老头儿的门,吞吞吐吐地和他说能不能晚些时候再交这个月的房租。
  老头儿听完猎人的话,摇摇头,说那可不行,咱们说好的,房租每个月20号要交清。老头儿看着猎人为难的样子,眯着眼笑开了。
  “不过嘛,如果你们没有钱,可以到柿子树上摘一个梦下来给我——你们是这么叫它们的吧,就当是房租。”
  伊呀爬到树上去,挑呀挑,挑了一个圆圆的,透出些粉红色的梦,解下来,放到老头儿手里。
  这一夜,老头儿梦见一个温暖的秋日,他下班回家,把自行车靠在围墙边,站着看儿子像只灵巧的小猴儿,爬到树上,把半红的柿子一个个掷下来。小女儿迈着小短腿乐颠颠跑来跑去捡呀捡,冷不防被一个柿子砸到。也不哭,追上那个蹦跳着逃开的柿子,抓住狠狠咬一口……
  一个星期过去,猎人找到了新的工作——腰上绑了带子,拿了刷子和抹布,去擦洗一幢幢灰扑扑的大楼。城市里的大楼那么多,并且擦干净了,过不久又要脏掉,这下子,猎人是不怕没活干了。还有哦,爬熟了这些大楼,不但让猎人夜里猎梦更方便,有时候还能逮到几个从窗户里溜出来的白日梦,塞进口袋里带回家去。
  老头儿自从拿过一次梦抵房租后,就再也不肯收钱的房租了。伊呀自然也不介意每天睡前摘一个梦给自己的时候,多挑一个给他。
  只是那棵柿子树,毕竟是老了,被越来越多的梦压弯了腰。
  于是伊呀会在有风的晚上,爬上树,松开十几个或者二十几个梦,让它们在城市上空游游荡荡,然后自己拣定一扇窗,一个睡熟的大人或者孩子,落下。
  
  责编/林爱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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