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小和张狗剩的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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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没有人的时候,林小小喜欢称呼一个瘦瘦的男生为张狗剩,悄悄的,低低的,如同保护一个巨大的秘密。
  张狗剩是学校里最帅的男生,而且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但对于狗剩这个十分丑陋、乡土的名字,他只能默认,因为他真的叫张狗剩。
  张狗剩来自一个偏僻县城的希望小学,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优秀,他是初三各班惟一连任的班长。他个子很高,人很瘦,但他有着无穷的精力和无限多的笑话。走廊上的灯突然灭了,他会用惊恐的声音大叫:不是我干的——我真的什么都没碰!下了课,他会高声冲同学喊:司机,把我的车开过来,就是那辆二八的!
  林小小由衷地为张狗剩的有趣而大笑,也为与他拥有一份共同的秘密而骄傲。初三的生活紧张而且压抑,林小小常常会觉得自己要爆炸了,看书从床上看到地上,用十八种姿势来读书,沉默地死记硬背。如果没有张狗剩,以及他那些小笑话,她肯定自己不会有那么愉快的初中生涯。
  每天张狗剩都会骑车到林小小家楼下,一阵清脆的铃声后,林小小就会背着书包走出来,张狗剩的自行车后座是林小小的专属座位,这是全校学生公认的秘密。
  
  2
  
  林小小曾经做过一些小小的见不得人的事情,比如说她集邮,偶尔看到学校收发室里贴着花花绿绿邮票的信件,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她会在放学时,把信悄悄取走,撕下邮票后,悄悄送回去。
  偶然一次,她不但撕下了邮票,还撕破了信封,然后她就看到了这个让人发笑,只在东北话小品里才出现的名字——狗剩。
  一开始她的动机很简单,她只想用这个秘密换一份学校门口的赤裸冰,但在以后的日子里,她逐渐发现有一个身体强壮、思维敏捷的男生罩着自己是多么便利多么有趣的事情,她就再也离不开张狗剩了。
  张狗剩可以在她打水的时候帮她抢水龙头,不做作业的时候可以拿来抄,到期末,可以把课本从头到尾给她讲一遍,哪些是需要背诵的、哪些是可能会考的……
  这样生活多么美好,作为回报,中午打饭的时候,林小小通常会非常大方地要两只鸡腿,强硬地换掉张狗剩的白菜豆腐,她想,一定是白菜豆腐让他这么瘦的,一定是。
  
  3
  
  大人们都是吓人的,他们喜欢把中考搞得很隆重,比奥运会还隆重一些,其实最后你发现,该跳水的跳水,该跳高的跳高,每个人都有一个想去以及应该去的地方。
  林小小并无远大理想,她把目标锁定在N中,是重点就行了,难道非得拼了命去考H中啊。所以五一长假在所有同学都在为前途打拼的时候,她独自踏上去杭州的列车,回来时人都晒黑了。她带给张狗剩一只大信封,里面装的是她在西湖拍的照片,她微笑,她大笑,她笑得弯腰,在花前,在湖边,在雷锋夕照的暮色里。
  她还给张狗剩带回一大包杭州特产,她满以为张狗剩会和她一样兴奋。没想到,张狗剩把照片放在学校的台阶上,他的目光像深沉的湖泊,看林小小的眼神里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他说,他是要考H中的,如果林小小不准备和他一起为这个目标奋斗,就不要打扰他。
  林小小的头昏昏沉沉的,风吹过来,那些放在台阶上的照片,有一些被带走了。
  
  4
  
  张狗剩不理林小小了。
  林小小旷课的时候张狗剩不再为她喊到,她打水的时候再也找不到张狗剩的身影,她买的零食再也没有他分着吃,他也不再对她放声大笑,仿佛一夜之间,他们已成陌路。
  那个下午,林小小在张狗剩的课桌上画了一个流泪的小人,可是他竟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指责她,让她擦掉,同学们诧异地注视着林小小,在他们的目光中林小小难过得无地自容。
  班主任让张狗剩与叶纤纤一起筹备新年晚会,叶纤纤是学校里最漂亮,也是学习成绩最好的女生。当他们一前一后出现在校园里时,一大帮人拥出来趴在窗台上看,而林小小有些灰色的身影出现在教学楼的另一端时,他们又齐刷刷地将视线移向她,这些人里大部分是女生,林小小听到她们带着嫉妒和兴灾乐祸的指点声,这就是那个不知轻重的女生吗,长得那么丑,还敢追我们的校草,被甩了吧,活该!
  那天她旷掉了所有的课,拿着二十块钱,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冰廊吃了二十份的赤裸冰,其实赤裸冰就是纯冰,不加任何调料的纯冰,林小小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冻结了,心里绝望极了。
  
  5
  
  林小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她要做一件之前自己连想不敢想的事情。
  她站在阴暗的走廊尽头,深深地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张狗剩高高瘦瘦的身影远远走了过来,当他面无表情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她满脸悲愤却固执地拦在他面前,你,张狗剩,我们H中见!
  眼泪哗拉哗拉地流出来,林小小留给张狗剩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林小小开始复习,几乎陷入癫狂状态,时常低头走路,口里念念有词;一边吃饭一边看英语;一边背古文一边过马路,短短的半年内她带上了200度的眼镜。她的生活里呈现出一种有秩序的混乱,没有人相信,她就是曾经最不肯用功的林小小。
  除了课间,林小小开始回避任何与张狗剩见面的场合,她成了独来独往的书呆子代言人,偶尔有女同学善意地提醒她该出操了,她们的态度让她感到被怜悯的刺伤,似乎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惟一能够让她感到温暖的,只有成绩榜上自己的名字一路向上攀升。
  
  6
  
  8月11日,夏天还有一个尾巴。
  林小小穿着白色的裙子,走在校园宽阔的操场上,中考的成绩单下来了,她以高出入取分数15分的成绩考入H中,她在等张狗剩,笑得像一朵花。
  从此之后,她不再是那个人前用功,人后悲伤的林小小了。张狗剩,现在你还敢小看我吗?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但张狗剩去哪里了,他考得怎么样?他似乎已经在她的视线里消失很久了……
  学校的收发室里空无一人,孤零零地只有一封信,林小小走过去,再次抬起头时她还挂着淡淡的笑意,但睫毛上仿佛有一层雾气,轻轻一动就会变成水珠子扑簌簌落下来。
  小小: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离开校园了,缠绵病床的父亲去世了,我不得不结束我拮据的初中生活,原谅我无法分享你的成功。
  有人说人的潜力就像牙膏是要靠挤的,如果我伤害了你,对不起。但你知不知道,你是我认识的,最漂亮,最聪明,也是最善良的女生,你应该去最好的学校,过最好的生活。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张你寄来的汇款单所带给我的全部温暖。
  张狗剩
  那一天,林小小发现了一个秘密,然后,善良的她寄出了生平第一张汇款单,给一个叫做张狗剩的男生的家人。从那时起,林小小与张狗剩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也开始了一份温暖的友谊。
  
  责编/高 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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