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看病,重要的是找一个能真正为您负责任的医生。不一定非要找大医院的权威专家。可惜,很多人通常都不这样想。
　　
　　老古的情事
　　
　　老古曾经是一个基层法院的书记员,后来当了律师。上世纪90年代初,50多岁的老古辞了公职,与人合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雇来的两个年轻女助手后来都成了他的红颜知己。老古的妻子原是个农民,善良贤惠。没想到,她和这两个女人居然相处得和和睦睦。让很多人对老古又妒又羡。老古身形魁梧,声如洪钟,平时大大咧咧,幽默风趣。一上酒桌,老古总喜欢吟诵庄子的《逍遥游》。在法庭上,老古口若悬河,雄辩滔滔,气势威严。加上他人缘又好,不久就成了省城里有名的大律师。
　　
　　老古被大医院确诊为肝癌
　　
　　我和老古认识,是在十五六年前。那时,我在一家不大的医院当大夫。有一天,新进来一个消化科病人,是从医科大学附院转来的。晚期肝癌,拒绝进食。病人的弟弟是一个有些实权的小官,带了几十支“杜冷丁”,让护士定时注射。当时,病人已经下定决心,等待死神降临。所以,他嘱咐医生,一旦发生情况,不必抢救。
　　那天,轮到我值班。按照惯例,我把每个病人都看一遍。进了老古的病室,他正闭眼躺着。看上去只是一副巨大的骨架。一个年轻女子在梳理他稀疏的头发。另一个年轻女子在轻轻为他捏脚。对我进来,她们全无反应。只有那个看上去像个农村妇女的阿姨(后来依老古的话,一直称嫂子),轻声对我点头问好。我对每个病人,喜欢寻根究底。见嫂子还算和善,我把她拉到室外,硬要问问病情。
　　原来老古一年多来,隔一两个月至少要发一次烧。到过几个大医院,跑了几个不同的科,都是看专家门诊。这些有名的专家,老古都称作朋友。每一次,专家们都是给他开几天的抗生素,让他在门诊打点滴。过几天,烧总会退。两个来月前,老古又发起烧,却一个多星期不退。他还有糖尿病,就找到医大附院内分泌科的主任,也是他自称的“朋友”,收到科里住了院。这个主任,在国内很有名气,多数时间都在外面开会讲课。
　　老古住院后,做了一通检查。除了血糖高,甲胎蛋白还不正常。医生申请了肝脏CT检查,发现肝脏有多个低密度影。于是,医生又让老古做了增强扫描,报告为肝癌。住院医生写了个会诊单,请普外科会诊。等了两天,才来了个年轻医生。年轻医生在旁边看了CT片,又按了几下老古的肚子,说已经是晚期,没办法做手术。老古起了疑,猜想自己是得了癌症。几天后,一天半夜,老古突然觉得上腹部一阵剧痛。家人反复相求,好歹又请来了普外科值班医生会诊。医生们过来匆匆看了病历和CT片,说是肝癌破裂,要做腹腔穿刺。老古听得清楚,坚决拒绝。
　　从此,他不吃不喝,只是隔些时间就嚷着要打“杜冷丁”。嫂子让两个年轻女子苦苦劝说。他才同意每天输些葡萄糖盐水。后来,主任开会回来,告诉老古家人,这种病不属内分泌科治疗,普外科又没有床位,要他转到小医院。于是,老古的弟弟托了关系,把他转到了我们医院。
　　
　　老古被小医院确诊为脓肿
　　
　　如果读者是医生,看过这段有些繁琐的叙述后,一定会和我当时一样,觉得蹊跷。我坚持要看看老古的CT片。这时,老古的弟弟和儿子也都来了。他们满脸不屑,说没有必要。最后,见我实在坚持,还是嫂子从老古的床垫下面掏出片子给了我。我借着两本cT诊断参考书,反复看了老古的片子,再找到我们医院放射科的医生商量,越发有了疑问。花了两个小时,我做通了老古家人的工作,推着老古去做了个B超检查。在肝脏外面,浅浅的腹壁下,我清楚地看到了一个包裹的脓肿。老古的弟弟还是不信,请来了另一家大医院的肝胆外科主任。肝胆外科主任给老古做了个穿刺术,很快又做了个简单的手术。最后确定,老古得的是“阿米巴性肝脓肿”。
　　
　　冤案的原因何在?
　　
　　如果要评点一下老古的冤案,我想至少有三点。第一,大医院的医生们平均花在每个病人身上的时间太少,只好依靠各种检查报告。我猜想,老古在医科大学附院住院期间,除了年轻的实习医生或住院医生,那些匆忙的主治医生或教授们可能从来没有认真听过一遍老古的病史。第二,大医院分科太细。医生们常常只关注自己的一小片领域。科室之间的会诊往往是敷衍扯皮。第三,风流潇洒、身高体壮、脆弱胆小的名律师老古自己也促成了这桩离奇的冤案。
　　
　　老古的晚年生活
　　
　　最后一次和老古通电话,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他告诉我,糖尿病逐渐加重,每天要用胰岛素治疗。半年前,他检查出冠心病,找了个“老朋友”,放了两个支架。现在,他不再接办案子,只和家人经营着一家小药店。对男女之事,老古说早没了什么兴趣。两个年轻知己,已经有一年多没联系了。老伴还是一样,对他悉心照顾。他们补了一张结婚照。老古已经戒酒多年。但是,在照结婚照那天,他还是喝了二两,并且赋了一首七言律诗。老伴虽然一句都不懂,却感动得流了一夜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