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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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邪篇
  黄蓉哽咽道:“爹,你为什么硬要自认杀人?”黄药师大声道:“世人都说你爹邪恶古怪,你难道不知?歹徒难道还会做好事?天下所有的坏事都是你爹干的。江南六怪自以为是仁人侠士,我见了这些自封的英雄好汉们就生气。”欧阳锋哈哈大笑,右手微扬,将一个包袱掷了过去,笑道:“兄弟今晨西来听得这腐儒在对学生讲书,说什么要做忠臣孝子,兄弟听得厌烦,将这腐儒杀了。你我东邪西毒,可说是臭味相投了。”说罢纵声长笑。黄药师脸上变色,说道:“忠孝乃大节所在,并非礼法!我平生最敬的是忠臣孝子。”俯身抓土成坑,将那人头埋下,恭恭敬敬地作了三个揖。
  
  前几天在校刊上枪毙了一次外语节,立刻有人举了声讨大旗,反过来把我给批得体无完肤。翻了几页这些檄文,我暗骂道:“我是何等人,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这话听着耳熟,像是黄老邪说的。
  我佩服的人没几个,黄老邪倒算其一。他精于音律,吹起箫来长衫飘扬;又擅长书画,舞起墨时宽袖摆荡。我虽算会点手风琴和素描,但一想到自己浑身抖动拉着那风箱似的玩意或是握一把从HB到6B的铅笔若有其事地涂鸦的样子,真是自惭形秽。并且他还通晓奇门五术,而我惟一还拿得出手的便是我妈一直引以为自豪的数理史政成绩。难道用这些个破分能跟那样神秘而精深的学问相提并论?牵强得令人好笑。
  我身边的人大都是俗人,俗得又不彻底,俗里透着虚伪。于是我看他们时眼里便总掺夹着鄙视,但却没人察觉,要不就是察觉了也不露声色。这些人是不是很久都没有真正凝视过别人的眼睛了,他们只会笑,一笑眼睛便成了那些矫情诗里形容的“弯弯的月牙”。我看是像拉链,遇事便拉上,关了心灵的窗户,懒得看清外面,外面也望不进来。
  写得挺有《狂人日记》的味,不过我不是狂人,不敢去冒什么天下之大不韪。就像现在,几个同学把校刊上那些犀利的陈辞摆出来怂恿我“此仇不报非君子”云云,本来很想清咳一声,淡吐一句:“别急,‘小人牵动着大师,大师牵动着历史’。先由他们折腾去吧!”相信这话传出去是有杀伤力的,可我却把它硬吞了下去,只是摇头。那几人见无戏可看,也就轰地散了。
  那次堂而皇之的大议学校过于注重外语完全是一时的冲动,说白了,我只是个空想叛逆主义者,躲在个人的世界里悄悄地放荡不羁,行为上却保持着中规中矩。不过也只有我们的古人是邪出了味道,邪出了水平,邪出了纯良自然的大气的。从最古老的阴阳二气,到清末的几个被封建科举制度戕害了一生却为其投井殉道的破落文人,就是把南辕北辙、买椟还珠这些讽刺性的故事拿来细读,都不能不惊叹他们的思维和行事中带的一股邪。当然这些是需要条件的:醒时有酒醉时有剑,行时有骏渡时有舟,悲时有诗欢时有歌。放弃了原本紊然不乱的生活程序,才会拥有这样一个自由的空间和时间,但越到后来,这些需放弃的事物越重要,“邪”字也就被打散得越零乱了。现在有个邪出了名的李敖,邪得有点发狂了,开始凤歌笑孔丘了,感觉上却是独自撑着那片天,就要撑不住了。古人的邪也香炷快尽了。
  我想得很愤然,恰好碰上语文课。这是我深恶痛绝的一门课,因为这门粗制滥造的课程,因为这群漫不经心的老师和学生。中医世代相传的奇经八脉被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划得支离破碎,传奇般的武当少林峨嵋昆仑在本起源于他们的空手道和这道那道的冲击下门可罗雀甚至绝迹深山,作为一种文明而诞生于文字之前的金木水火土五大元素也被道尔顿的原子-分子论冠上了迷信之顶。而现在,语文课上,博大精深的汉语言文化竟也得不到她应受的热爱和珍惜。祖先创造了汉字的奇迹,怎想到会把它们留给了这群凡夫俗子。更有死灰复燃的封建科举和礼法教条悄悄改头换面变成了一条光明大道:重点中学—重点大学—好工作—好家庭……仍能迷惑那么多人,管束到那么多人。他们为此疲于奔命,诗词歌赋束之高阁,经史子集封存许久,老祖宗一脉相传的那套文化早就无人问津……
  “你,在发什么愣?”语文老师指了我一下,带点挑衅地说:“起来,把这篇文章的中心思想和主要内容讲一下。”
  中心思想?!主要内容?!这两个词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我很恼火,“啪”的一声,我拍案而起。教室一片寂然,他们都没有笑,瞪大眼睛看着我。我瞟过每一个人,把那种鄙视一一刺进他们那未用笑掩饰的内心。我在横扫千军。
  然后我背上书包,又放下,掷出一本语文书,丢了一声“无聊”,接着慢条斯理地把书包挎上,踱步出了教室。整个过程都是从容不迫的,直到走到二楼,教学楼仍是安安静静,我才突然感到有些彷徨,以后怎么办?我一向是个乖乖崽,妈妈不知道我的想法,我从没跟她说过,她也绝不会容忍那样的天方夜谭的,她会把我押解回来,或许还得给老师道歉,到那时别说古人的邪气,连气节都没有了。楼梯空荡荡的,我只能听见我一个人的脚步声:吧嗒、吧嗒……越走越慢了,前方是没有那片远离世俗的桃花岛的。
  
  西毒篇
  只半个时辰功夫,海面上尽是浮着鲨鱼的尸体。欧阳锋笑道:“ 这毒蛇甚是奇特,鲜血一遇上就化成毒液。毒液虽小小一杯,但一条鲨鱼的伤口碰到之后,鱼身上成百斤的鲜血就都化成了毒汁,第二条鲨鱼碰上了,又多了百来斤毒汁,如此愈传愈广,永无止歇。”洪七公道:“这就叫做流毒无穷了。”欧阳锋道:“正是,兄弟既有了西毒这个名号,若非在这‘毒’字功夫上稍有独得之秘,未免愧对诸贤。”
  
  我把座位拉到教室最后,挨着垃圾堆,正好臭味相投。实在受不了那个同桌,像个小喽似的整天“老大”左“老大”右地奉承我,恶心。以前的几任同桌都是成绩好得无事可干,摆出一副救世主的样子,想创造一个“浪子回头”的奇迹,后来哪个不是落荒而逃?
  后门开着,爸爸在外面和班主任谈我昨天彻夜未归的事。我向后探着头,看见他们了,两个养尊处优的大腹便便凑在一块。只是听不见,再探出去一点,还是听不见,再探……“哎哟”,我大叫一声倒翻了下去,爬起来时,Miss李投来了一个很明显的白眼。看什么看,老子就是这样。我使劲翻回一个白眼。
  我确实从小就这样,以前玩打仗,尽打败仗,被抓到还要游街,但我就是不投降。
  上了小学我也不算什么好孩子,不过那时只是调皮,不像现在是“坏”。昨天就是在网吧里泡尽兴了,没回家,遇到了一个叫“桃丽丝”的,名字虽土,人却有点意思,自称小女子,还自称有一双慧眼,能够看得透我。我说我本来就没什么复杂之处。“她”却要坚持她看出来了我的坏是有原因的。我笑,我告诉她那几个曾妄图“拯救”我的同桌的事,然后又加了一段:
  “很多人的坏是跟谢霆锋学的,自命叛逆。你小子才涉世几天,叛什么逆!我坏的理由就很简单:坏点活得自在,自在才是快活,快活了,坏就坏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我惟一会掉的书袋。
  一夜没睡,有点困了,又被拉出去受训,班主任说得口沫四溅,很是过瘾,老爸则在一旁“是、是”的附和。想起他平时在公司在家里财大气粗指手画脚的样子,我禁不住笑了起来。他们被我笑得莫名其妙,老爸的眼睛突然一瞪,猛地甩了个耳光过来。
  我一愣,班主任也一愣,他正要劝什么时,我已经转身跑了。飞奔出了校门,脸上还火辣辣的,踢了一脚路边的一根电线柱,很不解气。现在去哪儿?我像无业游民一样,晃了半天,直到黄昏,还是折进了那家网吧,这次看了眼这网吧的名字:绿野仙踪。昨天那人叫什么来着—噢,桃丽丝,《绿野仙踪》也有个叫桃丽丝的迷路女孩。
  坐在电脑前,发了会儿呆,去找桃丽丝,但“她”没在。正在失望,有人拍了我一下,回头一看,是个女生,有点混的样子。“干吗?”我没好气地问。她说:“你找桃丽丝是吗?”声音很嗲,嗲得倒也不做作。“关你什么事?”我仍没什么好气。她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她就是我。”“开什么玩笑?”我再打量了她一次,几撮头发染得鲜红,深蓝眼影,紧身T-shirt加大管裤,心里竟相信了。虽然我想象中的桃丽丝该是架一副黑框眼镜,着一袭白边长裙的淑女,但其实哪个淑女会整夜上网呢。
  “怎么,你很失望?”她问。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我没有回答,反过来问她。
  她停了一下,指着旁边一台电脑:“昨晚,我在这里。”
  “但她说她20岁了,你看起来比我还小。”
  “你嘴巴倒很会抹油。”她又笑着说。笑声也很嗲,却也是嗲得自然。
  我辩解道:“我说的是实话。”说出口才发现更像甜言蜜语。
  过了一会,她问我:“你今晚回去吗?”我摇摇头。她很满意地拍了我一下:
  “那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走吧!”我站起身就跟着她,想也没想。
  这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她走在前面,依稀看得清个身影。我紧跟在后面,穿了几条街巷,中途她点了支烟,火星一闪一闪的,街巷越走越暗,两边的平房像是没人住,一盏灯也没亮,到头来只剩黑黝黝的一片了。突然那火星停在那一处,没有动了。我站住了脚,僵了几秒钟,那火星又一下被掐灭了。我感到一阵恐怖,飞身便跑了,跑得比早上跑出学校更快。
  冲上了一辆公共汽车,也不知到哪儿的。一个双人座空着,我坐到了靠窗的里座,后面上来了一个女的,竟戴眼镜穿长裙,还夹着一叠书,倒真是个淑女。她看了几眼我旁边这位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坐。做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似乎有人要轻薄她似的。我很像吗?我呸了一声,干脆把脚抬到旁边的座位上。她吓了一跳,又朝那边靠了几步,一到站便慌慌忙忙下了车。
  我突然想刚才我是不是也就这么逃之夭夭的,或许更狼狈,真是没种。脚也抬酸了,放下来吧。于是把脚从位置上搬下来。一个刚上车的老太婆恰巧看见,过来坐下。坐安稳后,突然很感激地对我说:“谢谢你呀!小伙子,专门给老太婆留了个位置。”天啊,这个老太婆以为我是在给她让座,不要太自作多情了。
  我没理她,向里挪了挪身子,靠在窗上,便迷迷糊糊想见周公了。只听见她还独自在那儿絮絮叨叨地说:“你不用让我,我坐得下……这年头,没几个让位的了,你这年轻人呀,心好,呵呵……想得又周到,呵呵……”
  外边的霓虹灯仍在五光十色地变化,回家吧,老爸老妈可能真的等急了。
  
  南帝篇
  洪七公躬身道:“大师安好。”一灯微笑道:“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转身便走。洪七公叫道:“明日论剑啊,大师怎么就走了?”一灯转过身来,笑道:“想老纳乃方外闲人,怎敢再与天下英雄比肩争先,老纳今日来此,为的是要化解这一场纠缠二十年的冤孽,幸喜功德圆满。七兄,当世豪杰舍你更有其谁?你又何必自谦?”说着又合十行礼,携着裘千仞的手,径自下山去了。
  
  就是那么忽如一夜春风来的事,我突然之间仿佛是悟破了禅机,或者说是一种思想,在解决一些不可解决的矛盾中展开的思想,才发现任何矛盾的事只要自己辩证地想都可以大而化小,小而化无。于是遇到在苦海中挣扎的人便总想给他指点迷津。终于懂了佛法为何要普度众生了。一个人曲高和寡了,也很无聊,于是尝试把这些传授给几个人,他们听得像梦呓。看来这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但有一个人我是很想言传的,她是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不必隐瞒,我对她有好感。我说过我有大智慧,佛的衣钵传人只能在一个深山老寺的“禅”字之前十年如一日地打坐,而我可以眷念红尘。“大隐隐于市”。
  但她似乎对我那一套有点不屑一顾,不过我相信只要能和她深谈,是可以让她领悟到我所领悟的生命真谛的,尽管她不是特别聪明。其实聪明的人往往太自信,不容易接受别人,特别是异性的意见,所以我不怎么喜欢过于聪明的女孩,这和很多男孩子相同。
  于是我自己制造着机会。她扫地过来了,我拿出一张白纸,用铅笔在上面画了几笔,然后盯着它摆出一副深思熟虑状。现在只需她问一句:“嘿,你在干吗呢?”我便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开场白了。但她却视而不见!眼看她快扫过去了,我忙一下把那张纸拂到了地上,还好,她看到了,捡起来递还给我,我点头致谢,她却仍是不说话。我只有自己开始了:“你看这张纸,本来是什么颜色?”
  “嗯。”她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这算什么回答?!我有些窘了,没来得及想到底继不继续下去,话已经跌跌撞撞出了口:“你看它现在是白色,是纯的。我在上面抹几笔,便不再纯了,可要是我再接着涂,全部都抹黑了,是不是又纯了?”
  她扑哧笑了一声,把那纸举起来,很有兴趣地看了看,问道:“可能把这么大张都涂黑吗?”
  我被问得一愣,想也没想便提起笔很卖力地涂给她看,口中振振有词:“当然可能,就是这样,涂一阵就黑了。”
  她大笑起来。我才发现自己那么有哲理的话被这一问一答,胡搅蛮缠得完全失去了寓意。我有点恼她,拿这样深层次的东西来取笑;更恼自己扮得像个既肤浅又装成熟博爱的小人物,心一乱便言不达意了。本来我还准备给她讲个故事:
  五祖想找法嗣,就让座下弟子各出一偈。上座神秀说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装成火头僧的南宗六祖慧能听了,自语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五祖便把衣钵传给了他。
  禅宗的慧根便是在这超越“有”而达到“无”的升华的,这东西其实很玄。
  人始终生活在具体的时间和空间,本来就是有的,就如禅宗“不入红尘,怎能看破红尘”。因此他得入世,入世时要求带着一个“空”,并必须苦苦把持着这颗“空心”是谓“有”所欲;尽管最终他会达到“四大皆空”的境界,但这种对不带杂念的“无”的追求本身已形成了一种目的又谓“有”所求。
  在这一点上我自以为是比他更具大智慧的,其实“无”的境界并不仅是无所谓好,无所谓坏,而是要无所谓有无所谓无。入世之后,吃的都是五谷杂粮,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做的都是凡夫俗子,化“有”为“无”是要化为该怎样便怎样的“无”,返璞归真之后的,才是空心。唉,算了算了,这么宏大的思想怎能强求一个妇道人家会意呢?
  
  北丐篇
  裘千仞骂道:“臭叫化,你也来多事。论剑之期还没到啊!”洪七公道:“我是来锄奸,谁跟你论剑?”裘千仞道:“好,大英雄大侠士,我是奸徒,你是从来没做过坏事的大大好人。”洪七公道:“不错,老叫化一生杀过二百三十一人,这二百三十一人个个都是恶徒,若非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就是大奸巨恶、负义薄幸之辈。老叫化贪饮贪食,可是生平从来没杀过一个好人。裘千仞,你是第二百三十二人!”
  
  也许是机缘巧合,连续读了《射雕英雄传》和《北京法源寺》两本著作,又看了《共和国往事》和《我亲爱的祖国》两部电视,就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在萌生,或者说是在复苏。之所以算机缘巧合,是因为没多久,从来政治考试都只背几套卷子的我竟神差鬼使地找了一本第三册政治书来啃,并且连一个小字部分都没有漏掉,这才把那些呼之欲出的东西化成了有形,把我从儿女情长中拉出来放在了一个新的高度—对社会的认识和思索。我源源不断地从这本曾被我画得一塌糊涂又几番丢失的政治书中吸取着,才懂得了什么叫进步,什么叫充实。那应该是2001年1月6日,我翻到了全书的最后一页,马克思17岁写的《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的后三段:
  “如果一个人只为自己劳动,他也许能够成为著名学者、大哲人、卓越诗人,然而他永远不能成为完美无瑕的伟大人物。”
  “历史承认那些为共同目标劳动因而自己变得高尚的人是伟大人物;经验赞美那些为大多数人带来幸福的人是最幸福的人。”
  “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福利而劳动的职业,那么,重担就不能把我们压倒,因为这是为大家而献身;那时我们所感到的不是可怜的、有限的、自私的乐趣,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百万人,我们的事业将默默地、但是永恒发挥作用地存在下去。”
  合上书闭上眼,我的思想状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仿佛澎湃而不汹涌的波涛,震撼而不嘶竭的海啸,随着慢慢地平静,一片浩瀚凝聚在了一起,凝聚成一股真气一般时,便散入我体内,散进筋骨血脉之中,再次睁开双眼时便是一种豁然开朗,一种无限风光在眼前,又是一种任重道远,一种吾将上下而求索。整个过程像一个奇迹。
  从那以后,我的不少观点发生了变化,比如判断一个人的是非功过,我已经有了自己很明确的标准。譬如郭沫若和鲁迅,原以为他们都是拿笔杆子的,只是因为鲁迅笔法坚实些,主题严肃些,所以有名些。现在才知道,他们的本质区别不在于文学功底,而在于做人。郭沫若三次脱党又入党,都是从个人立场上观察到时局有变;鲁迅三次改变自己的职业,全部是因为发现了中国和中国人民真正的需要。这便是一个诗人、学者与一代思想家的不同。
  我确实比较持于自见,特别是在我坚信自己走的是光明正大的中庸之道时,于是对那些写“小文章”的作家不再理睬了,但对金庸却仍是崇敬。听说他老人家最近在浙大当了名誉校长,还准备收一批开山弟子,爸爸对此颇有微词,他说这一下是败笔,金庸金盆洗手后便应该在西湖畔找一处梅庄一样的地方隐居了。我说老爸你错了,现在环境污染,西湖旁哪还有什么梅庄。况且,金庸若真的能在浙大传理育人,培养出几个铁血丹心的英雄来,岂不是强过隐居百倍。我就看不起隐居的像嵇康那帮人,明明有经天纬地的才能,却打什么铁。他既然看不惯司马氏,他就该去反抗,该去改变。他躲起来,喝一杯酒、弹两下琴、写三行诗、打四下铁,衣食无忧,优哉游哉了,但他若也出去体会一下横征暴敛的苦难再来打铁,他还会觉得是一种享受吗?金庸不隐居,正是人如其文。爸爸,你读过不少武侠小说,别的侠客与金庸的侠客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处世哲学:他们做的更多的是想做的什么,金庸的侠客做的更多的是该做的什么。想做什么和该做什么,一个意愿,一个责任,选择前者,是不拘泥,是任逍遥,是淡泊功名,但那只是山水间的做人;选择后者,才是人世间的做人,那便是伟大了。
  爸爸的表情越来越吃惊,半晌才问:“儿子,你还想了什么?”
  我憨憨地笑了笑:“也没什么。总之,我现在最大的信仰是—共产主义。”
  他拍了拍我,便没说什么了。我本以为他会赞同的,一次无意却听见他在对妈妈说,我们这孩子看事物还在看美好的一面。毕竟阅历少了,太乐观了。我有些失望,乱按遥控器,看到一个频道在演《红岩》,一个人被吊在刑房中央,身上已是血肉模糊了,另外有一个特务,一手甩着根狼牙棒,一手猛揪过那人的头发,吼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活人进来我叫他脱三层皮,就是一具骷髅,我也能让它给我张嘴讲话!嘿嘿,甫先生,你要是不说可就只有尝尝这百孔千疮的滋味了!”那人的脑袋左右摇晃了几下,终于还是垂了下来,妥协了。这个正受着酷刑的人就是万人唾骂的叛徒甫志高。如果是我在那种情境下,我又受得了几层煎熬?我不会真是太乐观了吧……不会的,是爸爸老了,已经担当不起最高理想的重任,我甩甩头,不再去想。
  优生大会,全年级前五十名被召集到大会议室。柜式空调,封顶吊顶,软皮靠椅。走进这种环境,我突然很想把自己想过的都说出来。于是几个领导把需要讲的东西讲完了,问哪位同学有什么意见或建议,我便一下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说。尽兴而讲,也不太清楚怎么说的,只知道自己有些亢奋了,中间激动得哽咽了一次,双手一直在挥舞。我当时相信他们能够明白,在这里的人都是精英,不能让他们在个人的迷茫中困扰,在个人的愤慨中沉沦,在个人的聪明中沾沾自喜,他们是可以登高俯视这些,然后,便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再然后,是五十个中国的、世界的栋梁之材,再再然后,共产主义提前来临。这好像是我最后几句,讲完后没有人鼓掌,这时是不需要掌声的。我正希望每个人都能这样静静地沉思良久,再抬起头时,便感到那天我睁开眼时的感觉。
  “嗯,不错。”一位领导点点头说,“好,我们现在讨论一下开办数学竞赛班的时间……”会场一下热闹多了,不少同学的兴趣都摆在脸上。我这才发现,刚才那几秒的沉默不是什么思考,而是敷衍。我由于激动过了头,没有坐下,被定格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滑稽,像个跳梁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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