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世界一流的保姆”反思我国的职业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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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等教育大众化的一大目的,就是为社会各行各业培养高素质的劳动者,通过这些高素质的劳动者去改变传统行业的落后局面。一个不但拥有一流的科学家,而且还拥有一流的厨师、一流的餐厅服务员、一流的保姆、一流的司机的社会,才是一个健康的社会。
  英国乔治小王子随父母出访新西兰,展开“尿布外交”。这期间,首度露面的小王子保姆——玛丽娅·波拉洛令人瞩目。据英国媒体报道,波拉洛来自西班牙,毕业于英国著名的保姆学校——诺兰学院。
  “高大上”的国外职业教育
  在我有限的记忆里,我国是很难听到用“著名”来评价一所培养职业技术人才的学校的,即使是颇有知名度的“蓝翔技校”。大家在提及这所学校时,也并非发自内心的尊敬,而多带有一些调侃的意味。相比国内培养工程技术人才的高等院校来说,职业学校还处于“低端”。
  英国这家著名保姆学校的声誉,所来非虚。据报道,诺兰学院创建于1892年,前身是女佣培训学院,目前已成为世界知名的家政大学,一直以“爱永不消失”为校训。诺兰学院百余年来成功培养了超过7000名世界一流的保姆,一代又一代的毕业生走入富人家庭,成为家政行业最专业的象征。该校训练出来的保姆可在任何天气情况下驾车高速行驶,安全避开狗仔队,而且精通跆拳道,以应付潜在的绑架者。
  乔治小王子的保姆波拉洛在这所保姆学院,除攻读了社会学、心理学、儿童护理、历史、文学等课程外,还学习了怎样把窗帘改制成戏服、怎样给婴儿换尿布、怎样煮美味佳肴等家政技巧。这样的保姆学校,以及学生所学的课程,是不是给人一种“高大上”之感?丝毫没有让人觉得“保姆”就是干低级活的。
  在国外,类似的职业学院并不少,有一流的烹饪学院、一流的木工学院、一流的汽车维修学院。比如:始建于1946年的美国烹饪学院,原名美国烹饪研究院,是全美最好的烹饪学校。在美国乃至全世界的餐饮业,该校的毕业证已经成了金字招牌,其毕业生大都干着与烹饪相关的工作,或在各知名饭店执掌大勺,或著书立说,或成为当红主持人,或经营食品企业,皆有声有色。白宫的大厨之中,就有多名美国烹饪学院的毕业生。
  国外的职业学院在人们的心目中,地位并不低,而且招生的门槛也不低。美国烹饪学院,学校的申请审查十分严格,需要提交体检证明、资助证明、学历证明,还要经过学习目标测试,签订在校内居住的协议,并预交300美元学费。学校有多种课程设置,近年还增加了一些短期职业培训,正规的毕业生可以拿到相当于硕士学位的同等学力。而在我国,进不了普通高等院校的学生才选择职业学院。
  国外“一流”职业学院有着良好的社会环境
  之所以国外的职业学院能获得“一流”的名声,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在整个国家的教育体系中,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的地位是完全平等的。如在加拿大,中等职业教育甚至和普通教育并行,每个公立高中都开设有五六十门之多的技职课程,供学生选择,学生在接受技职教育之后,可申请上职业学院,在中学的技职课程学分会得到认可。选择上职业学院而不是去综合性院校的高中毕业生大有人在。
  二是国外的职业教育从业者,对职业教育的认同度很高,专心进行职业教育。诺兰学院对学生一直实行小规模教学,全校有大约100名在校学生,分两个年级,每学年有三个学期。学生完成两学年学习任务后,需要选择一个家庭实习一年,才能获得毕业资格。
  在美国烹饪学院,学校对学生的培养要求极为严格。据介绍,学生每天早晨5点多就要起床,因为6点10分就要用早餐。用餐之前需要整理内务,将自己弄得清新整洁,厨师穿的白制服也要熨得一丝皱褶都没有。早餐时间只有25分钟,然后直接进厨房备料。备料时间将近1小时,要做得干净利落。8点半开始上课,有现场示范,也有理论讲解。11点15分开始有40分钟午餐时间,之后整个下午都是做“作业”、讨论、讲评。18点开始锻炼身体1小时,20点吃完晚饭后要看书、做笔记,准备第二天的烹饪计划。
  三是国外的劳动没有三六九等之分,各行业、各岗位的社会福利保障差距不大,职业教育毕业生与普通教育毕业生在求职时是完全平等的,因此,没有人把职业教育视为低端教育,这也就有利于职业教育办出高水平。在国外,如果一名大学教授的孩子在从事手工业工作,教授不会难为情,而会大方地告诉别人自己孩子在从事什么工作。但在我国,这是没面子的事儿。
  在英国,人们的平均年收入为2.65万英镑,而诺兰学院毕业生的年收入一般可达到4万英镑,这一收入超过了中小学教师年均收入(约3万英镑),接近大学教师年均工资(2011年为41128英镑)。除工资外,“超级保姆”一般还能享受到一系列福利,如拥有单独的房间,可以使用雇主家中的电话,还能在雇主假期外出时享有房子的使用权。更令人羡慕的是,该校的学生,在实习期间的年收入就能达到1.2万英镑。由于就业前景好,虽然该校的学费很高,每学期在3500英镑至4000英镑,但还是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
  据美国媒体报道,美国高级餐厅服务员的收入相当可观。如果是带班服务员,年收入可高达8万美元,加上小费,动辄超过10万美元。现在著名烹饪学校的毕业生,对服务员的职位趋之若鹜。在全美颇负盛名的高级餐厅,他们招聘的服务员人数是申请者的10%,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为了提高学生的竞争力,美国烹饪学院有20%的毕业生要接受为期两至三年的服务员实习训练,而15年前,这样的学生只有约5%。该学院在过去6年还增加了以顾客为中心的课程,包括调酒和其他高级服务。
  而这正是我国职业教育生存、发展所缺乏的社会环境,我国社会一直把职业教育视为低端教育,如果有一所职业学院,也像诺兰学院一样培养“一流保姆”,每个学期学费在3500英镑至4000英镑(约合三四万人民币)之间,必定会被质疑是为富裕家庭打造高级佣人。人们不但对“世界一流保姆”不屑一顾,而且还想方设法阻止培养“世界一流保姆”学校的出现。   对教育“一元化”的评价标准阻碍了教育的发展
  不妨设想,假如我国有所地方本科院校开设家政学院,像诺兰学院那样,推出社会学、心理学、儿童护理、历史、文学等课程,训练保姆可在任何天气情况下驾车高速行驶,安全避开狗仔队,懂得跆拳道,以应付潜在的绑架者等,会不会遭遇质疑:用得着对保姆进行如此教育吗?这不是对教育资源的浪费吗?这些保姆今后走进富裕家庭,这不是为少数人群培养高级佣人吗?
  类似的质疑,一直存在于我国社会。比如,前些年,有培训机构(还不是大学学历教育)针对“富二代”开设专门的培训课程,这种培训其实很正常——“富二代”也有自身的教育需求——却遭来质疑,认为这种培训是为富裕家庭量身定制。这种质疑毫无道理,但却颇有市场,令培训机构左右为难。
  最近,又有一条消息称,湖南汽车工程职业学院将斥资千万,开办“宝马班”,每年仅培养二三十名学生。对于这条消息,网友大多一边倒质疑,认为这是用国家教育资源去为少数富人服务,助长奢侈消费。
  这些质疑源于对教育的“一元化”认识。当前,我国的教育评价标准极为单一,无论是大学还是中小学都存在千校一面的问题。职业教育要进一步发展,满足受教育者的需要,就必须打破单一的教育发展体系,形成多元教育格局,开展个性化教育。这其实也是老百姓对教育发展的期待。
  可是,当真有这方面的探索和尝试时,大家又用“一元”的视角来评价,觉得办学者的办学追求有问题,太另类。最终在舆论的压力下,办学者难以坚持这类教育。这种教育发展的舆论环境必须改变。
  不仅职业教育领域的探索如此,就连基础教育的探索,也会因某所学校与其他学校不一样,而遭遇非难。按理说,评价一所学校的教育改革与探索,应该以这一改革和探索是否符合教育改革的方向、是否能为受教育者提供更多的选择为出发点,凡是有利于推进多元教育、扩大受教育者的选择权的教育改革和探索,都值得鼓励。可大家一边抱怨目前的教育太单一,学生的选择空间太小,成才出路太狭窄,可又容忍不了学校突破单一、创造多元的举动,这显然是作茧自缚。
  要让职业学院办出一流,就需要政府和办学者、社会的共同努力
  我国已提出建立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战略目标,要让职业学院也办出一流,也要“高大上”,就需要政府和办学者、社会的共同努力。对政府来说,应该取消一系列歧视职业教育的制度、政策,给各类教育、各类学校平等的发展空间。鉴于职业教育过去长期被歧视、投入不够,政府还应出台优惠政策。
  对办学者来说,应该立足办出一流的职业教育,在专业、课程设置以及人才培养模式上狠下功夫,以一流的职业技术人才培养,树立学校的品牌,同时吸引更多的受教育者。在这方面,职业学院不必贪大求全,开设过多的专业,而应该努力做好某一个专业。在这一过程中,还需要处理好政府与学校的关系。政府的责任是为学校创造好的办学环境,但具体如何办学,则是办学者的事,如果能做到各司其职,我国的职业学院也会出现类似诺兰学院的一流学校。
  对社会来说,必须形成多元的教育观。如果有多元的教育观,对于高等教育,就不再是唯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是尊,而是各个类型的大学都可以办出一流水平,有高水平的综合性院校,也有高水平的教学型院校,还有高水平的职业技术学院;对于基础教育,就不再是把升学率、名校录取率作为评价学校的唯一标准,而是各有特色,注重学生的个性培养,以及学生对学校教育的满意度。
  在多元教育环境中,对于一流的保姆学校,学校里的“宝马班”,以及社会培训机构的“富二代”培训项目,大家应该去问学生的感受,他们是否能学到真本事,是否对学校的教育满意。有教育需求的教育,就是有价值的教育,只要教育能更好地满足受教育者的成长需求,就值得尊重。
  另外,人们也需改变传统的观念,不能总是用老眼光看待厨师、司机、保姆、木工这类职业,总把它们定位为“低端”,是“低级”劳动者就能完成的工作。如果这些行业、职业的劳动服务水平维持在低水平,整个社会的服务水平怎么能提高?高等教育大众化的一大目的,就是为社会各行各业培养高素质的劳动者,通过这些高素质的劳动者去改变传统行业的落后局面。一个不但拥有一流的科学家,而且还拥有一流的厨师、一流的餐厅服务员、一流的保姆、一流的司机的社会,才是一个健康的社会。 责编:赵 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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