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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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岁的宋江喜欢站在桥头看女人,看和来香差不多年纪的女人。
  宋江常常把那些在男人面前毫无顾忌,荤素全说的女人,看得面红耳赤。因此,这些女人只要看到宋江,就会绕着他走,实在绕不过,往往会骂上一句,你这个作死的小流氓。但只要女人不去弯腰捡石头作势砸他,宋江的眼睛依旧死盯着女人不放。
  对于宋江不再喜欢同龄人喜欢的活动,只关注和来香差不多年纪女人的变化,刘兰花始终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自从来香离开后,就变成了一个半傻不傻的孩子。为此,她将他打过,骂过。还按照一些老人的指点,去庙里点了香烛,拜了菩萨,又请风水先生把宋家祖坟整修一番。可宋江依旧是那副花痴模样。
  刘兰花丈夫去世的时候,儿子宋虎已经二十四岁了。二十四岁的宋虎,身高不到一米五,瘦得像根驼背小毛竹,还时不时的需要去一趟医院。这让做了寡妇的刘兰花完全感受不到生活的乐趣。她觉得自己完全生活在黑暗之中,看不到一丝光亮。
  不过,在宋虎三十五岁那年,刘兰花的生活突然阳光闪耀了。这年春天,寒冷虽然像个脾气极臭的无赖,想死赖着不肯走,但已经无法阻挡春天温暖的脚步。一阵阵从南边吹来的暖风,像一把巨大的油漆刷子,在原本焦黄枯萎的山野天地,先刷了一层浅绿,后来又不断加进各种颜色,让萧条单一的世界慢慢变得丰富多彩。山上,地头,田间,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蜜蜂,蝴蝶,小鸟,赶集似地来了走,走了来。一个不知道来路的女人,也跟着翩翩起舞的蜜蜂,蝴蝶,小鸟,来到了村口的小石桥上。刘兰花看到她的时候,女人的长发杂乱结块,大红细花棉袄的前襟乌黑油亮,后背横裂着一个大口子的,粉色秋裤松垮垮地挂在髋骨上,裆部染着一大块红黑色污渍。
  刘兰花开始和其他人一样,转头看了一眼,就急乎乎走了。但走了没几步,心里却泛起一个念头。于是重新转回身走到女人面前,像挑选一件心仪商品似的,把女人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越加觉得是上天对儿子的一种恩赐。于是,刘兰花就站在女人的边上,有意无意地和停下脚步的人聊着女人的可怜。大半天后,刘兰花在过路人一阵好心的劝说声中,如愿把女人领回了家。跟着刘兰花回家的女人,在刘兰花的再三示范下,终于在那只刘兰花专门借来的大木桶里坐了下去。坐在木桶里的女人,兴奋得像个戏水的孩子,不停拍打着身下的热水,把刘兰花的衣服都弄湿了。刘兰花想喊住她别动,可女人根本不听。刘兰花只能任由她玩了一会。女人戏耍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肯让刘兰花给她搓洗身上的污垢了。一番认真细腻的梳洗之后,女人被满身污垢强行遏制的年轻,毫无掩饰地亮了出来。喜得刘兰花不由自主双手合十,连呼,谢谢菩萨,谢谢祖宗。
  做了宋虎老婆的女人从不干活,每天除了睡觉,就是拖把椅子,坐在门口,看来来往往的邻居。如果有人来串门,她会拖出一两张凳子,用手指点着让人坐。有人和她打招呼,她除了笑笑,从不说话。不过,时间一长,她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聊天了,只是谁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从她的满脸笑容和说话的语气和表情中,能看出她是快乐的。
  女人没有名字,刘兰花觉得很不方便。于是,刘兰花用二十多块钱,买了两瓶酒,找到村支书家,请他帮忙给女人取个名字,然后在村民的花名册上添一笔。这样,以后生个孩子上户口,也就方便多了。支书说,要我给她取个名字容易,但要在村民的花名册上添上名字,那等于说给她上了户口,肯定不行。刘兰花赔着笑说,不添名字以后不是分不上田地了。支书推了下刘兰花拿去的两瓶酒,说,你要让她把户口迁到我们村里,那就方便多了。刘兰花心里暗骂一句,要是有户口,我干嘛还要让你取名字。想归想,脸上还是不敢表露出来的,毕竟日子长着呢。于是,连忙说,那先给她取个名字吧。支书拿着圆珠笔,在一张一个多月前的人民日报上,比比划划了大半天,说,来香,刘来香。刘兰花一听这名字,赶紧说,这个名字太合适了。从此以后,无论是刘兰花,宋虎还是村里人,都把女人称呼为来香了。开始的时候,刘兰花“来香、来香”地叫,女人毫不理会。时间一长,听到有人在喊来香,她就忙不迭地哎哎哎应着,仿佛不连声答应,这个名字就会像鸟儿突然飞走一样。
  自从有了名字,女人的魂似乎也回来了。她不再是一只独自玩耍的离群小鸡。她能帮着刘兰花烧饭洗菜洗衣服,也能跟着宋虎到地头帮着削草,锄地。稗子,秧苗,青草,只要宋虎说上几次,她就能牢牢记住。
  宋江是在两年后出生的。怀孕了的来香,原本瘦削的身材早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颤颤巍巍的肥肉,整个身子被显小了的衣服紧紧包裹,像极了吹得过头了的气球,让人有种突然爆裂的担忧。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来香身上洋溢的幸福。宋江是早产,出生后在医院的保温箱里呆了二十多天才回到来香怀里。本来刘兰花怕来香不会照顾孩子,想给宋江喝奶粉。但没想到,来香的母性比村里任何一个女人都猛烈,把宋江当成宝贝,天天抱着不肯放手。所以,宋江七岁前的日子,基本都是叼在来香奶头上度过的。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一件事,宋江说不定依然会叼在来香的奶头上成长。当然,如果是这样,来香不会突然不见踪影,宋江依旧聪明伶俐,宋虎还是守着妻子孩子,刘兰花也会四处求神拜佛修祖坟。可惜,时间再也回不过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宋江跟着来香去了趟镇上。
  镇子不大,只有一条大街。说是大街,只是一条二十来米宽,一百来米长的水泥路,但丝毫没有影响大街的热闹。凡是城市里有的店铺,这里也有,城里能买到的,这里也能买到。虽然这里的名牌商品,大多都是山寨假冒的,但谁在乎呢。只要能吃能用少花钱就行。那天,很少上街的宋江和来香,看到街上的一切,新鲜得恨不能把自己劈成几瓣,把整条大街逛个够。宋江呆在来香的背上,拉着来香的头发,指挥着来香走东串西。走了一会,宋江被一家玩具店门口放着的一堆铮亮刺眼的宝剑拉住了。这种用塑料浇铸而成做的宝剑,做工粗糙。但因为表面电镀了一层闪亮的铬,所以显得锃亮锋利,漂亮异常。宋江立马喜欢上了。他边敲打来香的脊背,边大声喊我要我要。来香笑嘻嘻地蹲下身子,放下宋江。下了地的宋江立马冲进玩具店,二话不说,拿起一把宝剑就跑。店主看了眼宋江英雄一样挥舞宝剑,勇猛冲杀在大街上,赶紧拦住准备去追赶宋江的来香。来香看着渐渐远去的宋江,急得连连跺脚。店主拿出一张钞票,在手上啪啪敲了两下,说,赶紧付钱啊。来香这才明白过来,连忙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皱巴巴的纸币,递到店主面前。店主抽了几张,凑成十元,挥挥手说,够了。来香挂着幸福的笑容,看着宋江在前面幸福地奔跑着。   六月的天,婴儿的脸。刚刚还干干净净的天空,一下冒出许许多多像牛羊鸡狗一样的乌云。随着一阵风起,这些乌云又胡乱奔跑,很快又堆积在一起,层层叠叠,堆成了一座座连绵不绝的云山。远处的山头被云山一点一点压塌,惊得原先栖息在山间树林的各种鸟儿,虫子往镇子方向四处乱窜。有几只慌不择路的蜻蜓,居然撞向宋江飞舞的宝剑,成了剑下冤魂。风越来越大。街上刚才还很悠闲的行人、汽车、自行车,此刻也变得步履匆匆。呼呼的风声,匆忙的行人,让迎着风仗剑奔跑的宋江成了英雄。
  突然,宋江握着剑的右臂一阵发麻,随之而来的是砰的一声巨响,宝剑锃亮的剑身,闪着炫目的光亮,斜斜地飞出去跌落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一辆红色桥车的车门,被失去了剑身的剑柄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划痕。宋江握着剑柄,呆呆地看了一会,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过,哭声很快被一声怒吼堵住。一个穿黑色上衣的高个子男人,边骂,边怒气冲冲地从小轿车上下来。从男人的脸上,宋江看到了生气与暴力。宋江被吓成了一尊举着半截宝剑的泥塑。男人抓住宋江的衣领,把他拖到了汽车边上。抚摸心爱女人肌肤一般,轻轻地抚摸着车门上的那一道划痕,嘴里还发出一阵轻微的呻吟。
  车门再次打开,又下来一个穿一件火红色上衣,黑色短裙,白色高跟鞋的女人。女人探过头,细细察看男人抚摸过的那条划痕,嘴里跟着发出一阵疼痛的惊呼。宋江看着男人和女人抚摸车门的动作,越加恐惧,死命挣扎,但哪里挣脱得了男人有力的手臂。果然,女人转过身,对着宋江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宋江只觉得左脸一阵热辣辣的钝痛和麻木,想哭,却不敢哭。于是,就咧着嘴,呆呆地看着女人发愣。女人死盯了宋江一会,又伸出巴掌,准备再次打向宋江。此时的宋江已经被刚刚赶到的来香一个虎扑紧紧搂在了怀里。来香的到来,让宋江的惊恐,无助有了依靠。他终于高声哭喊起来。平时,宋江只要一哭,来香就会把宋江搂在怀里,把早已吸不出奶水的乳头塞进宋江的嘴巴,任由他吸吮。现在宋江的哭喊,让她也毫不犹豫撩起衣襟,把宋江的头紧紧地按在胸口。恐慌不堪的宋江一把衔住来香的奶头,哭喊声立马像断了电的喇叭,再无声息。
  刚刚在边上乱哄哄看着热闹的人群,一见来香毫无顾忌撩起衣襟,把晃荡着的乳房塞进宋江的嘴巴,也立马像宋江一样安静下来。来香嗯嗯嗯的轻哄声,宋江吸吮奶头的咂吧声,给他们的无聊增添了趣味。热闹的街上,再次加进了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和哄笑声。
  来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红衣女人像一个斗士突然失去了战斗对象,显得手足无措。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静默了一会,突然伸出手,把窝来香怀里的宋江一下拉了出去。宋江被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上。反应过来的来香怪叫一声,冲着女人就是一巴掌。女人雪白的脸色刷时显出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站在边上的男人一看女人被打了巴掌,冲上来一把扯住来香的头发,把来香的脸转到女人面前。来香想反抗,但被男人扯着头发,侧着身子,根本无法挣扎。女人伸出手,对着来香接连打了几巴掌。宋江哭喊着抱住来香。来香歪斜着身子,努力把宋江紧紧地护在胸前。女人又伸出手,打了来香两巴掌。边上终于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看不下去了,他大声说道,你和一个傻瓜计较什么,现在打都打了,还不够。男人呆了呆,只能悻悻地放开来香。
  来香搂着宋江,转头看了眼围观的那些人,一长串泪水顺着脸颊畅快流下。她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下,然后抓住身上那件淡黄色的短袖体恤的下摆,用力往上一拉。体恤成了受惊的兔子,一下从来香身上窜了出去,跌落在女人的脚下。女人被吓了一跳,冲着来香高声喊道,不要用这样的方法吓我,就是扒光了衣服,我也不怕。来香并不理会,只是伸手在背上一阵摸索,白色胸罩在来香高挺的胸部挣扎了一阵后,也痛苦地掉在了地上。刚才被宋江吸吮的红黑色乳头,像两只眼睛,无助而痛苦地盯着大雨前夕的混沌世界。天似乎一下暗了下来,周围一阵安静,只有宋江的哭声响彻在乌沉沉的云底下。似乎要配合渐渐暗淡下来的天际,光着上身的来香突然一声狂叫,把裤腰带解了下来。
  此刻的来香,只有腰际的那条火红色的内裤,依然坚守在洁白的肌肤上。女人明显被吓住了,她边向后退,边指着来香喊,疯子,疯子。站在边上的几个女人有些看不下去了,一个捡起衣服,一个捡起胸罩,递给来香,但来香没有接。她仰头向天,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喊叫后,一用力,把身上最后的一缕布丝扯断。红色的内裤,成了愤怒的火炬,飞进了旁边看着热闹的人群。人们哗的一下,自动让开,让火炬掉落在地上,点燃了围观人群的怒火。他们很快把矛头对准了那对男女。如果不是钻进汽车,挣扎着突出围观的人群,他们一定会被围观者的怒火烧成灰烬。
  忍了许久的雨,终于哗地一下倒了下来,把宋江和来香紧紧拥抱,还把来香脸上的鼻血,宋江身上的灰尘,冲洗得干干净净。此刻的宋江和来香,犹如一大一小两只被风雨击打柔弱无助的纸船,飘荡在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来香虽然是在路上空无一人的下雨时刻,抱着宋江一起回家,但宋虎还是得到了消息。他顶着炭火一般火烫的脸走到村口,刚好看到来香和宋江。宋虎连忙脱下衣服,用力系在来香的腰间,又用雨伞遮住来香的上半身,死命拖着来香往家里走。村口到家里,短短的百十步路,宋虎仿佛走过了万水千山。
  宋虎拖着来香进门不久,来香凄厉的哭声,很快从小平房的瓦缝中钻出,夹杂在大雨的哗哗声中,长久地盘旋在在村子的上空。刘兰花想起身去劝,可看着发疯一样的宋虎,只能坐在灶下,暗暗垂泪。而宋江,矮在刘兰花跟前,吓得簌簌发抖。刘兰花长叹一声,顺手把宋江抱在怀中,忽然觉得怀中的宋江热得烫手,连忙找出红糖生姜,泡好红糖姜茶,哄着宋江喝下。
  天亮了,捂出了一身汗水的宋江高烧退了。刘兰花刚刚放下心来,宋虎在喊,来香不见了。来香什么时候走的,宋虎不知道。他在晚上又打了一顿来香后,就沉沉睡去,直到天明醒来,才发觉门开着,来香不见了。
  开始的时候,刘兰花和村里人,都认为来香肯定不会走远,只是被宋虎打怕了,躲在村子的某一个角落。但一大帮人把整个村子翻了个底朝天,来香依然不见踪影。刘兰花只能央人四处寻找,一个多月找寻下来,来香就像传说中的田螺姑娘,无人知道她从何处来,也无人知道她往何处去。   自从来香走后,宋江成了一只四处流浪,始终找不到安全感的流浪狗。整天都在紧张,惶恐,慌乱中生活。那天,实在忍不住了的宋江,趁刘兰花睡着的时候,撩起刘兰花的衣襟,抓着刘兰花干瘪的乳房,死命吸吮。宋江的吸吮,把刘兰花弄痛了。刘兰花羞得满面通红,随手抓了根细柴棒,用力抽打在宋江瘦小的屁股上。边打边骂,都是你这个只会咬奶头货惹的祸,要不是你,你那个傻瓜妈妈就不会光身子,你爸就不会打她,她就不会走掉,都是你害的。宋江想哭,想说几句,可张开嘴,突然发觉自己除了哭,无论怎么努力,喉咙始终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卡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从此,宋江索性闭嘴不说。宋江的变化,刘兰花和宋虎开始还比较紧张,但时间一长,也慢慢习惯了。
  宋江因为无法说话,成了一个孤独的人。他不再和村里的小伙伴们玩耍,也不会缠着刘兰花,宋虎。他会整天坐在村口,看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到那些和来香有点相像的女人,还会死盯着,或者跟着走上一程。
  宋江的变化,让刘兰花想到了当初挺着大肚子的来香,自己心里那种害怕生出来的小孩也像来香一样是个傻子的慌乱。想着,想着,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尽管宋江变成了傻子加哑巴,但刘兰花还是不甘心,她天天烧香求佛,也想了很多法子,但宋江依然没能改变。
  思想了许久的刘兰花,开始把重心放在给宋虎找媳妇上了。和宋虎没有来香前相比,这次宋虎娶媳妇出奇的容易。只是稍稍托了托人,一个合适的对象就上门了。宋虎的对象是邻村的,有着和一个电影明星一样好听的名字——牛莉。牛莉虽然和明星同名,容貌却是天差地别。不过,听村里人说,小时候的牛莉,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很是引人喜欢。但一切都在牛莉十五岁的时候发生了改变。那年夏天,刚读初二的牛莉跟着几个同学去爬山,在攀爬一处山崖时,不小心掉下十多米深的山沟里。经过抢救,牛莉的命抢回来了,但她的腿瘸了,脸歪了,一只眼睛也瞎了。伤心绝望的牛莉好不容易适应过来,爹娘又先后去了另一个世界。没有了爹娘的牛莉,成了村里几个光棍男人的惦记,时不时找机会在牛莉身上占些便宜。开始的时候,牛莉还想着反抗。但时间一长,她发觉自己的反抗不但毫无用处,而且还会多吃许多无缘无故的苦。于是,她在和这几个光棍周旋的同时,想让其中一个比牛莉父亲小不了几岁的老光棍成为她的依靠。谁知,当牛莉的这个想法和老光棍说了之后,老光棍再也没有登门。老光棍的无情让牛莉觉得世界冰凉,暗无天日。她只能再次沦落。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刘兰花托人找上门来了。媒人的上门,一下把游走在绝望边缘的牛莉拉了回来。她痛痛快快地跟着媒人,当天就到了刘兰花家。
  牛莉的到来,让宋江越来越想来香。记得当初刘兰花领着牛莉刚走进院子,牛莉的笑虽然很热情。但宋江却被牛莉耷拉的嘴角,空洞的眼眶,歪曲的鼻子,吓得呆在墙角不敢动。后来,宋江壮着胆子盯着牛莉看的时候,居然从牛莉依旧清澈明亮的右眼中,看到了来香的影子。来香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眼神。宋江忽然觉得,牛莉和来香一样的温柔,顺眼,一样的能让自己找到安宁。有了这样的想法,宋江也就有靠在牛莉胸口,让牛莉像来香一样把自己抱在怀中的冲动。
  六月的天气,湿热像一块刚刚从蒸笼屉上拿下来,滚烫潮湿的垫布,把人裹得很难受。坐在家里的牛莉,也被身上蚂蚁一样爬行的汗珠,搞得痒痒的难以忍受。于是,牛莉端了盆水在房间里擦洗。此时,本来蹲在门槛上的宋江,刚好进屋想舀水喝。听到牛莉房间里有哗哗哗的撩水声,就顺手推开虚掩着的房门。裸身擦洗的牛莉,像一块巨大的磁铁,把宋江牢牢地吸引了过去,无法挣脱。宋江又想到了来香。想到来香,他就想抱着牛莉哭。开门的声音惊动了牛莉。牛莉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宋江,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呼。不过她很快镇静下来,随手把扔在床上的那件发黄的老头衫挡在身上,遮住胸口。宋江盯着牛莉被老头衫遮住的胸口看了一会,牛莉忽然变成了来香,他忍不住嘟哝了一句。牛莉听不到他嘴里的嘟哝。本来想喊宋虎,但想想宋江就一小屁孩,懂个屁。于是,挥挥手,对着宋江说,出去,出去。宋江似乎没听到牛莉的话,依旧静静地站着,两眼一动不动死盯着牛莉。牛莉有些生气,走过去扯住宋江的胳膊往门外拖。宋江趁势一把扯下牛莉遮在胸口的老头衫,把头顶在牛莉的胸口,像拱土觅食的小猪一样,张口就把牛莉粗壮的奶头咬在了嘴里。
  牛莉终于大声喊叫起来。牛莉的喊叫声,把宋虎和刘兰花招了过来。两人合力把宋江扯开。牛莉抚摸着被宋江咬疼了的奶头,哭着和宋虎说,这个傻子得好好管管了。宋虎心疼地看了一眼牛莉,又看了眼被自己拉开,站在门口,但依然盯着牛莉的宋江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顺手从房门背后拿过那把平时在抹蜘蛛网的竹丝,对着宋江一阵猛抽。
  刘兰花看着宋江被打成了一条胡乱蹦跶,却又无处躲藏的泥鳅,不由得一阵心疼。赶紧扯住宋虎的手说,你怎么能这样死命打,宋江从小叼着来香的奶头长大,他肯定是看到牛莉的奶头,想起了来香。刘兰花的话让牛莉的心动了动,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爹娘死后,自己被村里一帮光棍欺负的事,心里一阵酸楚。于是,连忙夺下宋虎手里的竹丝,把宋江拉到身边,紧紧地抱了他一下。有了宋江抱着牛莉啃咬奶头那件事,刘兰花,宋虎,才开始想起宋江经常去村口看女人的事来。越想,越怕。于是,宋虎狠狠心,只要看到宋江在村口,见一次,打一次。打得宋江再也不敢去村口。
  自从那天被牛莉抱了一会后,宋江时刻期盼着能再次感受牛莉温暖的胸口和有力的心跳。但宋江似乎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牛莉似乎忘记自己抱过宋江这回事了,每次洗澡,都会让宋虎守在门口。有时候宋虎不在,刘兰花也会自觉坐在门口,不让宋江走近。不过,时间一长,宋虎发现,只要天一暗下,宋江就会走出家门,直到天黑透后再回来。宋虎想知道他去了哪里,但到村口都找了几次,都没看到宋江。
  夏天过去,初秋的太阳依旧把每一寸土地都晒烤得吱吱作响。自从上次被宋虎打了一顿后,一到傍晚,宋江就会倚在门口的躺椅旁,等洗好澡出来,准备吃饭的牛莉。因为,洗好澡的牛莉,身上会有一种宋江特别喜欢,来香也曾经经常使用的香皂味道。宋虎和刘兰花并不知道宋江的想法,但默许了宋江的举动。   这天吃好晚饭,天还很亮。宋江倚在躺椅的一角,眼睛盯着走动着的牛莉,听任嗡嗡鸣叫的蚊子在身边乱舞。刘兰花看看宋江,叹一口气,抱过一捆稻草放在离躺椅一尺来远的地上点燃,然后用青草压住,让缓缓上升的烟雾把胡乱飞舞的蚊子赶走。宋江看了会牛莉,又看了看宋虎,忽然站起身往外走。宋虎盯着宋江渐渐远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像是想到了什么,也起身跟在宋江身后。此刻,天上的月亮越来越大,如水的月色渐渐漫过田野,倾泻在宋江身上,把他整个人都淹没在月色中。
  宋江没有往村口走,他是沿着屋后的一条小路,往村后走。村后是山,山上有一个水库。水库不大,清凉透澈,一到夏天,就成了是村里女人的澡堂子。男人在村口的小河里洗澡,女人到村后的水库里洗澡。这是村里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这个规定不知起自何时,但一直被人自觉遵循着。他曾很多次陪着来香到这里洗过澡。
  水库大坝的石坎上,蹲着四五个全身赤裸的女人,她们借着月色,在捶洗衣服。月光倾倒在水库里,无法分辨哪是月光,哪是水色。 宋虎看着宋江先在水库的边沿站了一会,然后才慢慢地向女人们走近。这帮女人对宋江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而且已经习惯,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没有,只顾着边洗衣服,边讲空话。宋江走到她们面前,静静地盯着女人们看了一会,就慢慢坐下,一动不动地看着女人们洗衣服聊天。此刻,远处倒映在水中的月亮,被女人的手搅出了一圈一圈水波,漾得月亮晃荡起来,而且晃荡得越来越厉害。散乱了的月亮,被搅成无数个长的,圆得,大的,短的,小的各种千奇百怪的影子。
  过了一会,宋江脱下衣服,一步窜入水中,溅起的水花让女人有了开骂的理由。但她们只是嘻嘻哈哈地说了两句,就没有再继续,而是只顾着继续刚才的话题。宋虎看看那几个对在她们身边戏水的宋江熟视无睹的女人,再看看宋江戏水时候熟练的样子,明白宋江已经很早已是这里的常客。此刻,他想到了来香,想到了来香走后宋江的变化,不禁黯然失神。他不知道来香从哪里来,也不知她现在去了哪里。虽说来香傻乎乎的,但是,她至少是宋江的妈妈,如果来香在,宋江也不会变成这样。现在虽然自己有了牛莉,但宋江依旧没有妈妈。他看女人,不是说他有了那种意识,他只是一种寻觅,人之初嘛,每个人都是这样,自己肯定也是这样过来的。想着,想着,宋虎越加后悔当初不该死命地打来香。裸了就裸了,看了也就看了,这有什么关系呢?来香不走,自己这个家还是完整的,儿子也不会变成傻瓜一样的哑吧。想到这里,他索性坐在地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宋江,看着他慢慢地靠近那些裸身的女人。
  不知道谁先看到了坐在远处的宋虎,总之,等宋虎反应过来,这帮女人都哧溜一下躲进了水里,只留出一个头来喊道,宋虎,你儿子天天看我们洗澡,你是怎么教的?真没想到,小小年纪就这么流氓了。边说,边对漾在水中的宋江喊道,赶紧回去,小流氓,再不回去,小心我们淹死你。但宋江并没有走的心思,他依旧站在离女人们不远的水中,盯着那些女人晃动的头颅,一动不动。
  其实,宋虎明白,因为看到了自己,这帮女人就觉得应该让自己明白,女人的身体不是那么随便让人看的。不过,宋虎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对于这帮女人的谩骂,宋虎还是羞得恨不得把头钻进土里。
  无法忍受的宋虎,只能跳入水中,游到宋江边上,抓住宋江两只竹棒一样的手臂,把他往岸边拉。在水中的宋江力气似乎大了许多,宋虎根本就拉不动他。此刻,在一片虫啾蛙鸣声中,僵持中的父子两人就像两个准备决斗的斗士,在做决斗前礼貌性的握手。也像两个即将生离死别的朋友,彼此牵着手,难舍难分。
  宋江想挣脱出被宋虎扯住的手臂,努力了几次,却一时无法挣脱。宋江的挣扎,让宋虎突然清醒起来,他明白了自己的任务。他转头看了下那几个身子沉在水中,口中还依旧在不停咒骂的女人,深深地吸了口气,腾出左手,夹住宋江的脖子,然后用右手死命地往宋江屁股上打。但没想到,屁股没打到,宋虎的脸却被挣扎中的宋江打了好几下。宋虎想放手,但又不甘心被这帮女人看扁。于是,他突然发狠,夹着宋江,一步一步往水库中间走。挣扎中的宋江似乎感觉出了宋虎的用意,更加用力打宋虎的巴掌。水慢慢漫过宋虎的腰部,漫过宋江的身子。此刻的宋江成了一只被掐住瓶颈的玻璃瓶,只要宋虎一弯腰,冰凉的库水就会没过宋江的嘴巴,然后通过宋江的咽喉,顺利地灌进宋江的肚子。宋江将会和此刻水中凌乱的月亮一样,长留在此。
  宋江还是凭着本能挣扎着,搏击着。他看着头上的月亮,再次想起了来香,想起了来香温暖的怀抱和那柔柔的给自己安定,给自己生命的乳房,他突然喊道,妈,妈,妈妈……宋江绝望的叫声,把宋虎吓了一跳,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站住身子,仔仔细细地听宋江不绝的喊叫。宋虎终于听清楚宋江在喊妈妈。宋虎忍不住泪流满面,紧卡着宋江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获得了自由的宋江,迅速游离宋虎,边游,边不停地喊,妈,妈妈……。宋虎听着,听着,不由得也冲动起来,他紧跟在宋江后面,合着宋江呼喊的节奏,拍打着水面,也高声喊道,妈,妈妈……。
  父子两个凄婉,悠长的呼叫声,越过清凉晃荡的水面,击穿漫天水样的月光,回旋在静寂空旷的夜空,久久不息。
  牛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水库边上。她在父子两个的呼叫声中,禁不住泪流满面。她在那几个女人慌乱的眼神中,也一步一步趟入水中,边走,边慢慢地脱去了身上的那件老头汗衫,把洁白的身子,袒露在洁净的月色中。宋虎不知道牛莉要做什么,想阻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只是傻傻地站着水中,一动不动。宋江看着牛莉赤裸的身子,想过去,可宋虎在边上,他又不敢。牛莉看出了宋江的渴望与慌乱,于是,她张着双臂,向着宋江的方向,喊道,宋江,你过来,我抱你。很快,宋江冲到了牛莉面前,牛莉一把拉住宋江的手臂,把他紧紧地抱在胸前。宋江把脑袋顶在牛莉的胸口,把左耳朵紧贴在牛莉的乳房上。听着牛莉坚实有力的心跳声,忍不住又大喊一声,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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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的《国际飞行》杂志,发表了一篇有关我国修建和扩建飞机场的文章。现将此文摘译如下,供读者参考。本刊发表译文,并不表示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报道。 The British “Inter
四川科伦大药厂系按照现代企业制度要求设立的有限责任公司,是我省率先通过 GMP(药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达标验收的大输液制药企业。该厂自1996年初运作以来,依靠科技进步,不
日本历年对来自国外的药物持排斥的态度,没有十年八年甭想在日本上市,像避孕药的上市竟拖了近20年之久。然而,他们对伟哥却破例地网开一面,仅半年便迅速批准它在日本上市。
法国西部波尔多(Bordeaux)的北面,有一块蛮声国际的土地,世界上最好的葡萄白兰地就在这里出产,并以这块土地的名称为名一干邑(Cognac)。几百年来,这里的人们虔诚地酿造着世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