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言(43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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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一个超现实主义的镜头
  一个十几岁只穿了短裤的男孩,手拿树枝在路中间地上画了个圆圈,接着圆圈里的地就陷了下去,陷下去的地方有汩汩的又黄又浑的水冒出来。男孩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憋了一会儿,又从水里爬出来,这样反复好几次,好像在跟自己或者路人玩捉迷藏的游戏似的。但这个时候没有路人。
  2.像个桃子挂在树杈上
  一个身体残缺赤裸的人,坦然地蹲在街边行道树的树杈上,没有用树杈遮住自己的下体。街上的人越聚越多,都在仰头看他,他忽然觉得他缩小了,变成了挂在树杈的只有桃子大小的一坨肉。他有点不安,因为下面那群看他的脸正在向上涌动,像张嘴的鱼挣扎着要浮出水面,而其中有一张是他幼年的模样。黑暗中他隐隐约约地听见微弱的小孩的哭泣声……
  3.格格不入的人
  他们怎么发现我的?我俯身趴在路边的水坑里,说是水坑其实是泥坑,我头朝下,紧贴着路边。他们就站在路中间,我听见他们在说话,其中有一个人说,他不可能凭空消失呀,太奇怪了,怎么一点影子也没有……
  我像被泥巴包裹的一截枯木卧在泥坑里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但直觉告诉我说话的那个人已经发现我了,我能感觉到他正看着我。
  我终于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围住我并小心翼翼地用铲子把已经结痂的泥巴铲开。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我抬了出来。像抬一具泥土糊成的棺材。
  这里树木茂密,像在一个古老欧洲的乡村,这里的人对我的到来很是警觉,他们像猫一样四处奔窜,不敢靠近我,我拾起砖头朝那些路边树丛背后只露出一张人脸的人扔,以此作为他们对我敌意的回击……很明显的……他们不欢迎不接受我这个外来的人……一切都那么诡异,接着村子就着火了。火势很大。
  4.念
  外面寂静的马路上,密密麻麻的成群饥饿的像囚犯的人低着头在修路。
  我刚走出院门,其中一个人抬起头对我说着什么,我没记住,像是在诉苦,说,他们如何如何辛苦……没有时间休息,没有水喝,没吃的东西……当他说到没有水喝时,突然他的脸变了颜色,变成一副很凶残的样子,眼睛像手指一样死死扣住我,他说……难道你们不能给我们一口水喝吗?我吓坏了,高声应着:能,能,我马上给你们打水去……把吃的拿给你们……
  我转身回到院子里。熟悉的土房。很矮。我弓起腰趴在玻璃窗户上朝里面看,看到妈妈一个人正靠在床上的被子上,手里举着半满的矿泉水瓶,一副想要伸手递给我的样子,嘴巴也张着好像对我说什么,但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我在外面急死了。我眼睁睁看见妈妈的头歪在被子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5.寓言
  我的儿子忽然变成了一只老虎。老虎又瘦又高,看起来很精神。老虎偎在我右边,我看见时它正抬头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骑在老虎背上了,叫我坐在他后面跟他去商店买东西。到了商店他没有找到他要买的东西。他对我说:“爸,你带我回家吧!”说完他就不见了。我一个人骑着老虎回家了。
  6.无名而性感的生物
  這是一个没有时间、没有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场景:一群溃败的队伍沿着城市边缘的一条溪流在月光下急行,一个穿牛仔裤的女孩趴在充气的气囊上顺着溪流漂,而我就在她后面的岸上,女孩微翘的屁股看起来很性感,溪水中到处是绿色的水草。我沿着溪岸想赶在她前面和她搭讪,她似乎早就知道了我要和她搭讪,她漫不经心地回头看我,我看见她的脸是一匹马的脸,不过她的脸跟人脸的颜色是一样的,白、细腻而光滑。
  7.两个无头玩偶
  一个阳光明亮、时间静止的下午,我和他们友好地站在一条土路的正中间。他们在我前面不到五米的地方,我看不清他们是背对我,还是正对我。他们没有头,只有身体和四肢。我没有觉得奇怪。他们的影子是完整的,头部浅灰色,身体和四肢深黑色。他们好像我的两个无头玩偶。
  8.他在墙上的一幅画中
  早晨刚醒来,我就看见床对面墙上的那幅油画,它在那儿好几年了。它是我从意大利比萨斜塔下面的摊儿上买的,画里有所石头房子,是古欧洲农村的那种式样,一条生活气息很浓的土路经过房子通向后面深蓝色的海,海风正吹拂着路边的野草。我心里犯嘀咕:昨天晚上做梦时我看见他就生活在这所房子里,梦里我是从这所房子的前门进去的,他还跟我打招呼,当时我很惊讶,我知道他已经去世有三四年了,但他看起来跟我原来见他时没什么两样。他招呼我进去坐,可我知道那是一幅画,于是我脱口而出对他说:“你怎么住在这里了?”他看了看我说:“这里挺好的,就我一个人。”
  9.她是谁?
  我们从湖中刚走出来,我回头,看到她像个溺水者一样脸朝下在湖岸长满青蒿的水沟里浮着,鼓起的白色夹克十分醒目。我心里一阵紧张,连忙跑过去,抓住她的衣服把她提起来,她好像是空的,我没费一点劲儿。她轻轻地咳嗽了一下,然后开始不断地吐,吐出很多绿色的海草一样的东西。这时,我身后还站着一个我熟悉的人,现在我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了。她看都没看她一下。
  10.意外
  有一次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看见我妻子和我孩子了。当时她们在我出生的房子前面一条路上走,我就在路边站着。我妻子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整条带鱼和斩了几段的带鱼,她对我说:“你拿回家吃吧。”说完就把袋子递给我。我看见敞开的塑料袋里的那条完整的带鱼好像活了,在阳光下银光闪闪地翻动着,那一截一截的带鱼好像也在动,也全都活了。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觉得诧异,倒是我妻子被吓坏了,赶紧把塑料袋扔给我。
  11.他们要带我走
  这是个极度压抑的傍晚,我们刚结束工作,大家都累了,天还在下雨,我们必须在村里留宿。
  村里的人都休息了,雨越来越大,我在一排土房前面走,手里拿了一把快要散架的伞,这时,门忽然开了,一个我好像见过的像洋娃娃的少女,举着蜡烛,从门里走出来,让我进屋。一进门,两个身上穿绿色军装的小男孩兴奋地跑向我,我看得出,他们是她的两个弟弟。   屋里高高低低地点了好几支蜡烛,我又看了一眼眼前长得像洋娃娃的少女,总觉得她是我小时候和我定过娃娃亲的小女孩。我想起有一次来姥姥家玩,姥姥指着一个像洋娃娃的小女孩,笑着对我说:“你长大了,把她给你当媳妇。”现在她虽然长大了,但她的脸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12.春天来了种小孩
  万物复苏的春天,我在花园的一条小路旁边的草地上看到一对年轻夫妻,他们像我的邻居。他们把自己刚满一岁的儿子放进在草地上他们刚挖好的一个长方形地穴,我看到他们时,他们已经填好了土,正跳在上面踩。看见我从他们身边经过,那女的喘着气对我说:“出去旅游,把他藏起来,等我们回来他就长高了。”
  那女的还想对我说什么,但那男的对她说:“快点,我们把他踩实后还要浇水!”
  我走过去在离他们五六米远的地方,回头看了一下,他们像一对孩子似的手拉手在他們儿子的新居上快乐地跳着。
  13.影子和太阳
  阳光穿过我的时候,我正在消逝。现在我没有身体,阳光照在我的影子上,影子正在变浅。我的影子挡住了太阳,我儿子的影子变深了。但我儿子叫我别挡住他,他说他想晒太阳。
  14.照片
  在两幢楼中间过道的一边,有五个身上披黑斗篷的老太婆坐在那里晒太阳,她们太老了,眼睛里没有一点光。我从她们面前经过时,用手机给她们拍了一张相片。我有点紧张,等我走远,翻看手机时,我怎么找也没有找到我给她们拍的照片。
  15.笑
  他和她两个人在餐桌前平静地吃饭,晚饭很素,稀饭,外加一碟小青菜和一碟白菜豆腐。
  她说,明天用新买来的锅炖排骨,不用高压锅。他没听她说的,他只听见她说的话里有个“炖”字,他诡异地冲她笑了笑。笑声不大,像躲在喉咙里面。
  他笑是因为她说“炖”的时候,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影像,他看见他的头正在锅里炖着,而且就摆在他们吃饭的餐桌上。他的头顶上一团白雾,他的头一直在冒汗,他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很好笑。
  他低头喝稀饭,故意把头埋深。
  当他抬头看她时,发现锅里的头变成她的头了,现在是她的头在锅里炖着,她的头顶也是一团白雾。她冲他笑了一下,没有任何表情。
  16.越来越大的雨
  是小时候夏天的下雨天,雨下得很大,漱漱的雨声我也听见了,跟我小时候听到的一样,河水漫上长满青草的岸上。
  这一切都是我在河水里看见的,半透明的河水非常暖和。
  河水差一点就淹没一棵倒伏在地上的碗口粗的柳树。摇摆的翠绿的枝条在河水中像在风中。
  “柳树下面有一窝鱼。”我的妻子在岸边对我说。
  “小声点,不要吵醒它们。”我对着柳树下刚生起的漩涡抛出了鱼钩。
  没一会儿,就听见妻子喊:“上钩了!上钩了!”。
  但我却对她说:“趁下雨我先睡一会儿。”
  水中是没有时间的。
  我是被我妻子吵醒的。她对我说:“那窝鱼不见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下得越来越大。我爸爸在我旁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我们都在水中。妻子一个人在岸上。
  河水正缓慢地向岸上漫延。
  17.回乡
  当我只身回到我出生的故乡时,一点也认不出来了。我是在穿过一整座崭新城市最后的一条不大的水沟后,看到像油画似的一片立体的缩小的褐色土房,我高兴极了,觉得这里就该是我出生的村子了。它好像没什么变化,我对此还有些疑惑。
  但走进去还是有变化的,过去的狭窄的泥土路现在变成了沙石路,而且变宽了。
  我在路上迎面遇到三四个半大小子,我问最前面的脸有些胖的,这里过去是不是西村,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说这里不是西村。我看到他们在嘀咕,好像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又问这里是不是龙口镇,他们还是疑惑地看着我。
  他们说话的声音我是非常熟悉的,是我老家的话,我听了特别亲切。我问他姓什么,他说姓于,我说说不定我们还是亲戚呢,他问我姓什么,我说我姓裘,他们几个都在摇头,仿佛对我说,你这姓太少了,我们这里没你这姓。
  见我一脸茫然,他们说,虽然这里不是西村,但可以带我到村里转转。
  我跟着他们走啊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没有走出这个村子。快要走不动的时候,我接到我妈的电话,她说她在故乡很好,让我不用操心,她现在在龙口镇上xx家,我没听清她说的名字,我妈告诉我要是我回老家的话就到他家。我妈还把他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我。
  我拨通这个号码时,我身边那个脸有些胖的半大小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18.蝴蝶
  梦里他是一只蝴蝶。他肆无忌惮地飞,追逐其他蝴蝶,想和它们打成一片。但他意识到他与别的蝴蝶是不一样的。醒来时他又变回了人。他在花园里看见好几只和梦里一模一样的蝴蝶,它们没有一点害怕他的意思。一只胆子大的蝴蝶还落在了他的肩上,好像跟他很熟似的。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心,这时蝴蝶突然开口说:“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他气坏了,他想用手捏死这只蝴蝶,可他发现手心的蝴蝶忽然不见了。
  19.死亡专家
  他毕生都在研究死亡。在他的晚年,他不仅对动物、植物甚至还对石头、云彩、雨水、地球、星星的死亡产生强烈的兴趣。弥留之际,他突然感到自己被一神秘的灵感击中,他想对身边的弟子说出最后的死亡秘密,但他已说不出一句话了。他死了。他把死亡的秘密还给了死亡。
  20.指路
  暮色时分,我和父亲在戈壁滩赭色干涸的地上走着,我们迷路了。
  一个我认识的人,他从前面斜着向我们走过来,我迎上去问他从这里怎么才能走出去,他用手指了指上面的天空,没说话。
  21.最后的演讲
  两个已故的领袖,在他们的晚年,在不同的地方,被绑在一根白柱子上,手脚都被捆得死死的。失败的领袖的头上被行刑的人罩上透明的塑料袋,他剧烈地挣扎着,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胜利的领袖的头上也被行刑的人罩上了透明的塑料袋,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但他还是原来的豪迈形象,仿佛在对稀薄的空气发表最后的演讲。   22.象鼻子不见了
  一天晚上,我已经睡着了,月亮冉冉上升,天空一片雪白,月光下的一只白象,两只前脚搭在窗台上,脸俯在窗户上,前额抵着玻璃。我就是在这个时候醒的,一睁眼我就看见了白象的眼睛,它很像我爸爸的眼睛,白象脸上的皱纹很像岩缝,这时我忽然发现这只白象的脸上好像缺少了什么。
  23.分身术
  他在我的正上方,遥远得好像一颗星星。但我又觉得离我很近,我仰头时,他在翻一本书,而我被他看的书的目录吸引。我想让他告诉我目录下面的正文,但不知道怎么联系他。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我们忽然间好像互换了角色,我在翻看一本书,现在刚打开目录页,不过,我发现我看的目录是空白的,什么字也没有。
  24.两个妻子
  我有两个妻子,一个高,一个矮。她们长得一模一样,穿的衣服也一样。矮个子妻子先来到我面前,紧接着高个子妻子踩着矮个子的影子也来到我面前;矮个子妻子对我说我是你妻子,我看着她的眼睛觉得她就是我妻子;高个子妻子看着我没说话,我也看着她,觉得她就是我妻子。
  25.天堂的门是木头做的
  暮色中,我跟在爸爸身后,我们好像是在去往天堂的路上。爸爸的肩上扛着一扇门,它的门框是黄铜的,里面镶嵌的是红色花纹木头,非常精美。
  我们正在跨越故乡的小河。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扇门只剩下了一个铜制的门框,门上的木板都变成了一堆木条,像是被人用斧子刚刚砍下来似的。但这周围没有人。
  我想,把这些木条扔掉了也没关系,我正想的时候,爸爸对我说:“你快把这些木条抱起来,我们要带上它们。”还说:“这些都是天堂里的东西,不能随随便便把它们丢掉!”。
  26.坐在一根巨大的汤勺柄上
  他坐在那里,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安放。他想多眨幾次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但他没有。他觉得如果眨了太多眼睛,就会被别人看出什么,他需要保持跟往常一样。他总是觉得自己有心事而不是不舒服,实际上他什么心事也没有。他坐在半空中,一根闪着银光的巨大的汤勺柄上,汤勺另一端是冒着热气的菜汤。他坐在那里,一动不能动。太阳越来越大,他抬头看着刺目的毒太阳,汗开始流下来,但他必须保持现在的姿势。“多么完美的行为艺术啊!”他可能被晒晕了,竟然渐渐有了点得意的情思,他希望这个城市能有人抬头看见他,他想只要有一个看见他,整个城市的人们一定会奔走相告,他觉得下面奔走相告的人一定是看到了他三十年不变的优雅神态,以及他与汤勺之间保持的完美平衡。但他害怕人们找来望远镜看他,这样就会使他露馅,因为他马上就坐不住了。
  27.我无法说清我们的关系
  她睡在我旁边的单人床上。
  在一片朦胧的晨光中我看见她用食指按着自己出血的牙齿,几乎下意识地,我的牙齿也开始流血。我暗自窃喜,也用食指按着流血的牙齿,我看她的时候她也看见我,我说:“好巧,我们牙齿都流血了。”
  她对我笑了笑,我感到心里甜蜜,她的笑太迷人了。
  我一骨碌从床上起来去洗漱间,然后像在一个车站的候车大厅里。我连去了两个洗漱间但都有人,去第三个时才没人,我在洗漱间一边照镜子,一边用手舀水冲牙齿的血,心里甜滋滋的,就像同时发生在两个恋人身上的相同的偶然之事,都会被赋予神奇的意义一样。
  但我仍无法说清我们的关系。
  28.飞翔的冥王
  海边小镇的深夜。一个斜坡上。下面是波涛汹涌荒凉的大海。斜坡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和一些生活垃圾。
  “莫非你们这些人想变成石头!”这是我的声音,这时我像风筝一样迎着夜里的风刚飞起来,停在低空中,我的目光所到之处是一群诚惶诚恐的隐匿在夜色中的眼睛,我看清了这里有人的眼睛,还有狗、猫和小孩的眼睛。
  这些生灵见到我都惊恐万状。“你们将在这些石头里获得永生,石头里尽是绵绵无涯的黑暗。”我对他们说。
  我仿佛已经在石头的内部了,在石头内部的天空飞翔。
  29.飞走的红气球
  现在我们一家四口就悬浮在离地面一米的空气中,像是在一个空荡又灰暗的舞台中央飘浮着。
  我们像四具直立的尸体,全凭空气的流动来推动,我们无法说话,似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这时空中有三只红气球飘过来,有两只飞得很高,飘走了。离我很近的那只红气球,里面坐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他怔怔地盯着我,像焦急地等我把他救下来。
  我用手去抓时,但它突然加速升高从我头顶飞过去了。
  30.逃逸
  在城乡结合部的一个集市上,一个10几岁的男孩两手拖着比他自己还大的箱子艰难地走着,集市上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这是他打劫的战利品。
  我看他有些吃力,上前帮他。他看了一眼我,没说话。我正感到奇怪的时候,他人就不见了。
  我刚把箱子拖进一个院子,从屋里涌出来七八个手持木棍跟那个男孩差不多大小的小男孩,其中那个刚才拖箱子的小男孩,他指着我说我抢了他箱子,接下来他们冲过来攻击我。
  31.咳嗽
  他每咳嗽一下,就有一个小野兽一样的他从他嘴里伸出头和脖子,被他咳出来。他咳嗽得很厉害,于是一个接一个的他,从他嘴里跳出来,腾云驾雾一样飞到外面,站在窗外的树梢上驻足回望,冲着它们跳出来的地方诡异地冷笑,然后跳进午夜的城市,消失不见了。
  32.一朵玫瑰花
  我在路边的暮色中碰到一个全身赤裸,皮肤很白但没有头的少女,感觉她的头像是刚被人砍掉,白皙的脖颈喷泉般向上涌着红色浪花。我看她时,她光滑肉感的身体转向我,然后对着我做出挑逗的跳舞动作,一点也没有悲伤的意思,所以,我也没有感到悲伤。
  33.蜘蛛蚊子和精子
  山很小,只有我手掌那么大。当我站在山里时,山变大了。
  这是一座黑色的石头山,好像刚下过雨。我先掉进一个蜘蛛洞,里面到处涌动着蜘蛛,大的有拇指大,小的有黄豆大。   这些蜘蛛对我没有恶意。我像个孩子捏包装用的塑料泡似的捏蜘蛛玩,我喜欢听被我捏爆的蜘蛛发出的声响。
  从蜘蛛洞里出来,我攀援在一块岩石上,岩石干燥的地方有密密麻麻的蚊子,它们像是睡着了。我又捏爆了很多蚊子,我喜欢听被我捏爆的蚊子发出的声响。
  有个声音对说,被我捏爆的蜘蛛和蚊子其实是我的幻觉,事实上我捏爆的是自己的精子。
  34.我抓住了我
  前面是山洞。洞口一片漆黑。我看见我的另一张红光满面的脸在洞口中间若隐若现,没错,是我的头和脸,而且我还看到我头顶上有三条细长的花纹,它们是三条带花纹的蛇。我仔细看,看见它们高耸的蛇头正盯着我看。我原想趁它们不注意进入山洞,但来不及了,三条蛇一起向我袭来。
  35.捎话
  在我去河边的路上,我朋友的妈妈,投河死了。我继续往河边走,但这时我看见我朋友的妈妈像平常一样从河边的小路往回走,我们碰到时,她拍着大腿对我说:“我白死了,有件事忘了告诉儿子。”她要我捎话,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捎什么话,她就不见了。
  36.莞尔一笑
  我在熙攘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见她了。好像是在一个北方县城广场的集市上,她穿一件白色防晒服,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她和我朋友一起来的。
  她显得很兴奋,我对她感到好奇。她看出我对她的好奇,但她什么也没说,也没看我。
  后来我没忍住,走到她身旁,我还没开口,她就对我说,我一会儿是男人,一会儿是女人。说完,她对我莞尔一笑。
  37.我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很久没看到姥姥了,姥姥来我家时,我高兴极了。过了一会儿,我要去姥姥家所在的城市出差,我想和姥姥多待一会儿,就跟妻子说,想和姥姥一起乘车先去姥姥家,等辦完事,晚上住姥姥家。
  跟妻子说话时,我已经出门了,我看见姥姥正搂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站在门前,姥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猛然发现那个男孩就是小时候的自己。
  38.一个从海底向他走来的巴基斯坦少年
  他从海中向我走来,海水只没过了他的腰,辽阔的大海成为他的背景。一条和他体型相当的鳄鱼,好像被他的双手捧在胸前,鳄鱼尾巴摆动。他走近我的时候,我才看清楚,原来鳄鱼被他叼在嘴上,好像睡着了。他见到我,摊开双手,做出欢迎的姿态。我从没见过他,他像从海底走出来的巴基斯坦少年。
  39.受伤的大象
  我和妻子在一家大型购物中心逛。人很多,穿过中间拱形连廊时,我看见一队野猪从我们前面走过。我跟妻子说,野猪是群居动物,一群野猪连大象也不敢惹。正说着,我看一头大象斜着走进了野猪队伍,但马上遭到野猪的驱逐。我指给妻子看时,大象像受了伤似的一瘸一拐地从野猪队伍中走出来。
  40.两只麻球
  我和妻子在商场逛累了,到一个房间休息。房间里有个土炕,有个两岁大的孩子躺在炕上睡觉,旁边一个中年女的靠在窗台上,是孩子的妈妈;还有一个比这个大两岁的男孩躺在另一边侧着身子睡了,旁边一个年老的,是孩子的姥姥。
  我刚进门时,就看见在两个孩子枕头边各放着一个麻球。我一点都不饿,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想吃这个麻球,于是我想我该怎么跟这对母女说。
  终于,我忍不住开了口:“想和你们商量商量,我特别想吃这个麻球,能不能给我一个?”
  但那个中年女的没听懂我说什么,我说话的时候她的手一直跟她妈妈在比划。
  妻子坐在门口的炕沿上,一句话也没说。忽然她指着刚翻过身平躺着的那个男孩对我说:“你看这不是小时候的你吗?”
  41.占领
  我刚跨过市政广场前的人行道,就感到气氛变得有些紧张,人们小声议论着说有一支队伍正往这里赶。
  我先知先觉,知道有一支队伍正往这里赶,而且还知道他们要占领昨晚莫名其妙出现在市政广场中央的一幢二十几层高的现代化混凝土大楼。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这幢线条笔直的大楼墙壁上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穿黑色警服的小小的人,他们与地面平行,脚上像是装了一种特殊的吸盘,能稳稳地站在墙壁上,看上去像一群往上爬的蚂蚁。
  我的眼睛像一架拉近的照相机镜头,盯着刚刚走上一扇窗子旁的人看,他变得很小,很小。
  我很害怕他掉下来,但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时不时地抬头往楼顶上瞧一眼,然后从容地站在墙壁上往上走。
  我忽然意识到,这幢在广场中央突然出现的混凝土大楼下面原来没有门,它的门在楼顶上。
  42.幻术
  我在一个像古代庭院的旅游景区里逛。有个人在一段白墙灰瓦前摆摊卖画,周围没有人。我走过去对他说:“我要一幅古代的画。”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然后弯腰用铲子在地上铲,不一会儿,地上冒出了很多缩小的毛坯的亭子和楼阁来。
  接着,他拿着一瓶颜料罐朝上面喷,地上很快出现了一幅郁郁葱葱的古代庭院的画卷,里面的亭台楼阁活灵活现的全都像浮在云雾中。
  就在我感到惊奇不已时,他手一挥对我说:“这幅是你的。”我看见他像变魔术似的,从地上掀起一张很大的画。
  43.莫名其妙
  沙滩有很多度假的人,我看见我的妻子坐在一截旧墙上晒太阳,周围坐着不少人。
  我就坐在她身旁。我给她一个纸飞机,叫她帮我放房顶上,她顺着梯子爬上海边排屋的屋顶,把飞机放在了上面。
  回来时,我妻子不高兴地对我说:“我们是朋友,你以后不要让我做了。”
  我感到很奇怪。她又对我说:“我丈夫在旁边能看到你让我做事。”
  这时我看到围坐的人中,有一个我们都认识的人,我突然觉得他是我妻子的丈夫。
  我心里纳闷,不明白他怎么成了我妻子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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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岛野望  一块巨大的冰块上  阳光和湖泊 盛开  火山岩、苔藓和自由的风  包扎着一片受伤的寂寞  在大西洋上静静地漂泊  冰的翅膀 划过  廉价的蓝色从空中滑落  蓝湖,独睁着一只幽蓝的巨眼  在荒漠之中 收集  我生命中的盐和沿途的风景  温泉,不知疲倦地喷涌  冲天的孤独 独立冰原  烫伤我曾经孤独的记忆  地平线,如一根锃亮的竹竿  晾晒着大河、瀑布  以及我开阔的心情  这只是随心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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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梁的药方  相对于一生中经历过的苦难  这几味药,远还苦得不够  那些寒湿,潜藏在骨头里  不会轻易投降  它们已经是肌体的一部分  甚至在某一个组织中主事  它们,比医生更了解  每一味药的功效  冬病夏治  这个三伏是难得的机会  老梁说他充满信心  可我,还是半信半疑  去年三伏,张玲也下过猛药  入秋以后,那些尝过药味的  家伙,在体内  开始更加强烈地反扑  母亲两个字是两团火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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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韩幹照夜白图  韦羲写过,与韩幹的画不一样  一本山水折叠与有关时空的诗学  和唐玄宗的坐骑,有朝野之别  这匹鬃毛飞扬四蹄腾骧的马  向往着远方,丰沛的草原河谷  一只马桩拴得住?白云在飘荡  云雀展翅,原上的歌声嘹亮  韩幹知道在画他自己,一顶乌纱  圈养的虚胖。山泉下那片林地  照夜白,那是梦寐中的清纯月光  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  繁华也好曲谏也罢,五米多长卷  装这么多人物、房舍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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