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九岁了,又瘦又矮,看上去只有六七岁。不仅个头低,以前,我还时常怀疑她的心智。
　　比如说,她的运动能力差,跑步最后一名,到现在还不会跳绳;也没有心眼,跟一些“小人精”比起来,有点儿傻乎乎的,常被人骗着买这买那。老师也不止一次地给我打电话:“你家孩子,太幼稚了!”
　　听得次数多了,我有些不耐烦:“她智商低嘛!”
　　老师一听,赶紧纠正:“不是智商,她聪明着呢,啥东西一学就会,就是,就是情商有点儿低……”
　　好像是的,她听不懂反话。有一次,她在班里,用书扇着碎纸片玩,纸屑“呼啦啦”满天飞,她也乐开了花,笑个不停。老师把她叫到教研室,拿一本语文书给她:“把这个撕了扇吧!”
　　她当真了:“老师,我撕不动。”
　　老师说:“我拿剪子给你。”
　　她竟说:“好啊!”
　　老师生气道:“有本事,我倒一盆水,你把它扇干了。”
　　她看看地上,惊喜道:“老师,不用去接水了,这地上,就有一洼水!”
　　老师当即要晕过去……
　　她不解事,不会跟人玩心思,看不懂别人的“伎俩”,不懂得世间还有嘲笑一说。因为不懂,所以大胆。
　　古筝课上,刚学一曲,老师说:“谁敢上来弹弹?”
　　别人都低着头,噤若寒蝉,她却高高地举起了手:“我!”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讲台,那神情,叫我想起易水边的荆轲。
　　她当然要出错,出了错,人家在下边笑,她却浑然不觉。
　　她傻傻的,却快乐,爱看笑话,爱看脑筋急转弯,看完就笑,且笑得前仰后合,鼻子眼睛嘴都拧到一块儿。
　　她单纯,都九岁了,居然还相信圣诞老人。她说:“不知道今年圣诞老人会送我什么。”我问:“你希望得到什么?”她说:“一个新书包,粉红色的。”
　　早上,她一骨碌爬起来,拿了袜子惊呼:“哇,给了我十块钱。”然后又去睡了。
　　我在厨房,又听到她惊叫:“妈妈,快来看,还有个粉红书包。”
　　我“生气”道:“不可能,圣诞老人会送你这懒娃娃书包?”
　　她很着急:“是真的啊,不信你来看看!”
　　我跑去一看,也惊呼:“天哪,是真的啊!”
　　她便很得意,背着新书包去学校,说是给班里同学看看。
　　她一直都傻傻的,学习也一般,常让功利的老师和父母失望,老师叹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但,她也会突然间很优秀。
　　比如,她会说:“天上云如雪,鸟如花!”
　　比如,古筝考级,得了第一。她乐感极好,听几遍《高山流水》,就无师自通,不用谱,叮叮咚咚地弹,而且弹得极好。人说她是天才。
　　再比如,画了几天国画,就轻轻松松捧回了“国际金奖”,红绒布证书,金灿灿的奖牌。
　　你若问她的理想,她会大言不惭地说:“当中央美院的教授!”所以,我们现在都叫她“任教授”。
　　这些,常叫那些“人精”的家长羡慕。
　　我有时候想,她的灵性,可能正源于她的懵懂,世界上的许多科学家,不也是这样吗?一扇门关了,却开了一扇窗。
　　她的心里,是一片洁白的雪原,生长着一棵棵美丽的童话树。她没有机巧,不圆通,像一块璞玉,不解世事人情,那份才华,却集中生长到了另一面。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快乐而纯粹,世事纷纭,她透明的心里,却童话一般,干干净净地开满了琼花。
　　(秋树摘自《城市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