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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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舞飞天泪眼红稚幻十年梦青冢
  她,是一个剑客。准确来说她自己认为是一个剑客,一个在爱恨边缘流浪的女剑客。
  她只杀过一个人,她的师傅——一个卖鱼的老头儿。那年的阳光很灿烂,灿烂得让她忍不住踏影起舞。卖鱼的老头儿给了她一把剑,引着她的手把舞了一遍又一遍,那年的她十岁,而如今她已近二十。
  师傅是一年前死的,那天的阳光很灿烂,灿烂到她和师傅都忍不住踏影起舞,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陌生地飞扬,宛若一片飘荡的枯叶,然后,她终于杀了师傅,因为她一直知道是师傅杀了爹娘,师傅最后说的两个字是:鱼肠。
  师傅留给了她背上的鱼肠剑。然后,她开始流浪江湖,不属于任何门派,没有任何靠山,任何仇人,她流浪在江湖,江湖却没有她的影子,只曾有过,一个黑衣女子寂寞地飘过。
   在江湖上走了一年,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她决定去杀一个人,一个能让她流浪在江湖的人。
  “剑脱鞘,神也逃。”
  郝青云——青城派大弟子。
  她突然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抽出了那把放置了一年多的鱼肠剑,郝青云的眼睛在看到这柄剑时发出了异彩,那种眼光就像豺狼看见了白羊,师傅发现了她。不可抑止的寒意袭来,她挽剑起舞,直到蜿蜒的细流在耳边发出清脆的滴答……滴答……
  冷汗浸湿了全身,她终于明白这不是梦,鱼肠剑尖滴答滴答的血正渗透着她脚下的土地,她的灵魂……
  三天后,青城派掌门雷青洪以大弟子之死为名,灭夙敌快剑门。
  据说,快剑门血流成河,无一生还,雷青洪设宴三天。
  鱼肠剑寂静地放置在身后,她又陷入了一个人的江湖。
  漫漫江湖路,何处是江湖?或许,她该换一种方式……
  
  惊虹一剑踏影舞 罗衣前香泪凝露
  青城派,练武场,阳光灿烂。
  雷青虹的青萍剑波潋滟,宛若一泓青波,蓄含着无比的爆发力,他的身后,是他余下的七大弟子。
  她抽出鱼肠,灿烂的阳光在剑身折射出血的光彩,她感觉体内的某些因子在蠢蠢欲动,需要发泄。
  两柄剑的较量,总有一柄会盛开出娇艳的花,胜过夕阳的绝丽,她从不怀疑鱼肠的威力——凝集着太多的爱与恨,爱可以拯救一切,恨则可以摧毁一切。
  雷青虹倒下了,手中的青萍剑出现鱼鳞般的缺口。
  蜿蜒的细流顺着鱼肠流下,同样的血腥液体不一样地沾住剑身,一种解脱,一种浓浓的悲凉。
  雷青虹的七大弟子都没有动,她决然的背影若风中凄迷的落叶。身后是不绝的兵戎之声……
  一天后,雷青虹的七大弟子只剩两人,三弟子靳青松以二师兄,五师弟,六师弟弑师谋位为名,杀之。靳青松择日登上掌门之位,好不得意。
  夕阳拉下的斜影中,她一身黑衣,鱼肠静静地静静地……
  
  天犹寒水莲冰艳剑愈寒情罩旧雁
  她决定去江南,那个山清水秀,清丽脱俗的地方。
  江南女子柔情似水,穿着淡雅的衣衫,带着温柔的笑,唯她一袭黑衣,站在河边的断肠烟柳下,柔韧的枝条怯怯地触碰着她的衣衫。
  起风了,柳条儿开始大胆地嬉戏在她的脸庞,齐膝的长发也忍不住飞舞,而能缚住它们的只有她九岁时,娘给系上的两根红绳——如今已被洗得苍白而脆弱。
  红绳终于断了,满头的青丝如郁郁的水藻,妖冶张狂,只有鱼肠剑依然冷凝地定在身后。这时,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男人平凡无奇,唯一的亮点是他手中的刀,而这把刀正放在一个小姑娘的脖子旁,那个小姑娘只有十岁模样,头上系的是两根鲜艳的红绳,嘴角有隐诲而残忍的笑,一如当年的她。
  好刀!她在心底赞叹,可刀好并不能代表什么,能够作决定的是她手中的剑。
  刀剑相交,男人突然跳入水中,像一条矫健的鱼,但并不知道,她的师傅是个卖鱼的老头,天天抓鱼,而且天天吃鱼。
  一团红雾从水底漫开,海藻也收敛了起来,黑色的衣服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红红的头绳啊……
  “蕊儿,”小女孩脆声道,“你可以叫我蕊儿。”
   蕊儿。她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很多人要杀我,因为我爷爷生前藏有一笔宝藏,只有我知道。”蕊儿轻笑,“如果你对我好,或许我回带你去找。”
  她也轻笑,纤细的手里有纤细的脖子。
  蕊儿的脸涨成了玫瑰色,但倔强地并没有求饶,她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天真,没有顾忌。她突然松开手一把将蕊儿搂进怀里,有潮湿的水雾凝在眼眶。
  蕊儿居然在一刹那相信了刚才还想杀她的黑衣女人,不会再伤害她,而且还会保护她!
  她解开蕊儿头上的红绳,细心地系在自己的发上,那么温柔,那么虔诚……
  
  云淡淡亡魂去兮风轻轻何枝可依
  杀人时,她在江湖之外,救人时,她却终于踏入了江湖,漫漫江湖路,是苍凉的无奈啊……
  已有五柄剑,两把刀,还有三根棒寸断在鱼肠剑下,她还能再撑多久?没有人知道。
  有一间破庙,蕊儿扶着早已伤痕累累的她走了进去。里面还有一个人,白衣胜雪的男人坐在蒲团上,独酌自饮。
  蕊儿谨慎地看着他,他也用感兴趣的目光看着她,蕊儿微微松了一口气,身边的黑衣女人却如入定般看着指间滑落的发,有种堕落的美。
   白衣男人又喝了一口酒,黑衣女人还在出神,时间好像在瞬间进行着慢动作。
  雨终于停了,天也终于亮了。
  男人的酒已喝完,蕊儿安静地陪在女人身边——现在她们该走了。
  “我叫龙泉。”白衣男人终于开了口,“龙泉剑的龙泉。”
  白衣,好剑。她抽出了鱼肠,黑衣,同样的好剑。
  蕊儿的脸变得凝重——受伤的她不会是他的对手,或许她没受伤也不会是……
  两把绝世的好剑,一场凄美绝世的舞蹈,白色是遨游的飞龙,黑色的是奋力的游鱼,游鱼拼命想跃过龙门,翻身成龙,却只能摔回一身伤。
  蕊儿的手动了。
  伤口汩汩流出鲜血,黑色的衣服留不住任何痕迹。
  蕊儿笑了,“折损了我爹爹十一位高手,哑姐姐,你可真不简单啊。”
  她凄然而笑,缓缓解下头上的红绳,红色的血染上了红头绳,纠结成伤痕。
  鄙夷地看着头绳,蕊儿道:“若不是要帮爹爹拿到鱼肠剑,我才不愿和你这个幽灵待在一起!”
  “靳青蕊。”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靳青蕊先意识地应了一声。
   龙泉浅笑道:“你果然是靳青松的女儿。”
  “你不是我爹派来的?”
  龙泉止住了哑女伤口的血,依然淡笑,“你以为龙泉剑只能划出如此浅的一剑,而鱼肠剑能让你如此轻易刺伤它的主人吗?”
   靳青蕊大惊,“你不可能识破我的!”
  “我不喜欢聪明的小孩变笨。”龙泉叹了一口气,“一个女人再怎么坚强也是水做的,不可能躲过五剑三刀三棍的轮番诛杀。”
  靳青蕊愣在了原地。
  “你走吧!”
  靳青蕊依然留原地,嘴角有一丝黑血溢出。黑衣女人用剑挖了一个洞冢,里面有蕊儿小小的身躯,还有两根僵硬的红绳。
  如果她天真一点,本可以活得更久的。
  鱼肠剑终于软了下去。
  
  雾开存清秋千去黄泉犹浅两情依
  青城派——
  鱼肠剑在前,龙泉剑在后,更重要的是,阳光很灿烂。
  靳青松的眼里有藏不住的贪婪,让她的手指有跃跃欲试的冲动——有鱼肠,也有龙泉。
  两剑下的惊虹,让她有一点不知所措,到处是血,血,血……到处是她的爹娘,师傅,蕊儿,还有那一个个死在她剑下的人……
  头发迷蒙她的视线,血的热度炙烫着她拿剑的手,娘正亲手为她系上红头绳,师傅讨好地喂她吃鱼。蕊儿正小心翼翼地扶起她……
  “小心!”龙泉替她接下了背后致命的一击。
  她猛地回神,转头正好看见血从龙泉的胸前流下,染红了他飘逸的白衫,而偷袭她的人早已横尸在地。
  “不要死!”她终于发出了自己消失近十年的声音。
  龙泉惊喜地接过她伤心的身躯,热的鲜活的,有剧烈起伏的心跳,有淡淡的清雅的幽香……
  有一条铁链趁机缠了上来,龙泉剑放任地让它缠住,鱼肠剑却生生地将其斩断。
  靳青松和仅剩的另一人霎时煞白了脸,他明显地感到他和他同伴一样,手在软,腿在抖,杀气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他突然忆起女儿青蕊平日里种种的好处来,可惜太迟了。
  阳光灿烂到极致。
  “你们走吧!”龙泉懒懒的声音宛若大赦。
  靳情松没有走,另外一人也没有走。他们都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人,耻辱比死亡更可怕。
  剑和铁链缠在一起……
  露珠慢慢湿润了眼眶,最终落为两行清澈的泪。
  “只是被刀划了一下,死不了……”
  
  江湖上盛传,青城派掌门靳青松率全派力战群魔,最终与之玉石俱焚,成为一段武林佳话,一对容貌出色的夫妻听后相视而笑,黑衣白裳里是不悔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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