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雾三千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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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见到萧出云的时候,我刚刚十二岁。那时候母妃正得宠,荣华殿每日门庭若市。萧出云的母亲面容生得和善,像寺庙里的菩萨,见了我,欠身道了声殿下。然后她将自己身后的人带到我的面前来,说:“殿下,这是出云。”
  我自小在皇宫里长大,看过太多的虚与委蛇。这个御史夫人在中间如何斡旋,这个叫出云的小女子在母妃面前如何谄媚,才使得母妃将她指给了我,我不想知道。只是明知她们做尽这些,如今再见到这张清高自傲的脸,不禁让我心生厌恶。
  母妃让我与她各自交换一个信物,彼时我的手里正拿着一颗方才从御花园的池塘里捡来的石头,雪白通透,躺在长满青苔的石子中间,显得那么刺眼,那么让人心生不爽,就像这个出云一样。当我将这颗石头递到她面前的时候,母妃看了我一眼,对身旁的宫女道:“想来景白方才走得急,身上没带什么要紧的物件,小桃,你去将皇上昨儿送来的那颗珍珠拿来……”
  “不必了,我以为此石与出云姑娘甚配,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出云最终还是收下了这颗石头,她送给我的,是一枚龙凤玉佩,玉佩下面坠着一个纷繁复杂的同心结。我冷笑一声,当真俗不可耐!
  “殿下想来甚是喜欢这个玉佩,今儿已经拿出来把玩好几次了!”
  我看了一旁的小太监一眼,顺手将这个玉佩扔进他的怀里:“赏你了!”
  他吓得一个哆嗦,赶紧跪在地上,将玉佩举到我的面前:“殿下息怒,奴才该死,奴才不敢!”
  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到我的眼睛,我伸手挡了挡,对他说:“找个遮阳的物件来,我今日要在这里午睡。”
  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将玉佩放在我的头边,站起来欲走,我冷声道:“站住,这玉佩赏你了,你没听到吗?”
  小太监踌躇了一会儿,又将玉佩拾了起来,跪在铺满石子的小路上举着玉佩给我磕了几个头:“谢殿下赏赐。”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萧出云的,她看了小太监手里的东西一眼,清冷的目光匆匆掠过我,便朝着荣华殿的方向去了。当时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如日中天的荣妃娘娘和皇长子景白,有一天也会失宠。
  被赶出皇宫的那一日,天上也是下着这样的雪,长街上漆黑一团,只有马车上挂着的一盏灯,照出如鹅毛般飘落的雪花。男人的肩头落下一层雪白:“殿下,恭候多时了。”
  我回头看了正在关闭的宫门一眼,只有那打小便跟着我的小太监正跪在雪地里给我磕头。而那个被我唤做父皇的人,却一眼都不愿意再看我。他最后送我的宅子,在皇城的一个角落里。我推开门,看着这个清冷的院子,手中的灯笼轰然坠地,从众星捧月到万丈深渊不过一纸圣旨的距离。百里先生走到我的面前,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殿下,请为荣妃娘娘昭雪。”
  我看着他,这个跪在他母妃面前眼圈发红的大管家,恍然间仿佛回到了母妃回家省亲的那天。第二日,不出所料的满城风雨。昔日得宠的荣妃娘娘如何对皇后施展巫蛊之术,如何被发现,如何被处死。荣妃之子景白如何被贬为庶民,如何被赶出皇宫,传得神乎其神,似乎亲眼所见一般。自此,我随了母亲嫁人前的姓氏,改名江白。
  百里带来一个叫阿尘的少年,说是护我周全。我抬眼看了看这个沉默黑瘦的少年:“你会玩双陆或骰子吗?”
  少年一呆,摇了摇头。我一只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这可不行,走,我教你。”
  离开皇宫以后,我终日与一些公子哥沉溺在玩乐之中。城里的人都说,那被废的江公子只知道赌场、青楼的门朝哪儿开。我也不生气,反正说得也在理。这天我刚刚从外面回来,就见到院子里挤满了人,百里从人群中走出来:“公子,您可回来了。”
  我一眼便认出站在院子里的那个人,就是前几日江桥映雪和二皇子景和一起赏雪的人——萧出云。她身边的女人穿着一身华服,见了我,冷冷地说:“江公子,本夫人来,是有一事相求。”
  这个女人我也认得,当初在荣华殿,就是她把萧出云带到我的面前来。她本来以为这是一桩美事,随着我逐渐长大,我应该被立为太子,她的女儿将来很有可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谁知,世事难料。我坐在百里给我搬来的凳子上,手里还拿着双陆棋子:“夫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她忽然拉着萧出云在我面前跪下:“江公子,恳请您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小女福薄,配不上公子。”
  我想起景和打着那把我最爱的苏绣伞给萧出云挡雪的样子,觉得实在是碍眼,双腿一叠,道:“御史夫人,你莫不是把圣旨当儿戏?虽然我母妃已仙去,但是你放心,你的女儿,我娶定了!”
  她听了这话,霍地站起身来。阿尘已经挡在我的身前,手中长剑出鞘,定定地停在她的鼻尖前。她吓得退后了两步,直拉着萧出云的手落荒而逃。我撑着头看着那个小女子的背影,竟然一点儿也笑不出来。景和来的那日,我正蹲在台阶上看阿尘扫雪,他从屋外进来,几乎一下子就将我扑倒在地,少年的拳头很硬,打得我头晕目眩。一股暖流从我的鼻腔里流出来,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愤怒的脸,听到少年声嘶力竭地喊:“你要怎样才肯放过她?”
  我被阿尘扶着站起来,随手抹了下鼻血,我说:“不可能。”
  景和上前来揪住我的衣领。什么时候,这个人已经长得与我一般高了?
  “为什么?你明明不喜欢她,为什么到了这般田地也不放过她?”我看着景和发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谁说我不喜欢她?”
  景和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点儿,雪又开始下了,我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萧出云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她穿着一件粉色的裙子,脖子上围着紫色的绒围,站在冬雪如帘的门边,雙颊绯红,不知是被这寒天冻的还是有别的原因。景和松开我,快步走到她的身边:“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过不用担心我吗?”
  萧出云摇了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对他举起手中的食盒:“母亲让我把这个拿来给你,是她亲手做的。”景和听到后,突然笑了。在我的记忆中,好像在他很小的时候才露出过这种笑容。
  后来,我把萧出云娶回家的那天,萧夫人在府外号啕大哭。洞房里我一杯一杯地灌着酒,出云一言不发地坐在榻上,盖头遮住了她的脸,我看不清她的神情。屋外忽然雷声大作,我走上前掀开她的盖头,她抬起头来看我。眼前人乌丝正绾,脸上扑着胭脂,比年幼的时候似乎又美上了几分。我扯下她头上的凤冠狠狠地扔在地上,如同当年砸烂的那个食盒。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还是日日到花楼里去喝花酒,拉着一群狐朋狗友。临溪倚在我的肩头,道:“奴还记得,那萧姑娘当初到这儿来寻公子,公子见都不肯见,怎么一转眼,就成了令夫人?”
  她说的是我刚刚被贬为庶民的时候,那阵子,从前与我交好的官宦,但凡见了我恨不得能遁地,都是远远绕着我走。不想萧出云却在花楼下站了个把时辰,最终命人送来一封信,信上鸳鸯小楷,我看完,便点火烧了。
  “公子,你还不肯告诉奴家,她是写了什么话让你勃然大怒吗?”
  我冷冷地扫她一眼,还是当初那句话,尔等媚俗,问来作何?我以为萧出云会到她母亲或者景和那里告我的状,又或者到花楼来闹。但是她没有,她甚至不肯跟我多说一句话。
  百里回来的那日,面上带着喜色。一整晚他跟我说了他全部的计划,我听着这个精心设计的复仇大计,想着,究竟这个人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屈居江府做一个管家?在他的计划里,我们还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强大到能够和朝廷抗衡。他跪在我的面前:“公子,张将军之女如今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我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张美丽而冷漠的脸来。最终我还是听了百里的建议,前往黄河去拜访张将军。张将军还是和从前一样,留着一脸的络腮胡,笑起来的时候像一口洪钟。近日到了枯水期,他邀我陪他去巡视黄河。一路上,我从幼时的琐事,说到天下局势,说起那个皇宫里的种种,张将军停下来,铜铃般的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外人都传,昔日的皇长子景白如今只是一个只知玩乐的废物,不想,殿下依旧还是当初那个令张某愿意肝脑涂地的殿下!”
  我道了声不敢,又问:“那不知,张将军当年的那句话,还做不做数?”
  夜里的黄河军营,不知是谁在吹奏梅花落。张将军笑着拍了拍我的肩,仿佛那年他第一次在御书房听我论政时,说要将女儿许给我的模样。第二日,我见到了张裴裴。她不像萧出云白净,皮肤的颜色像麦秆,当真是个武夫之女。她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梨窝,我这才记起,好像从来没见过萧出云对我笑。我带来了一些珍珠首饰,想要送给张裴裴,不想,她见了却不是很高兴。临别时我问她可有什么想要的物件,她想了想,说:“一把绝世好剑!”
  当天夜里我快马加鞭地往回赶,谁知第三日暴雪堵了路,百里和阿尘劝我在路上歇几晚,我不肯,带着阿尘走了小路,赶了几日终于到了府上。我本来以为府里应该是一片冷清,谁知才走到门边,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热闹得厉害。连马鞭都来不及放下,我推开门走了进去。萧夫人和景和都坐在里面,桌子上摆着满桌的珍馐来给萧出云庆生。见了我,萧夫人有些不满:“倒不知一个没有功名利禄、也无正事做的浪荡子在自己夫人生辰之日去哪里风流了?”
  我冷冷一笑:“是啊,我不该回来,免得破坏你们这阖家融融的景象。”
  景和听了这话,狠狠地拍了一掌桌子:“江白,你这是什么话?你可知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
  他已经不再叫我皇兄了。如今他贵为太子,而我只是一介草民。年龄的增长让他增添了许多威严:“见了本宫竟然不下跪,你真是胆大妄为。”他上前几步,将我手里的马鞭夺去,抬手就是一鞭。晚来的阿尘已經将手放在了刀柄上,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景和鞭起鞭落,疼得我几欲晕厥。最终,还是出云跪在他的面前替我求的情。我看着她拽着景和袍摆的手,心里无比屈辱。
  大夫说我伤得重,最好在床上休息十天半个月,我却并不在意他的话,第二天,我就带着阿尘四处去走访当铺和打铁的铺子,只为找到一把绝世好剑。每天晚上回来脱下衣服一看,背后的伤口又裂了。百里看了,直感叹,若是张将军和张裴裴知道了,不知道得感动成什么样子。后来,张裴裴也的确来了,她抱着我给她寻来的剑坐在我的榻前哭得一塌糊涂,然后她细心地给我背上的伤口上药。只有出云,一眼也不曾来看过我。
  我终于还是娶了张裴裴。成婚当天,高朋满座。出云的母亲冲到正堂里来,指着我的一身红衣,大骂我负心薄幸。我笑:“岳母,你是凭什么以为我会只宠她一人?你当她是洛神在世吗?”
  众人哄笑不已,她声嘶力竭地哭:“出云你来听听,这个孽障说的都是什么话啊!”
  “够了!别哭了!”张裴裴突然一把掀了盖头,“伯母,你要收拾这个孽障能不能等我拜完天地?”
  我惊讶地瞧着她,她居然叫我孽障?然后,出云就真的来了,她穿着一身浅色的衣服站在人群中,目色清浅地落在众人身上:“母亲,不要无礼,张姑娘既是江公子的心上人,自然不能怠慢。”
  她叫我江公子,这些年来,她甚至未曾唤过我一声夫君。我将张裴裴的手拉住:“是啊,出云说得没错,既然她是我的心上人,那将正妻之位让与她,想必夫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出云定定地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病色,淡然地说:“也好。”
  也好。听了这两个字,我心里某处积藏已久的东西仿佛在这一刻坍塌。我笑着点点头,将张裴裴护在怀里:“那就请你带这位夫人移步,我们要拜堂了。”
  后来,我时常想起出云离开时的背影,惊觉到,我失去她,恐怕就是从这时起。
  我不再去逛花楼,陪着张裴裴买花买衫,日日出双入对。世人都说那张将军的女儿可真是厉害,连这般浪子也能降服。张裴裴听了,笑得酒窝里像是盛满了甜酒一般。她躺在我的腿上,一面数着自己的发丝一面问:“夫君,你喜欢我吗?”
  我用手抹去她嘴上和萧出云同色的胭脂:“自然。”
  “最喜欢我吗?比对萧出云还喜欢?”天边阴云翻起一层雷电,我点点头:“嗯,这个自然。”
  等张裴裴睡下,我起身出门,带着阿尘去走访与当年巫蛊案有关的每一个人。我日复一日地听着当年的种种,想起母妃含冤而死时流下的泪,身上的每一寸都在痛。醉酒的我如何一个人从花楼走回来的,我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没有再来过这间院子,台阶上的草无人清理,竟然长得没过我的小腿。我可不记得有这样交代过府里的下人。萧出云的屋里还点着灯,我推开门进去,见她正低头在做一件狐裘大氅,她不知是我,只说:“兰儿,你怎么又来了,我很快就睡……”   “这颜色倒是与景和很衬。”萧出云一惊,针扎破了手指,她抬起眼来看我,未施粉黛的容颜却像一株寒冬里含苞欲放的梅。我抓住她的手腕,低头吮去她指尖的血珠,她想收回手,却被我反握住。出云看了我一眼,知道拧不过我也不再动了。我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坐下,屋里烛影惶惶,我半醉半醒地看着她:“你好像瘦了。”
  她一呆,依然不同我说话。我冷冷地笑了一声:“萧出云,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你。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很不爽你这副心高气傲的样子。怎么,你觉得我江白配不上你?还是,那个时候,你的心里就有了别人?”
  见她不答,一股怒意冲上我的心头,我抢过她怀里的狐裘大氅,将她细心缝合的地方撕毁,如同毁掉一件幼时我得不到也不能给任何人的玩物。她突然起身拽住我的衣袖:“江白!你疯了?”
  我看着萧出云,想起多年前,我与她定下姻亲不久,她和景和一同落水。救起他们两人的那天,她也是这样死死地抓住景和的衣袖,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可是萧出云,你给我看清楚,救你的人是我!
  朱钗滑落,我擒住她的手,将她死死攥在手里的那块布扯出。我倒要看看,她费了几分心血,来绣旁人的名字。
  江上大雾三千白。清者清,浊者浊,江公子不要自甘堕落,节哀。云字。
  当初她的信,字字如刀刻在我的心上。出云的江字写得秀气,白字俊逸,我摩挲着这块布,再看她,只觉得自己无比可笑。我从来没有想过,出云会怀上我的孩子。大夫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给自己倒茶:“你……再说一遍。”
  “公子,夫人有喜了!”
  我抬眼看过去,出云很快别开目光,这些年来我好像第一次看到她脸上除了冷漠以外的神情。我转头看向阿尘,他会意地点头,领着大夫出去了。兰儿高兴得厉害,立刻说:“我也出去,我去告诉厨娘,让她给夫人炖鸡汤!”
  “站住!”我出声道,“这件事情你要是敢说出去,我撕烂你的嘴!”
  兰儿好像被我吓住了,整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又说:“你记住了,不许告诉任何人,先下去吧。”
  出云抬起头来看我,病色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怎么,这个江府容不下她?”
  我看着她的脸,摇了摇头:“出云,你该高兴了,我会把你宠到天上去。”窗外落日的余晖倾斜着照进这间屋子里。出云没有高兴,也没有发脾气,她只是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江白,你走吧,我困了。”
  这一瞬,我忽觉她的脸又苍白了几分,我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走出去。阿尘已经在外面等我,他朝我点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办妥了,那个大夫不会说出这件事。“正值起事之秋,若是被裴裴知晓恐会误事。今日起,出云的起居饮食你都要一一过问,务必不要出任何差错。”阿尘答应了一声,我叹了口气朝书房走去。
  出云死的时候,我正拿着张将军的兵符坐在父皇的寝宫里。他正要出声,门却自己开了,阿尘站在夜凉如水的院子里,外面躺倒着七八个人。他收回目光冷冷地看着我:“白儿,你想如何?”
  我笑着说道:“我只是想请您去旁听一场旧案。”
  皇后因为巫蛊之术身患頑疾,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凄厉地笑了两声:“景白,本宫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再见到你。”我冷笑一声:“我这次来,不是听你跟我叙旧的,我来问你,当年,是不是你冤枉我母妃?”
  皇后冷哼一声:“你看看我现在这样子,我冤枉她什么?”
  当我找到当年将巫蛊禁术藏在母妃宫中的那个宫女时,她已经被割掉了舌头。可是皇后应该没有想到,这个宫女当年因为我母妃的原因学过写字。
  “荣妃得宠,皇后素妒,奴婢家贫,听从皇后所言,将装有巫蛊咒术之物藏在荣妃院中,为让荣妃彻底身败,皇后甚至不惜自己服下蛊毒……”
  皇后看完血书,大笑一声:“信口雌黄!本宫就算想要荣妃死,也绝不会拿自己做这等牺牲。多年来,本宫缠绵病榻,其中痛苦,尔等下作怎能体会?”
  我再拿出证据,她却依然死咬住不放。不得已,我只好让人把景和带出来。景和被人反绑着手脚,见了我,惊恐地挣扎了几下。皇后这才不安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冷冷一笑:“做什么?记得母妃当年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说罢,我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便朝景和走去。皇后因为激动从床上滚落:“别伤我儿!是本宫下的蛊毒!本宫恨她,也恨你!”
  刀刃落在景和的眼前,他看了他的母后一眼,流出泪来。这时,父皇的声音从暗处传来:“锦秋,这些年来,你竟然一直在骗朕?”这时众多的侍卫鱼贯而入,灯火通明中,这个男人一身明黄色袍子,身前一条巨龙睁着巨眼,腾云而上。我见了他,哂笑一声。父皇抬眼看来:“吾儿这是何故?”
  “父皇现在是否在想,这个蠢儿子,全然按照你布的棋在走?”
  父皇眼中闪过一瞬光芒,但面容仍旧平和。我将景和放开,他赶紧将地上的皇后抱起护在怀中:“父皇明察,方才分明是江白这刁民屈打成招!”
  我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本朝建国已历两朝,江王二家扶幼帝登基,权倾朝野。帝王家的人,结发的妻子是棋子,更遑论一个荣妃。当年,父皇命人假皇后之名将巫蛊之事栽赃母妃,又给皇后下毒,将本来只是后宫争宠,只需打入冷宫的母妃以极刑处死,顺带牵连了整个江家。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以皇后给自己下这般毒手的性子,怎么会留着这么多的线索与证人,仿佛就像在等我去查一样。
  “父皇,如今您再借我之手为荣妃平冤,江王两家气脉必损,好一招一石二鸟。”
  正说着,忽听外面一阵吵闹,几十名将领持刀剑而入,将整个宫殿团团围住。这些人穿的战服我见过的,就在张将军的军营里。我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兵符,我未曾下达任何让他们进城的命令,这是在做何?不多时,张将军和百里也来了,张裴裴跟在他们的后面,一身戎装。父皇走到我的身前:“张将军,你没有朕的命令带兵入宫是何意?”
  “皇上,臣听说有歹人想要对您图谋不轨,所以特意来保护您!”张将军神色一凛,“可惜,救驾来迟!”   “铮”,阿尘一剑将张将军的大刀挡去。我赶紧将父皇护在身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惊讶异常。我抬头看向百里,我能想到的百里当然也能想到,他说的沉冤昭雪,根本就不是皇后!是从他身边抢走了母后的父皇,还有我。
  我抬眼看着人群中的张裴裴,厉声问:“为什么?你竟然也要杀我?”
  她依然温柔地望着我:“江白,我听百里先生说,你为荣妃沉冤昭雪之后,便准备云游四方?你要帶在身边的人,是谁?”听到这个问题,我神色一闪,瞧了百里一眼。母妃之事,我当真已对这深宫高墙打心眼里鄙夷,我想过要走,我要带走的人,自然是……
  “出云在哪儿?”我突然有些后怕。张裴裴听了,朗声一笑:“江白啊江白,你这个问题没有让我失望。你可认得这个东西?”
  ——殿下这颗石头,雪白通透,一看就有天地灵气。殿下要拿来送人啊,可得是个能衬得上的人。
  长青树上飘落几片绿叶,裹挟着那颗沾着鲜血的石头滚落到我的脚边,出云死了。我转身想要抽出阿尘的佩剑,却被他拦下。霎时间,四周风云骤起,无数的黑衣人从漆黑的夜色中涌来。不过一瞬间,两方厮杀在一起。我抽出腰间软剑朝着张裴裴刺去,灯火阑珊里,我看到她凄婉一笑。一个身影倏忽挡在她的身前,软剑已尽数吞入这人的腹中。我一抬眼,正看到阿尘的脸。
  ——公子,这把剑刻着张姑娘喜欢的落梅赋,送给她正好。我还为您选了另一把软剑,佩在身上以防万一。
  “公子,莫要伤她性命,她不会伤萧……”阿尘在我与张裴裴之间倒下。四面杀声渐响,从夜幕四合,杀到东方鱼白。一夜之间,寿华殿外,尸身横陈,血流漂橹。百里伏诛,张氏父女被擒。我趁乱冲出人群,策马而去。
  百里说,如果我当初带她走,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嫁入宫闱,是不是也不会走到今天?
  父皇说,景白,你母妃死后,朕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可是这路却不得不走下去。白儿,天下之大你自去吧。
  张裴裴说,江白,你这个骗子。
  我到了江府立刻冲入出云的房中,一股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兰儿伏在床上痛哭。萧夫人见了我,冲上来抓住我的衣袍:“当初云儿要嫁给你时我就不该应允。你几时知道,你娶那张氏时她已病了数月?你几时知道,她大病未愈怎能要孩子?昨夜胎儿异动差人去叫你,你为何不来?她整夜都在叫你的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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