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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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伊姆·纳曼·比亚利克(Hayyim Nahman Bialik 1873-1934),出生于俄罗斯境内华林尼亚一个叫拉迪的地方,他的家庭是一个传统的犹太家庭。比亚利克在日托米尔一个犹太初级学校开始学习。1921年,比亚利克移居柏林,在那里成立了德维尔出版社。不久他将出版公司迁往特拉维夫,并积极投身于文化活动和公共事务,很快成为那里重要的文学人物。从1927年,直到他去世,他都是希伯来作家联盟的领袖。比亚利克的作品涵盖了各种类型和各种题材。他的写作被视为“现代希伯来文学的分水岭”。无论身前身后,他都被视为犹太民族的“民族诗人”。他的作品被翻譯为世界上多种语言,作品目录被归入布鲁姆的《西方正典》。
  古老的合欢树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没有看见
  我是如何沉默地彷徨。
  无论山顶,还是山谷
  古老的合欢树,都没有感到奇怪。
  合欢树溶解了所有的秘密,
  在我徘徊时,对我诉说着我的命运。
  我要请求它,告诉我
  我会嫁给谁呢?
  他会来自哪里,哦,合欢树,
  来自波兰,还是来自立陶宛?
  他会骑着马,还是乘着马车?
  他会带着随员,还是带着粮袋出现?
  他将给我带来什么礼物——
  珍珠项链,还是珊瑚花?
  告诉我,他的头发是金黄,还是黑色?
  他未婚,还是一个鳏夫?
  如果他已经老了,亲爱的合欢树,
  我不要他,请不要折磨我。
  我会告诉我的父亲:你可以杀了我,
  但是,别想将我绑给一个老头!
  我将跌倒在他的脚下,痛哭着大喊:
  不要将我绑给一个老头!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给自己找个老婆——就选她!
  别犯傻,莫迟疑
  不然,要被别人抢了先。
  我为自己找到某种蜜
  但它没有来到我的唇。
  她身上有着两个她,这寡妇:
  一个黑发,一个金发。
  不是小姑娘——那是珍珠,
  不是谁看到都快乐的
  漂亮、鲜艳的小姑娘,
  而我却爱上了那两个。
  但是谁能预言,谁知道
  我更爱她们中哪一个。
  时光流逝,我不知道怎么办,
  我犹豫不决,磨磨蹭蹭。
  突然来了一个恶魔,把她们吓跑了,
  一个拖着马尾辫、八字胡的恶魔。
  而我仍然是,一个傻瓜蛋,
  打那起,就是一个单身汉。
  一、二、三、四——
  给自己找个老婆——就选她!
  别犯傻,莫迟疑
  不然,要被别人抢了先。
  带我到你的翅膀下
  带我到你的翅膀下,
  做我的母亲、做我的姐姐。
  让我的头靠在你的胸前,
  让我的被放逐的祈祷回到你的温床。
  在一个仁慈的薄暮时分,
  听我诉说我的痛苦,低下你的头。
  他们说世界上有青春。
  我的青春,哪里去了?
  听!另外一个秘密:
  我被火焰灼伤了。
  他们说这世界上有爱。
  我们怎样知道,爱的名字?
  我受到了星辰的蒙蔽。
  那是一个梦,它过去了。
  在这世界上,我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除了巨大的废墟。
  带我到你的翅膀下,
  做我的母亲、我的姐姐。
  让我的头靠在你的胸前,
  让我被放逐的祈祷回到你的温床。
  返回
  又一次。看吧:一个耗尽精力的
  稻草人,满脸皱纹,
  枯草似的影子,
  像一片树叶飘摇着,
  斜斜地晃动在我的书本上。
  又一次。看吧:一个干瘪的
  老太婆,编织着、编织着
  毛线长筒袜,
  满嘴的咒语
  永远嘀咕着诅咒的嘴唇。
  那儿还有一只家猫
  自我离开后,就没有移动,
  蹲在火炉边,沉浸于它的梦,
  在梦里继续着
  猫捉老鼠的游戏。
  像往常一样,在黑暗中
  蜘蛛忙着编织
  悬挂在蛛网上,那里
  满是肿胀的苍蝇的尸体
  在西边幽暗的角落。
  你没有改变:
  像山冈一样陈旧。
  没有什么新东西。
  我要加入到你们中间,老朋友们!
  我们将一起腐烂,直到发臭。
  夏天在消逝
  夏天在死去,在落叶的
  紫色、金色和褐色中死去,
  晚霞也在死去,
  在它自己的血液里。
  在空荡荡的城市花园里
  最后的散步者停下脚步
  抬起他们的眼,目送
  最后一只鹳鸟的飞行。
  我的心是孤儿。很快
  冷雨将敲打它们的鼓点。
  “你是否补好了过冬的大衣?
  储存了对付一个冬季的土豆?”
  独自一人
  起风了,灯光吸引了所有人。
  新的歌曲唤醒他们的早晨。
  只有我,一只小鸟,被遗弃   在圣女的翅膀下。
  独自一人。我仍是独自一人。
  圣女的破碎的翅膀
  颤抖在我的头顶。我懂她的心:
  她对自己唯一的儿子的担心。
  从每一座山脊,她被驱赶——
  剩下一个荒凉的角落——
  在这书房里,躲进阴影里,
  而我,独自分担着她的痛苦。
  我的心,囚禁在
  她的翅膀下,渴望着光明。
  她把脸埋在我的肩头,
  一滴热泪,落在我的书页。
  她默默地抱着我,啜泣。
  她破碎的翅膀庇护着我:
  “他们消失在天堂的风中;
  他们都走了,我独自一人。”
  在那消失的无声啜泣中,
  在那滚烫的泪水中,我听到了
  一首古老的挽歌,
  一声恳求的哭诉。
  在一个夏季的日子
  在一个夏季的日子,正午
  使天空变成了一个炽热的火炉,
  我的心,正为梦想,寻找一个安静的角落,
  于是你来了,我疲惫的朋友。
  我的花园种阴凉的角豆树——
  绿油油的,远离城市的人群,
  它的叶子低语着神的秘密。
  我的好兄弟,让我们避一避吧。
  在这个甜蜜的正午
  我们分享快乐与温柔,
  当阳光刺穿了丰盛的树荫时
  金色的光线泄露了这秘密。
  在寒冷的冬季的夜晚,
  当寒冰刺痛你
  当冰霜的刀子插进你颤抖的肉体,
  到我这里来吧,愿上帝保佑。
  我的住房简朴,缺少显赫,
  但是温暖、明亮,对陌生人敞开。
  它的壁炉里有火,桌子上有蜡烛——
  我失散的兄弟,请留下来,取一取暖。
  当我们在嚎叫的暴风雨里听到一声哭喊,
  我们会想到外面饿得要死的穷人。
  为他们哭泣——流下真诚、可怜的泪水。
  好朋友,我的兄弟,让我们互相拥抱。
  但是,当秋天带着雨水和阴云来临,
  屋顶漏水,房子里面有蛾子,
  这个荒凉的世界,阴沉,在污泥中沦陷,
  我仁慈的兄弟,让我独自一人留下。
  贫瘠的时代,我的心在缓慢的
  衰败中枯萎,我愿独自一人。
  不被看见。不被知晓。没有一个陌生人理解。
  在一种无声的痛苦中,我独自悲伤。
  城
  那么,到废墟中去,残垣断壁延伸着,
  宽阔的地方生长着空洞,裂口越来越大;
  走过毁坏的灶台,来到倾塌的墙前
  光秃秃的烧黑的砖,烧焦的石头,一一暴露
  如此巨大的伤口,没有缝针
  可以缝合,没有治愈之法可以治愈……
  恐怖漂浮在椽木周围,恐怖
  背靠墙壁躲藏在黑暗中,
  恐怖在沉默中无声地滑行。
  主啊,难道你没有听见,在无数车轮下
  被碾碎的肢体狂乱的涌动?
  如此多的痛苦和磨难
  在这奴役的房子里,扭结在一起,
  甚至不会从它自身的痛苦中被撬开。
  在短暂的疲劳和厌倦之后,一个黑暗的显 现的神
  跑遍所有的角落,找不到休息之所;
  想哭,却哭不出;
  想怒吼,却无力出声……
  垂落的树枝
  一根长枝垂挂到篱笆上,睡着了——
  我,也会这样睡着。
  果实坠落;对于我的根和枝
  我有什么在意的呢?
  果实坠落,花朵早已被遗忘,
  只有叶子还在。
  有一天,暴风雨来临,它们也会落下,
  落到地上,伤亡无数。
  然后,是可怕的夜晚。
  无法喘息,无法睡眠。
  我独自在黑暗里挣扎,将
  我的头,撞在墙壁。
  春天还会绽放。只有我
  悬挂在我的树干上
  光秃秃的,没有花蕾、没有花朵
  没有果实、没有叶子。
  在我死后
  在我死后,请这样哀悼我:
  有过一个人——瞧,他已經不在了;
  在他的时代到来之前,他就死了,
  他一生的歌,停在了半中间;
  啊,真可悲!他本想再唱一首歌
  而现在,这首歌永远失去了,
  永远失去了!
  这是多么可悲!——他也有竖琴,
  一个活生生的、沙沙作响的存在;
  诗人用它来说自己的话
  他全部的心因此而得以显露;
  他的手,赋予每根琴弦以呼吸,
  但是,有一个秘密他藏在心中,
  他圆润的手指,弹啊弹,
  有一根弦却一直沉默着,
  沉默到今天!
  这是多么悲哀,多么悲哀!
  在她所有的日子,这根弦,颤动,
  无声地颤动,无声地颤抖,
  她渴望、思念、苦恋、向往
  她可爱的救主
  就像一颗心渴望着它的意中人:
  尽管他每天在犹豫,她还是在苦等,
  在隐秘的呻吟中恳求着他的到来,
  而他犹豫了,一直没有来,
  一直没有来!
  这痛苦太强烈,太强烈!
  有一个人——瞧,他已经不在了;
  他一生的歌,停在了半中间;
  他本想再唱一首歌
  而现在,这首歌永远失去了,
  永远失去了!
  责任编辑:丁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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