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半生相伴马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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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4日晚,吉尔伯特·卡普兰(Gilbert Kaplan)在上海大剧院领衔演绎了马勒的第二交响曲。这位超级票友、曾经“打不准拍子的冒牌货”,目前已成为“最专业的业余指挥家”。他与维也纳爱乐乐团合作的“马勒第二”版本,是迄今为止全球最畅销的马勒唱片。
  
  一百多年前,马勒的音乐在维也纳首演时,外界回应的是一幅讽刺漫画—指挥侧过头,对空荡荡的台下发问,“观众都上哪儿去了?”一个声音答,“都站在舞台上了。”马勒交响乐的铺张、繁复,由此可见一斑。
  这位夹在晚期浪漫派和现代音乐之间的人物,历来被认为是一个“过渡者”。马勒作为德奥系的古典继承人,光芒远被勃拉姆斯和布鲁克纳所遮蔽;尽管他被十二音体系的开拓者勋伯格供奉在私人的神龛,却仍有演奏家将他斥为“魔鬼”。抛开批评界的冷遇不谈,甚至连他的妻子阿尔玛也曾挖苦,“马勒的交响曲难以卒听,他的作曲远不及指挥才华。”
  马勒在世时的名望,更多建立在指挥上。他有“彪罗(瓦格纳的御用指挥)之后最伟大的指挥”之称,而作曲家马勒重新进入公众的视野,要到他谢世60年之后。“马勒第五”的“柔版”,被意大利导演威斯康蒂选作《威尼斯之死》的电影配乐,竖琴拨动下弦乐营造的声潮,成了马勒被公众记取的缩影。一个比较老套的段子,说是一位好莱坞制片人惊闻此曲后,问“这是谁作的曲,我要找他订份合约”。
  斯人已逝百年,除了电影配乐演奏会上的“柔版”,马勒的作品仍鲜有在国内公演。今年四月,为纪念马勒逝世100周年,上海爱乐乐团在上海大剧院上演了马勒第二交响曲(别称《复活》)。而被请来担纲这次演出指挥的,是一位身份特殊的人物:最专业的业余指挥家吉尔伯特·卡普兰。
  一曲定终身
  上海爱乐乐团的乐手们在排演前一周拿到的《复活》曲谱,是由马勒基金会出版的最新校勘版。而马勒基金会的创始人,正是卡普兰。他于1984年以重金从荷兰基金会拍得“马勒第二”曲谱手稿,精心比对马勒的日记和信函后复原的这个版本,号称高保真地“再现了马勒的音乐意图”,这也是超级“票友”卡普兰向马勒百年纪念日的献礼。
  曲谱上用铅笔标满了记号,从节奏到音乐色彩,精确到每个小节。在上海的排演中,卡普兰逐页翻过粘满了黄色便签条的谱子,口中喃喃着具体到小节编号的指令“第316小节,Crescendo”。乐手面对他略显僵挺的身子,夹着两臂小幅挥舞,犹如被马勒的音乐拉回远处。“马勒是需要拉开距离听的,就像长城这样的宏幅巨制,非从一个远视距的俯拍角度,你不能领略到它的气象。”上海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黄国真如是说。
  以指挥为业的马勒,作为一个作曲家,常被时人谑为“半吊子”。而卡普兰拿起指挥棒,则完全是半道出家。他24岁第一次听到马勒时,已经是一个年轻的百万富翁。但在此之前,他所接受的所有音乐教育,加起来是不到三年的业余钢琴课。1960年代,他创办的金融杂志《机构投资者》在华尔街搅得风生水起,甚至到了1998年,他还顶着美国商贸代表团的头衔访华。
  马勒击中了他的哪根神经?让他在1960年代决然放下回报优渥的金融出版工作,辍业18个月突击学习指挥,以执棒马勒的交响曲为毕生追求。卡普兰曾对古典乐评人布莱希特说,“你肯定知道,我熟识的那些人每天早晨起来就会问自己,今天我能赚多少?那是他们唯一的动力。而我的动力变成了赚钱之外的其他东西。”
  眼前这个年过七十的老头,戴着一副基辛格式眼镜,自顾茫然地说,“要知道,我爱上马勒时,他刚从人们的遗忘中苏醒,‘马勒第二’更是一支生僻的演出曲目。”卡普兰乐于把他与马勒音乐的相遇比作“一见钟情”。但现在他相信,自己历久弥坚的婚姻就是对马勒音乐“一见钟情”的旁证。
  在24岁那年,他满世界兜转着听“马勒第二”的时候,就在伦敦王家音乐大厅“一曲定终身”,当年那个邻座的女孩日后成了他的妻子;而当日演出的伦敦爱乐乐团,在三十多年后完成了他执棒下最成功的版本,创下了18万张的销量。
  “马勒第二”是卡普兰四十年的“业余指挥”生涯中唯一一部交响乐全曲,他与维也纳爱乐乐团合作的“马勒第二”版本,是迄今为止“全球最畅销的马勒唱片”。让老头颇为自得的是,“伯恩斯坦说过,要是在欧洲寻找接替他的“马勒第二”指挥,我是他能想到的第一人。”
  
  “打不准拍子的冒牌货”
  卡普兰在欧洲先后执棒了伦敦爱乐、维也纳爱乐等名团后,重返美国,他的第一站是纽约爱乐交响乐团。让他没有料想到的是,在这座城市,他遭遇意想不到的敌意。
  纽约爱乐乐团作为全球马勒演出的重镇,有过马勒亲自执棒的辉煌历史。要这帮眼界极高的演奏家听命于一个“票友”,自然难买账,卡普兰甚至被讥为“一个连拍子都打不准的冒牌货”。
  在那次罢演风波中,提琴手Peter Kenote不留情面地说,“卡普兰的指挥,在最好的情况下就是不出错,最糟的情况下简直就是可笑,纽约爱乐不该迁就某位‘票友’。”另一名乐手Finlayson甚至在博客上公开质疑,卡普兰是通过向乐团捐钱而换取了执棒的机会。
  旧事重提,卡普兰在那副基辛格式的眼镜背后,掠过一丝疲倦。他更愿意拿马勒当年初到美国的遭遇来说事:马勒的首演曲目瓦格纳的《特里斯坦》,在大都会歌剧院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但托斯卡尼尼的到来,迫使他出让一部分自己的保留曲目。即便如此,后者还是对马勒所推崇的“指挥上的灵活性”嗤之以鼻,并且终身拒演马勒的作品。
  “灵活性是马勒所要求的,从字面上说它意味着一定的自由度。乐手拿到最初的乐谱后,就必须做自己的工作。”当卡普兰听说上海爱乐乐团的部分乐手在排演当日才刚拿到曲谱时,整个身子蹭地从沙发上坐直,“这可不行,马勒是极其复杂的。”
  对于像纽约爱乐这样的顶尖乐团,指挥的这种“放任”让演奏归于音乐自身的逻辑,卡普兰也承认“好的乐团几乎是不需要指挥而能让音乐流淌”。但对于上海爱乐这样初演马勒的“新手”,卡普兰式的“放任”,就容易流于平庸的照“谱”宣科。上海爱乐的多位乐手也有此体会,“卡普兰对乐谱抠得很细,但演出时气场不足。”
  好在纽约爱乐的不愉快经历,丝毫没有影响到卡普兰四处为马勒布道的热情。他喜欢引马勒的话来自嘲,“我确实是拿头去撞墙,但是会砸出一个洞的将是墙而不是我。”年过七十的他,每年仍保持三到四场与不同乐队合作的马勒音乐会,并把自己的曲目库小心翼翼地拓展到了“马勒第五”的“柔版”乐章。
  古典音乐诠释的“曲无定版”,和对一支曲子理解的差异,在这短短的8-15分钟里,达到了极致。这是一支缠绵的爱欲之歌,但也经常作为葬礼音乐演奏。“柔版”乐章的手稿,是当年马勒赠送给未婚妻阿尔玛的定情物。写作第五交响曲的马勒,在卡普兰看来,马勒正处在人生得意的顶峰。“但他写下的不是现实的生活境遇,而是对宿命的预感。”作曲家此后经历了丧女之痛、爱妻阿尔玛和包豪斯的创始人罗格庇乌斯的婚外情。如此人性化的音乐诠释,被《纽约时报》的乐评人Steve Smith认定为是卡普兰版本的马勒受到大众追捧的原因。
  只是当卡普兰站在上海大剧院的指挥席上,面对那些对马勒所知甚少的中国听众,他那拘谨而摆幅微小的挥棒中所隐藏的对马勒大半辈子的一往情深,已经没有多少人能窥得到了。当号角动机奏出的时候,他一挥臂,好像依然要凌空逮住那个信号,这声从四十年前就在他的命运上方响起的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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