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老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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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贾樟柯整了部片子叫《三峡好人》,我还没来得及观看,不过我想说说我们新闻系11队好人老薛。军校四年,我就和老薛有过整四年的金钱往来,乍一听,俨然我是个成天戮战商场的生意人,事实却是:我是个典型的“月光女神”,每月的津贴只需三五天就挥霍一空,接下来的时间里,不得不举债度日。说来惭愧,虽然是个女同志,但我从不知理财为何物,每次得了机会外出“放风”,我都要为拉动内需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常常闹到严重经济赤字。不知从哪天起,老薛就成了我经常性的债权人,偶尔遇到“战时”(连下月津贴也提前透支了),老薛也是相当有风范地不多问一句就伸手甩出几张大钞来。四年间,我和老薛就这样周而复始地重复着借钱、还钱、再借钱、再还钱的日子。借钱还钱次数太多,有时我也记不清还了还是没还,问他,还了没,他总是乐呵呵地说,还了,不过你再还一次我也不介意。关于我这四年来所借的钱所还的钱到底有多少,也成了一个谜。老薛其实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自从上军校以来,他就没有要过家里一分钱,完全是自力更生。他节约,总是把津贴都省起来,从不胡乱开销;他也大方,只要是同学需要,他会毫不犹豫地慷慨解囊。我就是和老薛在这种债务关系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虽然老薛一再声称他的家在壮阔的泰山脚下,并且还告诉我如果假期去看他时下了火车就可以乘那种现在很少见的“蹦蹦儿车”,我还是一直怀疑他不是山东人,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山东的男同志都该是彪形大汉,最起码要像队里其他几位山东男士一样在个头上显出优势,而老薛,瘦瘦小小,怎么看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老天作证,他从大一入校就是这样,绝对不是后来把节约下的津贴借给我所造成的。然而,身形的小巧并不妨碍他一级一级把“官”当上去,先是副班长,然后是班长,然后是副区队长,不必说,老薛的军政素质那可是颇得队长教导员青睐的,他的体质也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弱不禁风,跑5000米的时候,蹿得比谁都快。老薛当骨干其实不算个铁腕,站在队列前说话总是客客气气、温温柔柔的,这样说老薛可能不大合适,但他确实跟那些一站在队列前就把嗓子当成喇叭喊的骨干不一样,然而没有人敢说他的带兵方式不好,他的班,是全队的优秀班;他的区队,没有人不对这个个儿不高的家伙心服口服。对于我们——该区队的女同胞们来说,对老薛的喜欢就更是不加掩饰了,理由有以下几点:一、安排公差勤务,老薛总是口里说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同时把最轻的活儿都留给女同学,带着男同胞就“哼哧哼哧”干起脏累活儿来;二、区队里女同学多,女同学所特别热爱的周末外出证却是计划经济时代的副食品票——有限而紧俏,在这“狼多肉少”的情况下,老薛总是尽量跟男同胞协调,把证多留一些给女同学,甚至他自己的区队长特殊外出证,也是十次有九次贡献了出来;三、这是十分重要的一点,我不得不感叹老薛何以能在女同学中享有崇高的个人魅力,那就是,当队领导来势汹汹要检查女生内务时,被我们视为“内阁大臣”的老薛总会有一些可靠的情报提供给大家,如果队领导看到此文,请不要迁怒老薛,因为他说的总是:“你们女生,内务要注意保持,要检查不检查时一个样。”很正常的语句和语调,对不对?
  老薛当班长时,他带的三班气氛很好,这有两层意思,一层是字面意思,来自五湖四海的男同胞在老薛的带领下混得简直是亲兄热弟,班级的氛围相当融洽,为构建和谐11队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二层是内在意思,因为老薛的严格要求,住了十个男生的班级每天都打扫得干净卫生,很少发生把臭袜子作为不动产收藏起来的情况,所以房间里没有什么异味。因为这,我们女生班便常常把老薛的班作为了第二据点,有时需要在队里待命,(男生宿舍紧靠队部,女生宿舍在其他地方)我们便直接杀进三班,抢过男同胞的马扎乱摆一地,并在男同胞的书架上随便抠几本书来娱乐,等到集合的哨声尖厉地响起来,我们又立刻冲出去,根本不管男同胞们在房间里面对着遭到毁灭性破坏的内务捶胸顿足,而这时,老薛通常什么牢骚话也不说,他只是飞快地扫一眼残局便立刻指挥男同胞迅速恢复起内务来,所以通常,我们其他所有人都站队完毕了才看见老薛的三班急急赶来。尽管这样,老薛也从没撵过我们女生班的同志,背地里,大家都说,老薛这人,实在是个好人。
  想来老薛对于我怀疑他不是山东人的事情是耿耿于怀的,否则放寒假返校后,他不会带来半口袋的薄煎饼和胖大葱以作证明,那些比我拇指还粗的大葱,我看了第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直接送还给他了事,那些棒子面高梁面的煎饼,我们一个宿舍所有人一起奋战了一周才解决完毕。打那以后,我们就吃白食上了瘾,只要老薛放假回家,他必会收到不知哪只馋猫向他讨要山东煎饼的短信或电话。我也就相信了老薛果真是个山东人。
  有时我想,如果不是老薛过去那么大方地借钱给我,或许我再挥霍时会有所收敛,老薛的好说话,间接造成了我的坏习惯的养成,从这一点来看,好人老薛还是有缺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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