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食动物:笑,有时是最难的事儿

来源 :南都周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zhangqian728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大家好,我是大木,我是晃晃,我们是——‘肉食动物’!”
  在最近落幕的综艺节目《脱口秀大会》上,横空出世了一对新人组合。他们在大家惊诧的目光中,横冲直撞地杀进了总决赛,也让许多人开始关注:什么是漫才?
  漫才,是一种源自日本的喜剧表演形式,通常由两人组合演出,一人负责扮演聪明人,不断吐槽,另一人则负责装傻充愣,两人以极快的速度抛出一个又一个笑话,演绎着各种荒诞、误会、双关语和谐音梗。高分电视剧《火花》就曾描述过这个群体的生态,而日本导演北野武,最初也是讲漫才出道的。
  其实早在前几年的《脱口秀大会》舞台上,就有演员尝试过漫才,比如昌叔+梓浩、李诞+王建国,但都没能走到特别远,李诞甚至感叹过:“漫才不适合这个舞台”。然而在今年,除了“橙色预警”、昌叔之外,王建国和张博洋两位脱口秀老炮也讲了漫才,最终却是“肉食动物”冲到了最后。
  喜欢他们的人就像发掘到了宝藏,如痴如狂,到处安利;而不喜欢他们的人,则频频跳脚,大呼不解:“不就是李诞想要硬捧漫才吗?这都能进决赛?黑幕!”“这和相声有什么区别?还不如看隔壁德云社呢。”“我觉得好尴尬啊,一点都不好笑,一看到这组就跳过”……

“肉食动物”凭什么?


  “肉食动物”确实没什么来头。就在两年半之前,晃晃还是个在软件园里上班的游戏设计师(现在依然是),有时去厦门“来疯”俱乐部听听脱口秀。平时做设计师的大木,晚上会去讲单口喜剧,也做过脱口秀专场主持人。“那晚正好大木讲开场,我听完觉得,哎呀,也就那么回事,我也行啊!”晃晃回忆。
  后来,他真的被拉到了舞台上即兴演出,反响居然不错,于是便成了常驻演员,经常和俱乐部的演员一起出去吃饭、喝酒、侃大山。
  晃晃其实不太喜欢社交,“我们俱乐部的人都知道,只要在场超过6个人,我就不说话了。但大木却好像有‘社交牛皮症’,我们俩挺互补。”“来疯”俱乐部主理人Lucy笑着回忆,“大木是属于喝高兴了就开始猛说胡话的人,这个时候晃晃就会在旁边打圆场,拉着劝他。”
  各自演了一段时间,两人都感觉遇到了创作瓶颈。“那时我们看到了昌叔梓浩演的漫才,便到B站上刷了很多日本漫才,比如三明治人、Non style等组合的作品,发现真是太好笑了,所以心血来潮,写了个《愚公移山》的本子。”
  第一次上场,这段表演居然嗨翻全场。在Lucy看来,他们俩简直是绝配:都是80后中年大叔,三观和气场很合得来,而且穿搭很潮,谈吐有范儿,是很具备明星潜力的。
  而在那时,两人甚至连组合名字都还没想好。“为什么最后起了‘肉食动物’这个名字?”“就想告诉大家,我们不是吃素的!”
  讲了10次左右的开放麦后,“肉食动物”就接到了商演机会。2019年11月,刚成立两个月的“肉食动物”参加了单立人举行的全国原创喜剧大赛,本来是抱着见世面的打算,没想到“一不小心”就拿了个冠军。
  再后来,他们还开起了自己的专场,两人配合得也越来越顺畅。“大木是设计师,在发挥创意、想象力方面很有感觉;而晃晃是做游戏设计的,对于整体框架、输出节奏等会把握得很好,加上他之前在西藏开客栈、做过服务员、卖过空调、在公司做过管理层的经历,也给了他很多素材。”来疯俱乐部主理人Lucy解释。
  彼时,中国脱口秀行业刚有起色。Lucy还记得,2015年刚开办“来疯”时,脱口秀是非常小众的,知道的观众少,能演出的人更少,更不用说什么专业指导,从业者都是“靠爱发电”的。
  然而借助互联网的力量,2016年和2017年先后开播的《吐槽大会》和《脱口秀大会》将这种西方舶来品带到了许多年轻人面前。根据CBNData在2018年发布的报告,喜欢看这类“年轻态喜剧”的观众中,有62%曾去看过线下脱口秀,还有不少人从观众变为了演员,仅2017年就有4万人开始学习脱口秀。如今,‘笑果文化’每年在北上广深的开放麦就有500多场,上各大城市公开售票的脱口秀厂牌也越来越多,经常出现一票难求的现象。大麦发布的《2021五一档演出观察》数据显示,五一小长假期间,2021年较2019年的线下脱口秀观演人次涨了6倍,票房直增3倍。
  2021年8月第四季《脱口秀大会》开播时,演员阵容中出现了上海交警、癌症科普博士、短视频博主、特殊病患者等。这档节目成了“人人都能说5分钟脱口秀”的舞台。
  但当今年‘笑果文化’发来参赛邀请时,大木的第一反应是:“去啥呀?人家全是职业选手,天天搞创作,各种舞台经验,我们去简直是丢人。”



  “虽然我们成立了快两年,但中间有一年时间是空白的,2021年初才慢慢恢復了创作和演出的状态。”大木还隐隐担心另一件事儿:在那一年空白期中,晃晃确诊了抑郁症,还在慢慢恢复。万一参赛压力太大,导致再次犯病怎么办?
  但晃晃却出乎意料的坚定。他拉着大木出去喝了一顿,软硬兼施,生拉硬拽,愣是把大木给说动心了。
  “他哪句话打动了你?”《南都周刊》记者问。大木:“我这个人有个很大的问题,记忆力不好,那天喝多了,这事儿完全不记得了。”晃晃插嘴:“我记得我记得。”大木:“我不相信他的记忆,这肯定是二次加工!”晃晃:“没有,是这样的,我给他画了个饼。我说你想一想,我们最不济也就是连海选都不过,回来继续练呗。但万一过了,甚至能多走几轮,那就有了比开放麦大得多的舞台,可以检验我们到底厉不厉害,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于是,就有了“肉食动物”后来在节目上一场比一场“炸”的表演。

“荒唐但好笑”

  “肉食动物”的每个本子,都会根据每一次線下演出的效果不停修改,比如《外卖》,已经演了超过两年,大大小小的改动可能已经超过50次,但他们依然在不断打磨。在《脱口秀大会》比赛期间,他们新写的本子去线下试验的场次不够,便在酒店排练录下来,一遍遍打磨走位、节奏、表情,来回至少要录十几次。
  决赛那几天,大木太太的预产期突然提前了,大木决定留在太太身边陪产。晃晃一个人到了节目组,既为搭档感到高兴,又发愁接下来的比赛。两个人的剧本只剩一个人演,离决赛也不剩几天了,还比啥呀?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觉得要不试试配合录音来演?
  包袱又多又密的漫才,关键就靠两人的相互配合,还得根据观众反应调整节奏,但《大木来信》愣是靠着晃晃在舞台上和大木的隔空喊话,完成了一段让人笑中带泪的表演。在节目彩蛋中,两人更是展现了靠“几张涂鸦+一个人”也能逗得哄堂大笑的功力。
  一开始,许多观众对这种无厘头的搞笑风格一脸懵圈,弹幕里经常飞过“这讲的啥?”“好尴尬啊”“笑点在哪?”之类的评论。演着演着,开始有人砸吧出味儿来,觉得“虽然很荒唐,但确实很好笑”的人越来越多。到了《白雪公主》那一场,线上线下彻底笑疯了。弹幕里层层叠叠地刷过“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啊笑不活了”,领笑员徐峥和大张伟笑岔了气,李诞抱着头边骂边笑“什么玩意儿!”
  大木担心的情况也没有出现。“我哪来得及犯病啊?比赛节奏太紧张了,一两个礼拜就得写出个新本子来,根本没时间想别的!”晃晃回忆。
  两人每比完一场就得回厦门各自上班,期间见缝插针地碰在一起写段子。两人会把自己想到的先写出来,列出大框架后,就一起填梗。“我们好像从没有因为创作争吵过。”
  尽管漫才和传统脱口秀大相径庭,笑果的编剧们也给了很多好建议。有些他们不太确定是否合适的梗,建国、程璐会坚定地建议他们留下,这才有了“抱鲤鱼娃娃”“佛跳墙”“既会唱歌又会跳舞”那几个“炸”翻现场的桥段。


获得快乐有多难


  《脱口秀大会》上线播出时,赛程已经过半,“肉食动物”在现场的感受是“一路高歌”。但前两期的观众评论却让他俩傻了眼。
  “我一看弹幕里一大堆‘尴尬’‘有啥好笑’,就很崩溃。啊~真实世界的反应原来是这样的吗?”大木和晃晃顿时陷入了自我怀疑中,这甚至影响到了他们线下的状态。
  “那时候距离下一场比赛只有不到一周了,我们还在写新本子。有个本子拿到厦门开放麦试讲,结果全程都是凉的。大木当时就颓废了,说要不算了吧,晚上那个也别演了。”晃晃硬打起精神来鼓励他:“哎呀别为这点破事就那啥,不行就继续整啊!”
  “我俩的状态就是,如果我消极了,晃晃就给我打打气;然后他膨胀了的话,我就按一下。”大木笑着总结。“一对组合肯定得平衡一下,是吧?”那晚的开放麦,他们还是上台了,反响挺好。他们趁热打铁地改了四五天,就有了《无人岛》。
  节目带来争议后,有粉丝上微博安慰他们。”他们会私信说:你们别看那些东西!你们就是最棒的!一开始我们是有点玻璃心的,但到了后来,就轮到我们来安慰粉丝了:大家看到差评别介意,对于新事物,肯定要有个接受的过程嘛。”
  观众的心路历程,从网友评论中可以归纳为:“这是什么破东西!”(《外卖》)——“好像有点意思?”(《恋爱偶像剧》)——“我可以了!”(《无人岛》)——“哈哈哈我真的笑了”(《白雪公主》)——“笑着笑着就哭了”(《大木来信》)——“我为之前没有get到你们的笑点而道歉!”(《彩蛋》)。
  但其他争议也接踵而来:“肉食动物就是李诞他们硬捧出来的吧?”“既没吐槽生活、也不反映现实,根本找不到共鸣,这还是脱口秀吗?”“漫才跟相声有啥区别啊?”甚至有人抨击《白雪公主》,认为这个段子是在制造体重焦虑。
  另一对漫才组合“橙色预警”曾这样解释:“于谦老师说过,讲相声说话一定要稳,每一个字都要打到观众;但漫才刚好相反,就是一波快攻,打你个措手不及。如果把漫才比作短视频的话,相声则更像是舞台剧。”
  漫才的节奏非常快,包袱又多又密,而且大多荒诞不经,如果是熟悉二次元和弹幕文化、喜欢看类似《万万没想到》《十万个冷笑话》《日和》《银魂》等节目的年轻人,可能会更快融入。
  但是,“肉食动物”却觉得没法对这些东西下定义。“毕竟我们也才尝试了一两年漫才,而这些行业都有着从业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大神。”其实对于中国观众来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所接触的无非是相声小品,因此每当有新形式出现,总会引发某种“派系之争”。就像脱口秀刚在国内兴起时,就有人拿来跟中国的单口相声、日本的落语作比较,觉得没什么了不起。但当越来越多喜剧类型出现后,最终的评判标准,还是回归到了“好不好笑”上。
  网友朵北这样说:“我以前不太能get到日本漫才的笑点,可能就像外国人看相声吧,文化不同。但肉食动物每次都让我笑到肚子痛。”也有网友表示:“可能有人觉得脱口秀就得有点深度,让你领悟到点儿什么,所以看到纯搞笑的就接受不了。但为什么连快乐都要有理有据呢?”
  在晃晃看来,对于喜剧形式“原教旨主义”式的较真,似乎纯粹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如果他们看完我们的表演不快乐,我还挺替他们难过的。”大木在旁冷不丁反驳了一句:“也许在网上抬杠的那一瞬间,就能让他们快乐呢?”他也很想劝有些粉丝,不要去别人的漫才表演上安利“肉食动物”,或者拿来作比较。“毕竟我们有过这种被拉踩的经历,很不舒服。这个行业才刚起步,能不能包容些,先让它成长起来?”
  在接受《南都周刊》采访的前一天,他们去线下演出,惊讶地发现前排坐了两个小孩。“你知道,脱口秀一般是不让未成年人进入的,怕有些玩笑会误导他们。但小朋友的妈妈说,他们是肉食动物的死忠粉,求爷爷告奶奶才被带了进来。还有同事说,他爸妈平时看单口喜剧不太笑,但看完肉食的表演非常开心。”
  对于这个开发出来的“全年龄段市场”,大木和晃晃都很惊讶,他们甚至开始考虑做个儿童专场,让全家老小都一起看。“也许孩子会被第一层含义逗笑,而大人又能看到后面更深层的东西,比如无人岛温饱解决之后人类就会发动战争,但大家都会是开心的。”
  晃晃在旁边点头:“因为我自己是有抑郁症的,所以我知道,获得快乐这件事情有多难。”
  他对一个家长的留言印象特别深刻:“她说,自己的孩子得了自闭症,平时几乎是不会笑的,但偶然看到我们的表演后,突然哈哈大笑。这位妈妈平时养育孩子特别辛苦,也不知道怎样能让孩子快乐。她在信息里说,很感谢我们,希望我们能多录些作品传上来。至少,在看到那些视频的时刻,她们拥有了快乐。”
其他文献
由卫生部任命、北京市卫生局负责管理,北京第三批抗震救灾医疗队(心理救援队)于2008年5月16日组建成立。卫生部医政司副司长张宗久、卫生部疾病控制局精神卫生处处长严俊、北京市卫生局副局长于鲁明为前线指挥;北京安定医院副院长郑毅为心理救援队队长,北京安定医院党委副书记陈兴德为副队长(兼临时党支部书记);北京回龙观医院副院长杨甫德、北京大学第六医院教授丛中、北京安定医院宣教科干事朱秋艳为核心领导小组成
王思聪的大众点评账号居然被盗了。  10月10日,王思聪连发两条微博怒斥大众点评“恰烂钱”,称自己的大众点评账号莫名其妙被别人改绑手机,并质疑大众点评,“这就是上万亿市值公司的安全系统吗?”  随后,有网友证实,只要提供原手机号码和生日日期,就可以顺利换绑大众点评账号。  大众点评为美团旗下公司,博主@轩宁轩sir 在微博发布视频演示了在美团上更换手机账号的过程:该博主以“手机无法接收短信”为由,
期刊
期刊
大数据杀熟有望得到进一步规范。  11月1日即将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信息保护法》(下称“个保法”)中第24条明确规定,个人信息处理者利用个人信息进行自动化决策,应当保证决策的透明度和结果公平、公正,不得对个人在交易价格等交易条件上实行不合理的差别待遇。  早在2018年,“大数据杀熟”就被评为年度十大新词语,并被央视和最高人民检察院等共同评选为年度“十大消费侵权事件”之一。  近年来,有关大
期刊
教师节前夕,中华精神科杂志编委、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张亚林教授荣获教育部第三届全国高等学校教学名师奖。这是中南大学在本届惟一获此殊荣者,也是迄今我国精神医学界惟一的获本奖者。
2020年4月27日,成都,付费自习室。  为了通过CPA考试,每到休息日,陈炜就会踩10分钟单车去付费自习室复习,呆到晚上11点再回来。  他在佛山顺德一家银行工作,下班经常是夜里10点以后,周末、节假日的家中并不适合备考,沙发、床、电视、手机对他而言都是巨大的诱惑。当离家不远的自习室开始试营业后,陈炜就转战自习室,虽然花费要比图书馆贵一些,但“对备考的人来说,时间是最重要的。”  如今,越来越
期刊
第五届西部地区及全国部分省、市(自治区)司法精神病学学术会议暨工作会议于2006年7月27-28日在西宁市召开。会议由青海省医学会和青海省第三人民医院承办,青海省卫生厅和司法厅等领导到会。共有21个省、市(自治区)的65名代表参加,收到论文48篇。会议根据我国目前的司法精神病学现状,对司法精神病学工作管理。
期刊
今年1月,人社部公示了一批新职业,其中“家政服务员”职业下新增了“整理收纳师”工种,再一次引发了关于收纳师的讨论。有收纳培训品牌统计的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底, 国内接受过职业整理收纳师培训的人数已达到7000余人。  收纳师服务好不好用?杭州的洪女士告诉南都周刊记者,此前她花了3300元请整理收纳师整理衣橱,后来在社交平台上分享了自己的经历,就有网友评论,“1000块我给你收拾。”甚至有认为收
期刊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