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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茫茫莽莽,封住了山路。不过,李六儿还是决定和那个人进入大黑山。
他急需猎到一只狐狸。
李六儿是猎手,大黑山下十里八乡人人竖大拇指的猎手,曾独自打死一只饥饿的土豹子的猎手。
但,他现在有些手怯。前些日子,为了待产的妻子,他在大山里守候了一天,终于打到了一只狍子,一只怀着幼崽的狍子。那只黄褐色的母狍子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上,四肢无力地抽搐着,它的头缓慢而沉重地抬起来,看看空阔的蓝天,看看不远处还未散尽的硝烟,又低下头看看自己隆起的小腹,凄惨地嘶鸣几声,眼角沁出的不是泪,而是血。那一刻,李六儿突然觉得自己的脖颈嗖嗖冒着凉风,冷汗从发根到眉梢散发成了雪花,坚硬如铁的心软成了一摊肉酱,那双沉稳如山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枪——一件连睡觉都不离身的宝贝,啪地掉在了地上。
李六儿第一次埋葬了猎物,第一次没有给妻子秀带回美味。他回到家请求秀的原谅,说想放弃狩猎,出山找点儿营生。秀温柔地依偎在李六儿的怀里,泪眼婆娑地听完母狍子的故事,白皙滑嫩的小手摩挲着李六儿黝黑粗糙的脸,轻轻地点着头,却是一声不吭。
放下猎枪的李六儿出去打工半年,得到秀快要生产的消息,急忙赶回山里,找辆车拉着秀到县医院检查,却被告知秀胎位不正,难产,危险性极大,需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观察、疗养、生产,否则母子……
秀看着李六儿为难的样子,柔柔地笑着:“没啥,山里的女人硬实着呢。咱们那儿祖祖辈辈都在家里的土窝窝土炕炕生孩子,不都没事儿吗?咱也不比别人各色(特殊)。”
李六儿捏着裤兜里薄薄的票子,咬咬牙,厚嘴唇里露出稀疏发黄的板牙:“秀,住几天院,也算是和我在县城里团聚吧,咱都分开半年了。”
秀脸一红,却是艰难地一笑:“可是……”
李六儿一笑,拍拍裤兜:“没啥,没啥!”
密匝匝的桦树林,风轻吼着,雪打着卷儿。李六儿拉了拉枪栓,低声问跟在他后面的那个皮帽子皮大衣皮靴子包裹的人:“王老板,你说的话当真?可别糊弄我们山里人,说话不如放屁,活着不如死去,老话可由着天理呢!”
王老板笑笑,很温和地笑:“李六儿,我向老天发誓,只要你给我打到这只火狐狸,不单会把半年的工资都结给你,还给你两万,足够你老婆生孩子用的了。”
李六儿沉默着转身要走,王老板忙拦住他:“你个犟种,行,我决不食言,连你村的那些人的工资都给,一分都不会少。”
風逐渐地缓慢下来,雪依旧漫无目的地飘坠着。仍旧一言不发的李六儿突然蹲下来,仔细查看雪地上一行清晰的足迹,他知道,那是火狐狸的足迹,他早就发现了这只精灵,但山里人不会打它,它是山里人心中的神。可是如今?李六儿忽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嘴角渗出一丝血来。
王老板看着莫名其妙的李六儿,眼角挂满了鄙夷不屑。他挥挥手,李六儿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追了下去。
火狐狸就在桦树林的深处,它是大黑山里圣洁的火焰,是风雪里绚烂的红日。它看着远处蹒跚的李六儿,它懂得这个大黑山下最好猎手的心。它也看见了紧随其后的那个翻毛皮具包裹的人,却看不透毛皮里的真面目。
砰!“皮具”朝天开了枪,火狐狸和雪地里的其他小动物一样,骇得魂飞魄散,仓皇地从树林里奔出来,按照各自惯有的方式拼命地逃生。而,最好的猎手李六儿就守在火狐狸出逃的路上。
李六儿紧咬着下嘴唇,铁青的嘴唇血丝丝的。他的眼瞪得滚圆,眼球上也是血丝丝的。
砰!李六儿开了枪,一个影子倒在了雪地上,李六儿闭上了眼睛,眼角结满了冰霜。
李六儿慢慢地睁开眼睛,却惊异地发现那只火狐狸正毫发无损地站在他的面前,见他睁了眼睛,急急地窜进桦树林中,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风雪中了。
不远处,王老板倒在雪里,身下的雪红灿灿的,一如火狐狸的绚丽的皮毛。李六儿上前扶起胳膊被打伤的王老板,一声没吭转身走了。
县城里,秀安安全全地生下一个漂亮的男婴,眼睛透亮,皮肤光白,只是头发有些微红。
责任编辑 谢昕丹
绘图 舟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