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校长进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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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校长推车刚出院门,老伴在后面叫住他。
  老贾就问,有事?
  老伴把一个信封拍到车座上,穷家富路,把这个带上。
  老贾心一热,将信封在手里掂了掂,又塞回给老伴。笑道,又不是走亲戚,咱这是去省城开劳模会,吃住行都是公家管着。老伴说,那也得带俩过河钱,别的不说,去趟省城,还不得给孙子买点儿稀罕物?
  一提孙子,老贾就两眼眯成一条缝,如果不是孙儿上学去了,真想在那小鲜肉上嘬一口。老贾说,给孙儿买礼物,那是必须的,不过,这钱我兜儿里有。
  老伴又说,把你那眼镜也换副新的,镜腿折了好几处不说,镜片磨得都不透亮了。还算是眼镜吗,纯粹是驴眼蒙!
  老贾嘻嘻笑,摘下眼镜冲太阳地瞄了瞄,也是。不过,配副眼镜能几个钱,这钱,我也有。
  见老伴还欲说,老贾将车把一顺,一骗腿,蹬车便走。骑出多远,老伴还倚在门口朝这边望,一缕灰白的头发在风中抖动,晨阳下看得很清楚。
  老贾不禁酸楚,一句不知在心里念叨了多少次的话蹦出胸口,一定要带老伴去旅游!
  带老伴旅游,是老贾新婚时许的愿。当时老伴还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可现在一寻思这事,老贾就像做贼似的!老伴跟着自己三十多年了,风里来雨里去的,苦没少吃,罪没少挨,可连趟像样的门都没出过,更别说坐飞机了!过去,老伴遇到点儿不开心事,还时常拿这事敲打敲打他,现在,都懒得提了。可老贾却没忘,一遇风吹草动,这念头便在心里头疯长起来。
  老贾骑车到县政府大院,在门口被一个穿制服的保安拦住了。
  那保安挺客气的,大爷,上访先到门卫登下记。
  老贾掸了掸西服上的灰,小同志,我不上访,我开会。
  那保安有些怀疑地看贾校长,又扫了一眼自行车。贾校长的“坐騎”是一辆“永久”双梁自行车,虽经二十多年的风雨颠簸,依然坚实沉稳,前后轮的两只钢圈被抹布抹拭得已失去了电镀的光泽,但却一尘不染。
  那保安说,大爷,您这车保养得真不错!在汽车、摩托车、电动车满街筒子的现如今还真是“稀罕物”。可是……保安用手指了指旁边立着的牌儿。
  老贾是山屯小学的校长,昨天接到通知,今天九点在县政府集合,由县长带队统一去省里参加劳模会。这不,一大早蹬了几十里的山路来到县政府大门口。
  贾校长看那牌上写着出租车、自行车,上面是红红的一个大叉。本想说点儿什么,但看看那年轻人挺为难的样子,就没说。他看看表,离报到还有段时间,就推着车子想在附近找个存车点。
  政府院外是个大广场,铺着平整的板石。已是四月天了,广场四周的杨柳树都冒出了嫩黄的芽儿。老贾推着车走了一圈儿,也没遇见能存车的地儿。正着急,就听到有喊贾老师!顺着声音望去,见道边有一个烤地瓜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正扬着夹地瓜的火钳冲自己喊。推车走近,那女人也顾不得热,从炉膛里捡出一个大个儿的地瓜就往贾老师手里递,老贾连连摆手,眼里疑惑地望着。
  那女人见状,“扑哧”乐了。一连声地嚷着,贾老师,不记得我了?我是五霞呀!老贾一拍脑门,五霞,五霞,十多年前班里最好的学生。不仅学习好,还懂事,每天黑板都擦得黑黑的。因家里穷,半道不念了,听说后来去城里嫁了人。为这,当时自个儿还郁闷了好些日子,有时一看见黑板擦不干净就想起五霞。
  刚想开口问问五霞的情况,五霞的话就迎了过来。贾老师,一大早咋有空到县里来了?
  我是到省里开会。一提到开会,老贾意识到可没工夫同自己的学生闲聊了,便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五霞环顾一下四周,贾老师,我每天都在这儿,还真没见这广场哪儿有存车的地儿。要不这样,你把车扔我这儿,反正离县大院也不远。老贾觉着也是个办法,就说,中。
  五霞又喊他:贾老师!
  抹回头,五霞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包。
  五霞满脸窘迫,我父亲在省城住院了。我想去看,一直得不到空儿,正巧您去省里,能不能求您将这个给我爸带去?
  贾老师伸手接过来,挺沉。
  刚好一千块,有些碎毛票和硬币,我还没来得及换整,让贾老师见笑了。
  贾老师说,我一定送到。还想再说一句什么,瞅着五霞那被烟熏火燎得憔悴黝黑的脸,心里挺不得劲,赶紧背过身去。
  贾校长再回到县大院,就见一辆中巴停在大楼门口。一个戴眼镜的秘书模样的年轻人正冲大门口张望。
  那秘书问,您是贾校长吧?我是吴秘书,就等您了。
  会议在庄严的《国歌》声中开始。和着悲壮的乐曲,老贾禁不住胸中热血沸腾。三十来个年头了,除了放假,无论刮风下雨,老贾都带领学生们高唱《国歌》,向鲜艳的五星红旗行注目礼。暑往寒来,学生走了一茬又一茬,国旗换了一面又一面,可那激昂的旋律一旦响起,总能在贾校长的心中升腾起异样的感觉!
  晚餐是省长宴请,通知一个也不准缺席。刚坐稳,省长就领着一干领导来敬酒。
  省长和每一位劳模碰杯。到老贾这一块,县长过来给介绍,商行的马行长。省长点点头;圣地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崔总。省长点点头;山屯小学的贾校长。五个老师的校长,扎根农村教育三十年。
  省长停住脚,和颜悦色地对老贾说,三十年,不容易呀!
  贾校长有些惶恐,急忙说,是县长过奖了,还没到三十年,我是一九八二年省师专毕业的,满打满算才二十八年!
  二十八年也不简单哪!唔,这么说你也是一九八二届的?
  嗯。
  我们是同一届毕业生,一晃,我们都老了!来,让我们大家举杯,为我们这位扎根农村教育的贾老师干一杯!
  闪光灯的白光和噼里啪啦的快门声交织在一起。省长拉住老贾的手,对在场的领导和伸过来的话筒深情地说,马上到“五一”劳动节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说一句话,劳动者最光荣,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今后你们媒体一定要多宣传、多关注这些普普通通的劳动者,多关心他们的疾苦,多为他们鼓与呼!   老贾泡在宾馆的浴缸里,有些晕。晚餐时省长亲自给敬酒,接着,市长、县长等其他领导都来敬酒。老贾是实诚人,省长的酒干了,其他领导的就不能推辞。老贾也是个不担酒的人,三杯下肚,脸就像涂了猪血。
  氤氲的热气在眼前蒸腾。头虽然还有些晕,但心思却很明了,甚至有点儿兴奋。下午发奖时,不仅颁发了证书,每位劳模还奖给了一万元奖金。老贾琢磨着,这一万块奖金该如何支配,一定要好钢用在刀刃上。
  先是拿出一半,五千,给学校那五位教师每人发一千。按理说,学校教师发奖,不该拿个人的钱往里填,但老贾觉着必须这么做。这些年学校之所以还敞着门、开着课,远远地还能听到书声朗朗,全凭这五位老师支撑着呢!连踢带打,风里雨里的,都不容易,自个儿决不能吃独食。
  余下的五千,分毫不能动,一定带老伴去旅游。这是必须的,千难万难也不能变!
  正想的出神,铃声猛然想起,老贾一激灵!跳起身就往外屋走。醒过神来才明白,那铃声不是上课的铃,而是床头旁边的电话发出的。老贾拿起电话,话筒里传过来一个好听的女声,娇娇的,还咬着舌头。老贾像被火烫着了,赶紧冲电话那头说,请等一等。找了件布单子围在腰上 。
  您找谁?
  找您呀!
  找我?
  是这样,我们是宾馆服务中心。老板开了一天的会,很辛苦。要不要找个技师放松放松呀?我们的服务很到位!
  不用不用!老贾没等对方说完,急忙扔下电话。心里直扑腾,好像自个做了什么亏心事。
  三下五除二,麻溜地把衣服穿上。刚缓过神,就有敲门声。老贾问,谁?门外回了一声,没听清,还是敲。老贾定定神,浑身上下看了看,没什么不检点,猛地打开门。
  门外站着俩人,一女一男,男的扛着摄像机,女的拿着话筒。那女的有些狐疑,您是圣地開发的崔老板?老贾松口气,朝对门指。那俩记者忙笑,弄反了,打扰您休息了!
  第二天,吴秘书告诉老贾上午可以自由活动,下午返回。老贾匆匆喝了碗粥就上街。省城已有好些年没来过了,跟过去比,繁华得有点儿陌生!临近“五一”,伴随着荡漾的春风,到处都是商家的促销活动。老贾什么都不看,直奔一家眼镜店。
  两个扎着大红绶带的小姑娘迎上来。一个甜甜地叫,老板,另一个叫领导!似乎拿不准,一边还端详老贾。老贾摆摆手,都不是,就叫我大爷!两个人小燕儿似的把大爷往里领,娴熟地给大爷介绍各种镜架、镜片。老贾在琳琅满目的柜台前有点儿迷糊。等到那两只小燕“叽叽喳喳”的声音刚落下,老贾赶忙说,闺女,先别急着介绍,听多了我也记不住。什么“蔡司”,超薄的好是好,那得多少银子?
  贵是贵了点儿,但一分钱一分货。我们现在是“五一”打特价,五五折,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大爷也不管你打几折,我就是想配副二百块钱以下的眼镜。
  两只小燕你瞅我,我瞅你,异口同声:大爷,这个真没有!
  老贾咳了一声,往外走。
  一个小燕追出来,告诉老贾,别的大眼镜店就不用去了。顺胡同往里走,里边有家眼镜店,是个南方人开的,他那儿有便宜的,但有假货。老贾连声道谢,那小燕摇摇头,红红的嘴唇开启,很淳朴的一笑。
  老贾戴着新配的眼镜,挺高兴。走出几步,就感觉地脚有很深的坑,不敢迈步。瞅哪儿倒是真切了,但就觉着不真实,脚步有点儿飘,头还有点儿晕!老贾返回店里,问老板怎么回事?是不是假货。
  南方老板很不屑。花那么一点点钱啦,还什么真的假的啦,我告诉你,刚戴时都是这个样,慢慢就好的啦!老贾回想一下,过去配眼镜时似乎也有过这经历,没再说啥。猫腰从垃圾箱里捡起被老板扔掉的旧眼镜,用嘴吹吹。
  我还先戴这个吧,到家慢慢适应去。
  那南方老板瞅着老贾直摇头,嘴里咕哝着,都遇到你这样的,我们得喝西北风啦!
  老贾揣着新配的眼镜,直奔省医院。进到住院部大楼,拿着五霞给的房间号有点儿蒙,正楼下楼上地遛,就听有人招呼,老贾一回头,小吴秘书站在那里。
  贾校长也来看病人?老贾点点头。可不是,正找不着房间呢!小吴一指背后,就这屋,崔总和马行刚走。
  老贾一愣神,吴秘书,这屋里住的谁呀?县长的老岳母呀!您不是看她?老贾心里一咯噔,知道弄差池了,但嘴里忙答应,就是就是。
  老贾凑到吴秘跟前,小声问,都咋个心情呀?吴秘书咂咂嘴,这可难说,凭心情,当然也得凭关系,还得看实力。我就不和你划弧了,他们两个也没买鲜花什么的,昨天会上得的红包没拆封,就撂老太太这儿了。要不您就当没看见我,没这回事得了!
  老贾心里思忖,既然赶上了,就得有份心情。就对吴秘书说,那不成,没多有少。
  吴秘书从夹着的皮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一支笔。要不您就将钱装这里,写上您的名和单位,我带您进去。
  成!老贾暗自佩服小吴秘书的周到。背过身,抽出一千,装入信封,想了想,又装进一千,然后在信封上落下自己的名和单位。又写下“祝老伯母早日身体安康”的祝福。
  进房间,出来,也就五分钟的工夫。老贾长吁了一口气,还没走远,就听得房间里传出“咯咯”的笑。好像是年轻保姆在说,吴哥,你说多逗,刚才那老头长得比姥姥还老,可却叫姥姥伯母!小吴说,这有啥奇怪的,成年价在山区,显老。那保姆又说,阿姨,这信封是他给的,摸着照那俩薄多了,可这信封上的字写的真不赖!就听被叫阿姨的县长爱人呲哒那保姆:什么薄呀厚的,哪那么多话?快把这些花篮和没开封的营养品收拾好,一会儿和你吴哥找个回收处卖了。
  老贾赶紧急走几步,脸上像被巴掌打了似的。
  定了好一阵神,老贾才缓过劲,找到了五霞父亲住院的房间号。敲门进去,是一个大房间。见有人进来,屋里人把目光都转了过来,只有靠北窗那张床没动静。病床上卧着一个老头,面色枯槁,闭着眼,正打点滴,一老妇半趴在床前打盹,老贾径直向那床走去。   那老妇被惊醒,有些懵懂,疑惑地看老贾。老贾说,不认识了?我是五霞的老师。五霞娘的目光活泛了些,您是贾老师,对,贾老师!连忙把贾老师往床上让。贾老师见床上除了病人,还堆着几件衣服杂物,床头柜也堆满了方便面、水杯、暖壶等家什。
  五霞娘用手捅五霞爹,他爹,快睁眼看看,五霞的老师看你来了!五霞爹睁开眼,望着老贾,目光游移而呆滞。老贾想起那年为五霞辍学的事还同这老哥闹个半红脸。那时,五霞爹在矿上下井,每天大碗吃肉,大碗喝酒,说话当当的。才几年的工夫就成了眼下这个样子,不禁心里酸楚,唏嘘不已。
  贾校长没掏五霞给的手绢包,而是从自个儿的奖金里拿出两千块钱给了五霞娘。五霞娘拿着那钱,眼圈就红了,嘴里叨咕着,这孩子,挣俩钱也不易,还要给我们搭!贾老师,回去看到五霞就说,千万别让她来,过两天我们就回去了。回去?那大哥的病?五霞娘摇摇头,回家养着吧。
  走出病房,老贾百感交集,心里就觉着憋闷,将套在脖颈的领带扯松开,还是堵。老贾想,这要在家乡的山里就好了,能找个地儿吼两嗓子!
  老贾闷着头朝外走,好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以为是幻听,就没理会。突然有人拍自己的肩,老贾回头,吴秘书从后面追上来,喘着粗气。
  小吴说,跟你商量个事,就是下午返回的事。见老贾有些不解,小吴秘书补充道,是这样,县长来一趟省城不容易,昨天晚上为项目的事请发改委的领导吃饭,今天又约了组织部的几个同学和哥们儿。老岳母这头也只是打了一照面就没见影,为这事县长爱人还挺不高兴的,说真不是自个儿的妈。这不没办法县长专门把我派過来照顾老太太的事。可能下午回不去了,我的意思您没什么急事就在省城再待一天,正好县长老岳母出院,明天一块儿回。
  老贾问,那他们两个呢,也等?
  就不用管他们了,马行和崔总都有车跟来,自己坐车回去。
  老贾说,那我也不等了,学校还一堆事呢。
  老贾没买动车票,买了一张始发的普快就上了车。老贾觉着普快也挺好,比动车要省好几十块钱。虽然能报销,但也不能瞎花钱呀!
  老贾抱着给孙子买的电动枪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这杆枪花掉五百来块,但老贾不心疼,只是有些感慨,这假枪赶上真枪贵了!
  老贾摸了摸衣兜,不禁在心里盘算这趟来省城的花销。配了副眼镜,花的是自己兜儿里的钱;给孙儿买枪自个儿的钱不够,拿奖金填补上二百。余下的九千八,刨去五千,回去给教师发奖金;然后就是给县长的岳母两千、给五霞他爹扔下一千,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一千七八百块钱!看来,带老伴旅游的计划又要泡汤?老贾的心一颤,不成,哪怕是一日游,也要带老伴走一趟。
  到站下车,已是傍晚,县城的街道在柔和的路灯下很温馨。政府广场离车站很近,贾校长几步便来到广场上。偌大的广场空旷而安静,温暖的春风扑面,也吹拂着四周的杨柳枝摆来摆去。华灯下,没有几个人,只有几只麻雀在石板上蹦来跳去。老贾扯开喉咙,“嗷嗷”地喊了几嗓子。几只麻雀“扑棱棱”飞去,老贾的心里顺畅了好些,竟对被惊吓而远去的鸟儿有些歉意。
  突然一个影子从路灯的阴影里向老贾扑来。贾校长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地将那玩具枪挺在手里对准来人。那人带着哭腔喊,贾老师,是我,五霞。您可回来了!
  老贾放下枪,这孩子,我还以为遇到打劫的了!
  五霞哭唧唧地,可不是打劫咋的!您走的当天,就来了一群城管,说县长有令,“五一”期间市容市貌大整顿,把我那烤地瓜炉和您的自行车都扔到车上拉走了!贾老师,我真没用。
  老贾拍拍五霞的肩,安慰她,拉走就拉走,想法再要回来。
  想啥法呀,这帮人,土匪似的,话都不容你说!哎,对了,贾老师,你不是跟县长一块儿去省城开会去了吗?跟县长说句话,哪怕是地瓜炉不要了,把车子要回来。
  老贾打个沉,对五霞说,我也不知道县长的号码呀。再说了,这点儿小事,也犯不上麻烦人家。瞅着五霞的眼神由明变暗,老贾掏出电话,对了,我知道他秘书的电话,跟小吴说一声,让他帮着解决一下。
  老贾照着吴秘书给的名片拨过去,“嘟嘟”两响过后,那边传来一个柔柔的女声。老贾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将电话递给五霞,五霞接过听了听,失望地说,里面说,对方不在服务区内!
  不在服务区?老贾有些自嘲地说,是呀,都这时候了,人们都找地方过节去了!看着五霞眼巴眼望的眼神,贾老师说,孩子,咱也快回家,过节。这车子和地瓜炉的事,过了节再说!
  走几步,又站下了。招五霞过来,将那手绢包掏出递给五霞。这是你那一千块钱,你爸那儿我去过了,挺好的,过几天就出院。你妈说,眼下钱还够花,让我把这钱拿给你。
  看五霞疑惑的眼神,老贾又说,我看你正好用这钱再置办个烤炉,你烤的地瓜我虽没吃着,但老远闻着就香!城里人大鱼大肉吃腻了,好这一口。要记住,找个背静点儿、别影响市容的地儿!
  看五霞还不接钱,老贾突然咆哮起来,你这孩子,瞪大眼睛看我干什么?老师还会骗你?拿着!将那手绢包还有裤兜里余下的几百块钱一股脑硬生生地拍在五霞手上。
  贾校长背过身,大步向前走。走着走着,他大声说,明年,不管当不当劳模,说啥也要带老伴去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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