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管互联网彩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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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近千亿元规模的市场,在2015年4月被突然“冰冻”,何时“解冻”尚未可知。这个庞大的市场即“互联网彩票销售”。
  根据财政部的数据,2014年全国彩票销量达3823.78亿元,比2013年增加了730.43亿,增速高达23.6%,远超2012年和2013年。
  令上网购买彩票的彩民意想不到的是,绝大部分网站其实并没有拿到合法手续。仅有500彩票网和中国竞彩网具有合法身份。而这种合法身份也有诸多设限:仅具有试点资格,且只能销售体育彩票。而在福利彩票方面,至今未有一家网站取得互联网销售彩票试点资格。
  4月3日,财政部、公安部、工商局、央行等八部委以从未有过的高规格再次发布公告,叫停“擅自利用互联网销售彩票”。而财政部负责人用更确定的口吻对社会解释,“财政部尚未批准任何彩票机构正式开通利用互联网销售彩票业务”。
  这或许意味着,此前长达十多年的互联网彩票的草莽时代将成为过去式。

整肃力度空前


  对于500彩票网而言,4月3日宣布的“暂停全部彩票业务”,或许是公司自2001年成立以来做出的最艰难的决定。
  从1月开始,有关整顿互联网彩票的风声开始趋紧。1月15日,财政部、民政部、国家体育总局《关于开展擅自利用互联网销售彩票行为自查自纠工作有关问题的通知》,要求各地进行自查自纠和交叉抽查,并于3月1日前形成正式报告报送财政部、民政部和国家体育总局。
  2月底至3月初,淘宝、微信、QQ等互联网平台先后宣布暂停全部或部分彩票业务。3月2日,500彩票网发布一份英文公告,宣布各省级体彩中心均暂停接收互联网销售指令。
  这是一段真正的迷茫期,所有人都在猜测和等待那只靴子的落下,各种小道消息也不胫而走。甚至有媒体乐观地猜测,“互联网彩票新政或将出台,网络售彩有望重启”。资本市场也对此表现出兴趣,一些网络彩票概念股出现了涨停。
  资本市场的估计显然过于乐观。或许是为平抑各种不实消息,4月3日,财政部等八部门发布公告,再次重申:未经财政部批准,任何单位(个人)不得擅自委托或自行开展互联网销售彩票业务。但同时也确认,目前拥有财政部颁发的开展互联网彩票业务试点资质的机构,仅有中体彩彩票运营管理有限公司和深圳市易讯天空网络技术有限公司(500彩票网的中国运营实体)。
  尽管已经被财政部确认资质,但在第二天的4月4日,500彩票网宣布暂停全部彩票业务,期间不产生营收。这个消息多少让外界感到意外和疑惑,北京时间4月6日晚,500彩票网美股股票停牌。
  第二天,500彩票网发布了一份名为《有关中国在线彩票销售的澄清说明》,说明中对公司决定作出解释,“中国在线彩票市场的体制可能发生重大变化。有鉴于此,500彩票网决定自愿临时中止所有的在线彩票销售服务”,同时也透露出一些日后的端倪,500彩票网“一直并将继续与中国体彩管理中心合作开发管理系统”,而这个“在线彩票销售管理系统”是试点项目的一部分。一旦系统开发完成,中国体彩管理中心需再次向财政部申请正式开始在线销售彩票 。
  在中国彩票行业沙龙创始人苏国京看来,这是八部委首次就彩票行业联合发声,“由此可见国家对彩票关注已经达到了新的高度”,并且“由公安、工商等执法部门的介入,加上金融机构的支持,弥补了原彩票三部委无执行力、无法立体、全方位整肃彩票及关联行业的弊端”。
  彩通咨询联合创始人李剑则对《中国新闻周刊》分析,之前业内有传言要成立专门的彩票监管机构,银监会的介入,让外界猜测是否有可能会把监管机构放在银监会之下。
  这一次的风暴其实先前有迹象可循。去年11月,审计署曾对全国共计18个省份开展彩票资金审计,审计的主要内容是彩票资金的管理使用。李剑认为,这一次的叫停和去年的审计多少有些关系。
  此前曾有媒体曝光,一些福彩培训基地奢华惊人。例如,隶属于中国福利彩票发行管理中心的黄山培训基地“黄山福泰·VISTA庄园”被披露内部装饰极为奢华,内设有7个主题餐厅及面积约2000平方米的红地毯广场,每到周末、节假日,包间多被各类公务接待订满。
  近几年关于彩票的审计问题层出不穷,引起了外界对于彩票资金管理风险和隐患的担心。按照目前我国彩票资金管理规定,销售额的50%用于支付彩民的中奖奖金,35%作为彩票公益金上缴国家用于社会公益事业,15%作为彩票发行费用于支付彩票机构的业务费和代销者的销售费用。
  以2014年为例,在体量高达3823.78亿元的彩票销售额中,超过1300亿的彩票公益金和573亿的彩票发行费如何管理使用,在当前审计和反腐的高压态势下,显然成为一个必须清理的源头。而上游是否能正本清源,则必然与下游的互联网彩票能否发育出健康有序的市场有莫大的关系。

巨大的市场潜力


  模糊的政策背后,其实是一个还在高速增长的巨大市场。
  1987年,以“扶老助残,济困救孤”为宗旨的福利彩票问世,随后中国福利彩票发行中心作为发行机构开始成立,到目前主要有刮刮乐、双色球、3D等彩种。体育彩票诞生于1994年。当时原国家体委(现国家体育总局)成立了体育彩票管理中心,负责在全国范围内统一发行、印制和管理体育彩票。主要的体彩种类包括大乐透、七星彩、排列三、足球彩票等。
  1987年,全年仅有1740万元的销售额,但从2011年开始就突破1000亿元大关,2012年更是直接突破2000亿元的大关,到2014年全年福彩和体彩销售额合计已达3823.78亿元。
  在2015年的最初两个月,根据财政部发布统计数据显示,全国累计共销售彩票640.23亿元,同比增加168.63亿元,增长35.8%,互联网销售渠道的繁荣对此功不可没 。
  当前彩票销售的主要渠道包括彩票投注站点、电话投注、互联网投注和自助支付终端四种。其中,互联网投注的发展速度极快。   彩通咨询发布的《2014年互联网彩票市场分析报告》显示,2014年互联网彩票销售规模达850亿,比2013年翻番,增长102.4%,其中,移动互联网彩票销售规模达385亿元,占45.3%。
  在2014年全年730.5亿元的增量中,互联网彩票就贡献了400多亿元。除了2012年被整顿受影响外,几乎每年都有80%以上的增长,远高于彩票整体市场的增长速度。
  在李剑看来,互联网彩票会占据越来越高的市场份额,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过,是否会超越实体投注站则很难说,“一方面,国家会平衡线上和线下的发展,将来可能会开发专门的彩种用于互联网销售,而地面实体投注站继续从事原有彩种的销售。另一方面,线上线下投注人群的重合度并不高,中老年人习惯于在实体投注站购买,而80后和90后青睐线上投注。”
  相比实际业绩的高歌猛进和资本市场的热捧,政策领域对互联网票的界定一直处于模糊地带。
  2007年11月6日、2008年1月2日、2010年8月17日,财政部、公安部、民政部、信息产业部等部委联合彩票发行管理中心等机构,先后三次要求停止利用互联网销售彩票,但效果均不甚理想。
  直到2012年3月1日,财政部、民政部、国家体育总局又联合发布《彩票管理条例实施细则》,规定自2012年3月1日起,未经彩票发行机构、彩票销售机构委托,擅自销售的福利彩票、体育彩票均为非法彩票,必须全部马上停止。该《细则》将网络彩票定性为非法,网络彩票一时之间几乎绝迹 。
  然而在2013年1月,财政部官方网站发布了最新修订的《彩票发行销售管理办法》,除实体店和电话销售彩票外,互联网和自助终端销售模式获得认可,成为合法的销售模式。
2014年8月,中国互联网大会上的手机购彩宣传人员。图/TOMOO 吴长青

行业乱象丛生


  “各种不规范。”一位业内人士对《中国新闻周刊》分析当前互联网彩票领域的问题时,一言以蔽之。
  在传统的彩票发行格局下,民政部下属的福彩中心和国家体育总局下属的体彩中心是彩票的发行管理机构,而各省、市彩票中心才是彩票的实际销售机构。因此,无论大小,所有的互联网彩票销售网站都是通过与投注站、省级体彩销售机构以及电话投注业务获得票源。
  全国性的彩种通过各个省市落地销售,满足各个省市的彩民购买全国性彩种的需求。各省市的地方彩种,只在本省市区域进行销售,几乎不存跨地域销售。而互联网的介入,打破了原本相安无事的利益格局。
  按照国家规定,彩票返奖率不得低于50%,彩票公益金不得低于35%,发行费不得高于15%,也即售彩所得形成50:35:15的分成模式。
  彩票公益金中,一半属于中央公益金,一半由地方留存,而公益金地方配额的依据是出票销量。但互联网的跨地域性,使地方公益金的分配格局发生改变。例如,甲地彩民在某网站上购票,而与网站有合作协议的某体彩中心所在地乙地却成了出票地,原本该属于甲地的公益金却流入乙地。
  一些业内人士坦言,为留住并扩大市场份额,一些省、市彩票中心都在积极与各彩票销售网站合作,成为各类网站的票源。省市之间的竞争,也拉高了彩票销售网站的佣金,普遍能在10%以上,而传统投注站佣金比例一般为销售额的6%~8%。
  而在获取票源和佣金的过程中存在诸多灰色地带,高额佣金的谈判过程不可避免会成为滋生腐败的温床。
各种造型的中大奖领奖得主。

  互联网彩票现状的各种乱象中,被诟病最多的是一些小网站“吃票”甚至“坐私庄”。
  有媒体曾报道,广东彩民通过微信投注一双色球号码中了500万大奖,开奖后才被告知当时购买彩票的交易失败,已经退款。这种案例并非孤案,很多彩民都有过互联网购彩出票失败的经历。
  类似的现象背后,很可能是被网站“吃票”。当中小奖时,购彩网站通常会通知购彩彩民前去领奖,而一旦中了大奖,则索性代领奖金,之后才给出一些“合理解释”称,由于是服务器试运行阶段,所购彩票出票失败。
  有的网站甚至不会真正出票,用户付费成功后看到的票号可能并不是真实的,因为订单信息并没有真正给到出票方。万一用户真的中了大奖,较大规模的网站为了自身名誉也会承担起奖金,小网站则可能会卷钱跑路。
  这种刻意吃票已经涉嫌“坐私庄”,对奖金规模不大、开奖频度高的彩种尤其如此。一些网站甚至会串联相关部门共同吃票,导致腐败升级。
  苏国京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有些网站甚至未经省级彩票中心委托,利用互联网接受彩民订单,再通过彩票销售终端机出票。还有的打着国家彩票的名义,但实质从事的是非法彩票的销售,即“私彩”和地下“黑彩”。很多网站通过设立“黑彩”疯狂获取利益,将其服务器设在境外,通过传销的模式推广,充分利用中国式人情网络将“黑彩”辐射到每一个社会的基层单元。2014年,广州就曾开庭审理涉案金额高达4840亿元的全国最大网络赌博系列案。
  “如果这边叫停互联网彩票,另一边又放松私彩的监管和查处,很有可能会有部分彩民直接转化为私彩用户。”在苏国京看来,互联网彩票涉及面广,监管难度大,利弊参半,必须审慎对待。

规则重塑


  行业混乱在2007年左右达到峰值,同年11月,财政部等5部门首次对互联网彩票叫停。此后又多次下发公告称,未经审批许可,任何单位或个人不得利用互联网销售彩票。   “在利益面前,不具有法律效应的叫停和管理通知,形同空文。”一位互联网彩票公司高管曾如此评价。
  直到2012年,主管部门最终下定决心,通过以互联网彩票业务许可审批的方式,对互联网彩票市场进行最直接的规范和管理。
  这一次,与很多网站采取过去的应对策略,先集体暂停业务观望,待“风头过去”再重新启动彩票销售不同的是,当时行业规模最大的500彩票网,为了彻底做到合法合规经营,自2012年3月起主动停售彩票长达近一年时间,直到取得财政部试点的互联网体彩销售资质之后,11月起才恢复销售,但之后再没有销售过福彩。
  这种行为被当时的一些舆论称为“断臂上岸”,使得500彩票网最终获得财政部认可,成为被许可试点开展在线体育彩票销售业务的两家机构之一。为此,500彩票网付出的代价是,净利润从2011年的1355.7万元锐减至2012年的424.3万元(据招股书数据)。销售的彩种也彻底放弃了福彩,只保留了体彩,“体彩玩家主场”的概念也一直延续至今。
  对于这次被叫停,行业内近乎一致的看法是,“重启没有时间表”。500彩票网甚至在补充公告中称,“截至2014年12月31日,公司持有现金9.142亿元,不计入未来营收带来的现金,公司预计这一现金规模也足够维持10年之久的运营,公司年运营成本在8000万人民币至9000万人民币之间。”
  一位接近500彩票网的业内人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们现在主要的精力会放在与体彩中心共同开发在线彩票销售管理系统。”
  在李剑看来,在重启以前,互联网彩票行业需要做好几项基础性工作,包括用于销售管理和监管的大系统是否开发好,体彩的大系统和福彩的大系统进度是否匹配,各类彩种是同时上线还是先单个彩种上线,此外还有市场的准入机制,现有问题何时能整顿到位也需要时间。
  不管如何,此次力度空前的叫停必然成为整个互联网彩票行业的一个重要拐点,而很多真正希望参与其中的市场主体也乐见一个公平准入、有序透明的市场规则被建立。
  “当前的互联网彩票还停留在利用互联网销售彩票,只是一种销售渠道,而非真正意义上的互联网彩票。”李剑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此前各网站销售的都是与线下同样的彩票,对实体渠道产生了不少影响,未来如何发展,尤其是互联网销售渠道与线下实体渠道如何协调,一直是监管部门和彩票机构关注的重点,“今后在销售产品上研发适合于互联网的专属彩票游戏将是发展的方向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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