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００年６月１９日，人民空军航空兵一师迎来了５０周年华诞。在参加庆典的嘉宾中，有位年过八旬却气度不凡、精神矍铄的老人格外引人注目，他就是这支部队的第一任师长方子翼。不论在空一师师史还是在共和国空军史册上，方子翼都是个不会被省略的名字。
　　在坐落于北京西直门的空军幸福村干休所里，我有幸数次叩访这位开国少将、空军元勋。这位见证了人民空军风雨历程的老人打开尘封的记忆，向我讲述了他航空生涯中的许多精彩片断，尤其是在中美空军较量中鲜为人知的“首创”，将我带进了那段充满激情的岁月。
　　
　　空军初创，他是第一批航校校长。
　　
　　方子翼于１９１７年出生在“将军县”———安徽省金寨县，１９３０年参加红军，１９３３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了长征。１９３８年受党委派，进入新疆督办公署航空队第３期飞行班学习。解放战争时期，他被任命为“八路军总部航空队”队长，尔后率队开赴东北，任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飞行训练科长、飞行教育主任等职，主管全校的飞行训练。１９４９年１１月３日，接到上级通知，方子翼前往北京，到空军司令员刘亚楼处接受新的任务。
　　１１月５日，方子翼来到空军司令部向刘亚楼报到：“方子翼奉命前来报到，请司令员指示！”
　　刘亚楼将方子翼上下打量一番后，问：“方子翼，你是飞驱逐机的？”
　　方子翼回答后，刘亚楼又问：“派你到济南第三驱逐航校当校长，干不干？”
　　方子翼没想到司令员会这样问话，他不敢说不干，又不敢说干，一时语塞。见刘亚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只好如实回答：“报告司令员，我恐怕当不了。”
　　刘亚楼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说：“我是个外行，都敢当空军司令，你是内行，还是专管训练的，还当不了校长？”
　　刘亚楼这一笑，让方子翼万分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他答道：“服从命令，试试看。”
　　方子翼从刘亚楼谈话中得知，党中央和中央军委决定，将东北老航校解散，请苏联帮助建设６所新航校。这６所航校包括２所轰炸机航校、４所驱逐机航校。中国政府已经同苏联谈妥，由苏联空军派专家来华帮助中国空军建设航校，组织训练和地面保障工作。
　　对如何办好航校，刘亚楼交待了几项必须做好的工作，最后说：“我这个空军司令，现在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空’军司令，是一个穷光蛋，两手空空，没有什么油水给你，我所能给你的就是：飞机、车辆、器材、油料、专家、教员、学员训练计划、航校的编制表等，仅此而已。至于机场、营房等，一概没有。”他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方子翼：“这是周总理写给山东军区许世友司令员的，你拿着这封信到许司令那里去烧香磕头，他会全力帮助解决我所没有给你的一切东西。”
　　最后，刘亚楼目光炯炯地看着方子翼说：“我现在有三个问题要问你，请你答复。”
　　“第一，你是去当校长，还是当学员？”
　　方子翼不假思索地回答：“当学员。”
　　刘亚楼紧接着又问：“第二，你是去当首长，还是当勤务员？”
　　方子翼又快速回答：“当勤务员。”
　　“第三，你是当官僚主义，还是当事务主义？”
　　方子翼稍一沉思，小心翼翼地答：“报告司令员，两者都不好，比较起来，还是先当当事务主义好些。”
　　刘亚楼一拍桌子，脸上洋溢出微笑，说：“很好！这三个问题你都答得很对，我信任你！你明天就走马上任，并用实际工作来回答最后一道难题，那就是建校的基本工作要在２５天之内完成，１２月１日必须开学！我已经在１０月３０日的航校负责人会议上说过了，是英雄还是狗熊，１２月１日见分晓！”
　　经方子翼多方努力，昼夜奔忙，１２月１日上午，第三驱逐航校（后改称第五航校）按时开学。
　　１９５０年４月中旬，刘亚楼乘飞机在３天内视察６所航校的工作。这天下午，方子翼来到机场等候前来视察的刘亚楼，这时，苏联顾问杜洛夫告诉方子翼要淘汰一名学员，方子翼不同意。杜洛夫便要方子翼亲自考察，方子翼二话没说，亲自带此学员飞行。下机后，却见刘亚楼已在机场等他。方子翼“呀”了一声，心里颇为不安。谁知刘亚楼见方子翼在飞行，满脸喜悦，大声说：“我３天跑了６所航校，只有你一个校长在飞行！”边说边上前拍了拍方子翼的肩，“你能飞，很好，你把工作交给副校长，你来搞飞行，把学员４个月所飞的课程，在一个月内飞完。”还未等方子翼回答，刘亚楼又压低声音，悄悄地说：“飞完了，我让你带部队去作战，打舟山群岛。这事不要跟别人讲。”
　　带部队上战场可是方子翼梦寐以求的愿望，他对着刘亚楼一个立正：“坚决完成任务！”
　　刘亚楼笑了，边打量方子翼边说：“看你瘦得像个干巴猴子，可见你没有当校长、首长、官僚主义者，完完全全地当了学员、勤务员、事务主义者。”
　　４月１５日，中央军委委托华东军区召开陆海空联席会议，确定了攻击舟山群岛的方案。方子翼盼望早日上战场，遂把航校的具体工作交给政委王绍渊和副校长吴元任，自己则在５月份和训练处长助理紧张地飞了２５天，每天飞行约３小时，共计７０多小时，顺利飞完并掌握了特技、编队、航行、仪表、空战、对地攻击等课目。
　　


　　空军第一支航空兵部队组建，他先当团长，再当旅长、师长。
　　
　　１９５０年６月中旬，方子翼接到刘亚楼亲自打来的电话，让他赶赴南京参加空军第一支航空兵部队———第四混成旅（当时对外号称“中国人民解放军太平洋部队”）的成立大会。所谓混成，就是由各个机种混合编成。让方子翼不解的是，新组建的人民空军第一支航空兵部队怎么不叫第一旅而叫第四旅呢？后来听混四旅政委李世安（原空军第二航校政委）说，这是刘亚楼的版权：叫第一容易使人产生老子天下第一、骄傲自满的情绪，空军部队从军到营的第一番号全都空缺，今后哪支部队打得好，就把“第一”作为荣誉授给谁。方子翼听罢，心中陡生豪情：这可是个激励男儿壮志的好主意！
　　混四旅下辖空军歼击第十、第十一团，空军轰炸第十二团和空军强击第十三团以及４个供应大队。第十一团于６月２３日在南京大校场机场成立，方子翼以第五航校校长之职兼任第十一团团长，团政委张百春是陆军师政委，空军部队一律高职低配。第十一团下辖第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大队和一个直属中队，装备飞机４３架，其中乌拉－９飞机４架，拉－１１飞机３９架。７月１５日，方子翼率全团开始飞行训练。除了白天的飞行训练，晚上还要组织机关人员学习业务，加紧备战。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由于国民党军队主动从舟山群岛撤退，规模很大的陆海空协同登陆作战未能投入实战，舟山就被解放了。
　　舟山战役取消了，刘亚楼令方子翼将十一团的工作交给副团长徐兆文，回第五航校工作，但仍兼十一团团长。
　　方子翼回济南时，朝鲜战争已经爆发。中央军委决定在东北成立边防军，同时加紧特种兵建设。方子翼密切关注着战情发展，预感自己将有用武之地。半个月后的一天，方子翼接到刘亚楼的电话：“我准备在东北成立一个由３个喷气飞行团组成的驱逐旅（即空军第三驱逐旅），让你去当旅长，干不干？”
　　方子翼心里非常激动，也没多话，就是干干脆脆一个“干”字。
　　接到命令后，方子翼立即动身前往上海，在虹桥机场见习一周第十团米格－１５的飞行训练。第三驱逐旅的架子主要由华北步兵第二○九师搭建的。９月２６日，二○九师师部及所属六二五、六二六、六二七团团部到达沈阳，改编为空军第三驱逐旅部和七、八、九团以及３个团相应的供应大队。１０月５日，第三驱逐旅正式成立。
　　１０月２６日，驻沪的第四混成旅旅部暨第十驱逐团奉令移防东北改编为第四驱逐旅，准备参加抗美援朝作战。刘亚楼又给方子翼发来电报，令他速到辽阳接应第四旅并任该旅旅长（该旅旅长原由华东军区空军司令员聂凤智兼）。
　　不久，空军首长下令将刚组建的空三旅七团调来，一同接收苏联空军驻辽阳的一个米格歼击机师的装备，在混四旅的基础上改编为空军第四师（对外仍称中国人民解放军太平洋部队）。空四师为两个团编制，每团３个飞行大队，每大队１０架飞机，外加１个供应大队。所以全师仅６０架米格－１５飞机，另有２架雅克机。全师兵力相当于苏联空军一个半团、美国空军一个大队。这是准备上战场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支航空兵部队，部队组成人员可谓群英荟萃，有老红军，有新疆航空队和东北老航校的干部和飞行员。在刘亚楼的亲自安排下，空四师组成了一个强有力的领导班子：师长方子翼、政委李世安、副师长袁彬（不久调任空三师代师长，夏伯勋接任）、参谋长王香雄、副参谋长潘云山、政治部主任谢锡玉。经过方子翼和领导班子近一个月紧张而有效的工作，空四师以崭新的面貌横空出世，待命参战。
　　
　　抗美援朝，领命率先出征
　　
　　１９５０年１２月３日，刘亚楼主持制定的既大胆又谨慎的空军作战方案获得毛泽东批准。翌日，方子翼便接到了刘亚楼签署的作战命令，要空四师以大队为单位轮番进驻安东（今丹东），进行实战锻炼，并确定从二十八大队开始。
　　在空军作战命令下达之际，作为“世界空军强国”，美国在朝鲜战场上已投入了１６个联（大）队，各型作战飞机１３００余架（不包括英国、澳大利亚、南非联邦及南朝鲜投入的飞机）。而且美军飞行员大都是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喝”过成千上万吨航空油、飞过上千小时的“老油条”，不仅能应付多种复杂气候条件，而且实战经验十分丰富。而新中国空军只能算是刚出蛋壳的幼鹰，通过速成训练有两支部队勉强能上阵，作战飞机少不说，飞行员的平均飞行时间也少（不足１００小时），有的改装喷气式训练刚放单飞（世界惯例，训练喷气式飞行员，一般需要３００小时以上，美国则规定５００小时）。最关键的是，这些数量极少的航空兵部队从没上过阵，更甭说指挥员会不会指挥了。
　　可以说，方子翼是肩挑泰山般的重担走上战场的。
　　１２月１５日，方子翼率二十八大队率先出征，飞抵安东浪头，与奉命参战的苏联第五十歼击航空师驻扎在同一个机场。方子翼与苏军师长巴什盖维奇少将协商拟定了二十八大队实战锻炼计划。
　　二十八大队有飞机１０架，飞行员１０名，分成两个中队，每中队４架飞机、１架备用。全大队都是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大队长李汉年龄最大，也不过２６岁；年龄最小的是副大队长李宪刚，年仅１８岁。进驻浪头机场后，大队每天都有战斗出动，每次也都跟苏联友军向敌机方向冲去，但均因友军不尽心带领和无线电联络不畅等原因，每当苏联空军飞机突然加速出击时，混合编队的中国飞行员便被甩在后面，眼前只是云海茫茫，不要说敌机，就连友军的影子也找不到，只好扫兴返航。如此１０多次，仍未打上一仗。
　　为了改变现状，方子翼盘算着脱离友军掩护，单独干一仗，可又担心无线电不畅，指挥失灵，导致空战失利。方子翼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决定把这情况向刘亚楼汇报。
　　１９５１年１月２日，方子翼在安东前线接到刘亚楼的复电。复电指出如果单独作战，一定要在敌少我多的有利条件下进行，力争让每个飞行员空战锻炼２至３次。空军最高首长如此果断地定下了单独作战的决心，给了方子翼极大的鼓舞。在和大队长李汉研究作战方案时，方子翼说：“在形式上仍按协同计划出动，到了空中，当地面通报敌我距离３０公里和敌我关系位置时，空中编队自动取正高度差５００～１０００米，并向敌机方向严密搜索。发现敌机后，打一次攻击即退出战斗，不要恋战。就这样，一仗一仗地打，定能取得经验，逐步提高。”
　　
　　一鸣惊人，首次揭开中国空军空战之幕
　　
　　在得悉初出茅庐的中国空军参战的消息后，西方军界如是称：“美国飞行员的装备要比共军飞行员的完善。新型的喷气式歼击机当然都是一些很不错的飞机，例如美国空军的Ｆ－Ｓ０奔星式、Ｆ－８４雷电式和Ｆ－８６佩刀式……此外，Ｂ－２９（轰炸机）还能提供巨大的战略打击力量……这种力量是共军的武库中完全不具备的……由于共军飞行员都是缺乏经验的新手，而美国飞行员则是一些有经验的老手，所以，二者之间的空战决不是势均力敌的。”
　　


　　也难怪对手没把嫩得出水的中国飞行员放在眼里，就是苏联朋友，手心里也都帮着捏一把汗。但方子翼有信心让别人正视中国空军。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１月５日，大队长李汉率一个中队随苏军４架飞机出战。待到达作战空域，方子翼向李汉通告敌机位置，直接下达攻击命令。李汉率中队迅速向敌机发起攻击。苏联友军师长巴什盖维奇见状大惊失色，马上要方子翼下令中国飞行员退出战斗，以免误伤。方子翼装作没听见，不予理睬，继续指挥李汉攻击。美机见我方８架米格－１５飞机猛扑过来，吓得掉头就跑。友我双方使劲儿撵也没撵上，此次虽未有什么收获，但总算跟敌机照上了面，做了许多战斗动作，得到了锻炼，增强了信心。方子翼为此感到高兴，虽然友军嘴里没说什么，却明显开始对中国飞行员刮目相看起来。方子翼心如明镜，最终要让人家瞧得上，还是得将敌机揍下来。
　　１月２１日上午，雷达发现美军数批约２０架Ｆ－８４型飞机，正沿平壤、新安州一线轰炸铁路交通线，企图阻止志愿军后方运输。方子翼当即命令李汉率另７架飞机起飞，跟随友军８架飞机迎敌。
　　这一次，随着方子翼的一声令下，空战不再是抽象的概念，它从课堂、训练场，第一次来到新中国年轻空军的眼前。由于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二十八大队自大队长李汉以下，一开始都显得有点手忙脚乱。２号机开车时，因机械员一时紧张，过早地拔掉了启动车插头，导致飞机开车未成，４号机也因故未出。这下糟了，再开车起码得耽误七八分钟，而空战时间是以秒计的，胜负往往在分秒之差。时间就是战机，方子翼果断地改变战斗序列，以３号机顶替２号机位置，以５号机顶替４号机位置，以６架飞机编队升空出击。
　　虽然出师不顺，这个紧急间编成的战斗队形也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但由于二十八大队飞行员熟悉战场地形，对空战动作也已基本掌握，所以进入战区后倒也镇静。作为地面指挥员的方子翼头戴耳机，手握话筒，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面前的大圆桌，根据参谋人员在上面标出的雷达跟踪的敌我飞机位置，有条不紊地一次次通报情况：“Ｆ－８４就在你们附近，注意搜索，发现目标立即攻击！”“你们已和敌机接触，准备战斗！”
　　李汉见敌机正以４机为单位在１０００米高度上对清川江大桥轮番俯冲投弹扫射，并以双机、４机于后上方作层次配置进行掩护，他顿时热血沸腾。为了先于友军接敌，他根本顾不上察看敌机的数量和部署，也忘了自己的指挥责任，大吼一声“攻击”，便加大油门冲向敌机。结果可想而知，我６机立时陷入了２０架敌机的重围，双方纠缠在一起。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空战经验的中国空军飞行员临危不惧，以寡击众，那猛冲猛打的疯劲倒把训练有素的美军飞行员搞懵了。经过一番苦斗猛打，李汉找个机会，转圈迂回到４架美机左后侧４００米处，对准其带队长机狠狠地压下了发射按钮。随着这个痛快淋漓的长点射，敌长机拉出黑烟，斜着翅膀，歪歪斜斜地仓皇而遁，其他敌机见势不妙，转身就逃。李汉大队穷追不舍，攻势如潮，向美机猛烈开炮。可惜由于经验不足，连人家的边都没沾上。方子翼担心再追下去势必不利，急忙“鸣金收兵”。
　　随后１月２９日的空战，是一场货真价实的斗智斗勇斗技术的高水平空战角逐。此战，中国空军是在苏联友军被击落４架、击伤４架的不利战况下，冒险前来支援的（当时美军出动８０多架战机）。由于中国空军的有力支援，苏联友军扭转了战局。二十八大队在自身未受损失的前提下，击落击伤敌机各１架。中国空军在战斗中越战越勇，终于赢得了苏军上下的赞赏和敬佩，连连称呼“长本事了”、“聪明了”，那位傲慢的巴什盖维奇师长从此也对方子翼客气多了。
　　二十八大队１０天打了几次胜仗，揭开了空战之幕，为参战的后续部队鼓舞了士气，提供了宝贵的作战经验。在友军的配合下，方子翼指挥二十八大队及随后奉命进驻安东的二十九、三十大队，频频向清川江以南地区出击，迫使美机的活动退到平壤以南，美军完全掌握制空权的局面被打破了，清川江以北成了米格飞机的天下。
　　中国空军击落了美军飞机，不但美国远东空军司令斯特莱梅耶将军不相信，就连赫赫有名的美国五星上将、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也无法接受这个无情的事实。一个月后，美国空军参谋长范登堡“鉴于朝鲜空中发生了一种重要的、从某种程度上讲可以说是险恶的变化”，惊惶失措，返回五角大楼后，在记者招待会上惊呼：“几乎在一夜之间，中国便成了世界上空军力量最强大的国家之一……我们过去一直信赖的空中优势，现在已面临着严重的挑战。”
　　
　　指挥打一场震惊世界的大空战，空军部队首获毛泽东的嘉勉
　　
　　方子翼指挥空四师再次在战场取得瞩目成绩，是１９５１年９月１２日第三次进驻安东作战期间。
　　１９５１年８月１８日，侵朝美军发动“夏季攻势”，美空军开始执行以切断朝鲜北部交通线为目标的所谓“绞杀战”计划，企图摧毁志愿军后勤供应线。当时，侵朝美空军增加至１９个联（大）队，作战飞机１４００余架，空中活动十分猖狂。为了粉碎美国空军的“绞杀战”计划，刘亚楼指示志愿军空军从１９５１年９月起，采取以师为单位轮番进入，由少到多，以老带新，新老结合，陆续参战。方子翼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和新任政委谢锡玉受命率空四师再赴安东作战的。
　　这次出战，与前两次大为不同，照方子翼的说法是：“表面上虽说是实战锻炼，在友军的掩护下打中小机群，但是，这次是受友军罗波夫军长的指挥，实际上承担着明确的作战任务，掩护交通运输线和朝鲜境内机场的修建。不仅无掩护的单打一路，而且小中大机群都打。每日出动２至４次，全以团编队和师编队作战。”
　　


　　空四师此番上阵，作战规模越打越大，空战越打越激烈，而方子翼的空战指挥艺术也渐入佳境。９月２５日，方子翼指挥全师出动４个团次编队（这是他第一次指挥打大空战），将大规模的激烈空战推向高潮。十二团在此战中终于扬眉吐气，第一次击落Ｆ－８６敌机。空军首长对这次空战作了高度评价，在电报中指出：“四师的飞行员虽然都是新手，胆敢参加双方２００多架飞机的激烈空战，必须承认是个胜利。”这既是对四师的表扬，也是对指挥员方子翼的肯定。
　　９月２６、２７日，方子翼指挥空四师又连续进行了两天激烈的空战，都是２００架以上的大规模空战，接连挫败美国空军。美国第五航空队惊呼：“这３天的战斗是历史上最长最大的喷气机战役”。因为志愿军空军“严重地阻碍着联合国军的空中封锁铁路线的活动”，美国空军被迫决定“战斗轰炸机以后不在‘米格走廊’内进行封锁交通线的活动。”美国新任远东空军司令威兰中将在随后的记者招待会上，不得不承认对交通线进行空中封锁越来越困难了。
　　１０月２日，毛泽东在看了空军呈送的关于空四师作战情况的报告后，欣然批示予以嘉勉：“空四师奋勇作战，甚好甚慰。”
　　１９５２年１月起，美国远东空军在其“绞杀战”破产后，重新部署兵力，再抽调一个Ｆ－８４战斗轰炸机中队（２５架飞机）到前线，并改装一个Ｆ－８６大队（７５架飞机，相当于中国空军一个师又一个大队），还补充了一些参加过“二战”的王牌飞行员，开始实施其“饱和轰炸”作战，这一个月成为志愿军入朝作战后铁路运输线遭受破坏最严重的一个月。为保障后勤运输，１月１６日，方子翼奉命率空四师第４次进驻安东前线机场。在这次诸多战事中，为历史铭记的是２月１０日的那场空战。
　　这天清晨，根据空联司司令员刘震的命令，方子翼指挥空四师出动师编队，以空十团主攻、十二团掩护，截击美国远东空军第四联队的战斗机和轰炸机群。美国远东空军第四联队被称为“狗熊”，是从美国本土调到前线的一支劲旅，很难对付。十二团三大队大队长张积慧过江后在与团编队失去目视联系后，谨慎地搜索作战空域，发现尾后有敌机偷袭，遂率僚机向左侧急滑上升，当敌机冲前时即俯冲追逐，一下咬住其中的长机。这架Ｆ－８６使出浑身解数，几次想甩掉张积慧，都没有成功。张积慧连发两炮，终于将其击落。接着又击落了敌僚机。但张积慧也被赶来增援的Ｆ－８６机群击中，跳伞生还。
　　整个空战结果：二比二。对张积慧自己来说，是一比二。所以方子翼觉得此仗没有打好，敌我损失相当，得不偿失。一连几天，他都在检讨原因。但１５日晚，刘亚楼向空联司和空四师发来急电，称：据合众社华盛顿消息，美国“空中英雄”戴维斯于２月１０日在朝鲜北部上空被击落，着空四师尽快查明戴维斯究竟被谁击落。方子翼闻讯大喜，一扫“得不偿失”的阴影，马上派出两个调查小组入朝实地调查，找到了美远东空军四联队少校中队长戴维斯的尸体和飞机残骸。张积慧的座机残骸和伞降点距此地５００米处。当时只有空四师十二团在这一地区上空作战，且只有张积慧击落了两架Ｆ－８６，又据战斗在这个地区的志愿军第五十军一四九师反映，这两架飞机坠地时间相差不大，张积慧跳伞着落后，正是由该师救起收容的，所以认定戴维斯为张积慧所击落。
　　戴维斯“二战”时便是战功卓著的王牌飞行员，入朝后仅半年时间就执行了５９次作战任务，击落１ｌ架米格－１５、３架图－２，是远东空军战绩最好的“头号王牌”，被美国空军当局誉为“百战不倦”的“空中英雄”。戴维斯的死，在美国军队和朝野引起极大震动。美国远东空军司令威兰中将在一项特别声明中哀叹这“是对远东空军的一大打击”，“是一悲惨的损失”，“给在朝鲜的美国喷气机飞行员带来了一片黯淡的气氛”。
　　朝鲜空战，堪称当时世界上技术战术水平最高的空战，在中美空军之间“决不是势均力敌的”的空战中，空四师和兄弟部队一道，以胜于雄辩的事实告诉世界：新中国年轻的空军动摇了美国空军“空中霸主”的地位，使美国空军第一次在全世界热爱和平的人们面前现丑。
　　
　　空四师终成正果，成为空军第一师
　　
　　对空四师在整个朝鲜战争中的战绩，方子翼可以倒背如流：“空四师先后５次参战，共击落敌机６４架，击伤２４架，其中７０％是美军最新式战斗机Ｆ－８６歼击机。全师涌现出了一大批英雄、模范和功臣，有１４２４人立功受奖……”
　　在战争中，空四师将士也付出了巨大牺牲：被敌机击落５５架，击伤２５架，有２３名飞行员把年轻的生命留在了朝鲜三千里江山。这些数字，更为方子翼念念不忘。
　　从最初像小媳妇一般跟着苏联空军学空战、参加小机群战斗出动，到大气磅礴指挥数百架规模的大机群空战；从粉碎远东空军的“屠夫行动”，到大规模的反“绞杀战”、“饱和轰炸”；从只能在昼间简单气象条件下作战，到能够在较为复杂气象条件甚至在夜间作战，方子翼和空四师一道，一步步地走向成熟，为人民空军的建设和发展，积累了宝贵的经验。空四师当之无愧地成为中国空军的传奇之师、王牌主力师之一，其师长方子翼也戴上了中国空军名将的桂冠。
　　１９５６年３月３０日，空军党委根据全军为统一编制序列的精神，考虑到空四师是空军的第一支部队，是个战功卓著的老部队，乃决定将空四师改为空军第一师。
　　有人称方子翼指挥的朝鲜空战是“惊天一战断轮回”，方子翼本人则一向是功成不居。１９５９年４月，方子翼由空二军军长升任北京军区空军副司令员。“文化大革命”伊始，当年在新疆坐过４年国民党大牢的他因为得罪了江青、康生和吴法宪等当权派，受到诬陷，被打成“叛徒”，历尽非人的折磨，直到１９７７年才复职工作。１９７８年２月，方子翼奉中央军委命令，任广州军区空军副司令员，随后在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参加了空军战役的组织指挥。像当年指挥朝鲜空战一样，这位蓝天名将依然是指挥若定，出奇制胜。进入２０世纪８０年代后，方子翼主动提出离职，但均未允准。直到１９８３年还在空军指挥学院顾问位置上为空军大业操劳。翌年，经军委主席邓小平批准，年已望七的他才得以离职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