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陈凯歌:好是你,差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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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年,陈凯歌每逢有新片问世,话题兜兜转转几圈后,几乎都要和《霸王别姬》扯上些干系。以至于采访陈导也成了件尴尬的事,《别姬》就像一座大山横亘在前,既翻不过,也绕不开。
  这些年,我们习惯了以《别姬》作为立足点去理解陈凯歌,却鲜有设想:《别姬》只是陈凯歌作品的十分之一。对他影片的成功与否,不应以是否超越《别姬》为衡量;对他的败笔,也不见得就要赐予一句:《别姬》后他就崩坏了。
  除魅陈凯歌,暂时和《别姬》相忘于江湖,你会发现,每部他的作品里都能“搜索”到陈凯歌其人,好中是他,差中也是他。
  
  二,但是牛
  
  有人对陈凯歌说:你拍的电影都是“傻人的牛事儿”。老陈本人对此“供认不讳”:“我喜欢有主见、一根筋一条道走到底的人。”
  搜索关键词“陈凯歌”,得出的众多条目中,“二”和“牛”两个字简直是无处不在的“高亮”:二是理想主义;牛是自个儿成全自个儿。导演往往会在影片中安插一个在精神上完全能认同的人物,老陈也不例外,长长的名单里包括老杆、程蝶衣、荆轲、邱如白……都是常人眼里的“二”,老陈心中的“牛”。
  到了新片《搜索》;里,这个代言人变成姚晨饰演的记者“陈若兮”:“我非常欣赏陈若兮这个人,她生活中的失败完全是由于她的天真,她不知道身为新闻记者,正在与一个无形的强大力量对抗,最后她失业又失恋,仍然选择重新开始,这样的人是打不倒的。我喜欢这个人物,因为她很强。”
  姚晨说,剧中台词都是导演本人写的。写到陈若兮那句“我们重新开始”时,导演几乎被自己感动:“我总觉得电影不该流俗,所以我电影中的人物,都有点二。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只能在电影中保留一点自己的纯粹。”
  尽管《搜索》的原著小说曾获得第五届鲁迅文学奖,其精髓也正如书中援引鲁迅《论“人言可畏”》中的一句话:“她们的死,不过像在无边的人海里添了几粒盐,虽然使扯淡的嘴巴们觉得有些味道,但不久也还是淡,淡,淡。”但陈凯歌的用意显然不在于剖析“看客心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诡谲轮回也不是他要说的重点,理想主义者的自我坚持才是他永恒的主题,越为世所不容,越牛。
  “二”和“牛”从银幕上延伸到生活中,陈凯歌留给观众最大的标签同样如此:说难听点是“很傻很天真”,但打动我们的是尚未被这个世道功利所蚀掉的理想和操守。
  
  人文情怀这块老字号
  
  原著里明明白白写着“叶蓝秋不爱你(杨守诚)”,陈凯歌却将原结局大逆转,编织了一段7天的爱情,让二人相见恨晚。为什么现实主义题材要以浪漫主义结尾?大抵因为现实中理想主义者的处境诸多无奈,非浪漫不足以升华,而生存的无奈与人性的升华正是老陈最重要的招牌之一。
  程蝶衣堪称无奈鼻祖,但举世非之而不改其志,在他的词典里没有“抱残守缺”四个字,一定得念出那句“差一年、一个月……就不算一辈子”的台词。《梅兰芳》也无奈,梅家人对导演的掣肘正如一副“纸枷锁”束缚住手脚,唯有把人性升华的重任交给“邱如白”,用他的弃官从艺去诠释新版“不疯魔不成活”。
  成也升华,败也升华。到了《赵氏孤儿》,能明显感觉到影片前后的割裂:前半段试图重构历史,把一切伟大无私的感情解构为一次无奈的偶然,后半段却又放不下历史传说中最快意恩仇的部分,结果是解构的力量与感人的力量,两处茫茫皆不见。
  看完《搜索》,央视记者柴静对陈凯歌轻叹:“好多无奈啊……”人同此心,本刊记者也忍不住向他质疑,戏里看起来复杂纠结的,充满幕后黑手的,不外乎“为了混口饭吃”吧?老陈点头,“这话说起来不好听,但的确是实话。媒体人也是人,所有记者无一例外都面对很大的生存压力,把这个前提放进去就都能理解了。互联网的故事说到底是人的故事。电影如果没有点人道,就好像挺不是回事。”
  而《搜索》上映之后观众评价褒贬不一,分歧亦在于此。一方面,观众期待从陈凯歌电影里看到不同于二流导演的人文情怀、艺术品质,新增的感情支线打动了一些人,也令《搜索》的首周票房直冲4500万好成绩;另一方面,拍“人肉搜索”话题而没能将此一矛盾集中深化,又无疑削减了影片的现实力量。
  历史多义,信马由缰
  
  从《别姬》到《搜索》,或者再上溯久远一点,算上《黄土地》、《大阅兵》,陈凯歌的电影主题中(不算玄幻商业片《无极》),总少不了一味药,名叫民族心理。
  《别姬》里“文革”时代的特征,放到《搜索》的网络时代同样成立:集体无意识、个体的泯灭、一窝蜂、冷热暴力……集体与个人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陈凯歌电影的座上宾,为《搜索》奔走各地宣传时,他不止一次开门见山:“叶蓝秋成了互联网上大家以正义之名去讨伐的对象,个人在互联网面前非常软弱无力,没有申辩的余地。在我们年轻的时候,个人意志是零,而集体意志是后面跟着无数个零。到了今天这个时代,人人都可以是拥有利器的自媒体,每个人都有把无形的枪。人人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人人也可能成为新的加害者。我想强调的是对个体的尊重,摒弃以集体意志为个人意志的作风。”
  有人说他继十年前的《和你在一起》之后重归现实人间,他笑道:“我一直都在人间,没那本事上天。”随即又自惭,“中国电影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集体逃避现实。”
  其实无论是历史抑或现实题材,对陈凯歌电影而言,最大的担忧永远不是空洞无物,而是意义太多太杂,彼此纠缠不清。从前有人形容他是“恨不得在一部电影里说尽上下五千年”,我亦深以为是。
  身为作者型导演,他往往不满足于把一个简单的题旨说清楚。当年《刺秦》的失败,正因为意义与意义之间的群殴,一个还没站稳脚跟,即刻又被后起之秀给颠覆,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赵氏孤儿》稍好一些,为历史翻案的拍法相对单纯,但仍有意料之中的逻辑混乱。就连《无极》这样的玄幻题材,都融合了太多君臣父子的讲义,益发显得失控。《无极》的失败,其实反映出很典型的陈凯歌式败笔。
  
  这个时代的人心   
  《搜索》完成后,陈凯歌直言:“(拍摄)最困难的并不在于技术,而是我们究竟懂不懂这个时代的人心。”
  对社会的敏锐程度是衡量一个导演好坏的标准之一。在陈凯歌,与其说是敏于时代,毋宁说是洞见人心。这种对人性的把握和了解是超越时代、不随时事变迁转移的。因此恕我直言,“与时俱进”在陈凯歌身上可能是个伪命题:他有他最想表达也最擅长表达的东西,他电影中的精神内核从来都是固定的。
  《搜索》原著小说最初发表于5年前,彼时“人肉搜索”还是个时髦的话题,如今却早已不新鲜。此刻旧事重提,既不时髦,也不尖锐。在《搜索》的所谓时代性背后,身为观众,我能感受到一个年长的知识分子,追赶时代节拍的奋勉和力不从心。陈凯歌有他对人性的敏锐,但“前沿批判”从来不是他的特长。
  试想,换作别的导演,一定将原著照搬过纸,叫原本锋利的更锋利,务必将“罗生门”式的故事进一步导向荒谬、导向虚无,以凸显现代性。又或者换成更具烟火气的冯小刚,则会是网络时代的又一部《手机》,在小人物的笑闹与百无聊赖中成就“冯氏幽默”。但陈凯歌的特殊就在于,他不是冯小刚,也不是其他任何导演,所以结果只会是这样。
  陈凯歌说:“我从不刻意迎合,也不知道怎么去迎合。”然而诡谲的是,电影其实也是一种迎合的艺术,曲高和寡,曲低也少人问津。这些年来,我们看到太多的导演在高低之间权衡,情状就好似“幸运52”的猜价格游戏:高了、低了,高了、低了……很少有人,能将一个故事用满足最广受众的方式,讲得完整动听。
  
  骨子里的骄傲
  
  在访谈中,会援引《道德经》的大概也只有陈凯歌:“有网友批评我,说我把自己都‘低到尘埃里去’,我觉得没错。拽点文的,老子《道德经》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智慧都在下处不在上处,对我而言是种进步。”
  但话里话外,陈凯歌即使“低到尘埃”,仍然让人看到他刻在骨子里的骄傲。譬如放着现成的“又圆恋”话题不屑拿来为新戏炒作;譬如虽然讲的是网络暴力,却毫无打击报复之意:“《无极》遭受恶意攻击时我的生气是真实的,真生气不想伪装成假豁达。但如果因为现实中受过委屈、受过伤害就在电影里加以报复,这事儿特别不牛逼,我一辈子都不会干这种事。”
  另一方面,骄傲又是把双刃剑。陈凯歌从影这些年,“才华”难免与“恃才傲物”形影相随。
  对编剧的忽视可算是陈凯歌的棋差一招。在筹拍《别姬》时,陈导邀芦苇、李碧华去看刚刚完成的《边走边唱》,得到的反馈是:芦苇“边看边想”,李碧华“边看边睡”。芦苇想的是:“《边走边唱》沉闷得很,不是情节片……那个老艺人说一些词不达意、玄而又玄的话……”于是他对陈凯歌说:“你过去是一个讲求诗意的导演,那你敢不敢拍一个情节剧?用经典结构、经典证据模式拍一个电影?也就是用好莱坞的经典模式说我们自己的话?”
  陈导当时的回答是:“你这个想法有意思,你跟我父亲谈谈去。”其父陈怀恺是著名的京剧电影导演,他也支持芦苇的想法,于是三人合作(陈父艺术指导、陈导演、芦苇编剧),而最终的成果即是《霸王别姬》。有“中国编剧第一人”之誉的芦苇,当年对陈凯歌的唯一要求就是:“我写剧本,你不要当编剧,一个字别动。”
  有趣的是,看到《别姬》原著之初,陈凯歌一度将它定位为三流通俗小说,毫无拍摄兴趣,是制片人徐枫锲而不舍地“花了200多个小时”说服他。到了《风月》,同样改编自叶兆言小说《花影》,导演却坚持要身兼编剧。事后联名编剧王安忆对他的评价是:“我不知道他让电影承担这样重大的负荷对头不对头,但我预感到他将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而徐枫更是直言不讳:“陈凯歌完全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和建议,我告诉他前面有老虎会咬人,他不听,非得咬了他才跑回来告诉我:‘老板,真的有老虎会咬人。’”
  而最受争议的《刺秦》、《无极》、《赵氏孤儿》,编剧名单里也赫然印有导演的名字。
  这些年过去,陈凯歌未必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编剧的失败。但骨子里的骄傲又让他难以接受才华有限的事实,总想着一手包办。问他:“如何看待过去的成功和失败?”陈导低头沉吟再三,回答却不叫人意外:“成功比失败更难,失败也许令人奋发,成功的负担则更加重。”这想来也是为什么,陈凯歌不愿多谈《别姬》,却愿意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然而电影是团队合作的艺术。《别姬》的成功正是多方把控的结果,陈怀恺、徐枫、陈凯歌、芦苇、张国荣……一个都不能少。盛名之累固然是不可承受之重,但有时候,笑纳成功比接受失败更需要勇气和眼光。超越过去并不等于摒弃以往,《别姬》这座山应该是基石而不是路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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