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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江南,长于江南,见惯了烟雨小道、 朦胧古镇,我本以为自己不会对江南之食之 景动容,自然对苏州一行不抱多少希望。可 是,当我们遇到那位民宿老板、并在他的带 领下,品尝了天然的太湖渔家美食之后,我 才意识到自己此行是何等走运。
这位偶然相识的民宿老板是苏州当地 人,为人热情,喜欢结交同道之人。在他心 里,人生难得几回乐,把酒言欢才是正经事, 因此和路过此地的我们很陕打成了一片。席 间,他不止一次说起,在外打拼多年后叶落 归根,心头最热爱的,便是这家乡的园林和 太湖渔鲜了。
我们闲暇时,就在老板经营的苏式园林 民宿小憩,和老板聊着太湖与苏州,十分惬 意,同时也惊叹这座民宿的雅致和诗意。
一陣微风吹来,枝叶随风起舞,平静的 湖面也泛起了一丝丝的涟漪。
“老吴啊,我拿了一些新鲜的鱼给你尝 尝。”远处的呼喊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声音 浑厚有力,典型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哎呀,有客人在啊。”来的人衣服浸 湿了一片,手上的活鱼还在“扑腾扑腾”地 跳动着,脚上的雨靴湿了一路。
“是啊,几个聊得比较来的大学生。这 是老刘。”
老刘对我们憨憨一笑。
民宿老板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我的肩 膀说:“老刘啊,要不你等下带他们到太湖 那吃饭去,让他们尝尝嫂子的手艺,帮我招 待招待。”
“走走走,现在那边还在捕鱼呢,正新 鲜。”
我们一下愣住了,有点不知所措。
“去吧去吧。晚点我也过去。”老板倒 是很平静。
在老刘的带领下,我们到了太湖上的渔 民人家。这里是一湖汪汪的湖蓝碧水,盛夏 残留的一池荷叶还在初秋时节怒放,微风拂 来,竟能闻到淡淡的荷花清香和海鲜自带的 成腥味。
我们到时,渔民人家们正是开饭时,一 家人围坐着其乐融融。烧菜的妇女还没来得 及将红围裙解下,便跟大家一起上桌吃饭, 这一抹红,竟成了这湖蓝碧水里一道亮丽的 景色。
饭桌上的菜非常家常,却也涵盖了太湖 的底蕴。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就是著名的太 湖三白,即白鱼、白虾、银鱼,乘在寻常的 碗碟之中,显得十分清新。
渔民看到老刘带着我们走来,连忙起身 招呼,让我们一同吃。我们自然是很不好意思,不过老刘和他们似乎非常熟识了,一点也没有客气, 招呼着我们入了座。
一经品尝,就觉得桌上的鱼虾鲜味非常。那白鱼和白虾采用了最保留鲜味的做法——水煮 和清蒸,鲜美极了。虽说是看似简单的做法,可后来渔民跟我们说,也不要小瞧这道技艺,火 候的大小和时间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肉质的鲜美。
关于“三白”,笔者免不了在此掉一掉书袋,拾人牙慧一番。这白鱼体狭长侧扁,细骨细 鳞,银光闪烁,有“无锡第一鱼”、“太湖银刀”的美称。白鱼的通透伶俐在太湖被传成了佳 话,背后还有一个动人的传说。说是明朝末年时,苏州太湖渔民张三带领一帮人与南下的清兵 在太湖一带激战,张三手中大刀掉入湖中,他情急之下拾起一把银刀击退了清兵,纷纷落荒而逃。 张三定睛一看,原来是银光闪烁的白鱼。至此,白鱼扬名在外。
而白虾的独特之处在于烧熟之后浑身依 然呈白色,也是清清爽爽的一道佳肴,有“太 湖白虾甲天下,熟时色仍洁白”一说。
银鱼长二寸余,体长略圆,形如玉簪, 似无骨无肠,细嫩透明,采用的烧法是和蛋 一同炒,蛋液包裹着银鱼,软软的,黄灿灿 的甚是招人喜爱。传说,宋代一位诗人留下 “春后银鱼霜下鲈”的名句后,银鱼便和鲈 鱼并列为鱼中珍品,从此名传四海。
除了“三白”之外,其余的便是家常的 红烧猪肉、炒青菜等。
其中一位老大哥模样的人忽然问道,孩 子们还饿不饿,要不等我几分钟,我给你们 下去抓几条新鲜的来。看我们波浪鼓似地摇 头,他大口扒了几口饭,还是向渔船走去了。 只见他身手矫健地跳上船,开动发动机,等 待船发动的间隙,他点了烟,氤氲的烟雾在 他脸上缭绕开来。他的船离我们越来越远, 船驶过的痕迹激起了层层浪花,远远看去, 一道白光在湖面上亮起。而后在远处停住, 在广阔的湖面上缩成了一个点。老大哥回来 时,战果颇丰,网袋里有数不胜数的太湖三 白和大闸蟹等等。老大哥把战利品一股脑倒 出,其他渔民就麻利把不同品类的海鲜分出, 各自拿去用来准备我们的佳肴。 老刘的妻子不在,便有一个农家妇女麻 利地招呼着帮手开始下厨,一道道菜香从厨 房飘来,把我们本不饿了的肚子又给召唤饿 了。没过多久,一桌丰盛的美食便展现在我 们的面前了。与他们自己吃的不太一样的是, 白虾给我们换成了大头虾。渔民解释道,现 在正是吃大闸蟹的季节,也正是吃大头虾的 季节,膏肥美香嫩,实在是不容错过。我们 定睛一看,大头虾不仅头大,身子也不容易 小觑,我们拿手机和大头虾一比,大小竟也 难分高下。
老刘看我们不挪动身,赶紧推了我们一 把:“都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吃啊。”
盛情难却,我们也不客气,搬开凳子就 将“魔手”伸向大头虾。其中的一个朋友将 虾头剥下,一个不留神,流动的膏汁溅了一 身,糗态百出,惹得在座的各位不禁哈哈大 笑。他还一脸淡定,甚至挤眉弄眼,仿佛在 说:“瞧,我厉害吧。”
我们品味的第二道重头戏便是大闸蟹, 一锅的大闸蟹整整齐齐排列,金黄色的皮肤 好似在用力呐喊:“秋天要来啦,秋天要走 啦。”美昧不等人,秋天的大闸蟹正是桌上 佳品,传说每每这时都是渔民最忙碌的时候, 因为常常供不应求,导致市场上唉声连连。 老刘说,吃大闸蟹最好配黄酒,他四处张望 了一下,道,可惜我们这渔民不能喝,影响 打捞工作。
只见这话刚落,又一声音起:“看来我 来的正是时候。”我们闻声一看,竟是民宿 老板。他笑眯眯提起两壶 酒,说:“九月团脐十月尖, 持螯饮酒菊花天。吃蟹不 喝酒,人生路白走啊。” 只见他招呼着人端出几个 小碗,一碗一碗全都满上, 酒的芬芳溢开,竟让人有 种“黄酒瓶下死,做鬼也 风流”的错觉。我们齐手 举碗,一干而尽。黄酒下肚, 大家气氛更嗨了,三三两 两说起了自己经历的糗事, 堪比真心话大冒险的阵容。一个说自己曾递 错了情书,好在女生无意接受他,一个说自 己在舞台上唱歌时,高跟鞋突然断裂,摔了 个狗吃屎……诸多种種难过、尴尬的瞬间此 刻却成了谈资,好似在讲述别人的糗事。民 宿老板站了起来,举杯向我们道,认识各位 真的很开心,感觉又年轻了许多,人生在世, 遇上相互欣赏、相互交心的人真的不多,我 吴某先干为敬,你们随意。
民宿老板一饮而尽,坐下便招呼我们赶 快吃菜。大家的气氛也越来越随意,渔民眼 角的皱纹也越来越飞扬。
我曾经以为情怀是融在景里的,只有绮 丽的美景才让人流连忘返。但经过此次苏州 之行,我才知道,有趣之人、有识之人无论 在何方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就好比民宿 老板,看过很多风景,走过很多地方,但依 旧甘心在苏州这一隅结交同道之人,认清人 生之意义,不再一味追求远方的意义。就好 比这些渔民,也许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 苏州,出过太湖这一片,也不妨碍他钓些海 鲜、喝点小酒自得其乐。
情怀之于人的意义是赋予人对人生的态 度,而非狭隘的字面理解。心怀这种态度, 去遇见更多有趣的人,保持自己的本真,从 而往更远的地方去前进,在我看来,才是人 生最大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