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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门铃兀自山响,韩姚使劲推我:“你快去开门呀!天塌下来也得先过你妈这一关。”
韩姚的话惊醒了我,我强忍悲伤出去给我妈开门。
我妈没看出什么,从环保袋里把校服扔给我:“下次当心!”
我拿着衣服回到自己房间。刚才强忍住的悲伤又袭了上来。
韩姚趴在我的耳边:“你这样下去不是个事,走,去我家,我得好好开导开导你。”
现在,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有爱,也没有恨,甚至,我都搞不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韩姚替我向我妈请假,她们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见,韩姚再进门时,拉着我就往外走。
出了小区的门,我才有些清醒:“我不淑女我知道,可他认识我时我就这样。你说他这是为什么?”
韩姚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劝我。
我想一个人走走,韩姚不放心,最后拗不过我:“那你不许关手机,我打电话你要接。”
这座城市永远是那么干净,海风将灰尘卷走,海水滋润着这座城市,也滋润着这座城市里的人。只是,现在的我无法融入那些衣着光鲜容颜美丽的人群中。
爱情到底是什么?
对我来说,它只是空中的烟火,美丽,但短暂,我还来不及回味,便在空中消失。雪花的脚步尚未走远,它带来的爱却无影无踪,连个正经的理由都没有。
那个相思红豆项链还没有褪一丁点色,爱情便已不在。
我的画幅没有了结尾,我的爱情没有了依托。
再次来到劳动公园,我变成了一个人。
我找到那个堆雪人的地方,一眼便看见,当时我用来做记号的树枝仍躺在地上,而雪人,却在温暖的气候里滋润了脚下的大地。
我和学长在雪中伫立的情景依稀就在眼前,那个带着淡淡的烟草味的吻在我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又向我袭来。接着,悲伤如同涨潮的海水,汹涌而至,直到包围了我的全身,我站立不稳,蹲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韩姚给我打电话,我会被悲伤之潮淹没,也许万劫不复,至少在此时。
韩姚急急快快地说:“旁观者清。商航不是不爱你,他只是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现在他需要的是孤独。你理解他一下,等到高考结束,他一定会找你的。”
半天,我才沙哑着嗓子说:“没事,我待一会就好了。”
我的我的天哪!听说过一夜白头,还没听说过一个小时嗓子就沙哑的哪。
我的泪水滑落下来,滴在脚下的土地里。
2.
我想把哀伤留给城市,留给街道,留给路灯,留给草坪,留给盛放的樱花,留给经过我的每一个人。
不知什么时候,我一个人走进了友好广场的地下通道,那里有个流浪歌手,正弹着吉他唱情歌——《爱情里没有谁对谁错》:我还来不及做好准备/约定就已经开始作废/都说爱情是弥足珍贵/现在感觉里只有苦味/可是我不会夜夜流泪/虽然偶尔也痛彻心扉/缘尽了你走了无法回头/我要努力学会无所谓/就这样 就这样忍住伤悲/也许会 也许会感到疲惫/再给我花开花落一个轮回/你就会在记忆中慢慢消褪……
我放下兜里仅有的10元钱,请求他再唱一遍,歌词里描述的,是不是很像我的现在?
爱情里也许真的没有谁对谁错,一切不过都被宿命的东西牵着而已,成与败,瞬间便可以转换。
但是和学长相恋,我真的错了吗?
我被思想纠结得头昏脑胀,拼命地睁着被眼泪模糊的双眼,想看清所有。
看不清,真的看不清,恋了爱了却不完全懂那个人的心思。
懂了又有什么用吗?
不过是一样的结局罢了。
不如转身恢复自我,学会放弃,哪怕无可奈何。
我决定,努力学会无所谓,将自己的生活恢复到认识学长前。不管有多么难,我也要做到,因为我还是让许多人喜欢让许多人羡慕的王小猪!
走出地下通道,我长出一口气,又拼命地吸进一口气,将带着海腥味的空气不停地咀嚼。
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回到家,对我妈的呵斥,我尽量一耳进一耳出。吃饭时,我觉得嗓子很疼。
我几乎失眠,回忆着和学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娃娃,纸百合,红豆项链,雪花,双人自行车,原来这些美丽的道具顿时就可以面目狰狞,将初恋吃掉。
爱情太过脆弱,尤其是初恋。
也许就不该开始,那样,就没有结束,没有伤痛。
得到这个结论后,我才睡去。
早上起来,我觉得嗓子疼得不行,还有点低烧,我让我妈帮我找了药就上学去了。在学校门口,我告诫自己:王小猪,今天你要是敢不高兴,要是敢挂脸子,要是敢不好好听课就打自己两个耳光!而且要当众地,哪怕被人笑话成“王傻子”!
我把大嘴咧开,跟遇到的每一个认识的同学主动打招呼。
最不放心我的是知情者韩姚,她一个劲地问我有事没有。我故意笑出了声。
韩姚听出我嗓音的不对劲,紧张地说:“天哪!你病了吧?”
我拍拍胸脯,也是在“明示”自己:“我是谁呀?顶天立地的王小猪!嘛事没有。”
韩姚这才放了心。
晚上,我找出了贾岛的《剑客》——“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夭桃惊呼道:“你改教豪放派的诗了!”
我的我的天哪!念着念着,我竟然觉得我内心的气息跟她们这些没经历过惨痛创伤的人差不多了。
3.
强打起来的精神和消炎药片并没有将病痛驱散,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就觉得嗓子好堵,一摸头,烫得不行。
花花、谭佳心、夭桃她们都围上来,轮番用手摸我的脸。
“山寨版我”说:“快给家里打电话吧。”
我摇摇头,知道没用,这种嗓子疼外加发烧的小毛病在我妈眼里根本不算事,她会让我把药吃掉,或者让我自己去医院,从小学四年级起我就是这种待遇。
韩姚拉着我去吃早饭,其实,我根本不饿,也不想吃。
那么巧地,在通往食堂的路上,我看到了他。
他看见了我,竟然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快步向高三食堂走去。
眼泪已经在我眼圈里了,我怕同学看见,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我跟韩姚小声嘟囔:“他为什么要这样?”
韩姚宽慰着我:“他不是怕你怎么样,是怕他自己控制不住吧。再说,他应该很内疚吧。”
我叹口气说:“也许他说为了学习是真正的理由,但是说我不淑女,这很伤害我。”
韩姚眼睛一亮:“小猪,言情小说里说,用另一段恋爱来改变失恋中的颓废之气最管用。”
听韩姚这么说,我犹如见到救命的灵丹:“真的?”随即,我的眼光又黯淡下来,“起码高中时期我不会想恋爱了,太脆弱的一件事,也是好没劲的事。”
第一节课是罗老师的课,我烧得昏昏沉沉,支撑不住,趴在了桌子上,被不知情的罗老师点了名:“王小筑,好好听课!”
韩姚举手报告:“老师,她正在发烧呢!”
罗老师有些急了,快步走到我面前:“你行吗?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我摇摇头:“不用,老师,我能坚持,让我在桌子上趴着听课就行。”
罗老师让韩姚陪我去医务室。
4.
我在医务室打了点滴,下课了,花花她们都来看我,女生们几乎都陆续地来了。我的小虚荣心立刻上来,盼着哪个男生也来问候我一声。
我的我的天哪!两个课间过去了一个男生都没有。我自己回到教室,进了门,边走边眼巴巴地看着第一排的朴日薰。这没心肝的韩国小子摸着自己的脸问同桌:“我脸上有墨水吗?”
我坐在那里,盼着能有个男生用关切的眼神,温柔的话语,送我一缕春风。
结果盼来了伊北北,他拿着糖过来,绕过我把糖递给了韩姚:“就一块了,给你吧。小猪需要减肥,不吃了吧。”
韩姚还不领情,“嘘”了他一声,让他赶紧走人。
别说没人问候我,我又收到了阿祺的来信。他说,他的成绩一路飘红,幸福至极,对捐赠之人心怀感激,等考上大学后一定当面致谢。他还问我,为什么不继续写书出书?希望我再写书。
还有一个异性,就是我爸问候了我,晚上,他打电话询问我的病情,叮嘱我当心身体。
我的我的天哪!不是没有男生问候我的病情,我爸就是一个大男生,永远的彼此的最爱。
周三天早上,严主任的训话雷倒了我们:“同学们,最近早恋的人群有发展壮大之势,这周我抓到了20对,其中,女生20人,男生20人,各占50%,最多的是高二的学生,竟然还有高三的学生。惨痛啊!”他公布完名单后继续教训我们,而我们,最愿意听的就是这部分,犹如单口相声:“……同学们,你们的父母花钱送你们来是为了让你们早恋的吗?恋爱到底有啥意思呢?我怎么搞不明白呢!”
严肃的罗老师也忍不住了,低着头捂着嘴笑,同学们的精神状态比任何时刻都要振奋。
单口相声播报着:“……我要跟你们说的是,每回我抓到的人,都死不承认,拼命狡辩。我是过来人,能看不出来你们在干啥吗?我在操场一角发现一个女生正在给男生送吃的,满满一大袋啊!费不费钱啊?同学们,成本很高呀!我们学校提倡的是不早恋主义!你们绝不要早恋,我,还有其他老师也绝不允许你们早恋!最让我感到气愤的是那几个高三学生,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个心思?不过,也有的人能认清形势,比如高三有一位成绩优秀的男生就为了让学习更优秀跟女友分手了。不早恋的好处是,你们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无限的学习中去。请大家一定要牢记‘不早恋主义’!”
严主任的话讲完了,可大家还在笑,像花花这种笑神经发达的已经从座位滚到了地上,罗老师趴在桌子上,强迫自己不要笑出声,可是我们都能看出她的后背在剧烈地颤抖。
伊北北小声讲:“生理老师都说了,过了16岁谈恋爱就不叫早恋了。”
韩姚说:“老严搞不懂恋爱有什么意思,估计他是见面第二天就办了婚礼。”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心里还想:怎么老严说的那个男生那么像学长呢?难道,他也跟好友说过自己恋爱的事?管他呢,弱智才上老严那里承认早恋图表扬哪!不过,我从没觉得老严如此可爱,“不早恋主义”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早恋的成本太高,像我,还搭上了几天的健康。
5.
虽然我的初恋夭折,虽然我好比一只小钢猪,失恋也打不垮我,但是,让我完全彻底地,飞快地忘记学长,我做不到。我只能把他放在心灵的最深处,偶尔控制不住,还得翻出来看一看。
关于学长的三模成绩,我还是想知道——没了我,亦或是没有了爱情,他的成绩到底如何。
我托人打听了一下,让我欣慰而又酸楚的是,学长又进了前50名:不能不说我是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如果我的离开能让他没有遗憾,我想,我也是幸福的。
爱过,就应该成熟一些;爱过,就应该懂得惜福。
还有,期中考试,我的成绩是全班第14名!我们寝室的成绩可以用“硕果累累”来形容,连最差的“山寨版我”也前进了10名。
公布成绩那天,“山寨版我”在寝室里把我平时干的活都抢了过去。
夭桃指着她说:“‘山寨版我’,我多么希望你山寨的是我呀!”
“山寨版我”问她:“为什么?”
夭桃扭着小细腰走到她跟前,拍拍她的肩膀说:“我天天给自己洗袜子!”
“山寨版我”反应够快:“那行,我也天天给自己洗。”
她们都抢着让“山寨版我”山寨自己。
当同学们把我们寝室成绩飞跃的现象告诉罗老师时,罗老师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说出了制订寝室学习方案的事,罗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大大地表扬了我,还让其他同学向我们学习。
朴日薰见老师高兴,同学们又在小声议论,便举手发言:“老师,把我调她们寝室去吧,省得我老垫底。”
成绩一上去,在寝室“课业”之余,我让她们帮我分析,我身上还有哪些毛病要改。
谭佳心正色说:“没有毛病,剩下的都是特色。”
韩姚看穿了我的心事:“是不是觉得自己不够淑女?以后想当个淑女?”
我使劲点头。
她们认为最有淑女样的是韩姚让我向韩姚学习。
可是,还有人比我更了解韩姚吗?她小时候5个手指化作利刃扎向伊北北的情景至今都留在我脑海里,我淑女她也不淑女呀!
唉,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吧,没有榜样,要我怎么办?
6.
还没等我找到淑女的榜样,可恶的伊北北就进一步破坏了我的形象。
那天是周末,学校大扫除,我和伊北北被编在一个组,负责打扫学校操场属于我班的分担区。
在干活方面,我比较实在,拿着把大条帚一丝不苟地扫,伊北北尽管聪明,尽管学习好,可一干活就爱耍点小奸小滑。这不,他借口说自己的手腕打篮球时扭伤了,不能参加劳动。
我的我的天哪!正义感十足的我怎么能看着连女生都干得热火朝天的,而伊北北那么大个子却干待着呢。
我指责伊北北的偷奸耍滑行为,他伸出假装伸不直的右手让我检查。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就让他用右手拿扫帚试试。我踩在扫帚尖上,让他拉扫帚。刚开始,他假装拉不动。
我说:“你使点劲,让同学们都来作证。”
伊北北假装生气,咬牙切齿地说:“王小猪,算你狠!你等着!”
坏小子一使劲,猛地把扫帚拉了出去,结果我脚下一个不稳,重重地趴在了地上。
伊北北嬉皮笑脸地说:“扫帚归我,大地归你!”
看我捂着嘴半天没起来,韩姚过来扶我。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张嘴吐出半颗牙齿。
我的我的天哪!我的门牙!
吓得伊北北赶紧过来看状况:“对不起,小猪,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赔你牙。”
其实,我并未感到疼痛,只是觉得万分伤感:乳牙掉了还能再生出来,这个掉了可就“逝世”了,那我怎么办?
我扑扑身上的土,说:“不要管我,大家继续干活!”
他们先是一愣,接着大笑起来:我的牙有了“漏洞”,说话直漏风,口齿有些不清,外带形象有些可怖。
我赶紧捂嘴,大叫:“伊北北,你赔我的牙!”
当我对着镜子知道自己的形象有多难看时,根本不敢再说话,不得不说时,也用手捂着嘴。
我妈没让伊北北的妈赔我的牙,只接受了她带来的礼物,我妈带我装上最好的烤瓷牙,伊北北也老实了一段时间,外加一出大门口就当我的跟班,替我拎书包。
7.
高三学长们一考完试,逮住时间就来找韩姚套瓷,要么请她参加毕业联欢会,要么找她合影留念,吓得韩姚直躲,下课都不敢出教室,更吓得伊北北强行和朴日薰换了座位——坐在门口第一排,如果哪个高三学长来找韩姚,伊北北就告诉人家没有这个人或者人不在。
我用舌头舔舔新安的牙,报复伊北北的机会就在眼前,还等什么呀?
于是,我下课没事就站在门口,主动从伊北北手里接过接待各位学长的任务,仅一天下来,我就替韩姚收到7个纸条和5份礼物,口头传话就不用说了。
我故意大大咧咧地将东西当众交给韩姚,还时不时地大声说:“没问题,我是韩姚的好朋友王小猪,有事跟我说就行了,她不在!”
气得伊北北眼睛直冒火,对我晃拳头。
我用咬牙切齿来回应他,那颗新牙比旧牙要白一些,伊北北就恶狠狠地说:“小心我让你换全口牙!”
高三的学长们从身上卸下压了12年的书包之后,人人都有股从容不迫的劲头:老严对他们来说不可怕啦!
我气伊北北:“这些人都比你有气质,我一定替他们美言。”
果然,气得伊北北张口结舌,再也无法反驳我。
这是我头一次在伊北北面前大获全胜。
那些找韩姚的学长们要么有貌,要么有才,更多的是才貌双全。我都恨不得截留一个。唉,当美女就是好。
星期天,学长给我发短信,想约我见面好好谈谈,我没有答应。他又打来电话,向我致歉,还说他考得很好,去香港科技大学问题不大,这里面也有我的功劳,很想以后和我继续相处。
我毫不犹豫地说:“我要上高三了,拜托,我也要考好大学!”
学长黯然地挂了电话。
8.
想想,我还是喜欢南教官那样的,成熟稳重,估计这样的人是不会做出学长那种只顾自己不惜伤害别人的事情吧。
看来,第一次看中的人,从眼光的角度上来讲是可靠的,那可能是十几年“积累”的一次总爆发。
上次花花说南教官没结成婚,现在我想,我愿意,在以后的时间里再次把他当成我心中的白马王子。如果有可能,我毕业了,他还是没结婚,那么,希望他是我的未来。
少女的心哪,一时一变。反正,总喜欢把一个人填进自己的心中吧。
周一,我妈听了天气预报,说是有雨,嘱我带伞上学。坐出租车上学的半途中,天上真的下起了雨。
当车刚驶进通向我们学校的马路时,我看见一个穿军装没有打伞的人在雨中奔跑,我看清了,是南教官。
我赶紧让司机停下,打开车门,让他上来。
南教官说:“是王小猪呀!你快走吧,我没几步就到了!”说完,他继续前行。
我付了钱,撑开雨伞下了车,走到南教官的身边,踮起脚帮他撑伞,要送他去部队。
南教官说:“不用,我马上就到了。我出来跑步,没想到会下雨。”
我坚决不退让,没办法,他只好接过雨伞靠近我,一起向部队方向走去。
我觉得很温暖,也很幸福。
当拐进部队门口那条路上时,我看见,一个穿淡蓝格子长裙的女人打着大大的雨伞向我们这边走来。
“小猪,谢谢你。我女朋友接我来了,你快点上学去吧!”南教官把伞还给我,走进了那个大雨伞下面。
那是个淑女型的美女,飘飘长发,明眸皓齿,娴静温柔。
我傻子一般目送着他们前行的背影,手中的伞拿歪了都不知道。
不一会儿,我的半个身体就湿透了。
哦,看来,我还得努力学会,如何真的无所谓。
(全文完)
门铃兀自山响,韩姚使劲推我:“你快去开门呀!天塌下来也得先过你妈这一关。”
韩姚的话惊醒了我,我强忍悲伤出去给我妈开门。
我妈没看出什么,从环保袋里把校服扔给我:“下次当心!”
我拿着衣服回到自己房间。刚才强忍住的悲伤又袭了上来。
韩姚趴在我的耳边:“你这样下去不是个事,走,去我家,我得好好开导开导你。”
现在,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有爱,也没有恨,甚至,我都搞不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韩姚替我向我妈请假,她们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见,韩姚再进门时,拉着我就往外走。
出了小区的门,我才有些清醒:“我不淑女我知道,可他认识我时我就这样。你说他这是为什么?”
韩姚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劝我。
我想一个人走走,韩姚不放心,最后拗不过我:“那你不许关手机,我打电话你要接。”
这座城市永远是那么干净,海风将灰尘卷走,海水滋润着这座城市,也滋润着这座城市里的人。只是,现在的我无法融入那些衣着光鲜容颜美丽的人群中。
爱情到底是什么?
对我来说,它只是空中的烟火,美丽,但短暂,我还来不及回味,便在空中消失。雪花的脚步尚未走远,它带来的爱却无影无踪,连个正经的理由都没有。
那个相思红豆项链还没有褪一丁点色,爱情便已不在。
我的画幅没有了结尾,我的爱情没有了依托。
再次来到劳动公园,我变成了一个人。
我找到那个堆雪人的地方,一眼便看见,当时我用来做记号的树枝仍躺在地上,而雪人,却在温暖的气候里滋润了脚下的大地。
我和学长在雪中伫立的情景依稀就在眼前,那个带着淡淡的烟草味的吻在我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又向我袭来。接着,悲伤如同涨潮的海水,汹涌而至,直到包围了我的全身,我站立不稳,蹲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韩姚给我打电话,我会被悲伤之潮淹没,也许万劫不复,至少在此时。
韩姚急急快快地说:“旁观者清。商航不是不爱你,他只是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现在他需要的是孤独。你理解他一下,等到高考结束,他一定会找你的。”
半天,我才沙哑着嗓子说:“没事,我待一会就好了。”
我的我的天哪!听说过一夜白头,还没听说过一个小时嗓子就沙哑的哪。
我的泪水滑落下来,滴在脚下的土地里。
2.
我想把哀伤留给城市,留给街道,留给路灯,留给草坪,留给盛放的樱花,留给经过我的每一个人。
不知什么时候,我一个人走进了友好广场的地下通道,那里有个流浪歌手,正弹着吉他唱情歌——《爱情里没有谁对谁错》:我还来不及做好准备/约定就已经开始作废/都说爱情是弥足珍贵/现在感觉里只有苦味/可是我不会夜夜流泪/虽然偶尔也痛彻心扉/缘尽了你走了无法回头/我要努力学会无所谓/就这样 就这样忍住伤悲/也许会 也许会感到疲惫/再给我花开花落一个轮回/你就会在记忆中慢慢消褪……
我放下兜里仅有的10元钱,请求他再唱一遍,歌词里描述的,是不是很像我的现在?
爱情里也许真的没有谁对谁错,一切不过都被宿命的东西牵着而已,成与败,瞬间便可以转换。
但是和学长相恋,我真的错了吗?
我被思想纠结得头昏脑胀,拼命地睁着被眼泪模糊的双眼,想看清所有。
看不清,真的看不清,恋了爱了却不完全懂那个人的心思。
懂了又有什么用吗?
不过是一样的结局罢了。
不如转身恢复自我,学会放弃,哪怕无可奈何。
我决定,努力学会无所谓,将自己的生活恢复到认识学长前。不管有多么难,我也要做到,因为我还是让许多人喜欢让许多人羡慕的王小猪!
走出地下通道,我长出一口气,又拼命地吸进一口气,将带着海腥味的空气不停地咀嚼。
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回到家,对我妈的呵斥,我尽量一耳进一耳出。吃饭时,我觉得嗓子很疼。
我几乎失眠,回忆着和学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娃娃,纸百合,红豆项链,雪花,双人自行车,原来这些美丽的道具顿时就可以面目狰狞,将初恋吃掉。
爱情太过脆弱,尤其是初恋。
也许就不该开始,那样,就没有结束,没有伤痛。
得到这个结论后,我才睡去。
早上起来,我觉得嗓子疼得不行,还有点低烧,我让我妈帮我找了药就上学去了。在学校门口,我告诫自己:王小猪,今天你要是敢不高兴,要是敢挂脸子,要是敢不好好听课就打自己两个耳光!而且要当众地,哪怕被人笑话成“王傻子”!
我把大嘴咧开,跟遇到的每一个认识的同学主动打招呼。
最不放心我的是知情者韩姚,她一个劲地问我有事没有。我故意笑出了声。
韩姚听出我嗓音的不对劲,紧张地说:“天哪!你病了吧?”
我拍拍胸脯,也是在“明示”自己:“我是谁呀?顶天立地的王小猪!嘛事没有。”
韩姚这才放了心。
晚上,我找出了贾岛的《剑客》——“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夭桃惊呼道:“你改教豪放派的诗了!”
我的我的天哪!念着念着,我竟然觉得我内心的气息跟她们这些没经历过惨痛创伤的人差不多了。
3.
强打起来的精神和消炎药片并没有将病痛驱散,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就觉得嗓子好堵,一摸头,烫得不行。
花花、谭佳心、夭桃她们都围上来,轮番用手摸我的脸。
“山寨版我”说:“快给家里打电话吧。”
我摇摇头,知道没用,这种嗓子疼外加发烧的小毛病在我妈眼里根本不算事,她会让我把药吃掉,或者让我自己去医院,从小学四年级起我就是这种待遇。
韩姚拉着我去吃早饭,其实,我根本不饿,也不想吃。
那么巧地,在通往食堂的路上,我看到了他。
他看见了我,竟然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快步向高三食堂走去。
眼泪已经在我眼圈里了,我怕同学看见,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我跟韩姚小声嘟囔:“他为什么要这样?”
韩姚宽慰着我:“他不是怕你怎么样,是怕他自己控制不住吧。再说,他应该很内疚吧。”
我叹口气说:“也许他说为了学习是真正的理由,但是说我不淑女,这很伤害我。”
韩姚眼睛一亮:“小猪,言情小说里说,用另一段恋爱来改变失恋中的颓废之气最管用。”
听韩姚这么说,我犹如见到救命的灵丹:“真的?”随即,我的眼光又黯淡下来,“起码高中时期我不会想恋爱了,太脆弱的一件事,也是好没劲的事。”
第一节课是罗老师的课,我烧得昏昏沉沉,支撑不住,趴在了桌子上,被不知情的罗老师点了名:“王小筑,好好听课!”
韩姚举手报告:“老师,她正在发烧呢!”
罗老师有些急了,快步走到我面前:“你行吗?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我摇摇头:“不用,老师,我能坚持,让我在桌子上趴着听课就行。”
罗老师让韩姚陪我去医务室。
4.
我在医务室打了点滴,下课了,花花她们都来看我,女生们几乎都陆续地来了。我的小虚荣心立刻上来,盼着哪个男生也来问候我一声。
我的我的天哪!两个课间过去了一个男生都没有。我自己回到教室,进了门,边走边眼巴巴地看着第一排的朴日薰。这没心肝的韩国小子摸着自己的脸问同桌:“我脸上有墨水吗?”
我坐在那里,盼着能有个男生用关切的眼神,温柔的话语,送我一缕春风。
结果盼来了伊北北,他拿着糖过来,绕过我把糖递给了韩姚:“就一块了,给你吧。小猪需要减肥,不吃了吧。”
韩姚还不领情,“嘘”了他一声,让他赶紧走人。
别说没人问候我,我又收到了阿祺的来信。他说,他的成绩一路飘红,幸福至极,对捐赠之人心怀感激,等考上大学后一定当面致谢。他还问我,为什么不继续写书出书?希望我再写书。
还有一个异性,就是我爸问候了我,晚上,他打电话询问我的病情,叮嘱我当心身体。
我的我的天哪!不是没有男生问候我的病情,我爸就是一个大男生,永远的彼此的最爱。
周三天早上,严主任的训话雷倒了我们:“同学们,最近早恋的人群有发展壮大之势,这周我抓到了20对,其中,女生20人,男生20人,各占50%,最多的是高二的学生,竟然还有高三的学生。惨痛啊!”他公布完名单后继续教训我们,而我们,最愿意听的就是这部分,犹如单口相声:“……同学们,你们的父母花钱送你们来是为了让你们早恋的吗?恋爱到底有啥意思呢?我怎么搞不明白呢!”
严肃的罗老师也忍不住了,低着头捂着嘴笑,同学们的精神状态比任何时刻都要振奋。
单口相声播报着:“……我要跟你们说的是,每回我抓到的人,都死不承认,拼命狡辩。我是过来人,能看不出来你们在干啥吗?我在操场一角发现一个女生正在给男生送吃的,满满一大袋啊!费不费钱啊?同学们,成本很高呀!我们学校提倡的是不早恋主义!你们绝不要早恋,我,还有其他老师也绝不允许你们早恋!最让我感到气愤的是那几个高三学生,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个心思?不过,也有的人能认清形势,比如高三有一位成绩优秀的男生就为了让学习更优秀跟女友分手了。不早恋的好处是,你们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无限的学习中去。请大家一定要牢记‘不早恋主义’!”
严主任的话讲完了,可大家还在笑,像花花这种笑神经发达的已经从座位滚到了地上,罗老师趴在桌子上,强迫自己不要笑出声,可是我们都能看出她的后背在剧烈地颤抖。
伊北北小声讲:“生理老师都说了,过了16岁谈恋爱就不叫早恋了。”
韩姚说:“老严搞不懂恋爱有什么意思,估计他是见面第二天就办了婚礼。”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心里还想:怎么老严说的那个男生那么像学长呢?难道,他也跟好友说过自己恋爱的事?管他呢,弱智才上老严那里承认早恋图表扬哪!不过,我从没觉得老严如此可爱,“不早恋主义”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早恋的成本太高,像我,还搭上了几天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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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的初恋夭折,虽然我好比一只小钢猪,失恋也打不垮我,但是,让我完全彻底地,飞快地忘记学长,我做不到。我只能把他放在心灵的最深处,偶尔控制不住,还得翻出来看一看。
关于学长的三模成绩,我还是想知道——没了我,亦或是没有了爱情,他的成绩到底如何。
我托人打听了一下,让我欣慰而又酸楚的是,学长又进了前50名:不能不说我是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如果我的离开能让他没有遗憾,我想,我也是幸福的。
爱过,就应该成熟一些;爱过,就应该懂得惜福。
还有,期中考试,我的成绩是全班第14名!我们寝室的成绩可以用“硕果累累”来形容,连最差的“山寨版我”也前进了10名。
公布成绩那天,“山寨版我”在寝室里把我平时干的活都抢了过去。
夭桃指着她说:“‘山寨版我’,我多么希望你山寨的是我呀!”
“山寨版我”问她:“为什么?”
夭桃扭着小细腰走到她跟前,拍拍她的肩膀说:“我天天给自己洗袜子!”
“山寨版我”反应够快:“那行,我也天天给自己洗。”
她们都抢着让“山寨版我”山寨自己。
当同学们把我们寝室成绩飞跃的现象告诉罗老师时,罗老师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说出了制订寝室学习方案的事,罗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大大地表扬了我,还让其他同学向我们学习。
朴日薰见老师高兴,同学们又在小声议论,便举手发言:“老师,把我调她们寝室去吧,省得我老垫底。”
成绩一上去,在寝室“课业”之余,我让她们帮我分析,我身上还有哪些毛病要改。
谭佳心正色说:“没有毛病,剩下的都是特色。”
韩姚看穿了我的心事:“是不是觉得自己不够淑女?以后想当个淑女?”
我使劲点头。
她们认为最有淑女样的是韩姚让我向韩姚学习。
可是,还有人比我更了解韩姚吗?她小时候5个手指化作利刃扎向伊北北的情景至今都留在我脑海里,我淑女她也不淑女呀!
唉,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吧,没有榜样,要我怎么办?
6.
还没等我找到淑女的榜样,可恶的伊北北就进一步破坏了我的形象。
那天是周末,学校大扫除,我和伊北北被编在一个组,负责打扫学校操场属于我班的分担区。
在干活方面,我比较实在,拿着把大条帚一丝不苟地扫,伊北北尽管聪明,尽管学习好,可一干活就爱耍点小奸小滑。这不,他借口说自己的手腕打篮球时扭伤了,不能参加劳动。
我的我的天哪!正义感十足的我怎么能看着连女生都干得热火朝天的,而伊北北那么大个子却干待着呢。
我指责伊北北的偷奸耍滑行为,他伸出假装伸不直的右手让我检查。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就让他用右手拿扫帚试试。我踩在扫帚尖上,让他拉扫帚。刚开始,他假装拉不动。
我说:“你使点劲,让同学们都来作证。”
伊北北假装生气,咬牙切齿地说:“王小猪,算你狠!你等着!”
坏小子一使劲,猛地把扫帚拉了出去,结果我脚下一个不稳,重重地趴在了地上。
伊北北嬉皮笑脸地说:“扫帚归我,大地归你!”
看我捂着嘴半天没起来,韩姚过来扶我。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张嘴吐出半颗牙齿。
我的我的天哪!我的门牙!
吓得伊北北赶紧过来看状况:“对不起,小猪,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赔你牙。”
其实,我并未感到疼痛,只是觉得万分伤感:乳牙掉了还能再生出来,这个掉了可就“逝世”了,那我怎么办?
我扑扑身上的土,说:“不要管我,大家继续干活!”
他们先是一愣,接着大笑起来:我的牙有了“漏洞”,说话直漏风,口齿有些不清,外带形象有些可怖。
我赶紧捂嘴,大叫:“伊北北,你赔我的牙!”
当我对着镜子知道自己的形象有多难看时,根本不敢再说话,不得不说时,也用手捂着嘴。
我妈没让伊北北的妈赔我的牙,只接受了她带来的礼物,我妈带我装上最好的烤瓷牙,伊北北也老实了一段时间,外加一出大门口就当我的跟班,替我拎书包。
7.
高三学长们一考完试,逮住时间就来找韩姚套瓷,要么请她参加毕业联欢会,要么找她合影留念,吓得韩姚直躲,下课都不敢出教室,更吓得伊北北强行和朴日薰换了座位——坐在门口第一排,如果哪个高三学长来找韩姚,伊北北就告诉人家没有这个人或者人不在。
我用舌头舔舔新安的牙,报复伊北北的机会就在眼前,还等什么呀?
于是,我下课没事就站在门口,主动从伊北北手里接过接待各位学长的任务,仅一天下来,我就替韩姚收到7个纸条和5份礼物,口头传话就不用说了。
我故意大大咧咧地将东西当众交给韩姚,还时不时地大声说:“没问题,我是韩姚的好朋友王小猪,有事跟我说就行了,她不在!”
气得伊北北眼睛直冒火,对我晃拳头。
我用咬牙切齿来回应他,那颗新牙比旧牙要白一些,伊北北就恶狠狠地说:“小心我让你换全口牙!”
高三的学长们从身上卸下压了12年的书包之后,人人都有股从容不迫的劲头:老严对他们来说不可怕啦!
我气伊北北:“这些人都比你有气质,我一定替他们美言。”
果然,气得伊北北张口结舌,再也无法反驳我。
这是我头一次在伊北北面前大获全胜。
那些找韩姚的学长们要么有貌,要么有才,更多的是才貌双全。我都恨不得截留一个。唉,当美女就是好。
星期天,学长给我发短信,想约我见面好好谈谈,我没有答应。他又打来电话,向我致歉,还说他考得很好,去香港科技大学问题不大,这里面也有我的功劳,很想以后和我继续相处。
我毫不犹豫地说:“我要上高三了,拜托,我也要考好大学!”
学长黯然地挂了电话。
8.
想想,我还是喜欢南教官那样的,成熟稳重,估计这样的人是不会做出学长那种只顾自己不惜伤害别人的事情吧。
看来,第一次看中的人,从眼光的角度上来讲是可靠的,那可能是十几年“积累”的一次总爆发。
上次花花说南教官没结成婚,现在我想,我愿意,在以后的时间里再次把他当成我心中的白马王子。如果有可能,我毕业了,他还是没结婚,那么,希望他是我的未来。
少女的心哪,一时一变。反正,总喜欢把一个人填进自己的心中吧。
周一,我妈听了天气预报,说是有雨,嘱我带伞上学。坐出租车上学的半途中,天上真的下起了雨。
当车刚驶进通向我们学校的马路时,我看见一个穿军装没有打伞的人在雨中奔跑,我看清了,是南教官。
我赶紧让司机停下,打开车门,让他上来。
南教官说:“是王小猪呀!你快走吧,我没几步就到了!”说完,他继续前行。
我付了钱,撑开雨伞下了车,走到南教官的身边,踮起脚帮他撑伞,要送他去部队。
南教官说:“不用,我马上就到了。我出来跑步,没想到会下雨。”
我坚决不退让,没办法,他只好接过雨伞靠近我,一起向部队方向走去。
我觉得很温暖,也很幸福。
当拐进部队门口那条路上时,我看见,一个穿淡蓝格子长裙的女人打着大大的雨伞向我们这边走来。
“小猪,谢谢你。我女朋友接我来了,你快点上学去吧!”南教官把伞还给我,走进了那个大雨伞下面。
那是个淑女型的美女,飘飘长发,明眸皓齿,娴静温柔。
我傻子一般目送着他们前行的背影,手中的伞拿歪了都不知道。
不一会儿,我的半个身体就湿透了。
哦,看来,我还得努力学会,如何真的无所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