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找人说说话

来源 :江门文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siyang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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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跟在父亲老王的屁股后头。一言不发地走着。也不知还有多远,才能走到父亲住的那个院子。他很少有空到城中村来看父亲,更摘不清楚那些杂乱无章的小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把父亲安置在城中村,对小王来说,其实也是无奈之举。本来他在城市花园小区有楼的,四房两厅,一百六十多方,目前也只是他和女朋友两个人住。按理说,这么宽敞的家,多个老头子也没啥。可是,女朋友是城市姑娘,看样子不大喜欢老王,而小王又是那么地喜欢女友。
  娶个城市姑娘当老婆,可是小王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即便是进城打工之后。也不敢有这样的妄想。在找工作的途中,在出租屋里,在老板厂流水线上,他和所有的打工者一样。经历了“三无”、盲流、暂住证、查房等等过程,哪敢有如此伟大的理想。直到后来发了财,办起了公司,才突然间冒出这么个念头,而且这念头来得如此强烈。就像是一个久远的愿望,长期被埋藏在心底,突然有一天。这个愿望像火山喷发一样冲天而起。
  在小王看来。只有娶上一个城市姑娘,才算是被城市完全接纳,才真正完成了从乡下人到城市人的蜕变。在他的择偶标准里。光有个城市户口还算不上是城市人。真正的城市人,那得从祖祖辈辈开始,只有这样,从生活习惯到观念意识,才可能完全城市化。对那些靠读大学进入城市的乡下姑娘,他基本上不予考虑,他总是想,她们除了有个城市户口,读过几年大学,别的和我有啥区别呢?他得找一株祖宗三代都生长在城里的庄稼,和她一起开花结果。他知道,要实现这个愿望,对他来说并不难。毕竟他在城里开起了公司,挣大把钱,城市姑娘是不会拒绝钱的,他相信这点。一想到今后的孩子就是真正的城里人了,小王就激动得浑身发抖。
  何况,女友的父亲一直很支持他的事业,他之所以能开公司能发财,真的不能少了背后的这个支持。可能因为心怀感恩,他对女友特别好,所以,在父亲和女友之间,他暂时以女友的态度为重。他在城中村租一套房子,把父亲安顿下来,本来是想以后慢慢找机会说服女友,再把老王接到家里住到一起,可这一拖就拖了大半年,然后又发生了一件事,让小王捏着鼻子有苦说不出,再也不敢提接父亲来一块住这事。
  可能是活该要出事。那天小王刚好出差在外,公园站派出所警员就打通了他的手机,问他是不是小王,在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之后,对方就让他到派出所去一趟,说他父亲老王出了点事。当时小王下意识地问啥事。对方说来了你就知道了。小王举着断了线的手机愣了一下,正想打电话叫公司的保安队长去一趟派出所,这时候手机又响了,是女友打来的,女友说她想他了。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小王也没想太多,就让女友过问一下父亲这事,根本没料到这事会很丢人。
  直到小王出差回来,也没想过要问父亲老王的情况,在他的意识里,一个乡下老头,能和城里的派出所发生关系,最大的可能就是没办暂住证,而没办暂住证。了不起就补办,再罚点钱。他不缺这点小钱,所以他就没把这事往心里去。
  只是没想到,出差回家,冲了个凉正准备上床休息,突然就看到床头柜上压着一张纸条。原以为是女友亲密的留言。谁知拿起来一看,整个人都傻了。那是一张派出所出具的罚款单,罚款的事由是嫖娼。小王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捏着纸条的手都在发抖。
  幸好女友不在家。后来他才知道,女友那天是故意不在家。为的就是让他在看纸条的时候,不至于太尴尬。而且女友也一直不和他说去派出所交钱赎人的过程。小王想,父亲老王干出这种事来,一定让女友感到无比羞耻,因此他也不愿就这事向女友提问。
  那天,小王专程去了一趟公园站派出所。得知父亲老王是在公园里出的事。警员说那儿很多暗娼。那些暗娼大多是些年老色衰的农村妇女。三四十岁的年纪。已经没法混进酒店或桑拿中心滥竽充数了。甚至连路边的发廊都不会要她们。但她们自有她们的办法。她们很快就发现公园是个好地方,因为那儿一天到晚都有很多老人在里边散步,或者打牌。这当中就有不少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她们从这伙老头子身上,看到了无限的商机。于是,她们开始在公园里东晃西荡,寻找目标。后来,游手好闲的她们被眼睛雪亮的群众举报了,接下来又被警方当成城市垃圾扫来扫去。再后来,她们摇身一变,成了擦鞋女,或修伞的。她们打着伞为老头子“擦鞋”的场景,还遭到都市报记者的偷拍,并且刊发在报纸上,称伞后边的男女根本不是在擦鞋。而是在搞色情活动。害得公园站派出所气急败坏,又一次调集人马,跑去狠狠地清理了一次。可是,没用,她们的生命力顽强得要命,任你出动多少警力,任你怎么清理,过不了几天,她们又会出现在公园里。就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从草丛里钻出来的。警方实在是拿她们没办法,最后只能从嫖客人手,一旦落到他们手里,管你是老农民还是老干部。一律从重从严处罚,以期扭转公园越来越黄的风气。让小王深感耻辱的是,他的父亲老王,这回也被派出所当垃圾扫了。罚了钱不说,还让他在女友面前抬不起头。
  小王决定到城中村找父亲老王好好谈谈。是的,是得好好谈谈。要是不把话说清楚,要是父亲哪天又进了派出所,他真的不知该怎么面对城市女友。又该如何说服她同意父亲搬来一起住。而他又是想做一个孝子的,母亲死了好几年了。他仅有的亲人就是父亲,他希望能让父亲好吃好喝。过上幸福晚年。
  老王租的是一层楼,百来个平方,两房一厅。除了往上的楼梯,真正能用的,也就是两间房。厅一直都是公用的,楼上的租客们,每天都会在这儿上上下下,进进出出。
  老王回到出租屋的第一件事就是磨刀。这是他从前的副业,而今的爱好。小王听秘书成小琴说过这事。说他一天到晚就知道磨刀,磨啊磨啊,也不知他到底磨来干什么。这之前小王见过父亲磨刀,但那已是十分久远的记忆了,那时候他们还在乡下,靠种地为生。每当农忙过后,父亲就会收拾磨刀的家什,用一根扁担挑了。往四乡八里去,一路之上,随时都可听到他长声吆吆的呼喊:磨剪刀哕——有剪刀菜刀拿出来磨——父亲这样到处磨刀到底能挣几个钱,小王不太清楚,他只知道,乡下的那些日子艰难而清贫,有点像讨不到老婆的光棍,除了自己,就啥也没有了。那时候父亲磨刀是为了补贴家用,进城之后的父亲。他好像在进城之前若干年就没再走村串寨帮人磨刀了吧?小王觉得父亲在城里磨刀,只能算作是一个特别的爱好,诱发这个爱好的原因,就是他没事找事。是啊,父亲做了大半辈子的农民,一年四季泥一脚水一脚,好像比国家总理还忙,而突然间进了城,不愁吃不愁穿的,一定是闲得心慌。闲得手脚都没地儿放。实在是没法子,只得找把刀磨啊磨啊,直到把自己磨进关于乡下的记忆。
  趁老王磨刀这工夫,小王去街边的饭店买了两份快餐回来。给了他一份。老王好像不打算吃饭,一门心思地磨他的刀。
  小王很生气,一把将老王手中的刀夺走:叫你吃饭你听不见啊?你是不是成心要气死我?你说你都这把年纪了,还弄出这么个事来,叫我说你什么好!小王的语气 明显不客气了,他不单拿走了老王手中的刀。还一把将他从板凳上拉起来。
  对老王,小王真的说不清是怎样复杂的心情,按理说,一个乡下老头。养育了一个很出息的儿子。并且被接到城里来享上了清福,就算没高兴得合不拢嘴,起码也该心满意足。他甚至可以因为儿子的出息得意洋洋。到处吹牛。可是,进了城的父亲,离开了稻田的父亲,就仿佛缺水的庄稼,正在迅速地枯萎。
  进城一年多了,老王好像从来就没有开心过。从农村到城市。从穷光蛋到有钱人。他为什么还不开心?
  成小琴说,王伯不开心。肯定是因为他很孤独,他在这儿没有熟人,没有朋友,他甚至连这儿的话都听不懂。你看他,一天到晚就知道磨刀。磨啊磨啊。也不知他到底磨来干什么,可他就是要磨!他不是在磨刀,而是在磨时光,在磨自己的生命,等刀越磨越亮,越磨越小,生命的烛火。也就一天天地弱不禁风。他也就一天比一天老了。
  小王没反对成小琴满口文绉绉的学生腔,成小琴的意思他明白: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父亲扔在乱糟糟的城中村里呢?又不是没钱租好点的房子。何况。他不是早就在城市花园小区里买了一层楼么?据说单装修就花了几十万,为什么不把父亲接去一起住?
  小王在心里骂了一句。心说是啊,是孤独。可孤独就可以跑去公园里找暗娼鬼混么?最后还被派出所捉去罚款!靠,脸都让他丢尽了!
  最晦气的是,这事让他在女朋友面前,可能一辈子都抬不起头。那个高傲的城市姑娘,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可小王随时都感觉得到来自她的压力,就好像到公园找暗娼鬼混的是他,或者说这种业余爱好会遗传。很多时候小王都会恨恨地假设。如果在他和父亲老王之间。必须得有一个人到公园鬼混被抓住,那么。他宁愿被派出所捉住的是自己。而成小琴,小王心想,靓女,你当然不知道这里边的曲折。要是知道了。你还会满怀同情在说王伯很孤独么?
  小王觉得。父亲把王家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成小琴一毕业就到了小王的公司,本来她学的是工商管理,对文秘这块一窍不通,但一想到大学生遍地都是,工作不大好找,而且人家小王也没挑她这挑她那的,就想算了,边做边学。特别是过后听说很多同学都找不到工作,她就更庆幸小王的宽容。她什么都不会,而且只是个大专生,而且还是那种杂牌院校出来的,人家小王给的工资却不低。一出校门就差不多拿三千块。当她爹妈在家刨一年的土了。
  因为刚毕业,对社会这个烂摊子。成小琴真的啥也不懂。这一年多来,在小王给的平台上,她干得非常卖力认真,他不知道小王是怎样发家致富的,只是偶尔会听到一些关于小王的传说,得知他只是一个老山沟里的初中生,在城里闯荡多年就有了而今的成就,不觉就有些佩服。她不知道作为一个员工,特别是一个女员工,对老板产生佩服之情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她只是打心眼里。暗暗地关心小王的一举一动。
  小王当然不是傻子,他很快就接收到了来自成小琴单方面的关心,他觉得长此下去对成小琴不好。小秘爱上老板。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芝麻绿豆事,这种事差不多天天都在发生。但成小琴不行。成小琴是那种通过读书才跳了农门的苦孩子,和他小王差不多,农民的苦孩子,要从农村挤进城市,不容易啊!他可不想害了她。
  发现这种苗头之后,小王专门把成小琴叫到他的办公室。把一部照相机交给她。他说小琴你帮我做个事。你把这相机拿去,把里边的相片冲一套出来,另外帮我找个广告公司,问问能不能把相片搞成喷画。让他们来帮我设计一下。
  成小琴不知小王要搞什么。她拿起相机往门外走,突然又被小王叫住了。小王说小琴你知道我在人才市场为什么顿儿都没打一个就招了你吗?
  成小琴望着小王,她想该不会是因为我漂亮吧?这么一想就有点心慌。脸也烧了起来。
  小王说:因为我看你的简历上说是你从农村出来的。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我们都不容易。
  成小琴虽然觉得小王说得在理,但还是免不了有被浇了一盆冷水的感觉。她不知道小王突然叫住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小王的语气和神态让她的心直往下沉。就像是要沉到万劫不复的深渊。原来是同情我啊?她想。从农村出来的怎么啦?好歹我也是个大专生,在社会上混碗饭吃还是可以的。谁要你的同情!
  紧接着她就更加的沮丧了。因为小王给她的那部相机里有十多张相,全都是和一个女生亲热的合影,那些亲昵的举动和笑容。差不多就令她忍无可忍。真的。那一刻,她真的恨不得把相机举到天上去,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摔他一个稀巴烂。
  可是不行,那是小王的相机,数码的。看样子不会很便宜。她要是狠狠一摔,解气是解气了,工作怕也是要丢了,而且还得白白赔掉几个月工资。小王只是她的老板,又不是她的男朋友。她有什么理由因此就摔人家的相机?
  最让成小琴心如死灰的是,小王好像是成了心要把她内心的想法彻底消灭掉似的,让她去冲什么鬼照片也就算了,竟然赶尽杀绝,还要她找个广告公司,把他和那个女子亲昵的举动搞成喷画。然后将他办公台后边的墙全部侵占。
  工程不大,广告公司只来了两个人。很快就完工了。小王和一个女子亲热的巨型喷画。把他身后的墙占得满满的。画上的小王正在亲那个女子,女子笑得那个妖哦,气得成小琴当天中午就没吃下一口饭。
  由于公司里没搞饭堂。员工们一般中午都是叫外卖。十块钱一个的盒饭。公司买单。以往成小琴都是和其他文员一起吃,可这个中午她气得差点吐血,哪里有吃的胃口。
  一个文员问她:怎么不吃啊?
  成小琴黑着脸说:气都气饱了,还吃个屁!
  文员说被王总骂了?
  成小琴说他骂我还好,那个混蛋,气死我了!
  文员不知小王做了什么事,把成小琴气成这样。她只是感觉成小琴对小王有点那个意思。秘书爱上老板,她想。早晚的事。
  成小琴平时给人的印象很温顺,可这回有点反常,从当天下午开始,她不单一直黑着挺好看的一张脸,还拒绝到小王的办公室去。小王叫她的电话她干脆接都不接,搞得小王还以为她不在办公室,走出来看,明明就坐在那儿没什么事嘛。
  小王过来说小琴你想什么呢。没听到电话响啊?
  成小琴虎着脸。不出声。
  小王说怎么啦你?
  成小琴还是不出声。
  小王就有点回过神来。他没再问什么,转身回了办公室。一边在老板椅上坐下来一边觉得奇怪,心想这女生挺敏感的嘛,我什么都没说,她就全都明白了。又想,连老板都敢不理会,这小妞有性格。
  正想笑呢,突然门就被推开了,成小琴虎着一张脸,那架势,差不多就是怀着一腔新仇旧恨冲进来的。
  “你想干什么?”小王吓了一跳。
  成小琴盯着小王,盯得他浑身发毛。
  看不起农村人就明说,何必搞这些精精怪怪的东西。
  小王站起身。不知该说什么。
  成小琴说我恨不得一把给你撕了!
  小王终于缓过劲来,他说小琴你不要误会,我绝对 不是看不起农村人,我自己也是农村人,我为什么要看不起自己!
  成小琴说你就是看不起农村人,看不起自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让王伯住家里,却租个房子把他扔在外边,为的啥,你就是怕那个城市妖精,怕她不高兴,怕她看不起你!
  小王急了,他瞪着成小琴,差点就恼羞成怒。他说我这其实也是为你好!
  可成小琴不领情。说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却和我搞这些。还说为我好!你想气死我!
  小王说小琴你坐。你听我说。
  成小琴说我不坐。我辞工。
  小王措手不及,说就为这个事?
  成小琴说要么你把它撕了,要么我辞工。
  小王没想到成小琴这么刚烈,他愣了一会儿说好好好。我撕,我撕!
  第二天成小琴上班后,一直不敢到小王的办公室去,一是怕被他看到自己哭了一夜的红眼睛,二是怕看到那一幅巨大的喷画。昨晚上她一边流泪一边自责。小王对她那么好,她竟然向人家提出这么没道理的要求。人家和女朋友亲热关你屁事啊,你有什么理由叫人家把喷画撕掉?人家又没借你的钱欠你的米,真的是很过分啊!她想小王没可能会因为她,就把刚搞好的喷画撕掉,她不敢进去面对那么大的压力。
  可没想到小王上班之后。第一时间就呼叫她了。她赴刑场一样往总经理办公室走,推开门后根本就不敢正眼看小王。小王倒好,一脸气愤地冲她瞪眼。小王说我撕掉了,这下你高兴了?妈的,手都撕痛了。
  成小琴差不多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墙上的喷画真的没有了。
  那一刻,成小琴的双眼一下子就潮湿了。
  老王不见了,他是不是又跑到公园去了?小王气急败坏,恨不得把办公台一家伙掀翻。
  喂小琴,小琴你把保安队长跟我叫来!小王话可能都没说完,就啪的一声扣了电话,他真的是要被老王气疯了。
  有人敲门。
  敲什么敲,进来!小王怒气冲冲地一屁股坐在老板椅上。靠,一个老头子都看不住。小王真想把这个家伙给一把撕了。
  王总你找我?保安队长探头进来望了一眼,好像不大敢推门进来。
  你跟老子过来!小王一巴掌拍在大班台上,可能是用力过猛,把茶杯都震翻了。杯盖在台上斜着身子滚了半个圈,骨碌一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保安队长吓得紧窜几步弯腰去帮小王捡茶杯盖,只是他没料到小王瞪着眼睛,又一巴掌拍在办公台上。放下,放地上,我叫你放地上你没听到啊?
  队长说放、放地上?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王怒不可遏地说不放地上放你头上?他妈的!
  保安队长很有些迟疑地把刚从地上捡起来的杯盖收到地上。
  小王发觉自己再也没有耐力在老板椅上坐下去了,一挺身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小王说人呢?跑哪儿去了?
  保安队长低下头,不出声。
  小王说你哑了?看个老头都看不住。你他妈的是干什么吃的?!
  保安队长抬头怯怯地看小王一眼,不说话。
  小王差点就冲动得想扇他一耳光,他抬起手。保安队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保安队长又小心地看了小王一眼:他是你爸,他要跑我摁住他啊?我又不能捆住他!
  保安队长的样子很委屈。
  小王愣了。他说你他妈还嘴硬!然后小王就有点沮丧。这个死保安。不说话时一声不吭,一说出来就中了要害。是啊,老王是我爸啊,我是公司老板。而保安队长只是我的一个员工,他敢把他老板的爸怎么样?捆起来?关起来?!
  啊,对,你说得没错。老王是我爸。小王指点着保安队长,气得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然后瞪着他。说正因为老王是我爸,我才叫你好生给我看住!
  保安队长说王伯老是在院子里磨刀。不分白天晚上地磨,磨得人家隔壁邻居意见大得很。有几个租房子的都不敢住了,都搬了。房东吵着要索赔呢。
  小王说你少废话,赶快去把人给我找回来。找不到老子弄死你!
  小王边说边打电话,然后冲电话那边的美女大叫:小琴你过来!
  保安队长还没退出小王的办公室,成小琴就推门进来了:王总。
  你,去把那个楼全部租下来。
  成小琴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小王说的是老王住的那栋农民楼。
  还有很多人住的。成小琴有点迟疑。
  小王说叫他们搬走!隔壁邻居意见不是大得很吗,叫他们都搬走!小王一肚子火。指着保安队长说:你带人跟着去。不搬的就赶走!
  成小琴跟着房东走近老王的房间,刚一开门她就吓得差点没叫出声来。她呆呆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就像是突然中了魔法,以至于无法动弹。
  房东站在成小琴身边。他觉得在美女身边的感觉真的是与众不同,就好像自己突然年轻了。充满活力了。成小琴突然静止让房东有点发愣,他说怎么啦?他一边说一边往成小琴身边挤。他想不会是王老头死在屋里了吧?
  成小琴被房东挤了几下,终于叫出声,她说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刀啊?
  房东说刀?什么刀?
  房东暂时顾不上在成小琴身后体味那种充满活力的感觉了,他一步跨进屋去,他瞪大了眼睛:他妈的,雪白的墙上。挂满了千奇百怪的刀。
  房东感到背心发冷,他愣了一阵。回过头来看成小琴:那个老头是卖刀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把房子租给了一个危险分子。
  成小琴回过神来。她想起了自己来这儿的任务。她说:不,他不是卖刀的,他只是有收藏的爱好。就像有人喜欢邮票,有人喜欢石头。他喜欢刀子。
  房东就哦了一声,像是松了一口气。说:就像我喜欢钱。喜欢靓女。
  成小琴说对。
  房东就呵呵笑。
  成小琴不敢再看那些挂在墙上的刀。她想。这些刀子,不会都是用来杀人的吧?这么一想就觉得心里蹿起了一股凉气,像刚刚爬过一条蛇。
  其实,我们老板想租下整栋楼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父亲的这个爱好。成小琴说。我们老板是个孝子,他父亲吃过不少苦,惟一的乐趣就是收藏刀子,所以我们老板想把这儿租下来,让他父亲收藏个够。
  成小琴还说了很多别的原因,比如怕影响其他租客的正常生活什么的,毕竟是一个收藏刀子的老头。谁知道他会不会老糊涂了,突然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呢?
  房东觉得成小琴说的都有理,最主要的是。成小琴给的房租比那些散客高出很多。而且一付就是一年,里边就住一老头,不会有鸡毛蒜皮的麻烦。于是他很快就答应了成小琴的条件,明天就让所有的租客搬走。
  你说他会不会死在我的房子里?房东突然有点担心,他说,他那么多刀,要是他哪天想不开,死在我房子里怎么办?
  成小琴说不会,他儿子是大老板,大把钱给他花,他怎么会想死,他真恨不得再活五百年呢!再说,我们还会安排人手照顾他的。他想死怕都不行。
  房东又觉得有道理。他触景生情由此及彼感叹了一声说:没想到王老头这么好福气。他妈的,哪像我家那个畜生,又赌又嫖。现在天天要我送钱去帮他戒毒,那个死仔!
  在老王回到出租屋之前。房东就已经有条件地完全 接受了成小琴的建议,尽管他对成小琴并不熟悉。但他还是没有能力拒绝这样的建议,这个年头,靓女加钞票,谁也拒绝不了。虽说成小琴的年轻与美丽与他无关,但她给出的房租价。却是房东无法抗拒的。何况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抗拒。为什么要抗拒靓女和她的钱呢,他想我又不是傻B!
  成小琴和房东成交之后,天差不多就黑了。成小琴走后。房东就一间屋一间屋地敲门,那些陆续下班归来的租客。无一例外地收到了他的逐客通知。虽然很多人对此表示愤慨,但是没有办法,房子是房东的,就像工厂是老板的,城市是别人的一样,对于一个住出租房屋的人来说,你只能是一个两手空空的过客。
  房客说:为什么明天就要搬走?这么急你让我上哪儿找房子去?
  房东说:不是我让你们搬,我他妈恨不得你们在这里住一辈子,我这也是没办法。
  房客说没想到你个死老头还会搞突然袭击!
  房东就笑眯眯地从包里摸出一根烟来。再摸出打火机。点燃,然后吸一口。说我这也是没办法啊!至于为什么没办法。他没说。房客因为愤怒,也没心情问。其中有一两个不好打交道的,听说要他们明天搬走,也不问原由,怦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要不是房东手快眼快往后一仰头,说不定那个活了几十年的酒糟鼻,就被甩过来的铁门撞出了血。
  老子就不搬,怎么着吧?门里边的家伙横着来,让房东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对付办法,他在门外吹胡子瞪眼了一阵子,气呼呼地说行啊,不搬就不搬,只要你交得起房租!
  是的。要住就得加房租,因为成小琴出了高价,要把他这栋三层小楼连同那个院子全租下来,要是哪个租客不想搬,那就只能水涨船高,看着房租往上加。
  然后房东就想起了楼下那挂满了墙壁的刀,那些刀奇形怪状,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有新的也有旧的,也不知老王是从哪儿搞来的。他知道搞收藏是要花血本的,他想有那么多钱去搞刀,还不如多玩几个外来妹,或者去桑拿中心。找个小姐男女混浴舒舒服服地洗双人澡。
  这个王老头是不是疯了?或者脑子进了水?房东对老王收藏刀子这个事,产生了一丝恐惧和几丝怀疑。
  这天晚上,睡梦中的小王被一阵电话铃吵醒。他伸手开灯。拿起电话。
  王总,刚才我做了个梦,吓死我了!是一个女声。
  小王一个激凌坐了起来。
  我看见好多好多的刀子。挂了一墙壁。
  是成小琴。她莫名其妙地说完之后,又莫名其妙地挂了电话。
  刀子?小王愣在那儿。
  小王突然觉得情况不对,他从床上爬起来。抓了衣服就往外走。
  女友睡眼惺忪地说上哪儿去?
  小王说我去看看我爸。
  小王赶到城中村时,老王已经死了。他死在床上,他用磨得雪亮的刀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死去的样子,看起来很平静。小王从他握紧的手中,扯出一张纸条:
  我砍了一个公安。这个狗日的,乱抓人,栽污我,说我在公园找小姐!我没做丢人的事。我丢不起那个人!我喜欢去公园。只是因为那儿有很多家乡人。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我只是想听听他们说的家乡话。
  儿子,我找你妈去了。你妈在地下,肯定也听不懂那儿的话,肯定也找不到人说话。我去阴间找你妈,陪她说说话……
  次日,本城都市报上登了则消息,说公园站派出所一位警员,在昨日下班的途中,被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头子,砍成了重伤。
  
   责任编辑:鄢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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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完工资。当负责人宣布今晚不用加班时。全车间的“花”一下子都开了。  进这家制表厂已有三年了,效益一直很好,订单一直不断,老板财源滚滚,可苦了我们这些员工,每天都加班。连星期天晚上都不放过。机器开久了都要休息。更何况人呢?  下班铃声还没响。女工们就争先恐后地跑到卡钟面前等待打卡,想早一点事受轻松时光。  饭堂里面挤满了人,她们都趁这难得的时间去吃饭了。吃完饭已经差不多6点了,宿舍的女孩都已冲好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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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南方某城一间普通的出租屋,外墙的装修已剥落,屋顶补巴结补巴。惟有窗户完好无损,洁净清爽,窗台上还放着一盆生机勃勃的紫罗兰。  屋里租住着三个打工妹,湖北的罗罗,江西的红红。四川的豆豆。三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都在同一家工厂打工,平日相处如同亲姐妹。  这晚。屋里只有罗罗和红红,豆豆上夜班,不在家。  豆豆下班回到出租屋,惊恐地说:“门外的树下有响声,好吓人。”罗罗和红红一听,赶紧穿衣服。  出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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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凤本来是不认识的。那天下班,我意外地捡到一张厂牌。厂牌里有一张黄色的纸条,上面写着:“如有好心人捡到。请拨打135××××××05,必当重谢。”我想想觉得蛮有趣的。很有先见之明。于是我就打了她的手机,敲了她一顿烧烤,这样我们就认识了。  凤在物料部上班,大专毕业后就来珠海打工。她有一张好看的瓜子脸,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性格活泼开朗。深深地吸引了我。  通过手机,我时常给凤送去关心和问候,凤被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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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翻看《人民文学》,作家单飞宇小说《相爱的日子》里有一段话给我印象很深刻:“没有找到工作或生活还没有着落的年轻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接手机特别地快。手机的铃声就是他们的命——这里头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幻觉,就好像每一个电话都隐藏着天大的机遇。不容疏忽,一疏忽就耽搁了。”  对我而言,这段话差不多是一份总结。刚失业的那段时间。我的手机由定时关机改成24小时开机,以前总是忘记给手机充电的毛病突然就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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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与表弟、表妹三人在公园游玩,筋疲力尽的时候发现前面一个卖羊肉串的小摊前围着很多人,仿佛是在排队等候品尝,看来味道应该不错。我们三人欢快地跑到跟前,闻着喷香的羊肉味,我们也急急地挑了几串让那个小贩烧烤。  那小贩的动作非常麻利,虽然一直有许多人在等候他的羊肉串,不一会儿,表弟就拿着烤好的羊肉串走了过来,我们边走边吃,表妹忽然说:“那人是新疆人呢,看他相貌、神情及打扮,还有碧蓝碧蓝的眼睛,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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