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突然说：你很像我从前的一个朋友。
　　我曾经那么害怕，你再对别人说我是你
　　永远的小跟班。
　　可如今，当你只是说我是你从前的朋友时，我却痛彻心扉。
　　创作感悟：
　　曾经年少，有个煤球少年爱过我。他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以及对另一种人生的认知。他让我知道，这个世界并非每个人都有认真读书
　　和平淡家庭的机会。他留在小镇，只是为了守护我。后来，我去了H 城上大学，他便去了上海学理发。我们因为选择了不同的人生而彼
　　此告别。很多年过去了，我第一次将他写在小说里，做了最后的告别。（萧晗：原来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啊……）
　　1
　　这真是个难以言喻的清晨啊。
　　我因鲍鱼先生的家访而被老妈骂得狗血喷头，而窗外的孙姜
　　楠却在偷偷帮我报仇。我眼睁睁地看见他将小洋钉扎进了鲍鱼先生
　　的自行车轮胎里，触目惊心，却又畅快淋漓。鲍鱼先生从我家出来
　　之后，并没有发现轮胎有什么不妥。他骑上去，摇晃了一下，整个
　　身子砸了下来，整张脸便埋在了雪堆里。我闻声跑出去，看见他像
　　青蛙一样乱蹬着双腿，姿态好笑极了。他将自行车扛到巷子口，融
　　化的雪滴滴答答地砸在他的肩膀上。狭窄而雍长的弄堂，他的身影
　　狼狈又落魄。
　　2
　　其实，在很久以前，鲍鱼先生真的不赖，诙谐开明，穿卡其
　　色的POLO 衫，说一口流利的英语，爱给我们放各种经典的美国
　　原声大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要叫他“鲍鱼先生”，其实这个绰号
　　并无恶意，甚至还带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讨好。可是，鲍鱼先生却觉
　　得这是对他极大的侮辱。他大为火大，骑着自行车挨个去学生家表
　　达他的愤怒。恰逢除夕，他的家访酿成了各种惨剧。作为全班最乖
　　巧的学生，我始终毕恭毕敬叫他鲍老师。我以为我会幸免于难，可
　　我实在想不到会有人拖我下水。
　　好朋友程小青跑来旁敲侧击，沈优优，你喜欢鲍鱼先生吧？
　　据说，他收到一封署名是你的情书，赤裸裸地表达了对他的倾慕之
　　情呢！
　　3
　　家访时，鲍鱼先生真的将一封情书摊在了老妈的面前。隽秀
　　的字体还真与我的有几分相似，但我发誓，这绝对是有人在故意模
　　仿我。可老妈不相信，她嘲讽地说，沈优优，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4
　　很长时间我都不敢出门，躲在房间里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
　　老妈很是高兴，逢人便说我上进，大过年也这么用功。其实我只是
　　害怕再撞见孙姜楠。我怕，如果他再对我笑的话我会忍不住地回应。
　　可是，越是害怕遇见的人，越是容易不期而遇。
　　大年初一，我跟在大人后面挨家挨户地拜年。孙姜楠夹在一
　　群粗俗的人里，吵吵闹闹地走过来，引得街坊纷纷侧目。
　　“看见没？最高的那个，听说是个离家出走的富二代，原先
　　很优秀的，不知怎么就变成小混混了。”
　　“好像因为一个女孩的关系吧！谁知道呢！哎，他好像和你
　　们一个镇上的吧？”街尾的老太太碰了碰老妈的胳膊。
　　老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话又戳到她痛处了。尤其是看到
　　孙姜楠朝我笑时，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低下头，脸微微有些红。
　　有人问：“孙姜楠，你认识这个妞？”
　　不远处，几个小孩在放鞭炮，啪啪地响，湮没了所有的声音。
　　我听不到他的答案。我害怕听到他的答案。在弥漫着烟火浓郁气味
　　的长街，我像猫一样地逃窜了。
　　5
　　孙姜楠，你应该对我很失望吧！因为我也与别人一样，对你
　　避之不及。可如果不是我，你一定还是曾经那个满身荣耀的孙姜楠
　　啊！你会在小镇最有名气的报纸上刊登作品，会代表学校参加奥林
　　匹克数学比赛，还会作为学生代表在台上发表精彩演讲……然而这
　　些现在已经没有人提及，就连我也差点忘掉。可我还记得每个关于
　　孙姜楠的报道后面总是还有沈优优的名字。我们如此默契，连街坊
　　都打趣道，沈优优是孙姜楠的小跟班。而你居然不害臊地告诉他们，
　　沈优优就是我的小跟班怎么了，她一辈子都是我的小跟班！那时候，
　　我们才十五岁！还以为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一起漫长度过，直至
　　所谓的美好的将来。
　　可一夜之间，一切都面目全非。
　　6
　　隔壁班的钱睿心拦住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沈优优，新
　　年快乐。”他是唯一能与我说得上话的男生，机智过人，只可惜，
　　满脸的青春痘隐没了他的光环。英俊神武如王子，永远只存在
　　于童话故事里，才完美得没有一点瑕疵吧。
　　我想，上帝是公平的。否则曾经集万千荣耀于一身的孙姜楠，
　　怎么会一夜之间变成了不良少年？他依旧白净，却不再儒雅。深邃
　　的眸子透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粗糙和凛冽，让我莫名地想要疏离。
　　7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很多伤口，即便被缝上也会一直
　　隐隐作痛。
　　我一直都记得。十五岁的冬天也像这样连绵不断地飘着鹅毛
　　大雪。我和孙姜楠躲在石桥洞里瑟瑟发抖，却努力地不发出一点声
　　音。外面，满是搜寻我们的脚步声。
　　而这一切都拜我亲爱的老妈所赐。 　　每年，老妈都会在我放寒假时指派点事情给我做。美其名曰，
　　社会实践。而这一年，是卖春联。
　　这本是件好事，可她却不打探好情况，就让我在别人的地盘
　　上摆了摊。于是，第一天收工的时候，便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小年
　　轻。他们踢翻了我的摊子，骂骂咧咧地叫我滚。混乱中，我的胳膊
　　被挨了几棍子，火辣辣的疼。
　　天寒地冻，我两手空空，明明没有错，却不敢回家。
　　彼时，孙姜楠还住在古堡一样的孙家大院。两扇坚固而威严
　　的门将我们隔成了两个世界。我想找他，却只能裹着棉袄蹲在门口
　　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出来了，看到我，急切地跑上前，
　　握住我的胳膊问：“小跟班，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的眼泪哗哗地掉下来。他恰巧碰到我的伤口，生生地疼。
　　他松开手，不停地追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断断续续地说完，他已将拳头捏得粉碎。
　　“跟我来。”他拉着我往摊位边走去。我胆怯地往后退，我
　　真的不敢去招惹那些人。可他笃定地拉住我的手向前走。
　　棚子搭起的摊位，夜里还是这样热闹，那群人果然没有走，
　　围在一起打扑克牌。
　　孙姜楠不知道哪里来的熊胆，他居然敢趁那群人不注意，一
　　把火点燃了小货仓。现在想来，真是后怕啊！可当时我们就坐在石
　　桥边看那群人手忙脚乱地救火，笑得前仰后合。
　　孙姜楠忽然说，要保护沈优优，就只能把自己变得很坏才能
　　强大……
　　他的眼神明亮得像熊熊的火焰，整个世界都炫亮起来。我的
　　心怦怦地跳起来。这是我听过最真实的誓言，轻描淡写地许下，却
　　从此刻入我心。
　　8
　　后来我也会后悔，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去找孙姜楠，而是径直
　　回家，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令人难过的事情。可这世上有那么多
　　如果的事，却没有一件是有结果的。
　　那群人不是善类，他们怎会想不到是有人纵火呢？于是一整
　　夜，他们都在大面积地搜缴。
　　最后，他们堵在石桥洞外。
　　我恐惧地抓紧了孙姜楠，心一点点往下沉。可孙姜楠推开了
　　我的手，他轻声在我的耳边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出来，知
　　道吗？”
　　说完，他以我无法预料的速度冲出了石桥洞。我听见他勇敢
　　地大叫道：“火是我点的！谁叫你们欺负沈优优！”
　　那群人愣了一下，他们难以相信一个十五岁的小毛孩敢这样
　　和他们说话！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将雨点般的拳脚落在他的身
　　上，还夹杂着粗俗的骂声。
　　我惊慌得捂住了嘴巴。我真的恨死了自己，只知道不停地掉
　　眼泪，却想不到任何办法可以救他。
　　孙姜楠毫无悬念地被送到了医院。
　　他伤得很严重，以至于我走的时候他还昏迷不醒。
　　我不知道那一晚老妈有没有找过我。当我游魂未定地回到家，
　　她并没有表露出担忧的神情，而是甩手给了我一巴掌。
　　“瞧你做出什么事来，家长都找上门来问我要儿子了！”
　　至此，我才知道，原来孙姜楠的家人一直在找他。不明所以
　　的街坊围过来，站在我的家门口，听见孙姜楠的父亲气急败坏地对
　　老妈叫喊道：“你的女儿把我的儿子拐到哪里去了！”
　　这大概是老妈一生最难忘的瞬间了吧！
　　我可以理解这么多年她的耿耿于怀。因为，这一天我带给她
　　的耻辱，是我之后用再多的荣耀都弥补不来的。
　　9
　　一场大雪之后，窗外一片寂静。唯有残雪的枝丫，婆娑了整
　　个屋檐。
　　突然之间，整个小镇就传遍了关于我的流言蜚语。
　　那个沈优优啊！小小年纪就和男孩在外过夜，甚至争风吃醋，
　　打架斗殴，差点闹出人命。
　　从出事那天起，老妈就将我禁锢在家里。无论我如何哀求她，
　　她始终不让我去见孙姜楠。
　　我并没有向她解释过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知道她不会
　　相信。更何况，我并不希望给她带来心理负担。
　　恰逢老爸调至另一个小镇任职，我便决定将这个秘密长埋于
　　心，带着满身尘埃投进新的池塘里，开出纯白的莲花。
　　临走之前，我去办转学手续，顺便溜去了孙姜楠的家。我想，
　　就算离开也应该与他道别。可是，我没有见到他。他的妈妈见了我
　　便激动地骂我红颜祸水，骂着骂着，她就哭了。
　　我识趣地离开了，留下我的告别信。我在信里说，希望临别
　　之前可以再见他一面。
　　我不知道是因为他没有收到这封信，还是他还没有好起来。
　　总之，直到列车缓缓地开动，我始终没有看见他高而单薄的
　　身影。
　　我不奢望能再见到他，只希望他可以站在新学期的演讲台上
　　神采飞扬就好。
　　10
　　时间缓缓而过。我离开了两年，以为从此不会再有孙姜楠的
　　消息。可是，他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的新学校。
　　不过，他不是来上学，而是每天开着小货车给开水房送煤球。
　　有时，他也会假装路过我的教室，偷偷地看上我一眼，却从不与我
　　说话。他变得如此陌生，让我几度怀疑也许他只是和孙姜楠长得相
　　似的人罢了。所以，我总是跟在他的身后，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没事的时候，他会叼着烟与一群无所事事的小年轻游荡在街
　　头。或者躲在游戏厅里玩老虎机，打台球。若是有人招惹了他，他
　　也会跑过去打上一架，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混混。
　　可是，当他站在我的窗前远远地望着我，远远地对我笑时，
　　我便肯定，他真的是孙姜楠。我很想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
　　我却突然害怕知道答案。
　　就像我开始害怕遇见他，害怕别人向他问起我时，他如同十五
　　岁时的答案——沈优优是我的小跟班。
　　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我想起满身伤痕的他，然后，辗转反侧。
　　11
　　我本以为开学之后，鲍鱼先生拿着我的情书兴师问罪的新闻
　　会传得沸沸扬扬。我也已做好充足的准备来迎接这场舌尖上的战争。
　　但令人意外的是，所有的人看见我平淡得不像话。
　　只有钱睿心很反常，他看见我，心虚地想逃。他不再借故找
　　我探讨功课而偷偷塞巧克力给我，也没有有事没事路过我的窗口。
　　最重要的是，他看我的眼神，恐慌又憎恨。
　　我原以为他是因为我与鲍鱼先生之间的传言。可后来程小青
　　23
　　神秘地告诉我，不是这样。
　　程小青亲眼看见钱睿心在寒假期间被人以我的名义约去飚歌
　　城，海扁了一顿，告诫他离我远点。他甚至还被脱得只剩下内裤，
　　拍了几张照片以要挟他不准报警。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程小青叹口气，调侃我：“沈优优，你真是红颜祸水啊。”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啊！我的左心房突然钝痛不已。我莫名地
　　想起了曾经的孙姜楠。
　　近日，学校里接二连三的有人被修理，他们都有着共同点，
　　那就是写过情书给我，或者试图冒犯过我。而程小青干脆就叫我“祸
　　水”。
　　她说：“祸水，那个人应该很爱你吧！所以才赶走你身边所
　　有的人。”
　　就连她也知道，这些都是孙姜楠做的。纸是包不住火的。过
　　不了多久，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我必须在此之前，杜绝它的发生。
　　12
　　这大抵是我第一次主动去找孙姜楠。
　　他的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却在看见钱睿心时凝结成了冰
　　冷的霜。我没有给他说任何话的机会，便蜻蜓点水般地亲吻了钱睿
　　心。
　　“我所欣赏的少年必定是与我一样有着优等生的光环。孙姜
　　楠，你已经不是了。”
　　倒映在我眼里的是他受伤的神情，可我还是残忍而坚定地说
　　出来。他没有说话，可是我知道他很愤怒，因为他的拳头就像两年
　　前听说我被欺负了一样，像是要捏碎了一般。
　　“祝你幸福。”他冷冷地说，然后转身走掉，决绝地没有回头。
　　孙姜楠，如果你回头，你就会知道，我说这句话有多么违心。
　　在你转身离开的刹那，我的眼泪已泛滥成灾。我始终记得你一字一
　　句地说，要保护沈优优，就只能把自己变得很坏才能强大……可是，
　　我不需要你这样的保护啊。我只想你和我并肩站在同一个高度。可
　　是，大抵不能了。
　　我离开小镇之后，无论你发生了什么，也不应该放弃自己的
　　学业啊！你不应该为我留在这里。远方，有你更广阔的天空。对不
　　起，孙姜楠，我伤害你，只是不想，你再堕落下去。
　　13
　　钱睿心很激动地拉住我的手，沈优优，我真的太开心了。我
　　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看见刚刚自己亲过的青春痘，心里一阵翻江倒
　　海。我冷冷地说了一个字，滚。
　　14
　　抽屉里依旧是毫无悬念的情书，黑板上的倒计时一天一天地
　　减少。老妈也突然变得温柔贤惠，变着花样炖各种补汤。书海无涯，
　　我整日埋头苦读，竟也无暇顾及芜杂的人事。
　　孙姜楠并没有离开这里。我托人送了张字条给他。高考结束
　　之后，我会离开这里，我希望他也好好规划自己的人生。他只字未回，
　　依旧开着小货车来送煤球，却不再介入我的生活。有时，我远远地
　　看见他搬下一箱箱的煤球，不算炎热的春天，他累得汗如雨下。他
　　的衣服沾满了煤灰，他的胳膊也因为长期累积的煤灰而洗不尽的脏。
　　他再也不是我心中优雅美好的少年。而从我狠狠地中伤他开
　　始，我也不再是他永远的小跟班了吧。
　　我们曾经无话不说，却因为选择了不同的人生而变得无话
　　可说。
　　高考像一阵风，穿过漫长的十七岁，终于停在这一年的六月。
　　我从沉闷的黑色岁月里喘过气来，闻见清新的栀子花香。毕业那一
　　天，全年级组织了篝火舞会。老妈终于破天荒地同意我参加。
　　压抑太久的激情在那一天晚上被所有的同学释放出来，我们
　　喝酒，我们唱歌，我们在草坪上群魔乱舞。
　　那一晚，鲍鱼先生也很疯狂，他竟带头跳起了骑马舞，像模像样。
　　我们的关系竟回到了最初的相遇。他依旧是豁达开朗的鲍鱼先生。
　　他突然对我们说抱歉。
　　于是，我们终于知道，他之所以那么憎恨我们叫他鲍鱼先生，
　　是因为那个嫌弃他永远只是教书先生的前女友也总叫他鲍鱼先生。
　　叫着叫着，她就跟别人跑了。
　　这是他愈合不了的伤，一碰就痛。我们顿时原谅了他这一年
　　不可理喻的折磨。 　　我借着几分醉意，问所有的人，到底是谁模仿我写情书给鲍
　　鱼先生，却没有一个人承认。
　　它成了我心中永远解不开的谜。钱睿心竟不计前嫌地请我跳
　　舞。我惊奇地发现，他的皮肤变得细滑而干净。他的青春痘不见了。
　　我大抵是因为喝多了，于是对着他，不停地叫，孙姜楠。
　　15
　　高考成绩公布之后，我不负众望地拿到了全镇第一的成绩。
　　可我并不开心。这是我曾以为会和另一个人一起站到的高度，而如
　　今却只剩下我一人孤单地矗立。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孤独。我
　　以我的优秀为赌注，不怕死地央求老妈，能不能请孙姜楠吃一顿饭。
　　我以为，老妈会拒绝，没有想到，她犹豫地答应了。而我以为，
　　只要我一招手，孙姜楠他一定会来。可是，他却不见了。我想是我
　　要起飞了吧，所以他也觉得不必要再留下。他用不告而别，还击了
　　我这两年的冷眉淡眼。他赢了。
　　16
　　九月，阳光明媚，去北京上大学的行程如期而至。老妈为我
　　收拾了很久的行李，然后低着头偷偷抹了几把眼泪。我假装没看见，
　　不去拆穿她。曾经那些硝烟战火的岁月，好像突然变得很遥远，很
　　遥远。
　　17
　　在大学里，我积极参加各项活动，依旧会有些莫名其妙的谣
　　言小插曲，有的人注定要活在流言蜚语中。可我始终孑然一身。我
　　仍然记得十五岁那年，有个少年笃定地说我是他一辈子的小跟班。
　　所以，我一直在等他。我相信他会再次出现。
　　我不停地打听他的消息，却始终无果。2012 年12 月21 日，
　　我在空间的首页上看到一个关于世界末日的话题。如果真的有世界
　　末日，你还有什么事想去做？我还有什么事想要做，那无非就是再
　　见孙姜楠一面。
　　于是我注册了一个微博，叫小跟班。我写了一条长长的感人
　　的寻人启事，艾特了一个知名作家，请求她帮我转发。后面，还附
　　了孙姜楠年少时清瘦的照片。我只是抱着给自己一个交代的心态，
　　却没有想到她真的帮我转发了。这条寻人启事受到很多人的关注，
　　被转发了很多次之后，终于有了眉目。
　　好像是“剪时光”理发店的十二号啊！有人这样说。
　　我的心跳到了喉咙口，迅速地联系了博主，索要到了这个理
　　发店的地址。亲爱的孙姜楠，我真的会找到你吗？
　　18
　　一天后，我终于在上海虹桥找到这家叫作“剪时光”的理发店。
　　门庭若市的场景让人心生胆怯，我踌躇半天，有梳着公鸡头
　　的小学徒殷勤地替我拉开了门。美女，洗剪吹还是烫染？吹风机的
　　声音轰轰烈烈塞满我的耳朵，暖气闷得人面红耳赤。
　　可我还是看见了挂牌十二号的孙姜楠。没错，真的是孙姜楠。
　　他已经不是脏兮兮的煤球少年，也不是吊儿郎当的不良少年。这么
　　多年过去了，他反倒回归成我年少时最欢喜的模样，缄默内敛。就
　　算，他穿着所有理发师都会穿的紧身裤，也闻不出流俗的气息。
　　他正专注地给一个顾客吹着头发。我伸出手指，怯怯地指向他。
　　“那你可能要等很久噢。他是我们这最火的理发师。要不，
　　你换别人试试，我们家的手艺都很棒的！”小学徒努力地游说。
　　我不是慕名而来的顾客，他并不知情。可我没有多费口舌，
　　坐在孙姜楠的身后安静地等。我期待他突然回过头看见我，露出久
　　违的小酒窝。就好似十五岁的冬天，他站在陈旧的石桥上对着我笑。
　　19
　　我等了很久，他终于送走所有的客人，然后发现了我。我以
　　为他会惊喜，转而开心地朝我笑。然而，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不
　　是，你怎么来了。也不是，好久不见，更不是，我知道你会来。
　　他只是没有任何感情地询问——小姐，你剪头发吗？
　　他的话语前所未有的生分。他的眼神仿若从未见过我一般冷
　　淡。他甚至还从镜子里端详了一下我的脸，然后说，你的太阳穴有
　　点窄，其实中分比较好。
　　我的眼泪快要掉下来。
　　孙姜楠，我千里迢迢从北京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来到你
　　的城市，要的并不是这样一个难堪的结局。可我不能自破身份将自
　　己弄得再难堪一点。我只能闭嘴，任你将我的头发千丝万缕地剪掉。
　　你突然说：你很像我从前的一个朋友。
　　我曾经那么害怕，你再对别人说我是你永远的小跟班。可如今，
　　当你只是说从前的朋友时，我却痛彻心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变
　　得很像你从前的一个朋友。很像，却不是。
　　多么令人难过啊！孙姜楠，你还记得我，可是，你已不认识我。
　　20
　　老妈后来终于知道我去了上海。她叹口气，终于说出了她的
　　心里话。其实，她早就知道，那一夜我和孙姜楠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只是内疚所以始终不敢面对。
　　是啊，她一直是那么骄傲的人，认定自己的教育方式没有错，
　　又怎能接受两个孩子因她而饱受劫难呢？其实，她每次回去都会打
　　听孙姜楠的消息。
　　可她不敢告诉我。她知道，如果我知道孙姜楠被那群无赖纠
　　缠不放，一定会冲动地跑回小镇！
　　后来，她听说孙家的生意也被弄得惨淡不堪，不得不离开小 　　镇另谋生路，就更不敢告诉我，她怕我恨她。可是，她也想不到吧，
　　孙姜楠对我竟如此情深。
　　他坚信我会回来，于是断不肯走。他的父亲气得要与他断绝
　　关系，也动摇不了他的决定。后来的事，老妈不说，我也知道了。
　　失去了家里的资助，他只能靠自己。他打听到我的学校，于是应聘
　　了煤厂的工作，只是为了继续地守护我。可是我不得不疏远他，因
　　为，我答应过他的妈妈，从此不再介入他的人生。
　　可是，就算我答应她想方设法让他回家，他的心，并不是我
　　能左右的啊！而我所做的决定，最后的结果只是两败俱伤。他放弃
　　了我，也放弃了他的家人。
　　21
　　好久不见的程小青突然打电话给我，通知我参加她与鲍鱼先
　　生的婚礼。我诧异得合不上嘴，更诧异的是她居然向我道歉：“对
　　不起啊，祸水，我只是想探探鲍鱼先生的想法。所以，模仿了你的
　　笔迹。其实毕业那年就想向你坦白，可是，我在你家门口等了你好
　　久，你都没出现。”
　　原来是这样。
　　事隔很久，我已经忘记那一天程小青有没有参加篝火晚会。
　　我也懒得去计较。可是，我却听见程小青后面的话。
　　她说：“你为什么不和孙姜楠在一起呢？知道吗？那一夜，
　　他在你家门前站了很久很久。我走的时候，看见他还没有走。他真
　　的很爱你啊！祸水。”
　　是吗？我为什么不记得有这回事呢？
　　那一夜，我明明是和钱睿心跳舞的。他递给我一杯和解酒，
　　然后我就醉了。醒来的时候，我就在自己的床上啊！
　　老妈说，是钱睿心送我回家的。
　　我终于想明白了，我就说钱睿心怎么会这么大度地原谅我呢！
　　他早就想报复我与孙姜楠的吧。可我不能怪他，毕竟他所承受的伤
　　害，是我造成的。失去孙姜楠亦是我咎由自取。
　　22
　　你们瞧，我也是受到了惩罚。他还记得我，可是，他已不认识我。
　　我伤害了我最爱的男孩，于是，他也给了我一个致命的回击。从此
　　之后，我永远活在失去的十五岁里，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