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那年，为了能让我安心上学，母亲陪读了一段时间。她在学校门口租了一间小屋子，除了我们俩住之外，她还支了一个小烧烤摊，卖烤土豆、毛蛋、火腿肠、干豆腐之类的小吃食。为了躲避城管，她每天都提心吊胆的。不过总归还能挣点儿钱，可以改善一下生活。有时候下课早，我就过去帮忙。有一回碰上一帮小混混，吃了很多东西不给钱，我瞪了他们一眼，就被他们摁在桌子上，拿牙签扎手。母亲过来求情，说不要钱了，你们走吧，别欺负我的孩子。可这帮小混混并不罢休，一根根牙签扎了下来，我疼得大声喊叫。
　　母亲急了，跑回屋去拎了一把菜刀出来，对着那帮人喊道：放了我儿子！看他们还没有放手，母亲一刀割向自己的手臂，血立刻冒了出来，那帮家伙看母亲这架势，吓跑了。
　　我赶紧捂住母亲的手臂，给她包扎，母亲说，没事儿，皮外伤，就是吓唬吓唬他们。
　　一辈子胆小怕事的母亲，为了儿子，竟然做出这英雄一般的壮举来。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母爱的缘故。再弱小的母亲，也会为了孩子，披上层层铠甲。
　　张曼娟曾在文章中写过一个马来西亚女记者，她简直是个拼命三郎，只要有新闻，就会骑着摩托车箭一般冲向事发地点。她潜入过连警察都不敢涉险进入的小岛，采访以劫持与抢夺为生的非法移民，差点儿被当作人质扣留。这样冒险的事在她身上不计其数，可是她做了母亲后，胆子就变小了，做什么事都谨小慎微，生怕有什么闪失。当孩子发生危险的时候，她还是那头天不怕地不怕的母豹子。可当她自己身处险境时，她会选择退缩和避让。她让我懂得，退让，也可以是一个母亲最坚固的铠甲。
　　我想起家里的母鸡。在我印象里，母鸡总是一副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模样，有时候扔给它一点好吃的，它像是怕被砸死似的，“噌”一下跑出去老遠。后来它抱窝了，从趴在鸡蛋上的那一刻，就彻底变了性子，无论鸡鸭鹅还是狗猫耗子，来一个啄一个，连家里那条凶巴巴的大黑狗都不敢靠近。我好奇想看看，刚靠近，它就炸起了毛，作势要攻击我。这母鸡的性子在几天之内竟发生这么大的改变！为了保护小鸡崽儿，它克服了自己的恐惧。后来小鸡崽儿们长大了，不需要母鸡带着觅食了，母鸡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了，它又变回了胆小的样子，依旧什么都怕，我远远地跺一下脚，它就逃走了。
　　小时候，巷子里常有一条大狼狗出没，每次我出门，母亲总拿着打狗棍，把我护在身后。胆子小是母亲的软肋，可是那一刻，我知道，有母亲在，再凶狠的狼狗我都不必害怕。这个世界，只有母亲，愿意用她的软肋，为我们打制一副坚硬的铠甲。
　　朱成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33届高研班学员。出版《向美好的旧日时光道歉》等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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