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到这小溪边散步，是夏初。树林荫翳，鸣声上下，真是行人与昆虫禽鸟共乐的去处。美国马里兰州马里兰大学公园市（这个市就叫这么个名字）的这条沿溪延伸的小路，名Paint branch trail，依其义可唤作“画中小路”。
　　到了秋日，路边红黄绿紫交映纷呈，除了当画看，大颗紫红的覆盆子果实累累，做成果酱也不错！只要不下雨雪，直到冬天，都可在小路上遇见年轻人，单个或情侣，在此长跑，或者郑重地戴着头盔弓身奋力蹬赛车。
　　而这勃勃生机的“画”中，颇为“毕加索”的，偏“画”着片死林。当年龙卷风的施虐区呈带状，方向与小路交叉，小路的这一段100多米长（等于破坏带宽度），路西边，纵深百米的一块地方，连根拔起的大树，或折断树冠、树干的秃树和残败的粗大朽枝胡乱堆积着，下面积了水，草与灌木都绝迹，浑然一小片沼泽，连个蛤蟆声也听不到，一片死气，真像被死神施过手脚一般。
　　对这条小路和这个“死林”，小路上立有三块配照片的说明牌。
　　牌一说明文字为：
　　2001年9月24日。一场死亡飓风穿过了这个地区，留下了10英里长，约150码宽的一条毁坏带，从马里兰大学公园市延伸到洛利尔市。依据藤田级数，这场风暴为三级，是马里兰州在75年中所遭受的最具毁灭性的龙卷风。沿着这条自行车道下行，你会看到一片被严重损毁的生态环境，森林植被和溪流都面目全非，林冠再生将需要多年时间，在此过渡时期，你会看到耐热植物和动物在这个地区迅速繁殖。我们也将沿途提供更多这一地区生态再生及演替的信息。
　　另有一条小文字：
　　2001年9月24日。三级龙卷风以180英里／小时的风速袭击了马里兰州，三人丧生。
　　小路再往前走千米左右。见到说明牌二，文字为：
　　这个地区再形成成熟林需要几十年的时间。荆棘杂草和翠菊属植物将捷足先登，因为它们能忍受阳光直射的高温和干燥的土壤。被毁掉的树林留下了根和种子，所以小树会很快长出来。当由水桦和黑樱桃组成的小树先锋队制造出足够的树阴，并提升了土壤的湿度后，那些长年生树种才能开始生长，最终形成树林。
　　快走出小路时遇见说明牌三，文字为：
　　溪流沿岸的树林被毁，也对生活在溪流中的动植物造成了影响。最直接的问题是沉积。幸运的是如悬钩子和长春花这类地面植物已迅速生长，抑制了河岸泥土进一步流失。林冠损失造成的长期影响为光照显著增强，这将引起水温上升。而水温的改变又会改变溪流中生存的鱼类和无脊椎动物的种类。
　　这片“死林”和小路是多功能的，它们竟还是个直观的“生态演替教材”。生态演替过程平时是很难看到，也不大为人们留意的。据说，马里兰的中学生物老师会带学生到这条“画中小路”边阅读动植物们一个带出一个、一个帮助一个、相亲相爱对抗毁灭的静悄悄的行为语言。
　　马里兰州紧挨华盛顿，也遭受了华盛顿2010年初百年不遇大雪灾（被总统发言人称为“雪魔”）。肃杀的白雪开始消净，春天准时降临。我又置身此画中，再读这页灾难教科书。春光催动，嫩绿突然从路边和铁丝网后面的草地农田大举溢出，杂花生树，群鸟欢歌。不过，这次走到“死林”，氛围却很有些不同了：在一片死气之中，我看到了一只野鸭，还有几只马里兰特有金刚泥背龟（Terrapin），趴在枯树上微昂着头享用日光浴。现身在这页教科书画面上的它们，我想对龙卷风该持一种比较乐观的意见，它们声称生命永远延续，管它哪样灾难临头，龙卷风、地震、大雪灾，还是海啸。
　　由于有了它们，这里是否同时又是一页打开在地面上的“生命教科书”呢?
　　（李中一摘自《青年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