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摘 要：文章讨论了现代汉语中“我A吗？”这一句式所表达的涵义，分析了这一句式中“A”的句法及语义特点，并讨论了第一人称是非问句对形容词的制约因素。
关键词：“吗” 第一人称 是非问句 形容词 制约因素
一、引言
汉语口语中经常出现一种由“我+形容词+吗”构成的是非问句，如：“我残酷吗？”“我美吗？”“我漂亮吗？”“我悲壮吗？”我们把这种句式记作“我A吗？”。这里的“A”指形容词的光杆形式，否定式等其它复杂形式如“我不严肃吗”“我很傻吗”“我有那么惨吗”等不包括在内。文章主要讨论以下几个问题：第一，“我A吗？”的句式义分析；第二，A的句法语义特点；第三，第一人称是非问句对形容词的制约因素。
二、“我A吗？”的句式义分析
“我A吗？”的句式义可以粗略地概括为：表达说话人对“我A”内容的一种态度。包括以下几种情况：①要求对方就“我A”发表看法，其预设是说话者不确定“我A”内容的真实性；②对“我A”进行质疑或否定，其预设是说话者不相信“我A”内容的真实性；③不在乎别人或自己对“我A”的看法，不关心“我A”内容的真实性，其预设是说话者心中已对“我A”有了自己的看法。
上面所说的“我A吗？”的句式义是一种概括的说法，实际上它是通过不同的语境来实现的，具体来说有两种情况，下面我们分别讨论。
（一）有另一言谈者参与或说话者希望有另一言谈者参与，包括两种情况：
1.对另一言谈者所说的内容进行质疑或否定，其预设是：说话者不相信“我A”内容的真实性。这种情况中另一言谈者已经参与对话。如：
（1）“兰德，有珂珂的爱，你可以高兴，但不要傲慢。”
“我傲慢吗？你知道不知道，我心里一直都不安宁。”
“除了珂珂，你对谁都很傲慢。”①
（2）天健网：在很多的网友中，你是美丽与智慧的代言人，在你的心目中，美丽是什么？
董倩：我美丽吗？（笑）其实在我看来，美丽是一种状态，什么样的年龄就有什么样的美丽。
2.寻求对方对“我A”内容的看法，其预设是：说话者不确定“我A”内容的真实性。这一情况中可能是另一言谈者已参与对话，也可能另一言谈者还未参与但说话者希望他参与。如：
（3）水蒸气向往自由,于是它离开了海洋,放弃了它一直追求的爱。离开时，它问大海：“我成熟吗？”大海回答：“成熟，因为你懂得压抑内心的欲望，而选择离开我。”水蒸气继续上升，看见了云，“云，我成熟吗？”“你不成熟，因为你问了一个可笑的问题，而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
（4）妻子：“我白吗？”
丈夫：“白，你掉到煤堆里一眼就能被认出来，真的（因为你比煤还黑）。”
（5）我不是能跟她永远在一起的人(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我却得到她的第一次，其实她并不在意，但我却很在意这个事实，我别扭吗？还是我有问题？
（6）我无奈，就这样和一个素不相识女孩结婚了。她也很好，很会体贴人，可我总想我以前的女友，昨天和她QQ聊天她哭了，她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在地球的两极，而是我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我知道她爱我，可我做这样的抉择对吗？我残忍吗？她七月份就要毕业了，我该对她说些什么？
（二）没有言谈者参与也不要求言谈者参与，自问自答或不要求回答，其预设是：说话者心中已存在对“我A”内容的看法。如：
（7）我不向生活索求什么，……我崇高吗?不是，也许所做的所有都是为了有一种寄托吧。
（8）巴齐亚，我们虽然是同代孪生，但我的理论是天无二主，要不是你头脑中还有着我需要的秘密，还有着你控制着的大大小小的重量级的波岜的名单，我要把它找出来，然后一个个对着毁损他们，要不是这样我或许早就将你毁损了，我狠，我残暴吗？不，这是一个做君主的必备铁腕。
（9）噢，弟兄们，我残酷吗？可我还是要说，墙倒众人推，就是要推！当今的一切坍塌了，衰败了，谁想维持它呢？我——我要推它！
（10）心虚啥？(惬意地踱步，忽停下)不对呀，师长们苦口婆心谆谆告诫我们“要做个诚实的孩子”，我诚实吗？嗨，管它呢！诚实，诚实几毛钱一斤？
根据我们的考察，“我A吗？”大多出现于第一种情况，即对另一言谈者所说的内容进行质疑或否定，其预设是：说话者不相信“我A”内容的真实性。我们按照音序对前面50个能进入这一句式的形容词的语境进行了分析，发现只有14个形容词所在的句子不是表达对另一言谈者所说内容的质疑或否定，它们分别是：安定、安全、安生、安逸、白、悲惨、悲痛、悲伤、惭愧、惨、成熟、崇高、充实、纯洁。这些形容词大都不要求另一言谈者参与并发表意见，而希望言谈者参与并发表意见的比较少，主要有安全、白、成熟等。由此可见，“我A吗？”这一句式和一般的是非问句有很大的不同，它通常用于对对方所说内容质疑或否定或用于抒写自己对“我A”内容的看法，而很少用于要求对方就所问内容进行肯定或否定回答的情况。
三、A的句法语义特点
“我A吗？”是以形容词为谓语的第一人称是非疑问句，但并非所有能以谓语形式来陈述人或以定语形式来修饰人的形容词都能进入这一句式。如：
安闲懊丧 豪放气愤
主人很安闲 他很懊丧 少数民族都很豪放 他很气愤
*我安闲吗？ *我懊丧吗？ *我豪放吗？*我气愤吗？②
同时，也有一些不能以谓语形式来陈述人、也不能以定语形式来修饰人的形容词能进入这一句式。如：
犀利：（武器、言语等）锋利、锐利。目光～/话锋～③
（11）A：光头，不要用犀利的文字只指人的内心深处。有时候不被人看透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形式，直指内心深处的东西会让人怕。
B：生活里我们需要掩饰的已经太多，现实里我们有时候需要戴上面具行走。被压迫着的灵魂适当的时候，就需要清醒。我犀利吗？我没有感觉到。
（12）主持人：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你平时在生活当中也是这么犀利吗？
刘思伽：没有啊，谁能老这样啊？那多那什么啊（笑）。没有没有,我犀利吗？我也没觉得,只不过有些事，这个节目关键不是语言怎么样，而是说他事先所做的那些思考。
容易：做起来不费事的。这是可不～/今年的考试题～
（13）两个儿子仔细探头去看，只见犬父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失去后槽牙的黑窟窿！犬父指着两个窟窿将委屈娓娓道来：“……为了你们俩，我可是连唯一对齿的两颗牙都给你们了！我太伟大了！只可惜我到死也没按上个烤瓷的，连一顿全牙饭都没吃成啊！呜……！我容易吗？”
（14）……就只剩两个人在工作——你和我；而此刻，你却正坐在计算机前面浪费时间！!大家想一想，我现在一个人的工作要养活全国人民，我容易吗？
尖锐：（1）物体有锋芒，容易刺破其他物体的；锋利。（2）认识客观事物敏感而深刻；敏锐。他的洞察力十分～/目光～（3）（声音）高而刺耳。喊叫声～（4）（言论、斗争等）激烈。矛盾～/措辞～
（15）“你非得这么尖锐吗？”究竟他是律师，还是她？！
“我尖锐吗？”
“你尖锐、好强，迷糊的外表下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反扑力，对一个女人来说， 这些不全然是优点，反而是致命伤。”
（16）“……文章也很尖锐，敢讲人所不敢讲，勇阿！”
“我尖锐吗？敢讲人不敢讲喔？”
由此可见，能进入这一句式的并不是所有能陈述人或修饰人的形容词，到底哪些形容词能进入这一句式呢？它们有什么样的句法、语义特征呢？下面我们试着讨论这些问题。
（一）从语音上看，“我A吗？”中“A”的音节通常不超过两个，很少见到超过两个音节的。从句法形式来看，这里的A都是形容词的简单形式，形容词的重叠形式不能出现于这一句式，也很少见到由形容词构成的并列短语出现于这一句式，形容词构成的并列短语我们只发现一例用于质疑的“傲慢而粗鲁”。④如：
（17）“……我告诉你，你可能是个达官显要，但是，我并不是你的部下！即使我是你的部下，我也不会忍受你的傲慢和粗鲁！让开！”
他继续拦在那儿，眼里的神情又古怪又愁苦。
“我傲慢而粗鲁吗？”他喃喃的问。
“和你的女儿一模一样！”
另外，由于这里的A是简单的光杆形式，因此不能以光杆形式充当谓语的形容词不能进入这一格式。如“错”“含糊”等。
（二）从语义上看，总地来说，能进入“我A吗？”句式的A都具有比较性特征，都能进入比较句。也就是说，只有性质形容词才能进入这一句式，不具备比较性特征的状态形容词和形容词的重叠形式不能进入这一句式。具体来说，能进入这一句式的形容词大都是能直接陈述人的有关方面的性质形容词。根据我们的考察，我们认为这些形容词可以分为以下几类⑤：
1.有关人的性情方面的，包括性格、情绪和品行，主要有：安分、安静、肮脏、傲慢、霸道、暴躁、悲观、卑鄙、卑贱、残暴、残酷、残忍、沉闷、成熟、诚实、崇高、纯洁、淳朴、慈祥、粗暴、粗鲁、粗野、呆板、单纯、低级、毒、毒辣、恶毒、放肆、肤浅、浮躁、腐败、刚强、高贵、高尚、耿直、孤僻、古板、古怪、固执、机灵、坚强、狡诈、精、倔强、倔、开朗等。
2.有关人的为人处世态度方面的，主要有：诚恳、从容、粗心、负责、公平、公正、果断、和蔼、厚道、狡猾、谨慎、苛刻、刻薄、狂妄、利索、吝啬、麻利、蛮横、冒失、偏激、谦虚、强硬、热情、热心、认真、慎重、生硬、随便、踏实、坦率、颓丧、拖拉、委婉、消沉、消极、嚣张、严格、要强、踊跃、镇定、忠诚、主动等。
3.有关人的外在形态方面的，主要有：矮小、白、苍白、丑、粗壮、肥、高、高大、好看、黑、健康、健壮、结实、俊、美、美丽、苗条、漂亮、难看、年轻、胖、瘦、瘦小、瘦弱、帅、英俊等。
4.有关人的才智方面的，主要有：笨、蠢、聪明、迟钝、出色、精明、敏锐、了不起、优秀、愚蠢等。
5.有关人的处境方面的，主要有：安全、悲惨、方便、舒适、顺利、危险等。
但根据我们的搜索结果，我们也发现有少量能直接陈述人的性质形容词找不到这一句式的用例，如前面提到的“安闲、豪放、懊丧”等词。为什么这些词没有这一句式的用例？我们认为这可能是由于这一句式的语体特点。从语体上看，“我A吗？”主要出现在对话和抒写心情的日记中⑥，因此“A”多为口头上常用、口语色彩比较浓的词语，而较少用比较正式比较文的词语。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少数“A”是间接陈述人的有关方面的，如：生硬、细腻、犀利、尖锐等，它们是通过陈述人的态度、感情、语言或言论方面的特点来间接地陈述人的。一般来说，这些词语不能用来作谓语直接陈述人，但由于“我A吗？”这一句式可以用来表示对对方所说内容的质疑，因而可以省略“A”真正的陈述对象而代之以“我”。如：
（18）“哈哈，老大，我们还算朋友啊，说话不要这么生硬嘛！”
“我生硬吗？哪有啊？请指点！”
（19）……细腻水瓶——我细腻吗？⑦
四、第一人称是非问句对形容词的制约因素
从前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第一人称是非问句对形容词有一定的制约作用，那么究竟是哪些因素制约了形容词的出现呢？我们认为主要有以下两方面：
（一）语境对形容词的制约。第一人称是非问句出现的环境不同，对形容词的要求也不同。
1.言谈双方都出现，这时这一句式主要用于表达说话者对对方所说内容的质疑或否定，或表达说话者直接询问对方对所问内容的意见，句中出现的形容词多为贬义，如“肮脏、傲慢、霸道、卑鄙、卑贱、笨、残酷、苍白、馋、迟钝、冲、丑、粗野、低级、肤浅”等等。在我们所搜索到的句子中，只发现少数几例是褒义的词语。如：
（20）鹃和梅坐在他们后面。总不能老在一旁插嘴，就对吴梅说道：“你很聪明。”
吴梅觉得这句话很好笑，也没反驳，因为此时他看见前面座位的小惠和建谈得很投机，苦笑地说：“怎么了，我聪明吗？”
（21）楚然说：“知道我为什么找你结伴游玩吗？我就是被你的笑容感染，你笑起来好灿烂。”
“是吗，我灿烂吗？”安蕾笑，脸却红了。
（22）我诚实吗？我刚刚的确说了谎。为什么她还要说我诚实呢？
（23）今天有个新朋友发来留言想加我为好友，理由是我很出色，他想认识我，竟然说我出色？我出色吗？反问自己，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没那么好。
由于这一语境中另一言谈者已对第一人称所具有的性质进行了评价或将对他进行评价，因此句中的形容词多为言谈者能进行评定的形容词，如外在形态、品行、处境、为人处世的态度等，描写内心情绪或内心感觉的词语通常不能出现于这一语境。
2.另一言谈者暂未出现，说话者希望他出现并参与谈话。由于说话者希望能有人参加言谈并对其所问内容进行回答，因此通常也要求“A”应是体现说话者外化特征的词语，即能根据说话内容来评定的词语。如外在形态、品行、处境、为人处世的态度等方面的词语。如：
（24）故事说这凶手因为输了自己的理想，心有不甘。凶手制造了凶案，把血淋淋的场面加入拍摄中，制造真实。而被玩弄于他手中的女学生则是……哈，自己去看～，我残暴吗？我选择性地看一些惊吓片，而且最好是连环杀手。
（25）我望着他的眼睛，想了一下，吐出了一个字：“No。”我残酷吗？
（26）在机关单位领着千把块钱的工资，却总跟着公家吃着几千块一餐的公款饭，我腐败吗？但是却没一分钱进自己的口袋！
陈述人的内在特征如情绪、感觉等方面的词语一般不出现于这一语境。
3.没有另一言谈者参与也不要求言谈者参与。这种环境中的说话者并不要求别人回答其所提问题，说话者通常自己心中对所提问题已有答案，以提问方式说不出来只是为了抒写自己某种心情，抒发某种情绪。这种出现环境中形容词多为处境、品行、性情方面的词语。如：
（27）每次都是这样，轻易地让一个男人走进自己的生活，烽火连天地进行掠夺，攻城略地之后又风风火火地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女人为何让自己如此悲惨呢？我悲惨吗？不，我不悲惨！给予了之后再剥夺是一种残忍，与其让别人对自己残忍，我宁愿自己对自己残忍！
（28）坚持着爱上你这个错误，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贪婪吗？我卑贱吗？我自私吗？我可耻吗？我活该吗？
（29）“悲伤”，从没觉得这个词的发音这么好听过，很美的感觉，我悲伤吗？不知道，只知道，眼睛里总会有泪水，可我没流过眼泪。
（二）句式成份组成对形容词的制约。第一人称是非问句组成成分的简单与否，对形容词的出现有制约作用。
1.当句式组成成分简单，即谓语是形容词时，句中只能出现性质形容词的简单形式。
2.当句式组成成分复杂即谓语中心语是形容词时，句中可以出现状态形容词和形容词的重叠形式。如：
（30）A：“你的脸和他的脸一样，老是通红的。”
B：“我像他那么通红吗？”
（31）“你怎么成天神神秘秘的啊？”
“我神神秘秘的吗？”
注 释：
①本文所用语料都是通过百度和Google搜索得来的。
②我们是根据百度和Google搜索的结果来判断形容词能否进入这一句式的；能以谓语形式 来陈述人的例子来自郑怀德、孟庆海所编的《汉语形容词用法词典》。
③文中关于形容词的解释和作谓语的例子都来自郑怀德、孟庆海所编的《汉语形容词用法词典》。
④我们认为这可能和“我A吗？”这一句式常用于口语对话中有关。
⑤这里的形容词取自郑怀德、孟庆海所编的《汉语形容词用法词典》。
⑥根据搜索，我们发现“我A吗？”基本上都出现于小说的对话、网上的聊天以及个人博客中。我们对北京大学汉语言研究中心的语料库也进行了检索，仅发现十例“我A吗？”句。
⑦这句前面有关于星座的信息，其中说到水瓶星座的人感情细腻。
参考文献：
[1]黄国营.“吗”字用法初探[J].语言研究，1986，（2）.
[2]刘月华.用“吗”的是非问句和正反问句用法比较[A].句型和动词[C].北京：语文出版社，1987.
[3]袁毓林.现代汉语祈使句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
[4]郑怀德 孟庆海.汉语形容词用法词典[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5]朱德熙.现代汉语形容词研究[J].语言研究，1956，（1）.
(童小娥，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
关键词：“吗” 第一人称 是非问句 形容词 制约因素
一、引言
汉语口语中经常出现一种由“我+形容词+吗”构成的是非问句，如：“我残酷吗？”“我美吗？”“我漂亮吗？”“我悲壮吗？”我们把这种句式记作“我A吗？”。这里的“A”指形容词的光杆形式，否定式等其它复杂形式如“我不严肃吗”“我很傻吗”“我有那么惨吗”等不包括在内。文章主要讨论以下几个问题：第一，“我A吗？”的句式义分析；第二，A的句法语义特点；第三，第一人称是非问句对形容词的制约因素。
二、“我A吗？”的句式义分析
“我A吗？”的句式义可以粗略地概括为：表达说话人对“我A”内容的一种态度。包括以下几种情况：①要求对方就“我A”发表看法，其预设是说话者不确定“我A”内容的真实性；②对“我A”进行质疑或否定，其预设是说话者不相信“我A”内容的真实性；③不在乎别人或自己对“我A”的看法，不关心“我A”内容的真实性，其预设是说话者心中已对“我A”有了自己的看法。
上面所说的“我A吗？”的句式义是一种概括的说法，实际上它是通过不同的语境来实现的，具体来说有两种情况，下面我们分别讨论。
（一）有另一言谈者参与或说话者希望有另一言谈者参与，包括两种情况：
1.对另一言谈者所说的内容进行质疑或否定，其预设是：说话者不相信“我A”内容的真实性。这种情况中另一言谈者已经参与对话。如：
（1）“兰德，有珂珂的爱，你可以高兴，但不要傲慢。”
“我傲慢吗？你知道不知道，我心里一直都不安宁。”
“除了珂珂，你对谁都很傲慢。”①
（2）天健网：在很多的网友中，你是美丽与智慧的代言人，在你的心目中，美丽是什么？
董倩：我美丽吗？（笑）其实在我看来，美丽是一种状态，什么样的年龄就有什么样的美丽。
2.寻求对方对“我A”内容的看法，其预设是：说话者不确定“我A”内容的真实性。这一情况中可能是另一言谈者已参与对话，也可能另一言谈者还未参与但说话者希望他参与。如：
（3）水蒸气向往自由,于是它离开了海洋,放弃了它一直追求的爱。离开时，它问大海：“我成熟吗？”大海回答：“成熟，因为你懂得压抑内心的欲望，而选择离开我。”水蒸气继续上升，看见了云，“云，我成熟吗？”“你不成熟，因为你问了一个可笑的问题，而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
（4）妻子：“我白吗？”
丈夫：“白，你掉到煤堆里一眼就能被认出来，真的（因为你比煤还黑）。”
（5）我不是能跟她永远在一起的人(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我却得到她的第一次，其实她并不在意，但我却很在意这个事实，我别扭吗？还是我有问题？
（6）我无奈，就这样和一个素不相识女孩结婚了。她也很好，很会体贴人，可我总想我以前的女友，昨天和她QQ聊天她哭了，她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在地球的两极，而是我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我知道她爱我，可我做这样的抉择对吗？我残忍吗？她七月份就要毕业了，我该对她说些什么？
（二）没有言谈者参与也不要求言谈者参与，自问自答或不要求回答，其预设是：说话者心中已存在对“我A”内容的看法。如：
（7）我不向生活索求什么，……我崇高吗?不是，也许所做的所有都是为了有一种寄托吧。
（8）巴齐亚，我们虽然是同代孪生，但我的理论是天无二主，要不是你头脑中还有着我需要的秘密，还有着你控制着的大大小小的重量级的波岜的名单，我要把它找出来，然后一个个对着毁损他们，要不是这样我或许早就将你毁损了，我狠，我残暴吗？不，这是一个做君主的必备铁腕。
（9）噢，弟兄们，我残酷吗？可我还是要说，墙倒众人推，就是要推！当今的一切坍塌了，衰败了，谁想维持它呢？我——我要推它！
（10）心虚啥？(惬意地踱步，忽停下)不对呀，师长们苦口婆心谆谆告诫我们“要做个诚实的孩子”，我诚实吗？嗨，管它呢！诚实，诚实几毛钱一斤？
根据我们的考察，“我A吗？”大多出现于第一种情况，即对另一言谈者所说的内容进行质疑或否定，其预设是：说话者不相信“我A”内容的真实性。我们按照音序对前面50个能进入这一句式的形容词的语境进行了分析，发现只有14个形容词所在的句子不是表达对另一言谈者所说内容的质疑或否定，它们分别是：安定、安全、安生、安逸、白、悲惨、悲痛、悲伤、惭愧、惨、成熟、崇高、充实、纯洁。这些形容词大都不要求另一言谈者参与并发表意见，而希望言谈者参与并发表意见的比较少，主要有安全、白、成熟等。由此可见，“我A吗？”这一句式和一般的是非问句有很大的不同，它通常用于对对方所说内容质疑或否定或用于抒写自己对“我A”内容的看法，而很少用于要求对方就所问内容进行肯定或否定回答的情况。
三、A的句法语义特点
“我A吗？”是以形容词为谓语的第一人称是非疑问句，但并非所有能以谓语形式来陈述人或以定语形式来修饰人的形容词都能进入这一句式。如：
安闲懊丧 豪放气愤
主人很安闲 他很懊丧 少数民族都很豪放 他很气愤
*我安闲吗？ *我懊丧吗？ *我豪放吗？*我气愤吗？②
同时，也有一些不能以谓语形式来陈述人、也不能以定语形式来修饰人的形容词能进入这一句式。如：
犀利：（武器、言语等）锋利、锐利。目光～/话锋～③
（11）A：光头，不要用犀利的文字只指人的内心深处。有时候不被人看透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形式，直指内心深处的东西会让人怕。
B：生活里我们需要掩饰的已经太多，现实里我们有时候需要戴上面具行走。被压迫着的灵魂适当的时候，就需要清醒。我犀利吗？我没有感觉到。
（12）主持人：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你平时在生活当中也是这么犀利吗？
刘思伽：没有啊，谁能老这样啊？那多那什么啊（笑）。没有没有,我犀利吗？我也没觉得,只不过有些事，这个节目关键不是语言怎么样，而是说他事先所做的那些思考。
容易：做起来不费事的。这是可不～/今年的考试题～
（13）两个儿子仔细探头去看，只见犬父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失去后槽牙的黑窟窿！犬父指着两个窟窿将委屈娓娓道来：“……为了你们俩，我可是连唯一对齿的两颗牙都给你们了！我太伟大了！只可惜我到死也没按上个烤瓷的，连一顿全牙饭都没吃成啊！呜……！我容易吗？”
（14）……就只剩两个人在工作——你和我；而此刻，你却正坐在计算机前面浪费时间！!大家想一想，我现在一个人的工作要养活全国人民，我容易吗？
尖锐：（1）物体有锋芒，容易刺破其他物体的；锋利。（2）认识客观事物敏感而深刻；敏锐。他的洞察力十分～/目光～（3）（声音）高而刺耳。喊叫声～（4）（言论、斗争等）激烈。矛盾～/措辞～
（15）“你非得这么尖锐吗？”究竟他是律师，还是她？！
“我尖锐吗？”
“你尖锐、好强，迷糊的外表下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反扑力，对一个女人来说， 这些不全然是优点，反而是致命伤。”
（16）“……文章也很尖锐，敢讲人所不敢讲，勇阿！”
“我尖锐吗？敢讲人不敢讲喔？”
由此可见，能进入这一句式的并不是所有能陈述人或修饰人的形容词，到底哪些形容词能进入这一句式呢？它们有什么样的句法、语义特征呢？下面我们试着讨论这些问题。
（一）从语音上看，“我A吗？”中“A”的音节通常不超过两个，很少见到超过两个音节的。从句法形式来看，这里的A都是形容词的简单形式，形容词的重叠形式不能出现于这一句式，也很少见到由形容词构成的并列短语出现于这一句式，形容词构成的并列短语我们只发现一例用于质疑的“傲慢而粗鲁”。④如：
（17）“……我告诉你，你可能是个达官显要，但是，我并不是你的部下！即使我是你的部下，我也不会忍受你的傲慢和粗鲁！让开！”
他继续拦在那儿，眼里的神情又古怪又愁苦。
“我傲慢而粗鲁吗？”他喃喃的问。
“和你的女儿一模一样！”
另外，由于这里的A是简单的光杆形式，因此不能以光杆形式充当谓语的形容词不能进入这一格式。如“错”“含糊”等。
（二）从语义上看，总地来说，能进入“我A吗？”句式的A都具有比较性特征，都能进入比较句。也就是说，只有性质形容词才能进入这一句式，不具备比较性特征的状态形容词和形容词的重叠形式不能进入这一句式。具体来说，能进入这一句式的形容词大都是能直接陈述人的有关方面的性质形容词。根据我们的考察，我们认为这些形容词可以分为以下几类⑤：
1.有关人的性情方面的，包括性格、情绪和品行，主要有：安分、安静、肮脏、傲慢、霸道、暴躁、悲观、卑鄙、卑贱、残暴、残酷、残忍、沉闷、成熟、诚实、崇高、纯洁、淳朴、慈祥、粗暴、粗鲁、粗野、呆板、单纯、低级、毒、毒辣、恶毒、放肆、肤浅、浮躁、腐败、刚强、高贵、高尚、耿直、孤僻、古板、古怪、固执、机灵、坚强、狡诈、精、倔强、倔、开朗等。
2.有关人的为人处世态度方面的，主要有：诚恳、从容、粗心、负责、公平、公正、果断、和蔼、厚道、狡猾、谨慎、苛刻、刻薄、狂妄、利索、吝啬、麻利、蛮横、冒失、偏激、谦虚、强硬、热情、热心、认真、慎重、生硬、随便、踏实、坦率、颓丧、拖拉、委婉、消沉、消极、嚣张、严格、要强、踊跃、镇定、忠诚、主动等。
3.有关人的外在形态方面的，主要有：矮小、白、苍白、丑、粗壮、肥、高、高大、好看、黑、健康、健壮、结实、俊、美、美丽、苗条、漂亮、难看、年轻、胖、瘦、瘦小、瘦弱、帅、英俊等。
4.有关人的才智方面的，主要有：笨、蠢、聪明、迟钝、出色、精明、敏锐、了不起、优秀、愚蠢等。
5.有关人的处境方面的，主要有：安全、悲惨、方便、舒适、顺利、危险等。
但根据我们的搜索结果，我们也发现有少量能直接陈述人的性质形容词找不到这一句式的用例，如前面提到的“安闲、豪放、懊丧”等词。为什么这些词没有这一句式的用例？我们认为这可能是由于这一句式的语体特点。从语体上看，“我A吗？”主要出现在对话和抒写心情的日记中⑥，因此“A”多为口头上常用、口语色彩比较浓的词语，而较少用比较正式比较文的词语。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少数“A”是间接陈述人的有关方面的，如：生硬、细腻、犀利、尖锐等，它们是通过陈述人的态度、感情、语言或言论方面的特点来间接地陈述人的。一般来说，这些词语不能用来作谓语直接陈述人，但由于“我A吗？”这一句式可以用来表示对对方所说内容的质疑，因而可以省略“A”真正的陈述对象而代之以“我”。如：
（18）“哈哈，老大，我们还算朋友啊，说话不要这么生硬嘛！”
“我生硬吗？哪有啊？请指点！”
（19）……细腻水瓶——我细腻吗？⑦
四、第一人称是非问句对形容词的制约因素
从前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第一人称是非问句对形容词有一定的制约作用，那么究竟是哪些因素制约了形容词的出现呢？我们认为主要有以下两方面：
（一）语境对形容词的制约。第一人称是非问句出现的环境不同，对形容词的要求也不同。
1.言谈双方都出现，这时这一句式主要用于表达说话者对对方所说内容的质疑或否定，或表达说话者直接询问对方对所问内容的意见，句中出现的形容词多为贬义，如“肮脏、傲慢、霸道、卑鄙、卑贱、笨、残酷、苍白、馋、迟钝、冲、丑、粗野、低级、肤浅”等等。在我们所搜索到的句子中，只发现少数几例是褒义的词语。如：
（20）鹃和梅坐在他们后面。总不能老在一旁插嘴，就对吴梅说道：“你很聪明。”
吴梅觉得这句话很好笑，也没反驳，因为此时他看见前面座位的小惠和建谈得很投机，苦笑地说：“怎么了，我聪明吗？”
（21）楚然说：“知道我为什么找你结伴游玩吗？我就是被你的笑容感染，你笑起来好灿烂。”
“是吗，我灿烂吗？”安蕾笑，脸却红了。
（22）我诚实吗？我刚刚的确说了谎。为什么她还要说我诚实呢？
（23）今天有个新朋友发来留言想加我为好友，理由是我很出色，他想认识我，竟然说我出色？我出色吗？反问自己，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没那么好。
由于这一语境中另一言谈者已对第一人称所具有的性质进行了评价或将对他进行评价，因此句中的形容词多为言谈者能进行评定的形容词，如外在形态、品行、处境、为人处世的态度等，描写内心情绪或内心感觉的词语通常不能出现于这一语境。
2.另一言谈者暂未出现，说话者希望他出现并参与谈话。由于说话者希望能有人参加言谈并对其所问内容进行回答，因此通常也要求“A”应是体现说话者外化特征的词语，即能根据说话内容来评定的词语。如外在形态、品行、处境、为人处世的态度等方面的词语。如：
（24）故事说这凶手因为输了自己的理想，心有不甘。凶手制造了凶案，把血淋淋的场面加入拍摄中，制造真实。而被玩弄于他手中的女学生则是……哈，自己去看～，我残暴吗？我选择性地看一些惊吓片，而且最好是连环杀手。
（25）我望着他的眼睛，想了一下，吐出了一个字：“No。”我残酷吗？
（26）在机关单位领着千把块钱的工资，却总跟着公家吃着几千块一餐的公款饭，我腐败吗？但是却没一分钱进自己的口袋！
陈述人的内在特征如情绪、感觉等方面的词语一般不出现于这一语境。
3.没有另一言谈者参与也不要求言谈者参与。这种环境中的说话者并不要求别人回答其所提问题，说话者通常自己心中对所提问题已有答案，以提问方式说不出来只是为了抒写自己某种心情，抒发某种情绪。这种出现环境中形容词多为处境、品行、性情方面的词语。如：
（27）每次都是这样，轻易地让一个男人走进自己的生活，烽火连天地进行掠夺，攻城略地之后又风风火火地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女人为何让自己如此悲惨呢？我悲惨吗？不，我不悲惨！给予了之后再剥夺是一种残忍，与其让别人对自己残忍，我宁愿自己对自己残忍！
（28）坚持着爱上你这个错误，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贪婪吗？我卑贱吗？我自私吗？我可耻吗？我活该吗？
（29）“悲伤”，从没觉得这个词的发音这么好听过，很美的感觉，我悲伤吗？不知道，只知道，眼睛里总会有泪水，可我没流过眼泪。
（二）句式成份组成对形容词的制约。第一人称是非问句组成成分的简单与否，对形容词的出现有制约作用。
1.当句式组成成分简单，即谓语是形容词时，句中只能出现性质形容词的简单形式。
2.当句式组成成分复杂即谓语中心语是形容词时，句中可以出现状态形容词和形容词的重叠形式。如：
（30）A：“你的脸和他的脸一样，老是通红的。”
B：“我像他那么通红吗？”
（31）“你怎么成天神神秘秘的啊？”
“我神神秘秘的吗？”
注 释：
①本文所用语料都是通过百度和Google搜索得来的。
②我们是根据百度和Google搜索的结果来判断形容词能否进入这一句式的；能以谓语形式 来陈述人的例子来自郑怀德、孟庆海所编的《汉语形容词用法词典》。
③文中关于形容词的解释和作谓语的例子都来自郑怀德、孟庆海所编的《汉语形容词用法词典》。
④我们认为这可能和“我A吗？”这一句式常用于口语对话中有关。
⑤这里的形容词取自郑怀德、孟庆海所编的《汉语形容词用法词典》。
⑥根据搜索，我们发现“我A吗？”基本上都出现于小说的对话、网上的聊天以及个人博客中。我们对北京大学汉语言研究中心的语料库也进行了检索，仅发现十例“我A吗？”句。
⑦这句前面有关于星座的信息，其中说到水瓶星座的人感情细腻。
参考文献：
[1]黄国营.“吗”字用法初探[J].语言研究，1986，（2）.
[2]刘月华.用“吗”的是非问句和正反问句用法比较[A].句型和动词[C].北京：语文出版社，1987.
[3]袁毓林.现代汉语祈使句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
[4]郑怀德 孟庆海.汉语形容词用法词典[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5]朱德熙.现代汉语形容词研究[J].语言研究，1956，（1）.
(童小娥，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