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约翰：
　　你的信里大致说起你有不少时间——也许有时是许多天或星期——对自己感到绝望，与我如今要谈的事奇异地相结合。
　　第一，我认为你对于小聪明与爱漂亮渐渐感觉到是危险，这件事本身就是一大成功。
　　无论将来干哪一行，你总会发现别人冒牌显然也可以混过去。
　　假如你将来有时间，可以再看一遍我那篇《说画的故事》——写的是关于一个冒牌的人到处受人赞扬，冒牌的家具放在人家的房子里，而街上也到处是冒牌的住宅和冒牌的公共建筑。
　　人靠冒牌赚过大钱。
　　那没关系。但你总不能冒牌在田地里种出玉米。
　　人死了又变成泥土。
　　要做艺术家的理由就是：这是最好的考验。
　　这是人接近神的惟一道路。
　　我是指谦虚和端庄。
　　我猜你无论做什么事，在态度方面都可以成为艺术家。
　　假如你真能了解50之年的我（了解我和你很接近，不是你能想像得到的），我想我们可以亲近很多。
　　你撕了一些素描。我去年一年之内撕掉25次小说的开场——有些已近两万字。
　　这算不了什么。
　　我也像你一样，冒过牌——也许在卖弄自己。
　　或是我听了别人的话。对于我所要写的人，我并没有发现我自己的真理。
　　你的信有一点不对的地方。
　　你说：“这是我的世界。”
　　不是的。
　　你的艾尔叔父原可以成为很好的艺术家，他认定了这一点。这个想法毁了他。
　　你坐下来写信给我那时感觉到的，另有100个，或1000个，或5000个，或10000个在巴黎的青年，可能在那一刻与你有同样的感觉。
　　男人和女人在街上走。关于他们你知道些什么？研究他们去——不要怕——去，你要做个男子汉。描下他们的脸。
　　不要太注意别人所说的话。
　　你接近人，心里有事，感到羞愧。你躲开了——愈躲愈远。
　　你的艾尔叔父就有这种情形，如此15年。他爱我，我也爱他。他自己却躲开了我。
　　15年浪費了。他临死前，我在他身边。我知道他致死的原因。
　　你的生命像一只装满了水的杯子，你要端着它在人丛中走。
　　我宁愿进学校，用心学会他们教的一切。任何技巧都有益。我要经常在人丛中，想法子了解他们。
　　一个人与一棵树或一座山同样重要。
　　不要躲避。
　　你还很年轻。有那么多的东西要学。千万不可以对别人不容忍。
　　例如，亲爱的约翰，你写信给我时常常用结构散漫的句子，将大写字母放在不适的地方，应用动词的单数却用复数。这也很重要。是该学习的事。
　　即使不为别人的缘故——单单为了我对用字非常认真，你也要用点心思。
　　你看，约翰，我根本不在乎你是否能成为一个画家。我只要你做在最后能使你快乐的事。
　　但我们的确要避免犯不容忍、自我陶醉、惧怕等毛病。
　　还有许多话要说。我会将你的信寄回。
　　你在外面，尽量素描。
　　素描、素描、素描。
　　努力用笔尖把每件东西画得很像样。假如你办得到，我知道你不会放弃绘画。
　　（摘自《美文》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