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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2月,16岁的澳大利亚少年普林斯顿(P reston Bridge)在高中毕业聚会中服用了中国制造的合成致幻剂25I-NBOMe,随后产生幻觉,从当地汽车旅馆一跃而下,不幸身亡。两年后,其父亲罗德里(RodneyBridge)成立“Side-effect”公益组织,发誓要让致幻剂夺走年轻生命的悲剧不再重演,他在澳大利亚《新闻60分》节目组帮助下来到中国卧底调查。2015年9月13日晚,罗德里卧底的实况在澳大利亚当地电视台播出,引起强烈反响。
一个父亲用父爱,给儿子一个悲壮骄傲的交代……
复仇计划在路上,解开爱子疯狂飞翔之谜
2015年8月20日晚,澳洲商人罗德里·布里奇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抵达了上海虹桥国际机场。此次中国之行,他将伪装成澳洲毒枭,完成一项十分危险的卧底工作。对于这名来自西澳珀斯市的50岁商人、餐厅自营人罗德里·布里奇来说,这项深入虎穴的计划在两年前儿子坠楼那一刻便已成型——
2013年2月15日下午,罗德里·布里奇和商业合伙人会谈完在海边开新餐厅的计划后,他驱车回到了家。刚开门,他就看到西装革履的儿子普林斯顿正在洗手间对着镜子整理发型。16岁的普林斯顿正在读12年级,在为当晚的校园舞会做准备。
罗德里·布里奇1992年,和高中同学薇琪结婚。很快迎来可爱的女儿艾米。1996年10月,爱子出生。普林斯特活泼好动,在西澳阳光的烘焙下,有着令人羡慕的小麦色肌肤,在学校是名副其实的帅哥。1999年,罗德里与妻子薇琪因性格不合分手,独自承担起抚养儿女的责任。他是一位非常有爱的老爸,虽然工作繁忙,但将全家的生活安排得妥帖合理。孩子们也并没有因为爸妈离婚而受到影响,成长得非常优秀。
半小时后,普林斯顿的同学过来陪他一起去学校,罗德里的前妻薇琪驾车送两个男孩去舞会。罗德里还特意为儿子和前妻拍了一张合影,留作纪念。镜头里,普林斯顿笑得那样灿烂。
当晚舞会结束后,罗德里驱车前往学校接普林斯顿和他的朋友回家。6个男孩和2个女孩却打算去另一个同学凯蒂家中开午夜派对,罗德里拍拍儿子的肩膀:“聚会结束了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晚上11点,他收到儿子短信:“老爸,我想在派对上多玩会。凯蒂爸爸送我回家。”罗德里放下手机安然入睡。
次日阳光明媚,罗德里驱车载艾米前往海边餐馆吃早餐。10点左右,他路过汽车旅馆日月酒店,看见路边停着几辆警车和救护车。诧异之时,罗德里接到了警察局打来的电话,对方告知:“普林斯顿出了点事,正在查尔斯加德纳爵士医院急救室。”罗德里连忙跟前妻打电话,顾不上看日月宾馆的热闹,驱车直奔查尔斯加德纳爵士医院。儿子正在急救室接受治疗。几个小时后,儿子被转入重症监护室,身上插满输液管。薇琪无法接受,泣不成声:儿子昨晚凭高超舞技深受追捧,她一直陪他到了九点多,早知道会出意外,她会一直陪伴儿子。罗德里连忙过来扶住六神无主的薇琪,他从主治医师那里了解到:普林斯顿是从三层楼的阳台上头部朝下坠落,脑组织受到严重损伤,陷入重度昏迷。警察也向罗德里确定了医生的判断。
罗德里充满了各种疑问:儿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3层的汽车旅馆,而非同学家中?又是什么理由让这个昨天还朝气蓬勃的少年顷刻间了无生机?负责调查该意外事件的警官告诉罗德里,普林斯顿在出事前曾服用过一种叫25I-NBOMe的药品,这是一种合成迷幻剂,能使人产生严重幻觉。据警方了解,前一天晚上,普林斯顿并未去同学家参加午夜Party,而是和亨瑞克等一同前往汽车旅馆吸食25I-NBOMe,该药品是16岁的同学、杰瑞克在网上买的。参与吸食的几个孩子回忆,当晚普林斯顿服药后行为变得非常异常,他从沙发上跳到地上,又从窗台跳到沙发上,随着劲爆的音乐,不停摇摆。凌晨过后,大家各自回到自己房间睡觉,普林斯顿也“跳”回了自己的房间里。没想到,次日早上九点左右,他被宾馆服务员发现,已坠落在了楼下的草坪上。
对警方描述的这番情形,罗德里难以置信,他的儿子太乖了,怎么会做出吸食致幻剂的行为?他唯有祈祷儿子尽快醒来,亲口告诉他真相。当晚,他让前妻和女儿回家,亲自留在医院陪伴儿子,他不时用手轻轻触碰昏迷中的儿子,像父子俩平时相处时一样,期望得到他的回应。然而,除了心脏监听器的“哔哔”声,毫无所获。巡房护士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2月17日早晨,一身疲惫的罗德里走出病房,走廊里已聚集了众多前来探望普林斯顿的同学和朋友。这些尚未成年的孩子一个个眼含热泪,又满眼期待。看到他们,罗德里更加悲痛欲绝。他日夜不停地守着儿子,恨不得将所有的力量随着输液瓶的药水一滴滴注入儿子蓝得发白的血管,奢望儿子能够睁开眼睛。
事与愿违。2013年2月18日下午,医生宣告普林斯顿脑死亡,并询问家属是否同意进行器官捐献。罗德里和薇琪忍住悲痛,含泪答应了,他们不舍儿子就这样离开自己。尤其是罗德里,他发誓要查明儿子死亡的真相,儿子器官捐助他人,也是对他的激励。
化身“毒枭”,为了世界上更多的普林斯顿
普林斯顿的去世,给家里带来致命一击。很长的一段时间,薇琪都走不出来,她经常一大早就开车来到罗德里的家,整天呆在儿子房间,抚摸着他的衣物。伤心处,在地板上嚎啕大哭。而罗德里,从儿子去世那天起,就睡在了他的床上。
悲伤之余,罗德里一直没有忘记寻找儿子死亡的答案。2014年2月,罗德里在法庭上再一次见到当日将药品交给普林斯顿的男孩,他供认说自己从一个叫丝路的网站上买来了药片,将其转售给另外4个男孩,他将被以谋杀罪和提供致幻剂的罪名控诉。谋杀罪的指控并非由罗德里提出,而是由另外的家长提出,最终未成立。法庭认为没有任何一项证据表明是这些致幻剂直接导致普林斯顿死亡,男孩被少年法庭判处一年监禁和100小时的社区服务。 而从事发到审判结束,薇琪、罗德里和艾米的观点始终未变过:带来药片的男孩不是凶手。因为不管是谁将药交给普林斯顿,悲剧都终将发生。丝路网站的经营者和药品的生产者,才是罪魁祸首。
罗德里进行了深入调查,并最终确认:这种名叫25I-NBOMe的药物俗称“开心纸”,根据服用方式的差异而持续时间不等,但是有极大可能造成眩晕和幻觉。作为一个监管得力的父亲,他敢确定儿子是第一次接触该药品,而且儿子并不知道那是致幻剂。作为一名失婚的中年老爸,他太爱儿子了,他一定要查出儿子意外坠楼的原因,给天堂的儿子一个答案。
2014年9月,罗德里的另一家餐馆在海滩边开业,为纪念儿子,他将餐厅的名字命名为普林斯顿。除了经营,他把其余的精力都用在了致幻剂研究上。结果令他大吃一惊。原来,几年前该药品已在澳洲盛行,这种药品已令许多少年失去生命,就在普林斯顿去世后4个月,即2013年6月,一名17岁的澳洲华裔男孩在服用该致幻剂后从阳台跳下而亡。2014年初,一名悉尼大学的大学生多次在丝路上购买致幻剂,最终因摄入致幻剂过多被发现死在家中的床上。
看着这些跟儿子年龄相仿的少年就此殒命,罗德里感同身受,心痛不已,他联络了两名少年的父母,并开始关注全球受该药品影响后致残致死的案例。与此同时,他开始在珀斯当地高中了解此类药品的流通和售卖渠道。结果更是令他瞠目结舌:合成致幻剂已成为冰毒后的第二次毒品浪潮,购买该类产品的,大多是未成年人,而且网络购买没有任何限制。服用了该类药品的少年,会产生自己能飞翔的幻觉,因此会做出一些从高处飞翔等危险动作。罗德里心如刀割,他的儿子,正是以为自己能飞起来,才从三楼的房间一跃而下,结果活活摔死了。飞翔,曾是世界上所有少年的最勇敢向往,却成了儿子的死亡之旅。罗德里将所有搜集到的材料打印成册寄往澳大利亚联邦警察局,以期当局能够采取行动,让此类事件不再发生,但信件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等待中,罗德里绝望得盯着餐厅外面的海滩,追忆着和儿子的一切。他痛悔应该在儿子结束舞会后当即接他回家,那样悲剧就能避免了。但同时,他又随即否定了:儿子和周围的孩子都在成长,他们作为家长,不可能永远将孩子绑在身边,该纠正和反思的,是带给孩子诱惑和深渊的巨大社会问题。
2014年10月,丝路网站的创建者和维护者乌特里奇在美国被捕,网站也关闭了。罗德里并没有放松,丝路并不是唯一的黑市,这些致幻剂并没有被法律禁止,依旧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正规市场上。
为了追查到这些货品的源头,普林斯顿和其他家长通过深入追踪,最终确认大规模生产该药品的国家是中国。原来,一些不法商贩受利益驱使,以医药中间体(一些用于药品合成工艺过程中的化工原料或化工产品。这种化工产品,不需要药品的生产许可证,在普通化工厂即可生产。由于合格的医药中间体并没有危害性,所以没法禁止)的名义,实际上向中国商家订购的都是致幻药剂,用快递运送到国外,再在网站上以医药中间体进行销售。这些药品结构复杂,被以特定的方式修改了化学式,表面上的气味和医药中间体一样,缉毒犬或者其他缉毒方式很难识别。
罗德里越来越意识到这一黑幕的巨大和可怕。一个人的力量是薄弱的,2014年年底,他找到了在媒体和公益组织有着多年工作经验的Damian Green和好友Chris Wat-erman,三人组成了一个名为“Side-effect”的组织(中文意为“副作用”,意在呼唤人们对致幻剂应有的警惕意识)。不久,罗德里的合伙人也加入了进来,还有5位已过中年的父亲,一共9个人的团队,人员涉及方方面面,都很有经济实力。为了更专业也更权威,罗德里依靠诚意和不懈努力,吸引到法律、教育、管理、心理学、药物检测6个方面的澳洲专家成为该组织顾问。
为了让工作更深入更专业,罗德里联系到在澳洲安全工作室的首席科学家泰勒·爱德华。爱德华是检测人工合成毒品的专家,在罗德里的建议和恳请下,他展开了对致幻剂的细致分析。结果让他同样胆战心惊,致幻剂的毒性比病毒还要厉害60倍,而且非常便宜,购买渠道都在网上,没有任何限制,青少年更容易得手。有的致幻剂只要10克就足以令人疯狂,甚至十分钟就能致人死亡。然而,没等罗德里松口气,他们又接到了世界各地打来的电话:洛杉矶少年乔恩服用致幻剂,以头撞墙而亡。里约热内卢两个吸食致幻剂的年轻人,将车停在路上,幻想自己是超人,在车上不停往下蹦跳,摔得鲜血淋漓而死。西班牙3个高中女生,一丝不挂奔跑在人来人往的路中央疯狂而死。这些孩子都是服用了和25I-NBOMe成分类似,改换了名称的致幻剂。
远赴重洋寻找真相,父爱和儿子一起飞翔
罗德里陷入了沉思:单纯从销售上禁止,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要有人生产,很快就会改头换面重新上市。他最终将目标定在产品输出地——中国。所有的数据显示,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药品中间体生产地。澳洲的非法商贩正是瞅准了这一市场,由他们出具隐蔽性的致幻剂配方,由中国方合成医药中间体,发往世界各地。不控制药品源头,此类事件还是会不断发生,包括澳洲,也包括中国和世界各地。
2015年2月,罗德里化名罗伯特,在网上联系上了一个合肥的供应商。很快,他就取得了一些供货商的信任,对方非常强烈需要生意订单,并一再邀请他前往中国亲自面谈。罗德里决定来中国一探究竟,然而,女儿艾米却强烈反对,失去弟弟后,她一直都焦虑不安,唯恐身边亲人再有不测,她绝不允许爸爸置身于危险之中。罗德里义正词严地告诉艾米:“如果我不去做这件事,将会有更多像你弟弟一样的孩子失去宝贵生命,而且普林斯顿一直在热切地看着爸爸,有他陪着爸爸,我一定不会有事。”失去弟弟的这些日子,艾米何尝不知道,爸爸的悲伤正在一点点化为拯救更多孩子的力量,否则,他早就撑不下去了。这份悲壮和真情同在,难以阻断,最终,她含泪同意了。
在朋友的帮助下,罗德里临行前做了周密安排,他联系了澳大利亚时政新闻栏目组《新闻60分》,将这些年搜集的材料如数交给他们,并告知了自己的想法。制片人对罗德里的义举大为赞赏,愿意全力配合。 之后,罗德里通过搜索关键词25I-NBOMe找到了位于安徽、湖北、上海的三家致幻药剂生产商。他假借买药的名义联系了其中一家英文名为Oster Pharm aceuticals的生产商,他将自己伪装成有意购买大批量药物的“澳洲黑帮大哥”。
2015年8月,罗德里正式去中国。他先抵达上海,随后前往合肥。在合肥一家酒吧里,他跟供应生产商取得了联系。其实,所谓医药中间体,在中国也被严格监控,供应商正是根据澳洲的配方,躲过了监控。一旦被查出,也将以贩毒之名被绳之以法。因此,供应生产商也非常谨慎。一见面,对方很快将会面地点换到了一家夜总会,在一群年轻漂亮的中国女孩的掩护下,和罗德里见面的人戴着墨镜,一次次盘问。突破了第一层防线后,第二次见面,罗德里带上了自己的“商业伙伴”、《新闻60分》的制作人伪装成的助手,他们将针眼麦克风和摄像头隐藏在衬衣的扣眼中。罗德里的任务是要录下毒品顺利通过中国和澳大利亚的海关的证据。
供应商很狡猾,第三次见面,和罗德里约在了合肥市步行街的闹市处。之后,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让他联系一个叫平礼的中国人。
8月底,罗德里又被约往合肥一幢居民楼里见面。毒贩见罗德里开出的订单巨大,终于拿出了5种不同类型的合成致幻剂样品,声称其中一种可以保证超过200公斤的货量。罗德里装作担心这么大的量无法安全抵达,对方声称,他们每月向澳大利亚运送大约300公斤的致幻剂,从未失手。交易过程中,罗德里十分镇静,和卖家商谈了药剂价格、送达时间以及怎样把药物带回澳大利亚等细节,并全部偷录下来。同时,罗德里得知药物通过FED、TNT、DHL等国际物流公司,并顺利通过了中国海关和澳大利亚海关,抵达澳洲。
至此,罗德里将致幻剂从合肥运往澳洲的整个经过全部摸清,他返回了澳大利亚。随后,《新闻60分》将偷录的视频在当地电视台播出,引起了强烈反响。该视频在中国网站被转载后,也引起了中国海关重视。
中国国内针对25I-NBOMe究竟是否为违禁毒品也展开了一系列调查。据警方调查,参与供应该类药品的供应商,有的毫不知情,以为根据外方提供的配方生产的就是合格的医药中间体,有的是利用目前法律还没有界定的灰色地带,谋取暴利,甚至犯罪。中国警方正在深入调查,一旦证实参与犯罪者,严惩不贷。据我国食药监总局《麻醉药品及精神药品品种目录》,我国毒品通常分为麻醉药品和精神药品两大类,25I-N BOMe并不在此列。该事件发生后,中国食药监总局紧急发布药物依赖性专家委员会咨询报告,将25I-NBOMe等致幻剂实行管制,成立专家组加大对该类药品的成分分析,防止供应商和毒贩钻空子。
罗德里并没有放松,离致幻剂真正杜绝的路还很长。他希望有机会再次赴中国展开调查,并渴望能与中国官方合作,促成该类药品彻底被杜绝。他,正在着手做这方面的准备工作,他仿佛听见普林斯顿轻声对他说:“爸,你很棒!我为你骄傲!我真的飞起来了,是你,为我插上了骄傲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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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陈宝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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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父亲用父爱,给儿子一个悲壮骄傲的交代……
复仇计划在路上,解开爱子疯狂飞翔之谜
2015年8月20日晚,澳洲商人罗德里·布里奇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抵达了上海虹桥国际机场。此次中国之行,他将伪装成澳洲毒枭,完成一项十分危险的卧底工作。对于这名来自西澳珀斯市的50岁商人、餐厅自营人罗德里·布里奇来说,这项深入虎穴的计划在两年前儿子坠楼那一刻便已成型——
2013年2月15日下午,罗德里·布里奇和商业合伙人会谈完在海边开新餐厅的计划后,他驱车回到了家。刚开门,他就看到西装革履的儿子普林斯顿正在洗手间对着镜子整理发型。16岁的普林斯顿正在读12年级,在为当晚的校园舞会做准备。
罗德里·布里奇1992年,和高中同学薇琪结婚。很快迎来可爱的女儿艾米。1996年10月,爱子出生。普林斯特活泼好动,在西澳阳光的烘焙下,有着令人羡慕的小麦色肌肤,在学校是名副其实的帅哥。1999年,罗德里与妻子薇琪因性格不合分手,独自承担起抚养儿女的责任。他是一位非常有爱的老爸,虽然工作繁忙,但将全家的生活安排得妥帖合理。孩子们也并没有因为爸妈离婚而受到影响,成长得非常优秀。
半小时后,普林斯顿的同学过来陪他一起去学校,罗德里的前妻薇琪驾车送两个男孩去舞会。罗德里还特意为儿子和前妻拍了一张合影,留作纪念。镜头里,普林斯顿笑得那样灿烂。
当晚舞会结束后,罗德里驱车前往学校接普林斯顿和他的朋友回家。6个男孩和2个女孩却打算去另一个同学凯蒂家中开午夜派对,罗德里拍拍儿子的肩膀:“聚会结束了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晚上11点,他收到儿子短信:“老爸,我想在派对上多玩会。凯蒂爸爸送我回家。”罗德里放下手机安然入睡。
次日阳光明媚,罗德里驱车载艾米前往海边餐馆吃早餐。10点左右,他路过汽车旅馆日月酒店,看见路边停着几辆警车和救护车。诧异之时,罗德里接到了警察局打来的电话,对方告知:“普林斯顿出了点事,正在查尔斯加德纳爵士医院急救室。”罗德里连忙跟前妻打电话,顾不上看日月宾馆的热闹,驱车直奔查尔斯加德纳爵士医院。儿子正在急救室接受治疗。几个小时后,儿子被转入重症监护室,身上插满输液管。薇琪无法接受,泣不成声:儿子昨晚凭高超舞技深受追捧,她一直陪他到了九点多,早知道会出意外,她会一直陪伴儿子。罗德里连忙过来扶住六神无主的薇琪,他从主治医师那里了解到:普林斯顿是从三层楼的阳台上头部朝下坠落,脑组织受到严重损伤,陷入重度昏迷。警察也向罗德里确定了医生的判断。
罗德里充满了各种疑问:儿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3层的汽车旅馆,而非同学家中?又是什么理由让这个昨天还朝气蓬勃的少年顷刻间了无生机?负责调查该意外事件的警官告诉罗德里,普林斯顿在出事前曾服用过一种叫25I-NBOMe的药品,这是一种合成迷幻剂,能使人产生严重幻觉。据警方了解,前一天晚上,普林斯顿并未去同学家参加午夜Party,而是和亨瑞克等一同前往汽车旅馆吸食25I-NBOMe,该药品是16岁的同学、杰瑞克在网上买的。参与吸食的几个孩子回忆,当晚普林斯顿服药后行为变得非常异常,他从沙发上跳到地上,又从窗台跳到沙发上,随着劲爆的音乐,不停摇摆。凌晨过后,大家各自回到自己房间睡觉,普林斯顿也“跳”回了自己的房间里。没想到,次日早上九点左右,他被宾馆服务员发现,已坠落在了楼下的草坪上。
对警方描述的这番情形,罗德里难以置信,他的儿子太乖了,怎么会做出吸食致幻剂的行为?他唯有祈祷儿子尽快醒来,亲口告诉他真相。当晚,他让前妻和女儿回家,亲自留在医院陪伴儿子,他不时用手轻轻触碰昏迷中的儿子,像父子俩平时相处时一样,期望得到他的回应。然而,除了心脏监听器的“哔哔”声,毫无所获。巡房护士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2月17日早晨,一身疲惫的罗德里走出病房,走廊里已聚集了众多前来探望普林斯顿的同学和朋友。这些尚未成年的孩子一个个眼含热泪,又满眼期待。看到他们,罗德里更加悲痛欲绝。他日夜不停地守着儿子,恨不得将所有的力量随着输液瓶的药水一滴滴注入儿子蓝得发白的血管,奢望儿子能够睁开眼睛。
事与愿违。2013年2月18日下午,医生宣告普林斯顿脑死亡,并询问家属是否同意进行器官捐献。罗德里和薇琪忍住悲痛,含泪答应了,他们不舍儿子就这样离开自己。尤其是罗德里,他发誓要查明儿子死亡的真相,儿子器官捐助他人,也是对他的激励。
化身“毒枭”,为了世界上更多的普林斯顿
普林斯顿的去世,给家里带来致命一击。很长的一段时间,薇琪都走不出来,她经常一大早就开车来到罗德里的家,整天呆在儿子房间,抚摸着他的衣物。伤心处,在地板上嚎啕大哭。而罗德里,从儿子去世那天起,就睡在了他的床上。
悲伤之余,罗德里一直没有忘记寻找儿子死亡的答案。2014年2月,罗德里在法庭上再一次见到当日将药品交给普林斯顿的男孩,他供认说自己从一个叫丝路的网站上买来了药片,将其转售给另外4个男孩,他将被以谋杀罪和提供致幻剂的罪名控诉。谋杀罪的指控并非由罗德里提出,而是由另外的家长提出,最终未成立。法庭认为没有任何一项证据表明是这些致幻剂直接导致普林斯顿死亡,男孩被少年法庭判处一年监禁和100小时的社区服务。 而从事发到审判结束,薇琪、罗德里和艾米的观点始终未变过:带来药片的男孩不是凶手。因为不管是谁将药交给普林斯顿,悲剧都终将发生。丝路网站的经营者和药品的生产者,才是罪魁祸首。
罗德里进行了深入调查,并最终确认:这种名叫25I-NBOMe的药物俗称“开心纸”,根据服用方式的差异而持续时间不等,但是有极大可能造成眩晕和幻觉。作为一个监管得力的父亲,他敢确定儿子是第一次接触该药品,而且儿子并不知道那是致幻剂。作为一名失婚的中年老爸,他太爱儿子了,他一定要查出儿子意外坠楼的原因,给天堂的儿子一个答案。
2014年9月,罗德里的另一家餐馆在海滩边开业,为纪念儿子,他将餐厅的名字命名为普林斯顿。除了经营,他把其余的精力都用在了致幻剂研究上。结果令他大吃一惊。原来,几年前该药品已在澳洲盛行,这种药品已令许多少年失去生命,就在普林斯顿去世后4个月,即2013年6月,一名17岁的澳洲华裔男孩在服用该致幻剂后从阳台跳下而亡。2014年初,一名悉尼大学的大学生多次在丝路上购买致幻剂,最终因摄入致幻剂过多被发现死在家中的床上。
看着这些跟儿子年龄相仿的少年就此殒命,罗德里感同身受,心痛不已,他联络了两名少年的父母,并开始关注全球受该药品影响后致残致死的案例。与此同时,他开始在珀斯当地高中了解此类药品的流通和售卖渠道。结果更是令他瞠目结舌:合成致幻剂已成为冰毒后的第二次毒品浪潮,购买该类产品的,大多是未成年人,而且网络购买没有任何限制。服用了该类药品的少年,会产生自己能飞翔的幻觉,因此会做出一些从高处飞翔等危险动作。罗德里心如刀割,他的儿子,正是以为自己能飞起来,才从三楼的房间一跃而下,结果活活摔死了。飞翔,曾是世界上所有少年的最勇敢向往,却成了儿子的死亡之旅。罗德里将所有搜集到的材料打印成册寄往澳大利亚联邦警察局,以期当局能够采取行动,让此类事件不再发生,但信件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等待中,罗德里绝望得盯着餐厅外面的海滩,追忆着和儿子的一切。他痛悔应该在儿子结束舞会后当即接他回家,那样悲剧就能避免了。但同时,他又随即否定了:儿子和周围的孩子都在成长,他们作为家长,不可能永远将孩子绑在身边,该纠正和反思的,是带给孩子诱惑和深渊的巨大社会问题。
2014年10月,丝路网站的创建者和维护者乌特里奇在美国被捕,网站也关闭了。罗德里并没有放松,丝路并不是唯一的黑市,这些致幻剂并没有被法律禁止,依旧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正规市场上。
为了追查到这些货品的源头,普林斯顿和其他家长通过深入追踪,最终确认大规模生产该药品的国家是中国。原来,一些不法商贩受利益驱使,以医药中间体(一些用于药品合成工艺过程中的化工原料或化工产品。这种化工产品,不需要药品的生产许可证,在普通化工厂即可生产。由于合格的医药中间体并没有危害性,所以没法禁止)的名义,实际上向中国商家订购的都是致幻药剂,用快递运送到国外,再在网站上以医药中间体进行销售。这些药品结构复杂,被以特定的方式修改了化学式,表面上的气味和医药中间体一样,缉毒犬或者其他缉毒方式很难识别。
罗德里越来越意识到这一黑幕的巨大和可怕。一个人的力量是薄弱的,2014年年底,他找到了在媒体和公益组织有着多年工作经验的Damian Green和好友Chris Wat-erman,三人组成了一个名为“Side-effect”的组织(中文意为“副作用”,意在呼唤人们对致幻剂应有的警惕意识)。不久,罗德里的合伙人也加入了进来,还有5位已过中年的父亲,一共9个人的团队,人员涉及方方面面,都很有经济实力。为了更专业也更权威,罗德里依靠诚意和不懈努力,吸引到法律、教育、管理、心理学、药物检测6个方面的澳洲专家成为该组织顾问。
为了让工作更深入更专业,罗德里联系到在澳洲安全工作室的首席科学家泰勒·爱德华。爱德华是检测人工合成毒品的专家,在罗德里的建议和恳请下,他展开了对致幻剂的细致分析。结果让他同样胆战心惊,致幻剂的毒性比病毒还要厉害60倍,而且非常便宜,购买渠道都在网上,没有任何限制,青少年更容易得手。有的致幻剂只要10克就足以令人疯狂,甚至十分钟就能致人死亡。然而,没等罗德里松口气,他们又接到了世界各地打来的电话:洛杉矶少年乔恩服用致幻剂,以头撞墙而亡。里约热内卢两个吸食致幻剂的年轻人,将车停在路上,幻想自己是超人,在车上不停往下蹦跳,摔得鲜血淋漓而死。西班牙3个高中女生,一丝不挂奔跑在人来人往的路中央疯狂而死。这些孩子都是服用了和25I-NBOMe成分类似,改换了名称的致幻剂。
远赴重洋寻找真相,父爱和儿子一起飞翔
罗德里陷入了沉思:单纯从销售上禁止,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要有人生产,很快就会改头换面重新上市。他最终将目标定在产品输出地——中国。所有的数据显示,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药品中间体生产地。澳洲的非法商贩正是瞅准了这一市场,由他们出具隐蔽性的致幻剂配方,由中国方合成医药中间体,发往世界各地。不控制药品源头,此类事件还是会不断发生,包括澳洲,也包括中国和世界各地。
2015年2月,罗德里化名罗伯特,在网上联系上了一个合肥的供应商。很快,他就取得了一些供货商的信任,对方非常强烈需要生意订单,并一再邀请他前往中国亲自面谈。罗德里决定来中国一探究竟,然而,女儿艾米却强烈反对,失去弟弟后,她一直都焦虑不安,唯恐身边亲人再有不测,她绝不允许爸爸置身于危险之中。罗德里义正词严地告诉艾米:“如果我不去做这件事,将会有更多像你弟弟一样的孩子失去宝贵生命,而且普林斯顿一直在热切地看着爸爸,有他陪着爸爸,我一定不会有事。”失去弟弟的这些日子,艾米何尝不知道,爸爸的悲伤正在一点点化为拯救更多孩子的力量,否则,他早就撑不下去了。这份悲壮和真情同在,难以阻断,最终,她含泪同意了。
在朋友的帮助下,罗德里临行前做了周密安排,他联系了澳大利亚时政新闻栏目组《新闻60分》,将这些年搜集的材料如数交给他们,并告知了自己的想法。制片人对罗德里的义举大为赞赏,愿意全力配合。 之后,罗德里通过搜索关键词25I-NBOMe找到了位于安徽、湖北、上海的三家致幻药剂生产商。他假借买药的名义联系了其中一家英文名为Oster Pharm aceuticals的生产商,他将自己伪装成有意购买大批量药物的“澳洲黑帮大哥”。
2015年8月,罗德里正式去中国。他先抵达上海,随后前往合肥。在合肥一家酒吧里,他跟供应生产商取得了联系。其实,所谓医药中间体,在中国也被严格监控,供应商正是根据澳洲的配方,躲过了监控。一旦被查出,也将以贩毒之名被绳之以法。因此,供应生产商也非常谨慎。一见面,对方很快将会面地点换到了一家夜总会,在一群年轻漂亮的中国女孩的掩护下,和罗德里见面的人戴着墨镜,一次次盘问。突破了第一层防线后,第二次见面,罗德里带上了自己的“商业伙伴”、《新闻60分》的制作人伪装成的助手,他们将针眼麦克风和摄像头隐藏在衬衣的扣眼中。罗德里的任务是要录下毒品顺利通过中国和澳大利亚的海关的证据。
供应商很狡猾,第三次见面,和罗德里约在了合肥市步行街的闹市处。之后,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让他联系一个叫平礼的中国人。
8月底,罗德里又被约往合肥一幢居民楼里见面。毒贩见罗德里开出的订单巨大,终于拿出了5种不同类型的合成致幻剂样品,声称其中一种可以保证超过200公斤的货量。罗德里装作担心这么大的量无法安全抵达,对方声称,他们每月向澳大利亚运送大约300公斤的致幻剂,从未失手。交易过程中,罗德里十分镇静,和卖家商谈了药剂价格、送达时间以及怎样把药物带回澳大利亚等细节,并全部偷录下来。同时,罗德里得知药物通过FED、TNT、DHL等国际物流公司,并顺利通过了中国海关和澳大利亚海关,抵达澳洲。
至此,罗德里将致幻剂从合肥运往澳洲的整个经过全部摸清,他返回了澳大利亚。随后,《新闻60分》将偷录的视频在当地电视台播出,引起了强烈反响。该视频在中国网站被转载后,也引起了中国海关重视。
中国国内针对25I-NBOMe究竟是否为违禁毒品也展开了一系列调查。据警方调查,参与供应该类药品的供应商,有的毫不知情,以为根据外方提供的配方生产的就是合格的医药中间体,有的是利用目前法律还没有界定的灰色地带,谋取暴利,甚至犯罪。中国警方正在深入调查,一旦证实参与犯罪者,严惩不贷。据我国食药监总局《麻醉药品及精神药品品种目录》,我国毒品通常分为麻醉药品和精神药品两大类,25I-N BOMe并不在此列。该事件发生后,中国食药监总局紧急发布药物依赖性专家委员会咨询报告,将25I-NBOMe等致幻剂实行管制,成立专家组加大对该类药品的成分分析,防止供应商和毒贩钻空子。
罗德里并没有放松,离致幻剂真正杜绝的路还很长。他希望有机会再次赴中国展开调查,并渴望能与中国官方合作,促成该类药品彻底被杜绝。他,正在着手做这方面的准备工作,他仿佛听见普林斯顿轻声对他说:“爸,你很棒!我为你骄傲!我真的飞起来了,是你,为我插上了骄傲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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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陈宝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