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记

来源 :花雨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cykic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壹
  
  官道上每天不知有多少南来的客商北往的行旅,赴京的书生投亲的老少。素来热闹之极。
  可是今天的官道上除了一个人扯破了喉咙的歌声外就只有无言的车声蹄声了。
  


  那歌声荒腔走板极度刺耳,令得人们再无兴致说笑谈天,欣赏沿途景色,一个个咬着牙青着脸,只求快快走完这一段路。
  唱歌的那位,英挺剽悍,骑高头大马,佩明晃晃的钢刀,那气派自是让受他歌声毒害的一众行人,敢怒而不敢言。这一位越唱越是兴致高昂,摇头晃脑反反复复含含糊糊吐字不清唱的都是四句词。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往日捕快捉强盗,今朝强盗追捕快。”
  随着那相当于鬼哭神嚎的歌声响彻天地,一个身着白衣骑白马,面容青秀文士装束气质儒雅的青年男子,拼命忍着笑,却还不免带出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小心地拉马坠得老远,满脸我不认识他的表情。
  而在他身后,离着更远的一匹黑马上,一个眉眼并不特别出色漂亮,却气度沉凝如山,让人一见,便只觉得纵然天塌下来,此人也挡得住撑得起的男子,脸色早就黑得如同锅底一般了。
   捕神左轻候带着师弟庄闲之与凌飞扬缉捕大盗玉修罗赵娥真和逍遥浪子苏慕云,令赵娥真重伤,苏慕云受困。却又因赵娥真愿保护清廉刚正的太守沈止观,苏慕云名为盗贼实怀侠义的真相,而担了天大的干系,谎报二人已死,将他们放过了。
  本以为从此无事一身轻,三个师兄弟可以安心回京。谁知那苏慕云不知吃错什么药一般,一路纠缠不休,左轻候被他缠得头大如斗,只求快快将他甩掉。可惜苏慕云死缠烂打,就是不肯离开,令得素来沉稳如山的左轻候也渐渐有些心浮气躁了。
  偏偏自家师弟还在这里幸灾乐祸地大唱特唱。
  他一直沉着气,提醒自己忍耐,如今已是忍无可忍,坐在马上悠然发话:“飞扬,你不是一直想一个人办一些大案子扬名立万吗?早有人上报,冷剑关外的官兵以凌虐流放的囚犯为乐,我看这案子就交给你去办吧。”
  凌飞扬本来唱得意兴飞扬,一听此言,立刻脸如死灰。冷剑关外,那不是刺配边关流放沧州吗?急急端起苦瓜脸以求勾起同情,“老大,你一向公正廉明英明神武,外加大公无私,你不可以公报私仇的。”
  左轻候好整以暇地问:“我和你有私仇吗?”也不理他鬼哭狼嚎连声哀告,径自催马。
  凌飞扬苦着脸拉马向后来到庄闲之身旁,“你就这样看着兄弟受苦吗?”
  庄闲之冷笑:“你活该,这一路上老大被那家伙气得火苗子往上猛冲,都可以照亮半边天了,你还敢撩拨他。这事我救不了你,否则不是你死就该我亡了。”
  凌飞扬面色惨白,一颗心就算计着怎么脱此一难了,哪还能再唱出半个字来。
  他这边不唱,居然还有人催他:“唱得很好啊,怎么不唱了?”
  一听此言,左轻候的头立刻拼命地疼了起来。怎么又跟上来了?
  说话的人问的是凌飞扬,人却从路旁的一棵树上直跃往左轻候的马后。
  左轻候冷哼一声,马鞭刷地向他抽过去。
  那人怪叫一声,被鞭子打得臂上现出一条血痕。
  左轻候没料到一鞭就能打中这绝世高手,眼见那人臂上血丝浮起,怔了一怔,手上蓄势待发的十几鞭竟是打不下去。
  那人就这样顺利地坐到了马屁股上,理所当然地抱住他的腰,同时把受伤的手伸到他面前来。一张曾令天下无数佳人芳心暗许的俊脸上挂着极度无赖的笑容,“当捕快就可以这样随便打安善良民吗?”
  左轻候暗中咬牙,盗帅苏慕云要是安善良民,这世上还有违法之徒吗?
  凌飞扬见师兄吃亏暗中好笑,低声问庄闲之:“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庄闲之微笑着说:“苏慕云自出道以来,未逢敌手。这一回,却被我们老大处处占尽上风。他哪里甘心,自然是要跑来争一口气回来。而且他似乎成功了一半。天下间能把我们老大激成这样却又无可奈何的,也只得他一人了。”
  凌飞扬望望前头那一马双骑两个人说:“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们会有好戏看。这回京的路不会太寂寞的。”庄闲之悠然微笑。
  
  贰
  
  苏慕云故意不挡不格,拼着吃一鞭也要坐到左轻候马上,看他脸色越阴沉,越发有成就感,炫耀似的把受伤流血的手伸到左轻候面前,笑道:“如果被你打残了,你需要照顾我一生一世。”
  左轻候冷冷说:“好!”
  苏慕云惊觉这一个好字中的满溢杀气,还不及有所反应,身上已是一麻,然后这位当今武林最年轻英俊潇洒多才的高手被人像扔死猪一样从马上重重扔下来,跌个灰头土脸。令得官道上人人侧目。
  以他的武功本不至于让人一招点中穴道,无奈他故意要惹怒左轻候,和他靠得太近了,以至于对方出手时,他根本连闪躲的空间也没有。
  苏慕云被扔在灰尘四起的地上,吃了一肚子的灰尘,口中大叫:“左轻候,你不可以把我扔在这里,我会被马踩成重伤,被马车撞成残废……”
  可惜的是,左轻候显然不认为自己必须对苏慕云的生命负责,双腿一夹马腹。座下马儿立刻放蹄而奔,头也不回地扬尘而去。
  因为怕被流放边关忍笑差点忍成内伤的凌飞扬与庄闲之忙着催马跟上去。谁也没空去可怜苏慕云。只是庄闲之回头看看咬牙切齿的苏慕云一眼,心中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好戏才刚开始呢。”
  苏慕云没空多骂左轻候何等狠心,只是尽力冲穴。等到一个时辰后他吃足了灰尘受够了所有路人古怪的眼神后,终于从地上一跃而起。
  此时此刻,什么风流公子的气度,盗中之帅的风采通通丢到爪哇国去了。他只是目闪异芒盯着左轻候远去的方向。
  好啊,左轻候,我跟你,没完!
  
  叁
  
  左轻候把苏慕云从马上扔下去后居然心情大好,投宿在客店后大感长夜无聊,跑到庄闲之房中闲谈打发时光。
  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无所不能的神捕一手棋艺臭不可闻,棋琴书画无所不精的庄闲之对于左轻候差到令人发指的棋艺以及屡败屡战的斗志只敢腹诽,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陪他对弈。暗自羡慕除了打架什么也不懂的凌飞扬,不必受这番折磨。
  两个心情完全相反的人正在灯下夜战, 紧闭的窗子不知何时却轻轻打开,一个人影似是随着夜风轻飘飘吹了进来,笑嘻嘻立于烛光之下,“二位好兴致。”
  对于此人打不死骂不动赶不走扔不下的可怕缠功,左轻候与庄闲之早已习惯,谁也懒得抬头多看他一眼,就像没这个人一般,自去下棋。
  苏慕云自屡屡在左轻候手上吃亏,知他深不可测,此刻倒也想看看他的棋下得又是如何高明。
  谁知一看之下跺足大叫:“你,你,你,你的棋?哎呀,臭啊……”向来文武全才风流倜傥百艺精通的他根本不能接受世上居然有人可以下这么臭的棋。一时心中惊震太过,连话也不知如何说:“哎呀不行,不行,这叫什么棋?”
  庄闲之含笑抬眸望向他,“观棋不语真君子。”
  苏慕云的儒雅风范通通丢到九霄云外去,想起自己居然败给这种人,实在是欲哭无泪,欲诉无声,只能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是君子,我是强盗。”
  左轻候强忍着怒火,抬头冷冷望他一眼。
  眼中的警告意味足以令得苏慕云心不甘情不愿地闭嘴。只得强忍一口气,按捺性子来看这场惨不忍睹的弈战。
  苏慕云原本是个琴棋书画诗酒花无一不通的才子,以前更多次与才女名士对弈,以精绝的棋艺倾倒过无数人。以他在棋道上的成就,眼看着左轻候拙劣的棋术,一步一步把他自己逼进死角,苏慕云肚子里不知有多少妙招要指点他,偏又不能说出来,急得搓手跺脚,上蹿下跳简直就要忍出内伤来了。
  眼看着左轻候又要下一着奇臭无比的棋,苏慕云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左轻候的手,“不行。”硬抓着他的手下在另一处了。
  一子下去,本来艰难的棋局立现生机。
  庄闲之虽表面一直聚精会神地下棋,事实上只用了一分心思在棋盘上,直到苏慕云这一子落下,他才真正目闪奇光,凝神注视棋盘。
  因为左轻候先机尽失,劣局已成,苏慕云也在想到底如何才能力挽狂澜,一时倒也忘了放开左轻候的手。
  左轻候初觉苏慕云抓住自己的手,当即一皱眉,却也并没有反手震开,顺便再送他一掌,反由着他抓着自己的手下棋了。
  庄闲之目注棋盘,迅疾下了一子。
  此子一下,苏慕云已知庄闲之亦是精弈之人,水平绝不止与左轻候闲谈时那么低,一时也是兴致大起,也立即落子。
  二人你来我往交手数子,俱知棋逢对手,渐渐兴奋起来,两个人的心思都放在了棋局上。庄闲之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棋盘,自然更没有看到苏慕云一直抓着左轻候手的奇怪景象。
  苏慕云也是一心放在棋盘上,庄闲之出子,他就立刻应招,居然也忘了放开左轻候的手,就是那么自然而然抓着左轻候的手取子落子。
  左轻候却是啼笑皆非,眼看着苏慕云抓着自己的手下了数子,目光紧盯棋局,眼中闪着难得的斗志,本来想一掌把他打出门去免得在面前碍眼,最终却只轻轻挣脱他的手,站起来,让开位子淡淡说:“你来下吧!”
  苏慕云此刻大部分心思都在棋盘上,也无暇多想,耳中听着左轻候的话,就自然而然坐下来与庄闲之对战。
  左轻候则只是含笑站在一旁观战。他本人的棋下得虽不是很好,总算可以看出这二人的棋力远在自己之上,以棋而论,看来庄闲之以往与自己下棋从来没有哪一回是真正用过心的。想到这里不由微笑摇头。眼看着这两个同样俊美洒脱文武全才的男子在这个小棋盘上各施手段杀得难分难解,左轻候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然敛去,也不打扰这两个人,就那样轻轻打开房门出去了。
  苏慕云这一局棋实已下得难分难解,意兴大浓,一时竟顾不得他离去,只是在他出门时回头看他一眼,笑了笑,忽对庄闲之说:“我同情你。”
  庄闲之亦是一门心思放在棋盘上,忽听苏慕云此言,再抬头,看到左轻候已不在了,心领神会,想到自己这些年来,不得不违心陪左轻候下棋的艰辛,光为了怎样不让左轻候输得太难看就不知白了多少少年发,忍不住长叹一声:“是啊!”
  这一声叹真是无限辛酸,苏慕云听得拍掌大笑,庄闲之原本还想装个若无其事,终究忍不住,也失声而笑。
  左轻候何等耳力,才一出门,就清清楚楚听到里面的对话和笑声,一时啼笑皆非,暗叹以前真的是太过纵容庄闲之与凌飞扬这个两个家伙了,以后应当好好管束才是。
  时值寒冬,夜深霜重,一阵阵寒风袭体而来。以左轻候的武功本已到了寒暑不侵之境,不知怎地,竟莫名地有些寒意,听着房中笑声不绝,心中无端地寂寥起来,摇摇头,心中诧异,以自己的性子,怎会这般无由伤愁。
  左轻候心有所思,信步回房,原以为那苏慕云既被庄闲之一盘棋缠住,一两个时辰内不会再来烦忧自己,可以安心一睡,可竟是全无睡意。
  上天不公,竟然会生出这样的人来。
  天生就俊秀潇洒气宇不凡令人观之倾心,又聪明无双,才智绝伦,天生就能让人的目光随着他转,轻易得到所有人的好感爱护和倾心。对于他来说一切都太容易得到,也因此不加珍惜。看他永远嬉皮笑脸没个正经,脸上的笑意淡淡,永远不知道有什么是他真的在乎的,有什么会真的放进他心中,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又有哪一句是真的。
  想着想着就越发了无睡意,可即使神思如此纷乱,门闩轻微的滑动依然逃不过他的耳目。
  苏慕云明明已被庄闲之棋局吸引住,一两个时辰内不可能来找他,那又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深夜潜入他的房间。
  门悄无声息地被打开,却没有夜行人冲进来,只是传来轻轻的笑声:“左老大,我要进来了,你可千万不要一掌劈下来。”
  左轻候心头懊恼,但掌中所聚劲气却不知不觉散开了。
  苏慕云悄无声息地潜身而入,也不点桌上的灯,就闪到床上来,拍拍左轻候,非常熟络地说:“过去一点。”
  左轻候控制住满腔怒火,“你干什么?”
  苏慕云听得左轻候言语中的怒气,暗自好笑。果然还是逗弄这个对头,更有趣一些,“我是偷偷进来的,如今已是深夜,小二店主都休息了,没有人帮我开房,你我相识一场,总不好任我于这样的严冬露宿在外吧,就借半张床给我又如何?”
  左轻候也无心陪他胡闹,一掌将他推开,跃起点着桌上蜡烛,冷眼去看苏慕云,“出去!”
  苏慕云笑嘻嘻上前,“你对我最好还是客气一点。别忘了你已经上报说我跌死了,如果我再到处去犯案,就证明你所说的全是假话,那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左轻候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你去犯案吧!”
  然后走回床上躺下,苏慕云想要凑过去,被他一掌打得连着换了七八种身法,闪到门旁去了。
  不过他毕竟是苏慕云,连脸色也没有变一下,只是微笑着走过来,“你放心,你虽对我不仁,我也不会对你不义,自然不会再去做案了。只是我既不会经商,又不会务农更不能投考功名,以前又曾发誓绝不当街卖艺更不给人看家护院。如今不再犯案,无以为生,你是不是应该负责?”
  左轻候目光炯炯望向他,“如何负责法?”
  “很简单啊,负责我的衣食起居生活嘛。”苏慕云的笑容越发亲切可爱了,“我的要求很简单的,平日里虽然有些嘴娇,但只要是各地的名家小吃,我也不会太挑剔。我虽然爱喝酒,可也不一定非要几百年以上的陈酒,像桃花酿那一类的美酒也就行了。我的衣服只要是京城苏贞儿衣行的贞儿姑娘亲制就行,而且不要求一定要比她送进内宫的那些御制衣好。我的住处也只要不低于咱们那位当朝宰相在江南所建的那所别院差就好了。除此之外,只要偶尔供我些足够的银子可以在青楼歌坊千金一掷潇洒快意,我也就不苛求了。”
  他这边说来轻描淡泻,偷听的凌飞扬差点没跳到半空中。可恶,就是把他们三个人的俸银加起来,还不够买一坛桃花酿的呢。幸好同样偷看好戏的庄闲之一把按住他,以免他又去惹祸上身。
  如果苏慕云是想把左轻候气得发狂,那他绝对失望了,左轻候神情平静,不但没有半点恼怒,反而一本正经地与他讨论起来了:“名妓朱如是,得天下豪士结交,量珠相赠,资产可比巨富。据说佳人早已对你有意,只要你一点头,就算为妾为婢,亦愿倾尽财力以奉你。有这样的娇妻富产,就是一掷万金也无妨。桃花林中桃花酿,醉尽天下爱酒人,历代桃花酿的主人,无不富甲天下。只是桃花酿每年只产三十坛,而且秘方世代相传,旁人万金难求。这一代桃花酿的主人竟是一个女子。而且公然放出风声说倾心于一位曾闯入桃花林与她品酒论天下的佳公子,愿以身相许,若有能为她找到这位心上人的,甘以十坛桃花酿相赠。这位佳公子是谁,阁下心知。其他如静园的园主千金,天剑门的女掌门,还有若干人物我就不说了,你又何必硬来敲诈我这穷捕快?”
  苏慕云料不到他竟说起这风流债,干咳一声说:“你偷看过我洗澡,当然应该对我负责。”
  左轻候啼笑皆非,听得苏慕云接着说:“当日你设局陷害我时,曾历数我身上的所有特征,这分明就是偷看过我洗澡了。”
  左轻候暗中好笑,“也许是凌飞扬和庄闲之偷看的,你怎不去找他们。”
  “如果是他们岂能瞒过我的耳目?”苏慕云已经下决心无论如何要把此人吃穷了。
  左轻候不但不怒苏慕云胡搅蛮缠,反而似笑非笑望着他,“要知你身上特征,何用如此麻烦,只要给朱小姐身旁的玉儿一点小首饰,又或上百花楼亲访头牌如玉姑娘,或者是和如烟馆的孙大小姐好好谈谈心,外加……”
  这一番话说下来,便是苏慕云奇厚的脸皮也不免微微地发起红来。
  就这样,苏慕云说了足足一百零八个理由,左轻候驳了他一百零八个理由,令得苏慕云搜肠括肚再也想不出什么新鲜话来了,只得在心中暗骂。
  而外头的凌飞扬与庄闲之初时听着只是好笑,后来却越来越是惊异,左轻候向来不是一个会浪费时间的人,若是旁人,如此胡闹,早被他制了全身重穴,外加上手铐脚链,下了上百斤的大枷,扔去坐穿牢底了,他居然会如此有耐心,一条条地反驳苏慕云,陪着他玩这种游戏。
  里头的苏慕云自然不知这二人心中所想,只是怨怪左轻候如石头一般难以打动,干脆坐到床边,“你看我现在没事一样,其实上次已被你打成一生都不能复元的内伤,你不应该照顾我吗?”
  “好,我照顾你。”左轻候淡淡说。
  苏慕云一时几乎以为耳朵听错了,然后劲风已及体而来,“我先把你真的打成一生也无法复元的内伤再照顾你。”左轻候口中说得轻淡,一掌当胸向他劈来。
  苏慕云白日在马上吃了他的亏,自然时时防备于他,脸上还在轻笑,“左老大好狠的心肠。”身子却是微乎其微地晃了一下,角度计算十分精绝,必能以毫厘之差避开这一掌。
  左轻候的一掌却又自自然然地角度一改,仍然是当胸劈来,而这一掌气势全无阻滞,就好像他一开始就是要这样出掌一般。
  苏慕云再也无法故作随意了,虽然还在笑,却不能赖在床上,不得不提气后跃,翻身侧避。
  而左轻候这排山倒海的一掌,仍然如影随形,紧追而至。
  这两个当世高手,就在这狭窄的房间里展开了贴身近搏。
  庄闲之与凌飞扬听得里头劲气呼啸,俱都远远退开,以免被劲风误伤。
  也不知里头过了多少招,只听得苏慕云一声惊叫,房门忽开,一个人飞跌了出来,落到外头园子里冰冷的地面上,动弹不得。
  


  苏慕云还待张口要叫,一枚铜钱从里面飞出,无巧不巧打中他的哑穴,然后又旋回了房中。
  房门就好像有无形的手牵引一般,关上了。
  庄闲之和凌飞扬还待上前去看苏慕云的惨状,忽听得一声低哼,森寒冷肃。二人打个寒战,谁也不敢再多看一眼,立时飞速回房睡觉去了。
  至于可怜的苏慕云被制了穴道,在这寒风呼啸的冬夜扔在冰冷的地里过上一个晚上会不会冻僵?这只能让他自求多福了。
  而左轻候呢,好不容易把这个扰他睡觉的家伙扔出去了事,关上门吹了火,打个呵欠就上床睡觉去了。
  原本还在胡思乱想的东西,经苏慕云这么一搅居然全没了。就这样,他愉快地,毫无不安地,绝对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肆
  
  “啊啾!”苏慕云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在心里恨恨地咒骂左轻候。
  “这个冷心冷面的家伙。”
  “真够心狠手辣的。”
  “哼,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这下我们有得玩了。”
  左轻候确实是够心狠手辣的,不但点了他的穴道,用的还是重手法,害他在这样的寒夜里吹了两个多时辰的大北风好不容易才冲开穴道。可惜恢复自由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大声喝骂,而是一边打哆嗦,一边打喷嚏。
  他青白着脸,咬牙切齿地走到左轻候房前用力拍起门来了。
  震天响的拍门声令得左轻候不得不起身开门。心中犹自暗恨点穴时下手太轻了一点,应该多点这家伙几处穴道才是,至少可以安安稳稳一觉睡到天明。
  门才一打开,对面的人就啊啾一声打了一个大喷嚏。
  幸亏左轻候武功高,快到极点地向旁一闪,虽没有沾着什么到身上,倒也出了一身冷汗。
  苏慕云也借着他这一闪让开的位子,大咧咧从他身旁走进来,大大方方躺到他床上去,随手将被子往身上一盖,打个呵欠,准备睡觉。
  左轻候哭笑不得,此人脸皮之厚,简直匪夷所思。他上前一步,一把将被子掀开,冷声说:“起来!”
  苏慕云直如听不出他话语中强抑的愤怒一般,只是笑嘻嘻说:“这一回你害得我染上了伤寒奇症,怎么说也该负责到底了吧!”只不过说了短短一句话,就至少打了七八个喷嚏,眼泪鼻涕都出来了,什么风流公子英雄盗帅的形象早丢光了。
  左轻候也是啼笑皆非,看着苏慕云一脸委屈兼且赖定了他的表情,心头暗叹,放软了语调,无奈地说:“别玩了。”
  苏慕云听到他竟会用这般无奈的口气说话,先是一怔,随即又震了一震,低下头开始沉思。
  左轻候见他异乎寻常没有再胡说八道胡搅蛮缠,反而有些惊讶,双目眨也不眨一下,静观苏慕云,细看他的反应。
  苏慕云将左轻候那一声细细一想,心中忽然明了,莫名地一阵恼火,猛抬头,直视左轻候的双眸,竟没有平日里云淡风轻的笑容和一直以来令人恨得牙痒痒的嬉皮笑脸,只是平平静静一字字说:“我没有玩。”
  以左轻候的修为定力,听得苏慕云以异乎寻常的平静说出这四个字时竟会微微一震,脸上现出一个奇异至极的神情。
  但苏慕云没有看到,因为他说完这四个字,就没有再看左轻候一眼,也懒得再说笑胡闹,只是气呼呼睡下去,这位名动天下令无数佳人倾心的盗中之帅却只如一个任性的孩子般拉了被子蒙住头睡他的觉去。
  此时犹觉胸中愤愤然,一路上左轻候对他爱理不理,将他扔在大道上,治了他的穴道把他丢出去,竟犹不及这“别玩了”三个字令他气闷。
  只是心中虽气,倒也暗提功力,准备应付左轻候的攻势,这一路和左轻候缠闹,早已经习惯了他的翻脸无情,雷霆攻击了。
  左轻候没有动手,只是静静望着这个拿被子蒙头像个生气的孩子一般的苏慕云,这样的人,哪里是名动天下的苏慕云。这样的苏慕云,说出去又有谁能信。在自己面前,苏慕云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别的人不但没有见过,只怕连想都不曾想过吧。
  他说,他没有玩。
  这个向来云淡风轻游戏人间从没有什么能真正放在心怀的人这一次真的不是在玩吗?
  他这一回真的不是在玩!
  他转过身轻轻走出门,轻轻关上门,信步入院中。
  夜风阵阵吹得遍体生寒,心中忽觉歉疚,他实在不该让苏慕云在这样的寒夜受如此风霜,而那个人仍旧只是笑着闹着,非赖他不可。
  
  伍
  
  大冷的天,又是刚过了年不久,客栈的前堂冷冷清清,只有两个住店的客人正坐在那儿等着刚叫的面上桌。
  凌飞扬与庄闲之正将昨夜苏慕云与左轻候之间的事拿出来第十三回进行讨论,耳边已闻得“啊啾”连声,循声看去,却是苏慕云拿着块手帕正掩着口鼻,一边打喷嚏,一边走过来。
  庄闲之笑着迎上去问:“昨晚睡得好吗?”
  苏慕云看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容,想到自己在左轻候手上吃的种种大亏,心里就恼恨,只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凌飞扬也忍不住咧嘴发笑,忙拿起上桌上的辣椒瓶,倒了足有半瓶到伙计刚给他端上来的面里,笑着把面捧给苏慕云,“来来来,吃碗辣面,驱驱寒气,保证你马上就好过来。”
  苏慕云面现厌恶之色,忙推了开去。开玩笑,他平生最怕吃辣,若是辣得眼泪鼻涕直流,叫他的风流才子的形象如何保持。
  庄闲之眼见苏慕云纵横一世,只因遇着了左轻候便弄得如此狼狈,也不忍再戏弄他,只笑着吩咐小二再下一碗面来。
  凌飞扬却是幸灾乐祸地看着苏慕云凄惨样子笑说:“活该,谁让你惹上我们老大的。”
  苏慕云忍不住咬牙切齿:“左轻候那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家伙。”
  庄闲之凌飞扬听人当着面骂他们师兄,不但不恼,脸上笑意反倒更浓了。
  苏慕云倒同情起他们来了,“你们这些年跟着这种狠心的老大,日子想必很苦吧。”
  庄闲之失笑,“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在这里嚷吃亏了。这般厮缠,到现在居然还是完完整整一个人,早该上香拜佛多谢老天爷保佑了。莫说是旁的人,便是我与凌飞扬,这样无端在大哥面前缠闹,早就给他发配到边关去查那七八十年的陈年老案,或是下到牢里受罪并美其名为混在里面当卧底和黑牢里的黑道人物结交了。似你这般既没有少胳膊也不曾缺腿,居然还怨天恨地的,真真是不知足了。”
  凌飞扬也忍不住接口:“再说,你昨天后半夜是睡在谁的床上来着?换了是我惹恼了老大,就算在外头冻死他也不肯让我去占了他的床。”说到这里重重哼了一声,狠狠瞪了苏慕云七八眼,心理大大不平衡起来。
  苏慕云本来怨气冲天,听得二人这般一说,想想倒也有理,立时眉开眼笑起来,便是半夜里差点冻成冰人的仇倒也怀忘了,“你们知道你们那个棺材脸的老大到哪里去了吗?”
  “大哥大概有些心烦意乱出去散步去了,以他的性子多会施展轻功来回跑个几十里,迎风一吹,许多烦恼就没有了,我看他也快回来了。”庄闲之似有深意凝向苏慕云。
  苏慕云想起自己居然也能使左轻候头疼,脸上笑意越发灿烂起来了。
  凌飞扬看他高兴,心里头更加不爽,“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有事没事,就爱跟着我们老大瞎缠。”
  苏慕云也不恼怒,笑嘻嘻地说:“我这辈子只在他手上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岂有不想法子扳回来之理。可惜他的武功高得离谱,害我一次次受制。”说到后来,语气颇为不甘。
  庄闲之笑道:“大哥的武功也不是永远高得离谱的,有的时候他的武技也会低得离谱呢,他行走江湖以来,输过好多次呢,你若能找准这样的时机,保证你能报仇雪恨。”
  苏慕云两眼放光,就差没有扯住他的衣服求他快说:“真有这样的事?有什么人能打赢他?”
  “当然,我亲眼所见,还记得当年大哥初出道就擒了调戏民女的五湖公子何永。何永的师父凌波双剑是武林名宿,邀约大哥到流云河边决战。论武功,大哥本不惧,只是那凌波双剑原不是坏人,之所以邀战大哥只是因为看不起我们六扇门中人,认为就算他们的徒弟做错了,也该由他们依江湖规矩制裁,若是被朝廷的鹰爪子捉了去他们却脸面无光,所以才想借这一战扳回面子来。因此大哥十分为难,不忍把这两个成名侠客击败让他们在江湖上无面目行走。所以大哥虽独身赴约,我却担心大哥故意认败最后反而吃亏,当时就偷偷跟去看。谁知凌波双剑未到,反有一对夫妻不知为什么在那里吵闹,丈夫拿着扁担就要打老婆。那老婆又哭又叫到处乱躲。大哥看不过去,一掌把那当丈夫的击倒在地,一时半会起不来,谁知那人的老婆反而震天响地哭叫了起来,而且抄起他丈夫的扁担就追着大哥一通乱打。大哥给她打得狼狈万分,最后还失脚跌到河里去了。把个正好赶来赴约的凌波双剑看得目瞪口呆,然后齐声嘲笑大哥。那一对夫妻经此一番,倒是立刻和好,自觉彼此情重无比,恩恩爱爱互相手拉手走了,只是临走还不忘对我们在水里的大哥骂了一大通。”
  苏慕云听得兴致上来,连声问:“后来呢,他怎么和凌波双剑决斗的?”
  “还决什么斗啊,凌波双剑看大哥当时的凄惨样子,以为大哥只有三脚猫的本领,能捉住他们的爱徒必是仗着人多势众。凌波双剑是成名大侠,他们自重身份,以为大哥武功低微,反而不便出手了,只是将大哥冷嘲热讽一番就走了。大哥倒是没把这江湖人最最看重的奇耻大辱放在心上,满身湿透地从水里出来,还微微地笑了笑,然后就把我从藏身的地方揪了出来,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说到后头,庄闲之想到当日左轻候让村妇追打却把气出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也不由叹了口气,“还有一次,我与大哥在一处酒馆喝酒,喝着喝着大哥不知怎么就吹起他自己力大无比,没人能比得上了,而且越说越大声,搞得一旁的客人大多不服气,大哥借着酒兴倒发起性子来了,拿了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就要和人比掰腕子,谁能胜得过他,银两奉送。似这等好事谁不来试试,大哥一连胜过许多人,闹得酒楼里里外外围满了人看大哥与人赌力气。最后一个带着小女孩的乡下汉子壮着胆子跑来试,谁知一比之下竟把大哥的手压得抬不起来。大哥只得唉声叹气输了十两银子。我还记得那小女孩欢欢喜喜拍手大喊爹爹天下无敌的样子有多可爱,还有那乡下汉子满脸是泪恨不得跪下来感谢老天爷睁开眼的神情也是令人震动。”
  凌飞扬哼了一声:“那个汉子倒霉,田里欠收,付不出地租,眼见一家生计无着,虽然只要十两银子就可以救他一家的命,可偏偏怎么也凑不到。没法子只得带了女儿进城来,想卖几个钱,却又实在舍不得,抱着女儿在酒店门口哭呢。大哥想帮他们就给他们几两银子好了,偏要演这么一场戏,不但得不到感激,还让那乡下汉子当我们老大是冤大头,我还记得当时酒店里那帮兴灾乐祸在旁边对老大指指点点骂他夜狼自大自不量力的家伙们嘴脸有多可气。”
  “大哥性子素来如此,最怕旁人对他感恩戴德立长生牌位一心报答了。这些年来,他帮了多少人救了多少人,可江湖民间不还视我们为鹰爪子吗?”庄闲之淡淡说来,“其实大哥打败仗的事可不止这两件,还有三年前在临江……”
  


  庄闲之将许多往事当作故事细细说来。只将左轻候威风八面大破奇案的事迹略过,专讲些莫名其妙的败仗糗事,说着说着,忆及这些年来追随这位兄长的经过,眸中也不免闪起神光。凌飞扬虽大部分都知道,此刻却还是听得兴高彩烈眉飞色舞。
  苏慕云静静地听庄闲之讲着,眼睛亮若星辰。
   三个人都一心放在故事中,谁也不记得要吃那刚端上来热腾腾的面条了。
  这里庄闲之说到兴致浓处,却听一声淡淡轻笑:“闲谈莫说人是非!”话犹未了,在门口开言的人已到了他们身旁。
  苏慕云一听左轻候的声音本来已消了的气不知怎么又涌了上来,哼了一声,也不去看他,拿起筷子,自去吃面。
  庄闲之却是笑说:“大哥,一个时辰前我刚接到京中的飞报,皇上对你的报奏极为不满,权相一党更是大进馋言,说你有心欺君,不可能赵娥真和苏慕云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分明是另有玄机。皇上如今已然大怒,只等你进京之后好拿你问罪呢。最好能想好一个可以让皇上息怒的说词。”
  左轻候淡淡说一声:“知道了。”同时不悦地瞪了庄闲之一眼。似这等京中秘讯,庄闲之理应找个机会单独告诉他,何须当着苏慕云的面说出来。
  不过苏慕云听了庄闲之这番说词却连神色也不稍动,本来说的就是和他无关的事嘛,他照旧自自在在吃他的面。
  左轻候没看出什么不妥来,却见凌飞扬与庄闲之的脸上在同时现出一副忍禁不住的样子,不由微一皱眉,不知他们在搞什么古怪?
  然后整个桌子猛一震,若不是庄闲之与凌飞扬早有准备,同时运力稳住,这桌子连面带汤就要被苏慕云推翻。苏慕云猛然站起,脸现痛苦之色,张着大嘴直喘气。
  天啊,刚才让庄闲之那一句话说得心头一震,神不守舍,自己那碗面没吃着,鬼使神差吃到凌飞扬刚才放在他面前的那碗辣面了。足足有半瓶辣椒啊,这一瞬间,苏慕云喉咙里都要冒出火来了,眼泪也是无法控制地往外冒。心里将左轻候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自从遇上了他,八辈子的倒霉事都碰到头上来了。
  如果天下无数为这风流盗帅倾心的美人才女看到苏慕云此刻眼泪鼻涕齐流喘气不止的狼狈样子只怕立刻便要芳心粉碎幻想成空痛不欲生伤心欲绝了。
  庄闲之和凌飞扬早已不给面子不留余地地大笑出声了。
  左轻候看苏慕云凄惨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忙在旁边倒了一碗水,送到他面前来。
  苏慕云急忙接过,大口地就喝。
  庄闲之笑嘻嘻问:“大哥,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底,有什么样好说词可以让皇上消气。”
  左轻候无所谓地说:“没有。”然后飞速闪开,同时凌飞扬和庄闲之也猛向旁边闪身,以免遭殃。
  是那个把脸埋在大碗里正在喝水的苏慕云,听到左轻候“没有”二字,忽然呛到,一口水猛地喷了出来,其状惨不堪言。
  庄闲之与凌飞扬彼此看了一眼,心头暗笑,真不明白, 这等狼狈蠢笨的人怎么竟在江湖上传成了那样聪明无双潇洒风流的人物,更没天理的是,这世上还真有那么多让无数男人大流口水的佳人竟是爱定了他。
  左轻候也是好笑,只是看苏慕云这等惨状,看着眼泪汪汪猛咳嗽的苏慕云,上前一步,轻轻拍在他背上,助他顺过一口气来。
  庄闲之心中好笑,口中却是万分关切地问:“大哥,我们这样回京只怕下场会极惨,还是要想个办法才是。”
  左轻候看看苏慕云,口里淡淡说:“办法我没有,既然现在回京会很惨,咱们就不要回去好了。”
  庄闲之与凌飞扬同时一怔,讶然望向他,苏慕云连咳嗽都忘了,抬头冲他发傻。
  左轻候悠然道:“既然皇上在气头上,我就暂时不回去,等皇上消了气再回京不也是一样。只上报说我自惭没有把圣上吩咐的事情办好没脸回京,所以要在江湖上多捉几个巨寇大盗好将功补过,然后就切断与官方的一切联系,就算皇上不满意要召我回京,一时半会也找不着我。我也正好可以悠闲一些时日,我早想看看湘江的绮丽,苍山的雄峻,还有桃花林的桃花,潇湘台的翠竹,以及这万里河山的无数风景。”说到这里,含笑对苏慕云说,“你可愿与我一路做个伴?”
  苏慕云傻乎乎地望着左轻候,今早上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还是外头已经下了红雨?这个一路上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而且时时出手无情恨不得将他早早赶跑的左轻候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等到左轻候再重复了一次问题,苏慕云才回过神来,立刻猛点那颗大头。用力之猛,足以让人担心他的脑袋随时会从脖子上掉下来。
  凌飞扬急得叫了起来:“老大,你不是认真的吧,你本来已惹怒皇上,还迟迟不归,皇上会非常非常非常生气的。天子一怒,可不是小事。”
  左轻候无所谓地说:“既然皇上本来已经生气,我回去他生气,我不回去他也生气,只要他生气,我的日子就别想好过,那我又何必急着回去过苦日子呢?若是你们不放心,怕出事,不妨先回去好了。”
  庄闲之与凌飞扬你眼望我眼,开玩笑,你这个正主不回去,那一位正怒发冲冠,我们两个还跑去撞炮口,那不是活得不耐烦吗?
  庄闲之忙着笑说:“我们两个自然是永远追随大哥的。这些年忙于公务,虽行遍天下,却从不曾悠闲地观赏过大好山河,如今倒要好好游玩一番。”
  凌飞扬猛点头,“对对对,我们可以顺便去访访名妓朱如是,看她到底如何美丽,如何动人。还有,我早就想尝尝桃花酿,看看这美酒中的美酒到底是如何不同凡响,如今终于有心愿得偿之日了。”
  左轻候笑道:“飞扬你发什么疯,你倾家荡产只怕还不够上朱姬画舫一游,更何况就是咱们几个所有的银子加起来,怕还买不到半坛桃花酿呢?”
  凌飞扬乐呵呵地说:“老大你忘了,咱们这里有一位被朱小姐青睐,被桃花酿传人倾心的天下第一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武功高强文采飞扬的苏慕云苏大公子啊。”一边说,一边用足以让苏慕云暗中直打冷战的热切眼神望向苏慕云庄闲之同样不怀好意地笑说:“是啊,咱们一场朋友,这一回可要沾你的光了。”
  苏慕云心里还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两个家伙成了朋友,这两位“朋友”已经同时不知多么热络地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下来。
  庄闲之与凌飞扬追随左轻候日久,如今见左轻候待苏慕云实与旁人不同,心里哪能平衡得了,这一掌亲亲热热拍下,凌飞扬足足用了拍死一头狮子的力气,庄闲之心软一点,只用了足以拍死一头老虎的力气。只拍得苏慕云龇牙咧嘴,刚刚止住的眼泪差点儿又流了下来。
  
  陆
  强盗猛追捕头的怪事,就此告一段落,而强盗和捕快携手踏遍天下的传说,才从这一刻开始。
  传说中,有一个白道的捕头因为惜才重义而放走了一个黑道的强盗。那个黑道的强盗,因为敬服那人的慷慨义气,广阔胸怀而完全不理会身份立场的问题,执意相交,一片热诚,终于感动了捕快。
  传说中的英雄相惜,豪杰相交,总是让听故事的人热血沸腾,传说中他们曾踏遍的三山五岳,他们曾游过的长江大川,他们曾联手除过的大奸巨寇,他们曾并肩做下过的伟岸事迹,总是让能让听故事的少年心,渐渐飞腾起来。
  至于传说的真相到底如何,已渐渐无人理会。那些被后世奉为神圣,被无数人捧作偶像的家伙,曾经有多么愚蠢,多么胡闹,多么出丑露乖,自然也就无人相信了。
其他文献
one      朱珊怡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啜着绿茶,前面那群打蛋糕战打得天翻地覆的人仿佛与她不存在一个世界里。其实她心里何尝不清楚,他们本来也不在一个世界。要不是梁易看在每次实验课他们都被分在一个组的分上,今天他生日根本也不会叫她来。  而他们之所以会那么有缘分每次都分在一个组,原因很简单——梁易是班长,如果班长的义务都不能令他和她同组,那么就真的没人能和她同组了。  她现在很后悔,真不应该来。她很
期刊
南方的金秋,来得总是特别的晚——   在这秋高气爽的午后,想要偷偷地打一个瞌睡,所有美好的梦都做遍,梦里,有你,有我。   梦中的我,踏着青草的芬芳,与你一同沐浴暖暖的阳光 ;梦中的我,乘着汽艇,与你同在海洋里翱翔;梦中的我,登上了大山的顶峰,与你一同许下千古不变的誓言……那么多的梦,那么多的幸福时光,那么多的你,还有我……   也许真的只是个梦吧,乍然惊醒,你,并不在身边。   转头,回眸,刹那
期刊
除了长得像个女孩子之外,她处处不像女孩,内在外在走路姿态,她从不会像个女孩子那样眼光如水地看人,她不会“瞥”人,不会“瞟”人,不会巧目倩兮地“睇”人,不会风情万种地“眄”人,更不会明眸善睐地“睐”人,对于长了一双无可挑剔的巧目明眸的俏佳人而言,美目所有的合理功用都被她摒弃了,她只会用这对眼做一件事:瞪人,虎目圆瞪的瞪,金刚怒目的瞪,目眦尽裂的瞪……她的体内似乎总在燃烧着一盆熊熊的烈火,人家的眼为心
期刊
盗版唐小纯    谁是唐小纯?  百度搜索——  唐纯,男,户口所在地,上海,身高,178cm……不不不不不,这个家伙肯定不是我。  再搜——  七旬村官唐纯……家?这……这个人也肯定不是我?  再搜——  重庆晚报消息,上海警方全国通缉的一个网络卖淫集团主犯……唐纯?My god!这、这、这个人更加、肯定、绝对不是我!  头摇得像波浪鼓,贼眉鼠眼地瞄瞄左边,一个男生戴着耳机在下围棋,再瞄瞄右边,
期刊
“他是胆小鬼我也嫁。”   毕初妩站出来与“恶势力”对抗。  镂篆玉握紧了她的手,给她感激的一瞥。    壹    镂篆玉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当太监。    他不怕绝子绝孙,反正爹有八个儿子,要开枝散叶传递香火不差他一个。他也不怕背上不孝的骂名,反正爹娘都死了,哥哥们早就不管他。他最怕吃不饱穿不暖,为了吃饱穿暖,他宁愿去当太监。  十五岁之前,镂篆玉生长在富贵之家,虽不是娇生惯养但也衣食无忧。单
期刊
走在校园的林阴路上,他的影子顺着阳光斜斜地倾倒下来,靠在我的肩头,那一刻的我是那么的幸福……    A     那年八月,我第一眼看到曲落阳时,我就知道眼前这个腼腆的大男生是深深爱着萧咪咪的,要不他怎么会不远千里地从南京跑来淮安看她。可萧咪咪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把他领到我面前一放,然后说,唐韵,这个人交给你了。旋即飞快地转身跑走了。  我想萧咪咪可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否则她怎么会看不见曲落阳忧伤而绝
期刊
明月巷,月光如水凉。    一    北京地安门外的一片空地上,有个明月巷。  明月巷,月光如水凉。    青石板,斑驳的旧城墙,三两个宫灯挑在墙边,散着清淡的微红光。映着如水的月光,倦倦如盛宴已散场。  巷口第一户人家门口挂了个风铃,琉璃罩子吊着两根镂空银链,有风吹过时,叮叮叮的声音中夹着呜呜的沙响。这户住的是个姑娘。十八九的年纪,秀气的脸庞,爱梳个丫鬟髻,一身碎花粗布衣裳,每晚倚在窗口借着月光
期刊
“喂,是我呀。”  “你是谁呀?”电话那头的公米虫用装出来的女声怪腔怪调地装傻。  “呀!臭小子!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想死吗?”  “开个玩笑嘛,火气这么大。”公米虫委屈地嘟囔。  母米虫乐了,得意洋洋道:“怎样?我说话的腔调像不像韩剧女主角?”  “是像韩剧女流氓吧?”公米虫吐槽。  “呀!臭小子……”母米虫马上又端出自以为很有腔调的“韩剧女主角”腔调。  “亲爱的,你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吗?”
期刊
原来一切都是如此稍纵即逝,那个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没有最后的女孩和我走过了共同的最后。    1    很多事情是没有最后的。  这句话是单乐乐告诉我的。那个时候她八岁,我七岁。小学时刚刚接触写作文,我经常抱着作文本到讲台上读,昂着脑袋,用作文本遮挡住下半边脸,眼睛偶尔会扫过教室却没有看清任何一张面孔。我尽力把声音读得抑扬顿挫,我试图把声音放到最大,每个音节都咬得异常清晰。  可是这一天当我伴随着下课
期刊
毛小东已将手臂从她手中抽出来,平静地对她开口,叉和圈是相反的,而我,只想要回我的叉叉爱情。    part 1     马瑞思是被噪音吵醒的。  勉强张开眼,她自臂弯中抬起头,结果看见讲台上长得挺学者的教授一脸愤怒地望着她。  真是奇怪耶,明明记得中午进来的时候,教室还空空如也嘛,怎么突然冒出这一两百号人来呢?  你居然上课睡觉!教授语重心长之中多了一点咬牙切齿。  这倒提醒她了——马瑞思揉揉眼,
期刊